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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郁川把走出去幾步的晏無憂給拉住了,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我說的是認真的�!�

    *

    晏無憂過往也知道一些斷袖分桃之說,一些他認識的官宦人家的內(nèi)院里也會豢養(yǎng)一些白皙瘦弱的男子…

    包括京中也不是沒有一些南風館,晏無愁甚至年少無知的時候還曾經(jīng)去過,為了附庸風雅嘛。

    可是…

    可是……

    郁川怎么看也不像啊。

    晏無愁沉默著,而郁川卻平靜的拉著他繼續(xù)往里屋走,一面走一面娓娓道來一些前些年的事。

    他雖不常在京中走動,但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京中發(fā)生了什么。

    郁川知道的,他知曉關于晏無憂的每一件事情,知曉他又犯了什么錯,與何人起了爭議,得了什么賞賜之類的小事都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曾秘密進京過幾次,偶爾幾次也曾在道上遇見他。那時的他被眾人簇擁著,注意不到暗處的郁川。

    晏無愁:“………”

    郁川:“我花了很長的時間來確定自己的心意…”

    *

    那時晏無愁已經(jīng)和郁川回了屋,屋里當時只染著兩盞微弱的燈,之前的燈興許是被風熄滅了。

    那會子的講話的郁川認認真真的將那些燭火重新一盞盞點燃,整個屋子一點點亮堂起來…

    “晏世子…”

    明明滅滅的燭火映照在郁川身側,他臉上露出那么些許慘淡的笑意,“我現(xiàn)下同你說這些,也不為別的,僅僅只是想告訴你罷了�!�

    晏無愁:“…………”

    郁川:“我曾怨過你,但不是怨你在那場大火丟下我獨自逃生,也不是怨你對我說的那些氣話,而是怨你為何要用那樣拙劣的由頭趕我走…”

    晏無憂:“我……我…”

    郁川:“當時是你叫春枝來給我送銀兩的吧?為何不自己給我?”

    晏無憂:“是她和你說的?”

    郁川:“她沒說,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春枝是府中大丫鬟,除了你與幾位小姐,便只有王爺能使得動,但他們那時壓根不知道我…”

    晏無憂:“………”

    *

    過往的陳年往事,晏無憂已經(jīng)很少去回想了。他當時的確是隨便找了一個由頭把郁川趕走了…

    后來想了想又于心不忍,咬咬牙從自己的小私庫里取了些銀兩包起來交給春枝,讓她去拿給郁川,但特意叮囑過,讓她一定不要說是他給的…

    春枝是晏無憂以前房中的大丫鬟,是照顧了他許久的那種。畢竟晏無憂的娘生了他后,落了病根,實在照料不來。

    哪怕兩位姐姐時常來看,但她們那時也不大,也只能做到陪晏無憂玩玩,而真正穿衣洗漱之類的事都是春枝在做。

    后來春枝逐漸長大,眼看著二十來歲了,成了世人眼里的老姑娘。晏無憂念在她伺候一場,不僅把賣身契還了她,連帶著多給了不少銀錢,另配齊了一份豐厚的嫁妝許她。

    *

    對面的郁川笑了一下,老實說,真的有點嚇人:“說起來,您現(xiàn)在可比那時瘦多了,那會兒您的臉比現(xiàn)在還要更圓潤些,這些年約莫是抽條了,下巴都瘦尖了。”

    晏無憂:“……你還沒說,你為何會你覺得喜歡我?這太…”

    到了這個問題,郁川便不答了,他抱著一個枕頭往外面的偏房走去:“世子早些歇息吧,明日我還需進宮一趟。我此處在京中待不了多久,邊塞事多,至多再待一月,便要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晏無憂似乎聽見郁川離開時一聲淡淡的嘆息,就像是在可惜什么一樣…

    可惜什么?

    又有什么可可惜的?

    *

    晏無憂在郁川離去后,也實在是困得不行,實在是懶得去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那會子別說什么被男子示愛了,就是天塌了也得等他睡醒了再說!

    郁川回府時就已經(jīng)是很晚了,約莫子時即將要到丑時的樣子,他倆又磨磨蹭蹭的聊了那么久,等他離開時,已經(jīng)是寅時了!

    再過一回子,該是卯時了,

    而卯時就該天亮了!

