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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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的三個姊弟中,大姐晏無愁最像娘親,性子急促,頗有些手腕。這點在她嫁去夫家后,不久便拿到了管家大權(quán),并還把那邊的后院打理的僅僅有條就能看出來。
二姐晏無恙性格溫和恬靜,不爭不搶,一手女紅極好,說話溫溫柔柔和聲和氣,大家閨秀四個字說的就是這樣的。
作為最小的三弟,晏無憂在京中是非常有名的紈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什么最擅長呢,勾欄聽曲,插花弄玉,喝花酒,斗蛐蛐,賭錢投壺這些最擅長。哦,還喜歡畫一些小人圖…
三個當(dāng)中,只有二姐晏無恙最乖,最不鬧事。誰成想呢,最讓人省心的二姐現(xiàn)在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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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找到,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
晏無愁已是嫁出去的姑娘了,現(xiàn)在竟還操心著娘家的事,她看著自家現(xiàn)在穿得不倫不類的弟弟,胸口又開始發(fā)悶了。
“你現(xiàn)在可怎么辦��?你這樣又能瞞多久��?那個將軍我在這兩天打聽過了,不是個什么好相與的人啊。你……你要是出了個什么事…我怎么和娘親交代?”
晏無憂:“………”
又來了,又來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動靜。
晏無憂回頭一看,是老爹進(jìn)來了。躡手躡腳進(jìn)屋的賢親王一進(jìn)來便對上大姐的怒目而視的視線,頓時有些掛不住臉…
“這個…無愁啊,爹當(dāng)時是沒法子嘛…也想過隨便找個丫鬟塞進(jìn)去,可當(dāng)時宮的人也跟著來了啊…”
賢親王關(guān)上門,賠著笑對自己的大女兒解釋,“你知道的,他們是認(rèn)得啊…要是隨便找個人,那不當(dāng)時就露餡了?”
晏無愁也知道,但還是氣:
“我當(dāng)時就說讓你早早把二妹配人,你偏偏由著她,聽著她,等她等什么心上人?你看等到現(xiàn)在…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姑娘二十一了還不許人?陛下能不起疑嗎?”
現(xiàn)在說這些都是無用的,晏無憂懶懶散散的靠在椅子上,哪怕身上還穿著裙子,但還是習(xí)慣性的蹺著腿。
晏無憂:“現(xiàn)在怎么辦?”
晏無愁:“…………”
賢親王:“…………”
現(xiàn)在二姐沒找回來,那便只能按照之前的法子了,晏無憂遙遙的朝著他爹探出手:“藥呢,給我�!�
他爹臉色頓時又訕訕起來:“那個……我兒,恐怕委屈你得再多堅持幾日了,就…出了點事�!�
一聽這話,晏無憂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看向臉色更鐵青的大姐,又看看心虛得不敢對視的老爹。
晏無憂眉頭一跳,聲音虛弱:“…說吧,還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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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知道事情一定有點嚴(yán)重,如果不是這樣,大姐不會把身邊的奴婢都屏退,只留下簽了死契的夏桃。
最后連夏桃都被叫走了,偌大的房間里就只剩下了他們?nèi)耍上攵@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他知道很重要,但沒想到會這么……在看著他爹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晏無憂只感覺眼前一黑。
那是什么?
玉璽?!
短短幾息的功夫,晏無憂連自己死后埋在哪兒都想好了。他手軟腳軟的癱坐在椅子上,過了好久好久,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竟然,竟然敢私藏…”
晏無憂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誰聽到,“這哪兒來的,想不到你還有此等野心,平時真是小看你了……”
晏無憂目光呆滯的看向大姐,心存僥幸:“你說這事兒讓他自己去自首,我們能活嗎?”
大姐已經(jīng)氣得說不出話了。
不用說也知道,這當(dāng)然不能活,謀逆可是牽連九族的大罪。
一旁的賢親王也哭喪個臉:“這我哪兒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現(xiàn)在我書房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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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子,晏無憂冷靜下來了,他把目光從那個紅木盒上挪開,生怕多怕看一眼,小命不保。
上輩子他只聽說有人在他家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具體那東西是什么,他不知道。
現(xiàn)在看著那玉璽,他算是明白了。難怪啊,陛下會如此震怒…
晏無憂冷靜過后還是相信他爹的,他沒這個野心,也沒這個膽子敢私藏這樣的物件。
更何況,仔細(xì)看那玉璽做工甚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假貨。不過這問題也不在于它假不假,而是它不該出現(xiàn)在賢親王府里��!
