第46章
徐槐庭回了句知道了,馬上到,就掛斷了電話。
此時,葉國文和池玨約定見面的包廂里一片狼藉,葉國文被幾個人按在地上。
“池玨!你他媽的是老子的種,你這是不孝!你狼心狗肺!”男人趴在地上,面紅耳赤破口大罵:“你那么多錢,給我點(diǎn)怎么了,要你點(diǎn)錢你就要抓我,老子告訴你,你他媽連葉滿一根指頭都比不上,他沒錢都能打工給我還債,這才是好兒子,你這樣的,這輩子都別想老子認(rèn)你!”
池玨身型搖晃了下,臉色慘白。他用力閉了閉眼睛,睜開時有些冷:“你想認(rèn)小滿這個兒子,你配嗎?你以為他想給你還嗎,難道不是你一次次出賣他,讓那些追債的去找他,陰魂不散地糾纏一個孩子?”
“他經(jīng)歷的那些,就是讓你拿來炫耀自己有個好兒子的嗎?”池玨胸口悶得呼吸不上來,“你以為他被你這么說會高興?小滿聽你這么說,肯定都要惡心死了,葉國文,我是你兒子,他姓池,他和你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
葉國文卻像是被激怒一樣道:“我是他爸,我能不了解他!你認(rèn)識他多久,我認(rèn)識他多久,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說!”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著出現(xiàn)在門口的少年:“小滿,你總算來了,你快讓他們放開我�。 �
他爆發(fā)出一股驚人的力氣,竟叫他掙脫了周圍壓制住他的人,向葉滿沖去。
徐槐庭側(cè)身把人護(hù)在懷里,身邊立馬沖出去幾個人,重新把葉國文拉開按住。
葉國文見葉滿始終不說話,那張曾幾何時最熟悉的面孔,如今一臉平靜,無喜無悲,那樣子讓他感到陌生。
直到這時他才恍然意識到,當(dāng)年那個小孩如今已經(jīng)長得這么高了,高到不知何時,從被他俯視,變成了像現(xiàn)在這樣俯視著他。
——哪怕他看不見,卻也像是一座黑壓壓的高山從他頭頂罩下。
葉國文慌張說:“小滿,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我之后會好好過日子的,你不是知道嗎,我又不是一直輸,我贏過的啊,好大一筆錢呢,爸爸當(dāng)時還帶你去吃了你一直想吃的那家披薩,你還記得嗎?”
葉滿還是無動于衷。
葉國文再次暴怒:“你以為這些年就你過得苦嗎!難道我就不苦嗎!只要再贏一次,只要再贏一次——咱爺倆就能去過好日子了,啊�。。 �
池玨捏了捏拳頭,人生里第一次對人揮了拳頭。
同樣跟來的池家父母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去,秦芳蕊不顧儀態(tài)地流著淚撕拽著對方,“人渣!”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池雁趁機(jī)暗中踹了兩腳,然后上前把人分開。
徐槐庭蓋住葉滿的耳朵,“別聽。”
葉滿對他笑笑,拽下他的手。
認(rèn)真對葉國文說:“你不是我爸�!�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葉國文竟被這么一句話給驚得傻住了。
就是剛知道葉滿不是他親兒子的時候,他都沒有此刻這么震驚。那會他只顧著高興,想的是葉滿有錢了,腦子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認(rèn)知上,卻還覺得葉滿是他的兒子,就算他去了池家,他也是他兒子。
怎么能就不是了呢?他那么點(diǎn)的時候他就是他兒子了,這么一晃,就十八年過去了。不就點(diǎn)矛盾,誰家老子和兒子沒矛盾,怎么偏他這么矯情?
“不對,這不對,你就是我兒子……”葉國文更慌了。
葉滿卻平靜地再次重復(fù):“我不是。”
不僅僅從血緣關(guān)系上不是了,從所有方面來說,今天開始,他們都是兩個再無干系,毫不相關(guān)的陌生人。
聽出他語氣中的篤定,葉國文徹底癱坐在地。
“我會作為證人,把你當(dāng)年干過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來。”葉滿道。
“你就不怕你作為包庇犯一起進(jìn)去嗎!我有罪,你也一樣有罪!”
徐槐庭握緊葉滿的手,冷冷對葉國文說:“這就不用你一個罪犯操心了,他沒有罪,別拿你跟他比�!�
警察在門外敲門,看見警察來了,葉國文大聲喊道:“我沒有!我當(dāng)時是說了那個計劃,但我臨到跟前沒敢干,動手的另有其人!小滿,你可以為我作證的啊,那天,那天臥室里還有另外一個人!你不是聽見我跟他說話了!”