    也實在是懶得去叫醒婢女了,晏無憂自己胡亂扯下了身上已經(jīng)灰撲撲的女裙,又隨意擦拭了手臉,草草睡去了。

    第二日被叫醒時,對上一張熟悉的臉,是秋雨。其實本來應該是她昨晚守夜的,后來晏無憂偷偷趁她睡著了去外頭蹲郁川…

    “三,二小姐,我也不知怎的,昨夜竟然睡得那樣沉�!鼻镉暌荒槂�(nèi)疚,重新伺候著晏無憂梳頭發(fā)。

    “沒什么�!�

    *

    昨夜晏無憂頭上的發(fā)髻是自己拆的,本來他就沒什么耐心,頭發(fā)幾下被他弄得亂糟糟的,現(xiàn)下在秋雨的打整下,很快又重新光滑如初。

    晏無憂余光處看到秋雨依舊和往日一般,熟練的打算給他敷粉描眉,他趕緊出聲制止:“行了,今天不用穿女裙了,也不用涂脂抹粉了,換回我往日的樣子就行。郁川已經(jīng)知道了。”

    “�。吭趺础趺窗l(fā)現(xiàn)的?”

    秋雨大抵也沒想到,僅僅只睡了一覺,竟然就發(fā)生了這樣的大事,趕緊把晏無憂上下細細打量了一通。

    見晏無憂的確沒受什么傷,就是手掌有一些不甚明顯的擦傷,看起來沒睡好,以及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

    晏無憂:“放心,我沒缺胳膊少腿。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你現(xiàn)在去幫我催催廚房的飯,才最要緊的,不然我才真的要餓死了…”

    秋雨拉著晏無憂皺巴著一張臉,有氣無力的樣子,笑了:“是,奴婢這就去催催…”

    *

    晏無憂美美用過了一頓極為豐盛的早食,愜意的打了一個飽嗝。

    當他穿著男裝出現(xiàn)在府中時,府中的其他仆役確實是極為詫異的,一雙雙眼睛像打量什么新鮮物什。

    他們大抵也覺得晏無憂有點像新夫人,但又說不上來吧?

    秋雨在一旁邊板著臉,氣勢十足的介紹晏無憂的身份,別說那一個個頭銜是挺唬人的。

    首先他作為賢親王唯一的嫡子,世襲父親的爵位是肯定是沒跑了,且他本人又如此得圣寵,只要慶安帝一天在位,他就一天能京都橫著走。

    說到最后,秋雨還是解釋了一下之所以晏無憂會在府中的原因,因為他二小姐昨夜舊疾復發(fā),三公子特意來接她的…

    晏無憂:“…………”

    秋雨的反應也是真快啊,他出門時壓根就沒想怎么解釋這些。

    先不說秋雨的這個解釋能不能讓人信服,能不能糊弄過去,反正有個解釋總比沒有要強的。

    秋雨在一旁帶路:“走吧。”

    和秋雨踏出將軍府時,晏無憂都還隱約聽到了一些小聲的嘀咕,什么不愧是姐弟倆呀,什么長得確實是像啊,什么差點都沒認出來呀。

    秋雨應該也聽到了了,兩人一上了門口的馬車后,互相對視一眼,跟著齊刷刷笑出聲。

    秋雨:“三公子,那以后您咋辦?”她皺著眉有點擔心的樣子,“姑爺,哦不是,郁將軍那邊到底怎么說的呀…”

    晏無憂:“以后的事,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還是等怎么晚間得去問一下二姐,看看她現(xiàn)在是什么想法。”

    秋雨又驚了,捂著嘴:“二,二小姐找到了?�。 �

    晏無憂看著秋雨現(xiàn)在如此震驚的樣子,心里也對自己昨天的詫異表情平衡了,是吧?是個人都會驚訝的。

    “找到了�!标虩o憂小聲靠近秋雨,本想和他說點悄悄話,想了想又還是從杯沾了一點茶水,在小木幾上寫字:找到了,在郊外的一處莊子里,郁川找到的。

    雖然晏無憂寫的字歪歪扭扭,但好歹也看得懂。

    *

    那天必須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要去看二姐,二是要回一趟王府把那個燙手山芋拋出去。

    晏無憂短暫思索了一下,

    決定先回王府!

    賢親王府選址時,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距離鬧市有很長一段距離,就他們一處孤零零在那。

    以往每次回去晏無憂都要抱怨幾句,當時怎么會選在這兒?!