這東西出現(xiàn)在府中,
就只有一個可能……
大姐顯然也想到了,面如死灰:“是栽贓陷害,就是不知道誰如此狠毒,不止要我們幾個的命,這是要賢親王整個一脈就此斷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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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在大姐和爹還沉浸在誅九族的陰影中時,已經(jīng)被流放,也已經(jīng)體會過誅九族的晏無憂反而是最先冷靜下來的。
“然后呢,我能做什么?是把這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
晏無憂說完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法子:“不行不行,人家能送一回,就能送二回,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不行不行,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目前只能找出幕后黑手…可是…”
到了這里,晏無憂卡住了,可是怎么找?怎么做?他也只是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啊,他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一股死寂的氣氛在那屋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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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是知曉自家弟弟有幾斤幾兩的,他一向只知道享樂,是不愛理這些事的,現(xiàn)在能夠如此條理清晰的分析,果然是遇到事長大了…
欣慰之余,晏無愁又瞥了一眼賢親王,咬牙切齒道:“爹,您再好好想一想,這東西到底是何時出現(xiàn)在府中的…還有,王府現(xiàn)在是什么人都能隨意進(jìn)出了嗎?”
賢親王趕緊應(yīng)答:“我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不過發(fā)現(xiàn)以后我就多叫了兩班人,夜里也守著�!�
晏無憂知曉現(xiàn)在說這些都無用了,他突然又想起他爹之前的話:“對了,你為什么說讓我繼續(xù)留在將軍府?”
賢親王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晏無憂:“我兒在將軍府中待了三日,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
晏無憂思索了一會兒,猶猶豫豫的開口:“因為我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所以平時里不怎么在他府中走動,也不是很了解,不過……郁川這兩天好像真的很忙�!�
賢親王接話:“那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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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少人提到郁川都說他的什么新封的將軍,其實也不算新的,他當(dāng)上將軍也有大半年了,在這之前幾乎很少入京,都是鎮(zhèn)守在邊外。
一來為了防止賊寇入侵,二來也是為了替陛下看住外頭的動向。
但他這次入京后,居然罕見的待了十來天,雖然很快又有賜婚的由頭下來了,但這其實就說明了一定的問題。
晏無憂:“你是說…”
賢親王:“是了,我懷疑于此事有關(guān),但我和郁將軍實在是不熟,我將才在前廳和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硬是沒從他口中打聽到什么風(fēng)聲…”
就他爹這個腦袋能從郁川那里探出什么口風(fēng)?晏無憂突然想起以前他娘親就經(jīng)常說他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會兒他有點領(lǐng)悟到了。
“爹,你剛才是怎么和人家打聽的?這不是打那個什么,驚什么蛇嗎?”
大姐也就是個婦人,如若不是本身不便,不然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場,她長長的嘆了口氣:
“無憂啊,剛才這些我和爹都已商量過了。陛下一向最是放心郁將軍的,如果陛下真對咱們有疑心,郁將軍那肯定是知曉的,現(xiàn)在就是…”
晏無憂懂了。
說好三天回門之日就能換回來,現(xiàn)在這看著…不僅要往后延了,還要他主動從郁川那里打探點消息?
晏無憂:“……可�!�
可他畢竟是男子,身量乃至音色都不像個尋常女子,裝不了多久的。癸水的由頭已經(jīng)用過了,往后還能以什么法子不讓郁川近身?
一個新婚妻子嫁進(jìn)門以后,不想著怎么爭寵,反而百般推脫夫君的靠近,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再說他現(xiàn)在和郁川的關(guān)系又不是很好,怎么才能從他那里知道?