葉滿愣了,徐槐庭叫了他一聲,葉滿搖頭:“我不是很清楚,我以為他在跟我媽說話�!�
當(dāng)時門掩著,葉滿隱約看見葉國文對著床說話,就以為他是在對葉母說話。
“現(xiàn)在想想,那個方向,也可能是床另一邊的窗戶邊還站著人,他在跟那個人說話?”
或許是兩人交流的聲音很小,反正葉滿只聽見了葉國文說的零星幾句。當(dāng)時他年紀(jì)小,才偷了東西跑回來,本來就緊張,聽見葉國文說要搶呂家的錢,更是慌,之后很快就被葉國文沖出來威脅了一頓,后面更是緊張極了,沒來及關(guān)注那么多細(xì)節(jié)的部分。
“你媽都病成那樣了,她根本沒醒,我跟她說這些干什么!”到了這個時候,葉國文急著跟警察交代:“真不是我,我當(dāng)時是說了那些話,可我是跟我一個牌友一起謀劃的,當(dāng)時他也缺錢,我也缺錢,我們兩個約好一起去想辦法弄點(diǎn)錢,我一個人哪敢干啊,到了門口我就害怕了,我說下樓去給他放風(fēng),在單元門口站了一會,就去小賣部買酒去了!當(dāng)晚犯案的真不是我!”
葉滿仔細(xì)想了下,“確實(shí)是他干得出來的事�!�
葉國文沒少在家叫囂著趕明個殺了誰誰的話,最后卻也沒真見他殺了誰。只是也不能因這個一口咬死他真不敢犯罪了。
“那你給呂家寄勒索信?”
葉國文睜大雙眼:“什么勒索信!我沒寄過!”
腦子一轉(zhuǎn),想起來什么:“肯定是他!是——”
徐槐庭眼睛瞇了瞇,一瞬間連想到了什么。
葉滿還要再聽后面的話,卻被徐槐庭用力捂住了耳朵。
他手大,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罩住耳朵,隔絕住大半的聲音。葉國文的叫喊變成一些發(fā)悶、模糊,不成語句的古怪音節(jié)。
葉滿歪了歪頭,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捂住他的耳朵,想拽下來,卻被對方暗含無奈寵溺地吻了下頭發(fā)。
那動作像是在跟他說,叫他乖一點(diǎn)。
唔,那好吧。
葉滿放下手,乖乖讓他捂著耳朵。
反正他也沒很想聽。活祖宗肯定都能解決好!
……
“是洪慶!小滿,你認(rèn)識的吧,他不是一直在你身邊!”
在徐槐庭的示意下,身后的人把葉國文的嘴捂住。
徐槐庭目光里淬著冰,壓著聲音說:“我就說怎么一個兩個賭鬼都在他身邊,那個洪慶,會跑到孤兒院那邊,也是你跟他說的吧,你還跟他說了什么,說了你兒子成了大少爺,很有錢,沒錢了可以借著孤兒院的由頭找他要?葉國文,你可真不是個人。”
“洪慶也找你要過錢吧,說你不給他就把當(dāng)初的事捅出去?你說了什么?讓我猜猜……你不會是說,叫他去找你兒子要吧,你把你兒子知道當(dāng)年那件事,甚至,他就是那個把人從屋里引開的人的事也告訴他了?”
葉國文臉上劃過一道心虛。
徐槐庭用力咬緊牙根,“你難道沒想過,一個差點(diǎn)就殺了人的犯人跑到證人身邊是件多危險的事嗎?”
那個叫洪慶的,一開始說不定是奔著監(jiān)視人去的。只不過后來葉滿有錢了,又多了另一層價值。
這些年但凡葉滿有一瞬間動了要把當(dāng)年的事說出去的念頭,徐槐庭不敢想那個人會做什么。心里一陣后怕。
葉滿是不知道這里面還有另外一個人的事,但他只要去檢舉葉國文,葉國文的性格勢必要把洪慶抖落出來逃罪。
可惜了。
“你這樣是逃不了罪的,你說了,你是主謀,”徐槐庭冷笑了聲,“不過你放心,他也逃不了�!�
徐槐庭對警察點(diǎn)了點(diǎn)頭。
警察這才上前把人拷走。
看著人被帶走,池玨靠著墻,癱軟著滑落下來。
一切塵埃落定。
葉滿感覺自己兜里震了震。
他拽下徐槐庭的手——這次倒是拽下來了。來電播報是個陌生號碼,葉滿接起來,是呂君幸的聲音。
“小滿哥!我和爸媽還有奶奶現(xiàn)在在奶奶之前住的地方,你猜怎么著,奶奶剛才說了完整的句子!”