    賢親王對此倒是想的很開,他覺得這個位置很好啊,這樣遠離了鬧市,還清靜些呢。

    馬車一路晃悠悠的到了王府跟前,晏無憂嘴里塞著一塊糕點,被車夫攙扶著下了馬車。

    到了自家門前,晏無憂用眼神示意秋雨去敲門,讓門房開門。

    那會子在門房守門的仆役也剛好是晏無憂認識的,見他回來了,趕緊湊上來笑著問好,可能以為他這是和以前一樣,夜宿醉煙樓剛回來…

    “別說這些屁話了,我爹呢�!标虩o憂往里屋走,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喊人,“哎,爹!爹!人呢?”

    身后跟著的門房一路跟在身后:“三公子,老爺今日一早出門上朝了,還沒回來呢,估計快了,您不要在里屋等等?我去給您沏一杯茶�!�

    晏無憂皺眉:“今日怎么這么慢,往日該回來了啊。”

    *

    也不怪晏無憂如此想,他爹雖說有一個親王的頭銜,每日也的確勤勤懇懇去上朝,實際上也只是個擺設。

    據(jù)賢親王自己親口和兒子坦白過的,他說他有時困極了上著朝都能半瞇著眼睛睡覺,說反正皇帝也不會叫他,他只需要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在那站著,到時辰就走。

    晏無憂聽著都覺得羨慕,對自己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期待:“你這俸祿實在是好領啊,行,看來這活兒我也能勝任…”

    往日里都是準時回來,怎么今天晚了?要知道,一般會晚歸的情況只有一種,被留下來了。

    想著家里還有個燙手山芋,晏無憂擔心發(fā)生什么別的事,急著在屋里走來走去的轉圈圈。

    等賢親王回府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兒子伸長了脖子在門口迎接是何種感覺。他欣慰極了,笑得滿臉皺紋。

    “我兒可是等久了……”

    *

    賢親王后面的欣慰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晏無急匆匆拉下了馬車。

    “哎呀!你可算是回來了�。 标虩o憂一邊走一邊噼里啪啦的說話,

    “我今晨派人去叫大姐,她都到了好一會子了,你居然還沒回來?!你今天下朝怎么這么晚啊?我差點以為你死在宮里了!”

    賢親王年紀大了,被兒子這么急匆匆拽了一陣子,就有些跟不上步子:“哎,慢些慢些,慢些…”

    晏無憂:“你快些吧!”

    *

    父子倆一路到了內(nèi)屋,晏無愁早已經(jīng)等著呢,面色有些凝重。賢親王喘了一會兒氣,把宮里的事兒說了。

    他今天確實被陛下留下來了。

    剛被留下來的時候,賢親王還是比較忐忑的,生怕是屋里的那塊東西被發(fā)現(xiàn)了,膽戰(zhàn)心驚,戰(zhàn)戰(zhàn)兢兢。

    最后他發(fā)現(xiàn)陛下并沒有提及此事,真像是要和他交流什么兄弟情誼,破天荒地和他一起垂釣。

    晏無憂:“垂釣?!你這么大半天就是在……”

    “是啊�!辟t親王先點點頭,又苦著臉抱怨:“那我也沒法子呀,陛下一直不讓我走,我又不能主動告辭,就拖到這個時辰了�!�

    晏無憂無語了。大姐倒是多問了一句:“那陛下可有說什么?”

    “沒說什么,就是一些家常。哦對了,他倒是時不時會提到無憂,說無憂小時候如何如何膽大,如何在哪次宮殿上把一位番邦使臣問得啞口無言的事兒…”

    *

    晏無憂早不記得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也不愛聽,揮了揮手:“行了行了,那看來你那邊是沒什么事,我這邊的事才比較急…”

    在賢親王還沒回來之前,晏無憂就已經(jīng)把大部分事挑著撿著告訴了大姐,而晚回的賢親王還什么都不知道,一臉茫然:“你什么事?”

    晏無憂只要想著自己又要巴拉巴拉把剛才說過的一大堆話話再重復一遍就覺得心累。

    他看向大姐:“你和他說吧…”

    晏無愁思索了一會兒,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用最簡練的語言概括了所有事情:“郁將軍發(fā)現(xiàn)無憂的身份了,家里的那個玉璽是真的,哦,還有,二妹找到了�!�

    *

    賢親王:“??�。�!”

    三句話的任何一句都足夠讓他詫異上半天,更別說三個都連在一起,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先問哪個。

    是先問是怎么發(fā)現(xiàn)無憂身份的,發(fā)現(xiàn)了然后呢,還是問玉璽,還是說二妹怎么找到的?等等……玉璽?!