晏無憂愁得小臉皺成一團(tuán),長長嘆了口氣,跟著他爹也嘆了口氣,最后又是大姐也重重的嘆了口氣。
“要是娘親在就好了…”大姐揉了揉發(fā)酸發(fā)漲的眉心,“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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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把肺腑里的氣全部嘆光,也是沒法子的。
賢親王最后還是將那個藥交給了晏無憂,說是那包粉末狀的是用來兌水外敷的,另一個小藥丸則是內(nèi)服。
“兩管齊下,屆時大夫再如何診脈,也診不出任何異常,如果想要恢復(fù)正�!辟t親王頓了頓,又從袖口摸出另外一個小瓷瓶塞給晏無憂,“服下即可,第三日便可痊愈�!�
晏無憂懷著沉重的心思收下了那兩樣?xùn)|西,他不知能怎么辦,但現(xiàn)下估摸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外面的春桃已經(jīng)敲兩次門了,這會子又來問了第三遍,說是郁將軍問了好幾回了,問夫人如何了,這次再無回應(yīng),就要攔不住了。
沒一會兒晏無憂聽到了秋雨的聲音:“郁將軍,內(nèi)院多女眷,您進(jìn)去實在不方便啊…”
還聽到了郁川一貫沉穩(wěn)的音色:“那我在這里等候也行,你也別在這兒看我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啊,別真出什么事了…”
不知為何,晏無憂聽到郁川說他“別真出什么事”時,語氣怪怪的,似乎還帶著一絲絲笑意?
他怎么會今天出事呢?再怎么樣,也要明天后天一點點服用,染上急癥嘛,這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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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皺,正欲推門之際,一直沉默的賢親王突然像想起來什么一樣,一拍腦袋:
“哎喲!我想起來了!今晨宮里來旨,讓無憂明日進(jìn)宮面圣!這事我將才給忘了……”
晏無憂放在門上的手又緩緩放下了,他只感覺自己的顳颥猛的跳動起來,他皮笑肉不笑:“…爹,您干脆拿把斧子把我劈成兩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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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川看了看緊閉的院門,以及一旁忠心耿耿盯著他的丫鬟,面具下的唇勾了勾:“你家小姐還沒好呢?”
那個小丫鬟也看了一眼內(nèi)院,面上卻還是鎮(zhèn)定自若,清了清嗓子:“郁將軍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和大姑娘關(guān)系甚篤,兩姐妹如今見了,難免要多說會子閨中密話的…”
郁川:“原來如此…”
就這樣,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內(nèi)院的門開了,但出來的不是他的新夫人,而是他面色凝重的岳丈:“郁將軍,小女她…”
后面的話還沒說不來,另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從內(nèi)院出來了。來人的眉目和晏無憂有些許相似,郁川猜測應(yīng)該是晏家的大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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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開口就知道了。
晏無愁對大大方方的郁川行了一個禮,主動開口說都是自己的不是,什么姐妹感情好,自出嫁后許久沒和二妹敘舊,什么二妹素來眼窩淺,初為人婦多不適應(yīng),哭鬧了半天,最后舊疾復(fù)發(fā),現(xiàn)如今睡下了。
郁川:“…舊疾?要不要緊�!�
晏無愁嘆氣:“二妹自小身子弱,都是老毛病了,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
在一旁的賢親王收到了眼色,也跟著開口:“還望將軍多體諒體諒,讓小女在家中多休養(yǎng)幾日…”
郁川:“…………”
見他沒說話,賢親王又跟著補充,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其實話里話外都一個意思:
無外乎他多么多么疼女兒,多么多么的舍不得,一想到嫁出去后就不能時常見到,他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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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郁川聽到那些話是什么感受,反正門后的晏無憂一點動容的感覺都沒有,他甚至還想笑…
他爹這是在說書呢?他以前哪有這么疼自己,之前他哪一會生病,不是他那兩個姐姐在照顧?
晏無愁聽著毫無感覺,但外面很久都沒有聽到郁川的回應(yīng),他似乎在沉默,似乎在思考。
良久以后,郁川松口了。
賢親王和他大姐立刻歡歡喜喜的把人送了出去,晏無憂聽到他大姐中氣十足教訓(xùn)仆從的聲音:“一個個還愣在這里干嘛,就讓貴客在這里干站著?去庫房里取一些上好的西湖龍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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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吵鬧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了,晏無憂也算松了一口氣,他喝了口涼茶壓壓驚,也把剛才那口氣順了下去。
在他爹說出陛下明日宣召后,晏無憂看他大姐的表情也是一臉詫異,想來也是才知道這事的。
一邊是外頭等著的將軍,一邊是陛下宣召,天平往哪邊偏,不言而喻。
其實以晏無憂的得寵程度,從小到大,他幾乎經(jīng)常被召進(jìn)宮里,也不算什么特別稀奇的事。
但不同的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或許是做賊心虛,總之很難不讓晏家人多想,這莫不是陛下又在試探?