呂君幸小心著道:“小滿哥,奶奶她有話跟你講,你現(xiàn)在有沒有空來舊家這邊一趟?”
有話……跟他講?
葉滿一時間呆愣住。
她都不認(rèn)識他,怎么會有話跟他講?
就算有……就算有,大概也是發(fā)現(xiàn)他總偷他們家東西,想訓(xùn)斥他吧……
“我……”葉滿吞吞吐吐不想去。
呂君幸嚴(yán)肅道:“小滿哥,你真得來一趟,我怕我在電話里說,你不信,而且這話,我真覺得得讓奶奶親口告訴你,我跟你說,這簡直就是奇跡了,你都不知道我們費(fèi)了多大的事,花了好幾天時間,又是找奶奶熟悉的東西,又是復(fù)刻些場景之類的,本來都不抱希望了,結(jié)果還真有點(diǎn)東西……”
她說著,有點(diǎn)急了,“哎呀,你就來吧,不是壞事,真的可神奇了,而且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呢!就這么說定了,你一定要來啊,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很快的,我們都在這等你!”
怕他拒絕,呂君幸匆匆掛掉電話。
“……”
“小滿?”
葉滿抬起低著的腦袋,對徐槐庭說:“可以送我去一個地方嗎?”
第78章
愛他的人
池玨靠墻低著腦袋。
背在身后的手不斷松開再收緊,以此來遏制那股悶疼的感覺,讓自己做出云淡風(fēng)清的表情。
這種時候表現(xiàn)出難過的情緒,別人就會來安慰他,那太不合時宜了。旁人見他面上無事,才會放下心來,去安慰此刻更需要得到安慰的小滿。
他得表現(xiàn)得更成熟,看起來冷靜理智,否則就會給周圍所有人帶去更多的壓力,讓其他人本就糟糕的心情變得更糟。
面前忽然伸過來一只手,上面躺著一只熟悉的折紙兔子。
池玨看著那只兔子,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那只手心急地往前送了送:“他那個人就那樣,一覺得臉面被傷到了,自尊心被戳爆了,就把話怎么難聽怎么說,專往你心上扎,你要是被他罵哭了,他可就要得意死了,他得意了,我得氣死,你跟我站一邊,別真被葉國文罵哭了,還爽到他了�!�
少年嘟嘟囔囔說了一堆。
葉滿看不見池玨在做什么,只是聽得見池家父母的哭聲,聽得見大哥指揮人收拾殘局的聲音,沒聽見池玨的動靜,就讓徐槐庭把他帶過來。
怎么這么安靜?一點(diǎn)聲都沒有了?不會是讓葉國文罵哭了,怕丟面子,不敢吱聲吧?
他一琢磨,覺得不對勁。
池家父母那邊有大哥看著,他就找到池玨這來了。
“給你這個�!彼统鲭S身帶的兔子。
看見兔子,池玨紅了眼睛,慢慢從他手里小心珍惜地拿過那只兔子,“我不是被他罵哭了�!�
和其他人一片愁云慘淡的凄苦樣子比起來,葉滿倒是很志得意滿的演繹,要不是才接的那通電話,他還能更飄一點(diǎn)。
“哎,那你怎么不說話了?”
“小滿,”池玨囁嚅了下,低聲道,“這些年,讓你吃了很多苦,我……本來該是我……”
聽他這么說,葉滿自己反倒要愣上一愣。
一路走來不覺得苦,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了下去,一晃就是好幾年,仔細(xì)一想,更多的,好像是麻木。
他總說自己多可憐,實(shí)際上哪有功夫自怨自憐,一天天忙都忙不過來。
如今了斷諸多心事,眼看前路一片光明,冷不防被人一說,回頭看看……
葉滿抓了抓頭發(fā),嘿嘿笑了聲。
“這么一說……好像是挺苦的哈�!�
聽見池玨好似用力哽咽了聲,葉滿又說:“不過你這樣的態(tài)度,就顯得我這個人之前的人生沒一點(diǎn)好東西,必須被全盤否定,最好統(tǒng)統(tǒng)抹除個一干二凈,把我整個人丟回去回爐重造,弄出個十成新的葉滿才是好的,我現(xiàn)在有這么讓人覺得不好嗎?”