    “玉璽是真的?!”賢親王年紀大了,他只感覺腦袋暈乎乎的,一瞬之間,那東西在他眼里已經(jīng)不是一個燙手山芋了,那是一道催命符。

    “郁將軍說交給他就行�!�

    晏無憂看著他爹面如死灰的樣子,還是沒忍心寬慰了一句,“咱們只要早日交出去就好了,無事的,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哎,郁將軍怎么發(fā)現(xiàn)你身份的,你沒用那個藥?你有沒有哪里受傷?”

    賢親王越說越擔心,又仔細看了看晏無憂,全須全尾,沒少什么東西,這才順了一口氣,跟著又看向自己的大女兒,“你二妹真的找到了?在哪?!”

    晏無憂:“二姐也是郁將軍找到的,現(xiàn)在在他郊外的一處莊子里�!�

    “又是郁將軍?”賢親王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無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剛才大姐也問過這話,不過大姐不是問,她是直接用很肯定的語氣說:“無憂,你究竟隱瞞了什么?”

    “我其實和郁川是舊時…”晏無憂支支吾吾開口,之前已經(jīng)對大姐說過一遍的話,這時候再對著賢親王說時,言語明顯更順暢了些。

    他將他如何郁川相識如何決裂,包括那場大火里里發(fā)生了什么,自己在將軍府的生活都給一一交代了。

    當然,他隱去了重生這事,畢竟前者這種怪力亂神他覺得沒必要說出來讓他們驚慌,就只含含糊糊的說自己做了什么夢…夢里他們一家如何如何…

    在聽到他死在流放途中后,賢親王呆了很久很久,一旁的大姐早就已經(jīng)聽過一遍了,看起來要稍微好一點。

    她重重嘆了口氣,語氣凝重對晏無憂道:“悟已往之不諫…”

    晏無憂一臉茫然:“啥意思?姐姐,好歹手足一場,你能說點我聽得懂的話嗎?”

    第38章

    紈绔攻重生以后8

    看自家弟弟一臉茫然,作為長姐,晏無愁又長嘆了一口氣,感覺為他愁的啊:“沒什么…”

    賢親王估摸著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倒沒對他那事作出什么評價,只琢磨了一會子:“原是那場大火啊,那他算救了你的命啊,這事你也不跟我講…”

    一旁的晏無愁揉了揉眉:“算了,現(xiàn)在說些也已經(jīng)晚了。不管如何,那東西絕對不能放在咱們家,越早拋出去越好,這樣吧…”

    大姐很快定好了一個時間,以去郊外踏青的由頭,在路上把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交出去。

    等真到了地方呢,再換一輛馬車,悄悄的轉頭去郊外接二姐。

    *

    按理說作為嫁出去的女兒,晏無愁本不該如此關心娘家的事兒,但奈何親爹親弟親妹都不像是能省心的…

    也幸好她嫁的夫君是她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良配。自小認識,知根知底,也從未對她�;啬锛业男袨橛腥魏握f辭,有時甚至還會關切的問一句他弟弟的情況。

    晏無愁琢磨著到時候如何才能掩人耳目,起初她想著這事自然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后來又想了想無緣無故踏青,也太突兀了。

    “我到時也跟你們一道…”晏無愁想了想,面上露出了一抹柔軟的笑意,“剛好把淳兒也帶上,他近來吵著鬧著要出去玩,念叨好久了�!�

    *

    淳兒便是晏無愁的兒子,也算是晏無憂的小外甥,因此突然聽到淳兒的名字,晏無憂還樂了:“我也好久未見淳兒了,他有沒有念著我?”

    晏無愁不知想到了什么輕哼一聲:“念,怎么不念你?你上次帶他出去鉆洞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

    晏無憂嘿嘿笑了兩聲:“淳兒現(xiàn)下會走路了嗎?還是像之前一樣只會爬嗎?是不是太慢了?”

    晏無愁輕輕掃了自家弟弟一眼:“淳兒才多大?能那么快就走嗎?不過現(xiàn)在扶著也能走兩步了…”

    晏無憂:“哦哦哦…淳兒在的話,那姐夫呢,也要來嗎?”

    晏無愁思慮了一會兒:“不,他不來。他公事繁忙,再者…他在的話,這事不好瞞過去…”

    這事實在是太重要了,哪怕是親密的枕邊人,晏無愁也不敢向其透露分毫。

    晏無憂倒是有些天真,他想了想:“我覺得姐夫可以相信啊,他那么在意姐姐,肯定不會往外說…”

    晏無愁:“不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也就是淳兒現(xiàn)在還不太懂事,年紀小,聽不懂話,若是他再稍大一些,我連他都不會帶的…”

    晏無憂:“好吧……爹?你那什么表情?”