晏無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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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賢親王送走郁將軍,再回到后院時,發(fā)現(xiàn)晏無憂已換下那身女裙了,穿回了他往日的衣裳。
“怎么樣?”晏無憂瞥了賢親王一眼,自己錘了錘脖子,一副可算松快下來的樣子,“…他走了?”
賢親王:“嗯,走了�!�
晏無憂樂了:“那真是太好了!前面三天可把小爺憋壞了,不說了,先出門了,放心,晚上會回家的…”
剛走出去兩步,那小子又折返回來,手心朝上對著賢親王:“給錢,快點,我上次的都輸沒了�!�
賢親王一臉麻木的給錢,看著因為不耐煩一把全搶走的晏無憂,低低罵了一聲:“……真是個討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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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債鬼晏無憂在消失了三天后再度出現(xiàn)在醉煙樓時,他往日里那些狐朋狗友一個個圍上來,笑嘻嘻的問他前面在干嘛?
“干你們什么事?散開散開…”晏無憂不耐煩的敲了敲桌上的骰盅,“你們可別把小爺?shù)倪\氣擋到了,滾開滾開!”
醉煙樓算是京都最大的花樓,之所以能絡(luò)繹不絕,生意源源不斷,源于他們樓里涉獵頗多,幾乎算集滿了酒色財三個字。
樓里的漂亮姑娘不止精通琴棋書畫,風(fēng)花雪月,還懂得鑒賞美酒,連賭術(shù)也是懂的,怎能不讓人沉迷?
“哎呀,世子爺可有幾天沒來了,奴家還以為您忘了卿卿呢…”
坐在晏無憂懷里的女子衣衫輕薄,柔弱無骨的手搭在晏無憂肩上,說話時紅艷艷的唇擦在晏無憂兩頰邊,動作親昵得很。
晏無憂想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她叫什么了,似乎是叫馮卿?
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都是叫的另外一個叫什么玥玥的姑娘,那姑娘長得還行,后來因為她老吃飛醋,讓晏無憂有些厭煩,因此就給踹了。
其實也是近段時間,晏無憂才開始叫這個卿卿的在旁邊伺候,倒倒酒,幫忙拿拿骰盅什么的,相處的時間不是不久,難免有些想不起。
“怎么會忘了你呢?”晏無憂熟練的伸手勾著卿卿的下巴,見她一副嬌羞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寶貝兒,來,下一把,就你來幫我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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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讀書時一直不用功,整天逃課,哪怕坐在課堂里也要調(diào)皮搗蛋,講師一看到他就臉色不佳,而他自己肚子也沒裝幾兩墨水。
不然在他特別高興的贏錢時,在他砰砰砰拍桌子催促其他人給錢給錢時,在他低頭正欲親懷里的姑娘時,他就應(yīng)該想到一個詞的:
——樂極生悲。
上一秒美酒佳人作伴,還贏了錢,能不高興嗎?
結(jié)果一抬頭看到不遠(yuǎn)處有個熟悉的人影。來人就那么靜靜的站在那里,面上戴著一張熟悉的青面獠牙面具,看不出臉色,但似乎一直看著這邊…
來人不是郁川又是誰?
第35章
紈绔攻重生以后5
說實在的,就那一刻,晏無憂心臟猛跳,莫名有一種被抓包的感覺。
他心虛,他害怕,他膽戰(zhàn)心驚,他不知該如何解釋……
眼看著郁川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晏無憂僵住了,不自覺吞咽了一口口水,該怎么解釋,該怎么解釋?
直到旁邊一聲世子爺讓他瞬間清醒,是哦,他現(xiàn)在穿的是男裝!他現(xiàn)不是二姐姐,也不是他的夫人,當(dāng)然不用想著怎么給他解釋!
意識到這點之后,晏無憂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拿眼神示意了一眼一旁的美人給自己喂葡萄:“啊——味道真不錯啊…”
清甜的汁液讓他眉目舒展,心情極好,他似乎是這才發(fā)現(xiàn)郁川在那里一樣:“喲…這誰��?”
一旁的小弟立馬開口:“世子爺有所不知,這位是郁將軍啊,他平時不怎么進(jìn)京走動,您不認(rèn)識也正常。不過他前幾日剛和你二姐成親,應(yīng)當(dāng)算作是你的……二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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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親娘長得好,親爹賢親王年輕時也長得好,他更是完美的繼承了兩位的優(yōu)點,女裝扮相雌雄莫辨,換回男裝也是風(fēng)流倜儻的俏公子。
唇紅齒白的世子爺正摟著美人輕佻的逗弄著,狹長的眼尾因為心情愉悅而微微瞇著:“怎么,不喜歡呀?”