再坎坷的路,好歹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直接給他全否定了,像是連他這個人也被否定了。
他的過去,也沒那么沒價值,那么不堪吧。
他想到王姨跟他說的話。
回頭想想,哪里來的那么多愿意雇個小孩做工的人,又哪來那么多會被一只紙兔子哄高興的人。
是好多個李姨、王姨、蔣叔這樣的人東拉扯一把,西扶持一下走來的呢�,F(xiàn)在想來……嗯,他就是這么受歡迎,大家都愛他!
池玨急切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就行,你得崇拜我,知道不?我有這——么厲害!”葉滿驕傲地昂著腦袋,對著面前的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你以后,還得給我當(dāng)小弟�!�
池玨哽咽著望著他,哭著笑出來:“好……”
葉滿挺胸:「統(tǒng)哥,快把這條記上,成功的惡毒炮灰,就是主角來了也得給他當(dāng)小弟!」
葉滿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可以被載入惡毒炮灰的史冊了!
系統(tǒng)無語:「你就飄吧,再不給你栓根繩系上,你都要飛出大氣層了�!�
葉滿:「嘿嘿�!�
簡短交流了兩句,跟池大哥打了個招呼,葉滿就由徐槐庭陪著回了曾經(jīng)住過的那棟老樓。
也是一切的開始。
之前那會他還能飄著,可真到了地方,他腿肚子越來越軟。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步步在心里數(shù)著踏過的樓梯,每一級都是他很小的時候走了無數(shù)遍的。
樓道狹窄,兩個人并排走著有些勉強(qiáng),于是葉滿在前面走,徐槐庭就在后面跟著。
身后有了人,哪怕是兩眼黑著,也不用怕自己踩不穩(wěn)會從樓上跌下去。
還差最后一層時,葉滿忽然停下了腳步,在中間的緩臺上蹲了下來。他抱著膝蓋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tuán),連腦袋都埋進(jìn)了手臂里。
沒人知道他這一刻在想什么。
徐槐庭隱隱能覺察出一些。
他許是還在怕呂奶奶記得的是他的不好,把他叫來,是要罵他。
徐槐庭慢慢在他身邊蹲下來,手掌覆在他的腦袋上摸了摸,告訴他:“沒事的,我陪你一起�!�
埋在膝蓋里的腦袋緩緩點(diǎn)了下頭。
他重新站起來。
到了門口,不等敲門,呂家的門就先打開了,呂君幸驚喜喊了聲小滿哥,“聽見動靜,我就知道是你,快進(jìn)來!”
呂家這棟老房子不算很大,也就比葉滿家大了一點(diǎn)。
這會呂家夫妻都在。
看見葉滿和身邊的人穿著打扮貴氣不凡,便笑著說:“這房子是我媽年輕時候做老師的時候,單位給分的,她在這過了最年輕,記憶最深的一段日子,對這很有感情,就是現(xiàn)在看來是小了點(diǎn),破了點(diǎn),也沒什么好東西,兩位別嫌棄�!�
呂母端了茶出來,招呼著:“來來來,先坐下喝口水,麻煩你們折騰這一趟了,老太太人倔,這茬過不去,我們也是沒轍了�!�
呂君幸湊過來,“小滿哥,你知道的嘛,奶奶這個病是慢慢發(fā)病的,她早前狀況還好著的時候,就跟我們說了,將來就算她不能說話不能動了,我們也得把她當(dāng)個人來看,要尊重她留下的話,她說那是她的個人意志嘞!”她學(xué)著老太太古板的語氣。
“當(dāng)初事發(fā)突然,奶奶很多事情沒來得及交代,病情就惡化了,只抓著我說不走,當(dāng)時我們還都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
呂爸推著呂奶奶從房間里走出來。
輪椅的聲音讓葉滿下意識有些怕,徐槐庭握了握他的手。
婉拒了呂家夫妻要歇一歇的提議,葉滿松開徐槐庭,獨(dú)自敲著盲杖上前,摸索著蹲下來,手蓋在老人膝蓋上,訥聲:“呂奶奶……”
老人家還是之前那個樣子,一見到葉滿就張口道:“君……君葉滿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好像在當(dāng)著正主的面竊取人家的身份,偷人家奶奶一樣。
被點(diǎn)名的呂君幸著急忙慌地翻找著什么,哎了聲:“找到了!我就說剛才放這了!”