    賢親王短時間內(nèi)一下知曉太多,似乎還在慢慢消化中。他年紀大了,短短幾天的時間,二妹逃婚,被陛下猜疑,家中多了那等物件,樁樁件件都讓他掛心不已…

    “唉……無憂�!辟t親王苦著一張臉,“你說要是王府不在了,我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賢親王府雖位置偏了些,實際上單論宅子大小還是比他爹那些同僚要大上好些的,里頭的一草一木幾乎全部都是娘親布置的。

    “哎…”晏無憂拍了拍賢親王的肩膀,作為已經(jīng)體會過流放抄家,他已經(jīng)不再避諱了,“到那時,也是無法子的事了,趁著現(xiàn)在,你多去看看你那個寶貝鳥兒,寶貝花花草草吧…”

    賢親王酷愛養(yǎng)鳥,侍弄花草,平時甚少出門,都是在他自己的那個院子里陪那些鳥兒,還給他們都取了名字。

    晏無憂想了想:“你那個身上火紅羽毛的那只鳥,叫翠柳還是赤嫣來著哦,你可以對它稍微好點�!�

    上輩子他偷偷回家,被抓時,那只鳥見著其他官兵將他按在地上,也非常掙扎著在籠子里上躥下跳,也算沒辜負晏無憂平時對它的投喂。

    可惜…它只是一只鳥。

    晏無愁對弟弟能如此豁達,顯然有些吃驚:“無憂?”

    晏無憂一想到上輩子,心里不是驚慌失措,而是…他又餓了。

    “行,就這樣,再這么聊下去,我要馬上餓昏倒了!反正明日就見到二姐姐了,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吧�!�

    *

    沒見到二姐姐之前,晏無憂以為再次見到二姐姐的面后,自己一定會有很多話想問她。問她為何逃婚?問她為何把一家人的性命置之不理?為何…

    晏無憂想問的話太多,可是當他見到活生生的二姐姐就在眼前時,那些話又都全部吞入了腹中,最后也只是抱了她一下。

    晏無恙看著沒瘦,就是穿得沒有以前那么好了,精神看上去還不錯。

    在晏無憂沒去之前,她前些時候還和她情郎在一邊說著什么話,見到晏無憂后這才愣�。骸啊瓱o憂?你怎的瘦了這么多?”

    *

    晏無憂先到了一會兒,

    他爹和大姐是后面才陸續(xù)到的。

    至于為何三人要分開,其實這是大姐提出的,她說了一大堆晏無憂聽不懂的話,反正就是這樣足夠隱蔽。

    晏無憂沒說她二姐什么,他爹也只是訓斥了幾句,但大姐不同了。長姐如母,哪怕就是娘親在的時候,她從小管教起弟弟妹妹也不手軟。

    晏無憂幼年時都不知道調(diào)皮被大姐打過多少次手心,但二姐從小素來聽話乖巧,倒是很少被打…

    大抵正因如此,在大姐沉著臉靠近,一耳光狠狠打過去時,晏無恙才會如此驚訝吧?

    她捂著臉:“大姐…”

    這一巴掌不僅把晏無恙打蒙了,一旁的晏無憂和賢親王也懵了,再一抬頭,只看到打人的大姐眼眶通紅,手也在發(fā)顫,她幾乎是咬著牙開口:“無恙,你太!太任性了��!”

    “陛下賜的婚你也敢逃?你縱使有千般苦衷,萬般不愿,你該與我們講啊,我們難道不會幫你嗎?你早些說,我也好早些想法子,千不該萬不該在當天逃!”

    晏無愁太氣了,前幾日擠壓的情緒到這時再也壓制不�。骸澳闼厝諄碜盥犜�,我出嫁時還讓你一定看著無憂,別讓他惹出什么禍事,你倒好!你……你好好看一看無憂,這些日子他為這事瘦了多少,再好看一看你爹…就連我,我知道此事后,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唯恐擔心被發(fā)現(xiàn),怕陛下降罪,擔心無憂一人在將軍府出了什么事,又擔心你在外頭遭遇什么不測,你倒好…”

    晏無愁越說越氣,眼看著巴掌又揚起來了,晏無憂主動過去拉下來,充當和事佬:“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

    就像賢親王說的那樣,晏無憂平時和二姐姐關系最好了。生母生下他后不久便早早離世,兩個姐姐便如母親般照顧起了年幼的弟弟。

    二姐不像大姐那樣嚴肅,她和晏無憂年紀相仿,平時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第一個想著這個弟弟。