馮卿手中拿著被晏無憂塞的銀子,目光卻久久的凝在世子爺?shù)南骂M角,他可真好看啊…
晏無憂:“嗯?”
馮卿知道自己不能多肖想,怕被發(fā)現(xiàn)眼里的情愫,連忙搖頭道:“不不不,奴家當(dāng)然喜歡,多謝世子爺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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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此主動,晏無憂也饒有興致的陪她玩了玩,看似一直在和美人調(diào)情,實際上余光處卻一直都注意著郁川那邊的動作。
他怎么回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
誰家來醉煙樓像他那樣?
實在是忍不住了,晏無憂起身走向一直像個柱子一樣杵著的郁川,語氣帶著明顯挑釁:“你擋著路了,知道嗎?”
郁川沉默了一下,讓開了。
晏無憂:“…………”
你這樣讓我很難借題發(fā)揮啊。
不過還好,晏無憂身邊從來不缺替他出頭的,看他和郁川對上了,另外幾個也不玩了,紛紛圍了過來。
“怎么了這是?”
有人開口詢問著。
可能是因為郁川的身份,他們也沒有像平日里那樣直接上手,而是笑了笑:“我記得郁大將軍前幾日才成親吧,此刻不該嬌妻在懷嘛,怎么還有閑心來醉煙樓?難不成夫人……”
說話的人可能想說難不成新夫人如何如何,但想到郁川那位夫人就是世子爺?shù)亩愫�,及時住了嘴。
一旁的晏無憂也跟著補充:“剛才見你一直站在這兒,莫不是第一次來?無事,這里我熟啊…”
郁川戴著面具,眾人看不清他的臉色如何,只見他并沒搭理之前和他說話的幾個公子哥,反而直直的看向晏無憂:“夫人病了�!�
晏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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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那時吃了些酒,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氣外,還有一股脂粉味,不知是將才那位馮卿身上的蹭的,還是他自己前些天殘留的…
但他在聽到郁川那句話后,的的確確是心虛了幾秒,一旁的幾個狗腿子也知道晏無憂平時和姐姐們的關(guān)系最好,那會子也跟著關(guān)心起來。
“怎么病了?”
“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
“是啊,婚宴那日我還去了呢?怎的好好的,突然病了�!�
七嘴八舌的,吵死了。
倘若是平時的晏無憂聽到自家姐姐病了,一定即可飛奔回去看望姐姐,可現(xiàn)在,在他知道這個病了的“姐姐”就是他自己時,他只覺得郁川莫不是在提醒他什么?
郁川戴著面具,他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能從兩個小小的眼孔中,注意到他目光似乎是含著笑意。
“算了,不玩了�!�
晏無憂突然沒了興致,把桌上贏的錢抓了回來,在其他人的挽留聲中離開了醉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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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回去的早,門口看門的門房小廝都極為詫異,愣了一下才和他問好:“您回來了,王爺將才還在問您呢……”
“嗯,知道了。”
大姐作為出嫁的姑娘,當(dāng)然不能在娘家久待,那會子早已回去了。晏無憂熟練的在王府里轉(zhuǎn)悠了一圈,找到了他爹。
賢親王見到晏無憂這么早回來,驚了一瞬,第一反應(yīng)不是高興,而是:“你今日這么早就全輸光了?”
晏無憂:“………”
這真是親爹嗎?
“不是,我贏了�!标虩o憂把懷里的銀票掏出來,除了之前賞給那個什么卿卿的,還有不少呢,“喏…”
以前晏無憂經(jīng)常賭錢,基本上都是前面運氣特別特別好,大贏特贏,等他上頭了,后面運氣就開始差。
但凡聰明一點的都能看出這是在做局,不過以前晏無憂看不出,還傻乎乎的每天往那里去送錢。
也幸好晏無憂有錢,
不然誰家能像他這般霍霍?
現(xiàn)在卻陰差陽錯因為郁川突然出現(xiàn)的關(guān)系,在吃了前面的餌后,就因為沒什么興致,拿著錢跑了。
如果大姐在,一定也能看出點端倪。不過賢親王腦子也不怎么樣,一時聽晏無憂贏了,還高興了一下:“哎呀,真贏了啊,第一次見到回頭錢誒!”