“小滿哥,你拿著這個,然后假裝往外跑,不用真跑,就是稍微快走兩步就行�!�
葉滿手里被塞進(jìn)了一個暖乎乎的東西。
他一下就認(rèn)出了那個東西,那是一個漢堡。
他腦子一時空住。
“奶奶有反應(yīng)了!”呂君幸歡呼了聲,當(dāng)葉滿拿著漢堡出現(xiàn)在呂奶奶面前時,老人家木訥呆滯的眼睛有了極細(xì)微的變化,她再次張口道:“君誒,我在呢奶奶,”呂君幸催促葉滿:“小滿哥,你動一動!”
葉滿腦袋空白地按照他們說的,站起身,握著盲杖,磕磕絆絆地往外走。
這事別人幫不了他,徐槐庭也只能在一旁看著。
葉滿一邊走,腦袋里一邊構(gòu)建出這間屋子當(dāng)年的模樣。
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了,門邊的桌子上總放著熱騰騰的漢堡,他記得自己那時緊張的心情,記得自己倉皇逃跑時的心跳。
他一步步走著,時間仿佛過得很慢,身后傳來老人嘶啞的聲音,就和某個傍晚一樣,她在身后喊著君她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他在偷她家的東西,她追不上他,想叫她的孫女報警,卻忘記了自己的孫女此時不在家。
“小滿……”
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年邁的聲音。
葉滿的腳步倏然定住。
他不敢置信又茫然的對著眼前的一片黑暗,聽見身后那道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道:
“君……君告訴……小滿……慢點(diǎn)跑……”
“別……”
“別……摔著……”
“……慢……慢點(diǎn)……”
許多年前的一個傍晚。
一個叫葉滿的小孩偷了鄰居家的漢堡。
他聽見屋子里的動靜,以為那人要出來抓他,于是倉皇逃跑。
他記得自己跑得太快,在門口重重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顆牙,疼得直抹眼淚。
他來不及管那么多,抹掉了血,抹掉了淚,爬起來繼續(xù)跑。他跑得太快,屋子的主人追不上他,只在身后喊著孫女的名字。
她每次看見他,都叫君君的名字,都是想告訴他:慢點(diǎn)跑,不要急,那本來就是給他的。
卻已經(jīng)來不及親口對他說出那些話。
眼淚驀然滾滾落下。
徐槐庭扶住他顫抖的肩膀,拍著他的背,低聲喚著小滿。
呂君幸歉意道:“小滿哥,我不知道奶奶每次多買一個漢堡,是給你的……你是不是這些年一直在心里惦著這個事?對不起啊……”
要不是中午點(diǎn)了漢堡,她剛巧拿著漢堡在奶奶面前晃來晃去,觸發(fā)了奶奶的記憶,聽見了后半句,這事可能一輩子都沒人知道了。呂君幸那時年紀(jì)小,無憂無慮地,每天只想著吃和玩樂,很少關(guān)注周圍的事。
如今長大了,聯(lián)想到才聽到的這些話,又怎么想不明白當(dāng)初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呢。
葉滿轉(zhuǎn)身,步履急促地走回到老人面前,伏跪在她膝上。
哭得泣不成聲。
呂奶奶像之前每次那樣的,抬起手摸著他的腦袋。
“奶奶……”
年幼的葉滿太倉皇,只顧著逃跑,他困在自己的家里,來不及看周圍其他愛他的人。
漂浮著的痛苦緩緩地降落至靈魂深處。
他的眼前驀然出現(xiàn)了五光十色的光斑。
十七歲的葉滿沒有后悔過自己為了三萬塊,舍棄了眼睛,他那時憑著一腔熱血,覺得自己命都可以不要。
十九歲的葉滿忽然有些后悔。
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那些或許存在在某處的深愛著他的人眼里,他早已遠(yuǎn)比任何東西都更重要。
徐槐庭拍著他顫抖的背。
忽然聽見一聲極輕的啜泣。
“里卡多,眼睛……好黑啊�!�
徐槐庭驀然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想換一只眼給他
醫(yī)院走廊上,陳秘書跟幾個葉滿的主治醫(yī)生低聲交流著。
陳秘書說了些什么,醫(yī)生對著他搖了搖頭。
陳秘書表情微怔,醫(yī)生離去后,走廊上只剩下他一個,他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病房。
房門緊閉著,門縫里透出些許亮光,里面安安靜靜地,那個少年此時大概已經(jīng)睡著了。
被緊急叫過來的時候,他還蒙著,結(jié)果剛到醫(yī)院這邊,就看見他家老板從車上下來,抱起那個少年一路狂奔,不知道的還以為人這是怎么了。
陳秘書微微嘆氣。
但也不能說沒怎么。
那個小瞎子勉強(qiáng)維持的最后一絲光亮也沒了,雖然是遲早會有的一天,所有人都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