    而晏無憂其實是知道的,知道二姐那個心上人,他曾經(jīng)還見過他倆偷偷幽會,那應該是晏無憂第一次見到自己的二姐笑得如此甜蜜。

    那個平時里最是循規(guī)蹈矩,最是乖巧懂事的二姐姐以前也是笑的,但那笑是淺淡的,是浮于表面的,而那時…是真真切切的。

    晏無憂當時想著,難得見二姐那么高興,于是也答應了二姐替她保守秘密,有時還要替她遮掩一二…

    若不是陛下突然賜婚,估摸著二姐應該會想法子和賢親王提這事的,可惜…

    再者說,其實二姐姐選的那個心上人除了家境,也算頗具才學,據(jù)說是下屆春闈里最有希望拔得頭籌的學子。

    而那人長得那般清秀,又會吟詩作賦,幾乎滿足了二姐姐所有的幻想,而她平日里看多了話本子,私奔兩個字都充滿了幻想。

    只是…上輩子在賢親王府出事后,對方為了能夠繼續(xù)參加科舉,即可與二姐撇清了關系,據(jù)說考的還挺不錯?

    作為一位家境貧寒的后起之秀,十年寒窗苦讀,為了夢寐以求的前途,拋棄情愛似乎…能理解?

    理解個屁!晏無憂在看到那位白面書生從里屋出來后,想也沒想,沖上去迎面給了一拳。

    “叫你哄我二姐!!小爺之前早看你不爽了!會念幾句詩了不起��?還說我草包,我之前看在二姐的面子上忍了!”

    晏無憂如此生氣,除了怨他哄自己二姐外,其實也還有些私人恩怨。以前就不喜歡,現(xiàn)在是新仇舊恨加一起,幾乎都是照著臉打。

    “二姐以前私下給你接濟那么多銀兩,快!給小爺吐出來!!”

    場面因為晏無憂的突然動手而亂作一團。先是二姐見心上人被打,過來想護著,接著是大姐看她這樣氣不打一處,想直接上手…然后是賢親王攔著大姐不要沖動,今日是來說正事的。

    *

    過了好一會子,這處偏僻的小莊子才又安靜下來,而那位白面書生已被晏無憂撂倒了。

    晏無憂從小就皮,打人最知道打哪最痛,那會子當然不會放過。

    而書生興許是礙著晏無憂世子的頭銜,也或許是畏于陛下頗寵他的傳聞,又或者是因為賢親王就在一旁,故而并沒有怎么還手…

    晏無憂可不管那樣,他打累了,就隨意使喚著莊子里的下人,讓他們把暈厥過去的他像死豬一般拖走。

    自己坐在地上喘氣:“二姐,我跟你說個實話吧…家里現(xiàn)在發(fā)生了特別多的事,都是因為你逃婚,哦不是,不是,不是因為你逃婚,你逃婚只是一個引子,后面就是…那個…我…”

    早知道多讀點書吧,肚子里沒半點墨水的晏無憂一時都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上大姐:“大姐,還是你來說吧…”

    晏無愁那會子也鎮(zhèn)定下來了,她坐在簡陋的木桌前,周身的氣勢依舊不減:“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以后還要不要當賢親王府的二小姐?”

    晏無恙大抵也沒想到這么嚴重,她捂著紅腫的臉,咬著唇:“我,不知道,我當時只想著陛下那么疼無憂…興許他求求,這事就沒了…我…”

    晏無愁:“回答我。你可以繼續(xù)和你的情郎在一起,但從今往后你便不是晏家的二小姐�!�

    晏無恙臉色明顯僵住了。

    晏無愁繼續(xù)緩緩道來:“這不是我在威脅你,你逃婚后,無憂替你上了喜轎,與那個將軍拜了天地,現(xiàn)在在外人眼里你已經(jīng)是嫁過人了。但無憂總不能一輩子替你在將軍府吧?無憂想脫身,便只有詐死,到那時,在外人眼里,你便是一個死人了…”

    晏無恙:“我…我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晏無愁嘆了口氣:“還是我的錯,幼時太嬌縱你了,沒把其中的利害關系講給你聽。我總覺得你們兩個中無憂才是最讓我擔心的,你…哎,若不是無憂當時替你上了轎,在那種情況下違抗圣旨,一家人都要掉腦袋!”