“哼,那當(dāng)然,也不看看小爺是誰…”晏無憂輕哼一聲,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太累了,休息下,明天一早還要進(jìn)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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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重活一世并沒有讓他變得多聰明,又或者讓他突然開竅,他依舊還是那個他,一個內(nèi)里毫無墨水的草包…
除了剛重生那天因為系統(tǒng)的存在而忐忑了一天外,第二天他就放下了許多,到第三天徹底放下了。
系統(tǒng)都不得不驚嘆,過往的其他實驗對象在重生的前幾天,心率等各項指標(biāo)都會有一定的異常,他們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適應(yīng)這個過程…
但這位心倒是寬啊…
系統(tǒng)好奇的詢問他上輩子又挨餓又流放的,這輩子沒有陰影嗎,沒有對他有什么影響嗎?
當(dāng)時的晏無憂還在將軍府呢,他立刻叫來身邊的秋雨:“去,再讓廚房多做點,這些不夠,我還要吃肉!”
等秋雨走了,晏無憂在腦海里回他:【有影響啊,怎么沒影響,看我這幾天吃肉都吃胖了。經(jīng)過之前的事,我明白了,能吃的時候呢,就要多吃點,萬一突然吃不到了,那就太虧了…】
腦海里這樣和系統(tǒng)搭話,外面又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秋雨:“快點!”
包括知道家里有玉璽這么個足以誅九族的物件,他大姐當(dāng)夜都睡不好,他爹也沒怎么睡好,只有他…
白日的時候一起想法子,看著憂心忡忡,但夜里放下的特別快,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繼續(xù)睡。
似乎是夢見了吃什么東西,砸吧砸吧嘴:“嗯,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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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不是第一次進(jìn)宮了。
對他來說,這套流程熟的不能再熟,甚至因為從小到大去的次數(shù)太多,去皇宮就跟回家一樣。
路上的什么張公公什么王公公也都對晏無憂很熟悉了,一路上對他行禮:“世子爺,這邊請,這邊…”
等晏無憂見到慶安帝時,對方正在御花園和一眾娘娘們賞花,一看到他來了,臉上笑容都多了幾分,連忙對晏無憂招手:“無憂來了!快來,快來…今日你倒是來的早…”
晏無憂幾步上前,并未行禮,直接落座在看慶安帝旁邊,沖他甜甜一笑:“那是…皇伯父叫我,我當(dāng)然得早點來啊…啊,這什么��?”
晏無憂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碟糕點上,那是他未曾見過的樣式,雪白的膏體上撒著一層細(xì)膩的粉末,看著味道似乎還不錯?
慶安帝不動聲色的對著一旁的內(nèi)侍打了一個眼色,候著的宦官立刻貼心的將整碟放在了晏無憂跟前。
“這是今年烏斯藏那邊進(jìn)貢來的奶糕,想著你約莫喜歡,陛下這才特意叫人擺那兒的呢,說你到了一定要嘗嘗的,果不其然…”
說話的是容貴妃,她邊說邊笑著,一面打量著晏無憂:“……無憂這孩子,看著是不是瘦了些?”
晏無憂把嘴里的軟糯的奶糕點咽了下去:“哪里瘦了,分明是胖了許多,皇伯父說呢?”
在場的人就是跟著慶安帝多年,且頗為得寵的容貴妃都得恭恭敬敬的叫陛下,只有晏無憂能那么大膽的叫皇伯父,且慶安帝并不會生氣。
身著黃袍的慶安帝聽見貴妃那樣說,還真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捋了捋胡須:“嗯,無憂似乎的確是瘦了些…”
晏無憂聽聞也跟著捏了捏自己的臉,他真沒覺得自己瘦了,但其他人似乎都覺得他瘦了。
他那時大大咧咧的盤腿坐在宮人特意給他拿的軟墊上,坐沒坐相,唇邊還沾著一圈奶糕的粉末,手里拿著塊云片酥,嘴里吃著個咸酥餅,眼里望著另一盤綠豆糕…
“誒…看你真是忙得啊,看來下回見到賢親王,孤得跟他好好問一問,是不是短了無憂的吃食…”
慶安帝心情甚好的招來內(nèi)侍,吩咐他們將剛才晏無憂看過的那些宮中糕點特意都給他另外帶一份,說到這他又思索了一會兒:“前幾日是不是新到了一批蜀錦?嗯,去取些來,一并給無憂帶上,他年紀(jì)漸長,是該作身新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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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賞賜的那些宮中糕點還是蜀錦,幾乎都是皇室專用,尤其是蜀錦,極為稀少不說,更有寸錦存金的說法,可見其是多么昂貴。
得了這么多好東西的晏無憂一張臉樂成一朵花,騰地從地上起來:“真的�。堪パ�,這可太好了,果然我就說吧,還是皇伯父最疼我…”
他幾步到了慶安帝跟前,親昵的坐在慶安帝下一階的臺子上,把腦袋靠在皇帝的膝蓋上,極為孺慕之態(tài)。
慶安帝的表情更為和緩了些,面對晏無憂又得寸進(jìn)尺的提的要求,也一并大方應(yīng)允了。
晏無憂那會子又埋下頭,一副特別不好意思的意思:“每每來宮中,我總覺得我特像是那種來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也就是皇伯父心善,不然換了旁的人,就把我打出去了…”
那句“旁的人”幾乎是讓周圍人精一樣的內(nèi)侍和妃子心頭一跳,他居然在皇帝面前說什么“旁的人”,也委實是太大膽了,萬一皇帝震怒…
氣氛凝固了一瞬。
但接著慶安帝突然發(fā)笑了,那爽朗的笑聲也預(yù)示他的心情很好,凝固的氣氛驟然松懈下來,這時周圍的娘娘們以及一些內(nèi)侍才敢跟著一道笑。
慶安帝:“還打秋風(fēng)呢,哪家打秋風(fēng)的如你這般潑皮?說是上月又把人家尚書大人家中的小公子也打傷了?你說說你啊,怎么老跟人家過不去,如今狀子都遞到孤跟前了,你說怎么辦?”
晏無憂嘿嘿一笑:“皇伯父明察啊,明明是他先出言頂撞,我只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xùn)…”說著,他伸出手,拇指與食指幾乎觸在一起,“這么小小小小的一點,哪知道他那么脆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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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生得唇紅齒白的,幼年時憨態(tài)可掬,一張圓嘟嘟的粉臉可招人喜歡了。記得他第一次滿月宴上被慶安帝抱起時,還尿了慶安帝一身…
當(dāng)時的慶安帝表情不悅,周圍人烏泱泱跪了一地,生怕牽連自己,賢親王更是面如死灰。誰知道那小孩比所有人都要膽大包天,竟然主動伸出藕節(jié)似的手去摸慶安帝的臉,嘿嘿嘿的對他笑著…
那事有驚無險的過了,再往后晏無憂就更得寵了,他愈發(fā)長大,五官張開后,笑起來依舊還有幾分幼態(tài)。
那雙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他的喜怒哀樂都非常清楚,這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晏無憂沒什么心機。
就算是有,也是浮于表面的心機,在那些真正工于心計的人看來,那不過是小孩子耍耍鬧鬧的過家家。
長得乖,嘴又甜,可不討喜嗎?
此刻的他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半晌又討好的沖皇帝笑:“皇伯父明察秋毫,我可沒有主動招惹他啊,再說了,我也受傷了呢…”
周圍人只看慶安帝的神色便知道這事料定也是輕輕放下了。
“你現(xiàn)在大了,往后可再不能像小時候那般了…”慶安帝捏了捏晏無憂的臉,“下次不許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這次就算了。
果然,面對這個結(jié)果,眾人的心里并不意外。
慶安帝對自己的幾個皇子百般防備,不肯主動對任何一個露出半分和顏,但似乎是把一腔的慈愛都給了晏無憂這個小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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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在宮里待了大半天,去這個宮看看,去那個宮逛逛的,中間還見過了幾個皇子和公主。
【系統(tǒng),怎么辦啊,我怎么覺得他們每一個都很像啊…】
晏無憂在趴在一處涼亭,百無聊賴的扯下一朵朵尚未盛開的蓮花苞,將其扯得稀碎,表情十分凝重。
【我爹居然還讓我看看皇帝的口風(fēng),我看著很好嘛,壓根和平時沒什么區(qū)別,依舊還是…】
依舊還是那么疼他,但也是這么疼他的皇伯父,上輩子居然也忍心讓他舉家流放,滿城對他進(jìn)行捉,真是君心莫測啊。
晏無憂的余光處瞥見遠(yuǎn)處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被宮人引著前行。不知為何,在對方毫無預(yù)兆朝著他這個方向看來時,他下意識突然貓了起來。
嗯,是郁川。
他最近怎么總是出現(xiàn)?