    晏無恙:“陛下怎么會如此狠心,爹怎么也是,再不濟還有無憂…我們…”

    晏無愁頭更疼了,她揉了揉太陽穴:“愚蠢!外人說幾句圣眷正濃,你還就真信了?君恩如流水,外頭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你竟還………我過往沒看出來,你居然如此愚鈍!”

    *

    雖是大姐在訓斥二姐,但一旁的晏無憂也還是羞愧的低下了頭。

    老實說,上輩子的他也和二姐的想法一樣,打心底里不覺得逃婚有什么,想著自己的爹好歹也是陛下的親弟弟,再不濟,陛下那樣寵自己,大抵撒個嬌賣個乖應該就過了…

    說到底還是周圍吹捧的聲音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他漸漸迷失自我,真信了那些阿諛奉承的話。

    “好了,大姐�!弊鳛榧抑械哪卸�,晏無憂弱弱的開口,“就沒有別的什么折中的法子嗎?”

    晏無愁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露出一個冷笑:“有啊,你就干脆不要做賢親王府的世子了,日日穿著女裙在將軍府呆著,你二姐正好換上男裝來頂你的位置…”

    晏無憂:“………”

    作為在場唯一的長輩,賢親王幾次插嘴都沒插上,這會子倒是終于說上話了:“無愁啊,你消消氣,你這個性子太急了,和你娘一樣…”

    晏無愁:“爹,這事你別管�!�

    賢親王素日來在幾個孩子們面前都沒什么威嚴,像教訓小孩這種事一直都是大姐在代勞。

    賢親王:“…………”

    又過了許久,大姐又才悠悠開口:“也不是沒有什么別的法子,但你要離開那個人,老老實實回王府……要么以二小姐的身份回,但已經(jīng)二嫁之身,興許可能還會有一些頑疾。要么就只能以賢親王義女身份…”

    還沒等二姐開口,晏無憂先啊了一聲:“��?”

    晏無愁:“不然呢,陛下親賜的御婚如何能全須全尾的和離?便只能有兩條路,一條捏造些頑疾舊疾,如難以育子之類的,只有這樣才能有機會和離。要么…只有詐死,這已是我想了整夜的法子,再無其他路子了�!�

    幾個人安靜了。

    *

    從莊子回來后,

    晏無憂去了一趟將軍府。

    見面后,他壓著嗓子把白日里的結果和他說了。無外乎就是他先裝病幾日,找個大夫來做做戲,最后兩家一起選個日子見皇帝,請求和離。

    “哦…”

    郁川那會子正在書房里練字。

    他上午的時候剛從晏無憂那里接過了玉璽后便離開了,晏無憂猜測事情應該解決了吧?玉璽的事解決了,接下來的頭等大事便是二姐的事。

    “你表個態(tài)啊,怎么樣,同意嗎?”

    晏無憂自己不喜練字,也不理解別人為什么會那么喜歡,甚至還要半夜練,但他還是能分辨字的好壞,例如郁川的字!看著就很…很好看!

    “可以,不過要等幾日�!庇舸ㄊ种姓簼M了濃墨的筆毫在紙張上游走,手上動作不停,嘴里還和晏無憂講著話,“今日見過你二姐了,如何?”

    “哎…”晏無憂雙手一撐,直接坐在了書案上,“不怎么樣,吵得很厲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我夾在中間兩頭勸…哎!”

    郁川輕笑出聲:“你還挺忙�!�

    郁川:“你和你兩個姐姐關系真好�!�

    晏無憂:“那是當然,我爹那個不著調(diào)樣子,當然就只有我姐管我咯…你呢?”

    他難得對郁川的身世產(chǎn)生了好奇,不過很快又想到他父母雙亡,看著也沒什么手足,覺得自己失語:“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

    郁川倒沒什么,他放下筆,把寫好的紙張仔細把鎮(zhèn)尺挪開,檢查了一遍:“我的家事很無聊的,我爹是當?shù)氐牡刂鳎夷镏皇且粋小妾,我上頭還有幾個哥哥,不怎么喜歡去學堂,每次課業(yè)都是交給我寫…”

    晏無憂想到了以前自己的舉動,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啊這個…你一個人得寫三份課業(yè)啊,不容易�!�

    郁川:“兩份�!�

    晏無憂:“�。坎粦撌侨萋�?你兩個哥哥兩份,你一份”

    郁川:“我沒有上學堂的資格,只有兩份�!�

    晏無憂:“………”

    郁川:“我爹沒給我交束脩,我沒有可以進學堂的資格,只能站在墻外的窗口聽課。”

    晏無憂:“…………”

    郁川:“夏天的時候炎熱,蚊蟲多,冬天的時候寒冷,手上生了凍瘡不能彎曲,只有春和秋是我最喜歡的季節(jié),不太冷也不太熱…”

    晏無憂:“……這…”

    郁川:“后來他們?nèi)懒��!?br />
    *

    晏無憂之前猜測過,既然郁川能認字會讀書,那家境應當是不錯的,應該是家道中落,但的確是沒想到…

    郁川把寫好的紙張疊起來后塞進了自己袖口,這才注意到他當時的臉色,不由得笑出了聲:“沒想到宴世子如此菩薩心腸,竟還會為我這點小事而感傷嗎?”