【跟不跟,系統(tǒng),你說我跟不跟過去?】晏無憂在心里和那個奇怪的“仙家”說話。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從系統(tǒng)那里知道什么答案,早在他問出口的時候,他的腳已經(jīng)開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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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過些時日,等天氣逐漸暖和起來,等入夏了,等那滿池子的荷花開了,或許會更有利于隱藏身形一點。
可惜那些荷花都還只是孤零零的花苞,還沒開,因此晏無憂只能盡可能的佝僂著身子,十分難受得躲著。
不能靠太近,靠太近就被發(fā)現(xiàn)了�?扇绻豢刻�,談話的聲音又聽不太清。
按理來說郁川見的人只能是慶安帝才對,可他今天破天荒見的卻是一位后宮中的女人——慧妃。
晏無憂對慧妃了解不多,只知道她膝下有位皇子,母家有些勢力,長得嬌俏可人,因此在宮中還算得寵。
——可郁川為什么見她呢?
在看到郁川前往的方向后,晏無憂的腦子里閃過好多好多疑問,郁川為什么會去見慧妃,是收了對方的什么好處在為對方辦事還是…
好處不太可能,縱使那位慧妃母家再有能耐,以郁川如今的地位也不需要從對方那里得到什么了吧…
——莫不是…因為美色?
晏無憂一個激靈,當(dāng)即決定跟上去。那時慧妃和幾個奴婢正在一處涼亭納涼,見郁川過去,臉色一變。
隔得有點遠(yuǎn),晏無憂實在聽不太清具體在交流什么,但能從他們的神色中感覺到兩人的氣氛非常凝固…
甚至說著說著慧妃臉色慘白,當(dāng)即就跪下了,頭上的華麗的珠釵掉落下來,發(fā)絲凌亂,看著好不可憐。
——看來不是美色…
估摸著是替慶安帝處理什么密事吧?畢竟后面又烏泱泱的來了好大一幫人,把哭哭啼啼的慧妃抓走了。
被拖走的事,晏無憂還聽到對方大喊著什么冤枉啊之類的話。
晏無憂不是特別感興趣,又偷偷摸摸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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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進(jìn)宮,竟一點收獲都沒有�!标虩o憂坐在馬車?yán)铮幻嫱炖锶粔K酥餅,一面嘟嘟囔囔的。
駕駛馬車的人是宮中的一位內(nèi)侍,耳力最是過人,自然是聽到了里頭那位世子爺?shù)男÷曕止尽?br />
他在心里暗暗咋舌,他哪次進(jìn)宮,哪次沒有帶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馁p賜回去呢?這受寵程度不知道讓多少皇子和妃嬪羨慕…
這還算毫無收獲?
真是不理解這位世子爺。
晏無憂不知外頭那些仆從的心思,不過就算知曉,他也并不會在意。他拖著腮幫子,想著至多三日后,他就得回將軍府了,想著自己又得穿回那身女裙,又得壓著嗓子說話,又得和那個郁川相處…
原本愉快的心思也一點點沉下來,他長吁短嘆道:“要是我娘在就好了,她那般聰慧,這種小事,她肯定有法子…”
【你真的不能幫我嗎?系統(tǒng),我說話向來算數(shù)的,說給你立位,便一定給你立位,說給你供奉香火,便一定給你供奉香火!】
系統(tǒng)這次倒沒再裝傻,晏無憂聽見那道極為奇特的聲音說它并不需要香火,不過可以給他提一個醒,往王府中藏那塊玉璽的是宮中之人。
【這個我當(dāng)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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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無憂就是再蠢再笨,他也能聽見其他人背后的討論聲。他越在慶安帝那里得寵,便越是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過往不少關(guān)于晏無憂或關(guān)于賢親王府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尤其是民間。
上面一些權(quán)貴或許還要忌憚三分,說話也是含沙射影,但那些平民不一樣了,他們不懂那些彎彎道道,只覺得有哪個親爹會不愛自己的親兒子,反而疼自己的侄子呢?那有沒有可能侄子不是侄子,而是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