    就晏無憂以前做的那些事,實在擔不起這句“菩薩心腸。”

    晏無憂那會子更多的是心虛,不知道他有此等傷心往事,難怪以往讓他幫忙做課業(yè),他都一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的樣子。

    心里有心想說幾句軟和話吧?但見郁川神色如此坦然,晏無憂反而有些心里堵堵的:“那我走了,本來今天要來和你說就是說這事的…”

    郁川:“等等�!�

    郁川手持著一盞油燈,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我同你說點話,問你點事,不過不在這里說�!�

    晏無憂:“???”

    不在這里,那在哪里?

    晏無憂疑惑的目光在幾息后驟然變成了詫異。他眼看著郁川不知撥弄了哪里的機關,原本掛在墻上的一幅畫,居然……居然…動了�。�!

    *

    晏無憂家中其實也是有密室的,他曾特別好奇的進去看過,以為能看到什么秘寶,看見了一大堆他爹裝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而郁川書房里的密室就不一樣了,畫卷掀開之后,里頭看著只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房子。

    沒有他想象中陰沉,看著還有點空曠,有桌有椅,還有…一碟子吃的?

    郁川示意他進去坐,晏無憂就暈乎乎的進去了,剛一踏入,外面的門緩緩關了,索性郁川手中還有一盞油燈。

    本以為密室就這么小小一間,都不知道他拿來干什么,結果郁川把手中的油燈放墻壁的某個角落里,好像是按了一下還是沒按?總之四面墻頓時又開始動了。

    晏無憂:“…………”

    這……這…這……

    *

    四面墻壁打開,露出了里頭的東西,嗯……嗯…有一些晏無憂叫不上名字的兵器,一些藏書,甚至還有一些看起來像刑具一樣的東西…

    在那樣一堆東西里有一個食盒就顯得格外突兀了,他看著郁川把食盒拿來,又打開,從里面一樣一樣的端出,還冒著熱氣的菜。

    郁川:“餓了吧?”

    晏無憂:“………”

    今晚的每一步的發(fā)展都遠遠超乎了晏無憂的預料,但……他看了一下幾乎完全符合他口味的飯菜…

    他也的確是餓了,于是當真坐了下來,從郁川手中接過筷子,嘗了一口他做的糍糕:“嗯…不錯嘛!”

    小糍糕外酥內(nèi)軟,裹著豆粉和微熱的糖漿,送入口中后讓晏無憂驚訝不已,一切都那么正正好好,連溫度都…

    “這是你家哪個廚子做的,做的不錯嘛�。”任以趯m里吃的都還要好吃呢?”

    晏無憂說著又往嘴里夾了幾塊,另外幾盤看著也都很不錯,他都各自吃了一些,每吃一口都要驚嘆一下:“不錯不錯�。 �

    到最后他吃越滿意,心情極好,還開口和郁川討要這個廚子:“你要是舍得割愛,我也不白拉你的人,我可以……嗯…”

    晏無憂咬咬牙,說了幾件自己小私庫里的寶貝:“如何?”

    郁川坐在另一邊,莫名擦拭起了他的佩劍:“……是我做的。”

    晏無憂:“…………”

    郁川:“全部都是我做的,我怕涼了,所以特意放在食盒里溫著�!�

    晏無憂吞咽下口中咀嚼的食物,突然想起之前的那碗魚片粥也是他做的,又想起他之前說…他心悅自己。

    結果剛才自己還那么蠢笨的問他討要人,莫名還有點羞赫起來,晏無憂支支吾吾了半天:“…那個…你看著也不像那種有龍陽之好的人啊�!�

    郁川擦拭佩劍的手一頓:“……世子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行了,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邊吃我邊跟你講�!�

    晏無憂點點頭。

    *

    郁川那天晚上的第一個問題是重提了之前的舊事。

    他說起前日晏無憂曾憂心自己知曉那么多皇家秘辛會不會有事,他回答,他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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