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和他一樣，是一個走讀生，并且對方的小區(qū)住的不是很遠，倆人不僅一道給班里的同學(xué)當(dāng)跑腿，還買了一些時下熱門的雜志做起了租借書的生意。

    據(jù)說來找他們借書的學(xué)生都不止他們班，連外班的好些都來借過呢。

    楊馳聽說以后，嘖嘖出聲：“別說，你們倆還挺有生意頭腦的…”

    *

    兩個月的時間飛速流逝，天氣悄不然的冷了下來，邱至簡身上的衣服也從淡薄的夏衫換成了厚實一點的冬裝。

    處于猛長期的少年個子長得快，上個冬天才買的衣服和鞋子在這個冬天就已經(jīng)有些小了。

    于是楊馳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帶著邱至簡去商場重新買了幾套衣服，買完衣服，休息不了多久，又要開始忙忙碌碌的處理工廠那些擠壓很久的工作。

    同樣，邱至簡那時也不是閑著的，他要準備即將到來的月考，每天早出晚歸，就連周六周日也都沒有閑著。

    那時他和他朋友在校外打著重點高中的名頭，以及之前月考年級前排的名次接到了幾個小升初的學(xué)生輔導(dǎo)呢。

    自家小孩似乎有一點太拼了…

    楊馳不止一次還勸過邱至簡，讓他現(xiàn)在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不用那么在意錢的事兒，要是他想買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用錢的地方完全可以直接跟他講的…

    可惜這個死倔死倔的小孩始終不聽。

    楊馳勸了幾次后也就不再說他了，哪怕知道他現(xiàn)在自己有就收入，但每個月該給的生活費依舊還是只多不少。

    有時周六和周日，邱至簡甚至要比楊馳這個工作的還要晚回家。

    看他背著書包回來后，楊馳有時還會調(diào)侃的叫他一聲：“哎，原來是邱老板回來了？

    邱至簡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時還愣了好一會兒，聽多了也開始跟著附和。

    忙活了一天的兩人面對面坐著吃飯，彼此講著白天都發(fā)生了些什么，楊馳關(guān)心邱至簡的學(xué)習(xí)，而邱至簡同樣也會關(guān)心楊馳廠里的情況如何，偶爾還會為他提一點點建議…

    邱至簡：“我之前不是說讓你弄弄網(wǎng)店，就我上次給你說的那個，慢慢偏向互聯(lián)網(wǎng)和線上，你弄得怎么樣了？”

    楊馳：“弄了。”

    邱至簡把腦袋湊過去看了眼：“你這文案不行啊，不能這么寫，等會兒我給你潤色一下…”

    楊馳：“好�！�

    *

    就這樣，兩個人各自忙忙碌碌到了年關(guān)，街道的年味兒一天比一天濃郁，一個放寒假，一個放年假，這才算是有機會閑下來一會兒。

    那天是臘八節(jié)，同時也是楊馳的生日，一項摳門的邱至簡特意從自己的小金庫里掏錢買了蛋糕，買了水果，還自己親自下廚給他做了長壽面。

    房間的燈都被關(guān)了，唯一的光源便只剩下插著幾根蠟燭的蛋糕。

    邱至簡收好了打火機，學(xué)著之前在樹木縣楊馳給他過生日那次一樣，有模有樣的清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不長，一共也就四句的“

    Happy

    birthday

    to

    you…”但他唱得認真，吐字清晰，而對面的楊馳也聽得認真，倆人的視線在搖曳的燭火里碰撞。

    “怎么樣，我沒跑調(diào)吧？”

    “沒有沒有…”

    有這么一句古話，“燈下觀美人，更別有韻味。”這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暖色的燭光本身會自帶一層柔光濾鏡，而邱至簡又是正當(dāng)青春的少年。

    一時間，楊馳還有那么幾秒的恍惚。

    ——明明記得以前還只是一顆營養(yǎng)不良的蔫菜苗，瘦瘦巴巴的，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長成一顆水靈靈的小白菜了…

    還是前段時間太忙碌了，不止他忙，兩人都太忙了，每天見面的時間也就早上和晚上。

    以至于楊馳現(xiàn)在菜發(fā)現(xiàn)小簡好像又高了一點，喉結(jié)也比之前明顯了很多。

    *

    “你怎么了？”

    按照生日流程，身為生日主人公的楊馳應(yīng)該閉眼許愿然后吹蠟燭，接著分蛋糕，最后再一起吃長壽面的，拍照合影留念等等步驟。

    但楊馳那會兒眼睛好像沾了膠水一樣粘在邱至簡身上了一樣。

    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是從他唱生日歌開始，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

    “你快許愿，然后吹蠟燭��！”

    邱至簡有些好笑的揮了揮手。

    “哦哦哦…”楊馳終于回過神了，后知后覺的許了愿，又手忙腳亂的吹了蠟燭，整個房間頓時暗下來了。

    當(dāng)時該先去開燈的，但可能忘了，也可能是別的原因，兩個人誰都沒有動彈，反而開始說起一些有的沒的。

    從起剛才許了什么愿望說起，又說到上次醫(yī)院發(fā)生的事兒，又說起邱至簡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

    “你就沒有…嗯，遇到什么…喜歡的女生？”楊馳半開玩笑道，“我上次還看到你和一個扎著馬尾的…你還幫她拿東西，別說，還挺……”

    “那是我們班的班長�！鼻裰梁喸跅铖Y后面的話說出口之前，搶先打斷道，“班里弄班會，我們是出去采購獎品的…”

    “哦…這樣啊…”

    那應(yīng)該是自楊馳出院以后，屬于他倆的第一個推心置腹的夜談會。

    不同于之前在醫(yī)院病房的陌生環(huán)境，這次在封閉且熟悉的臥室里，并且很多事已經(jīng)過去了，有些話反而更容易說出口。

    邱至簡不像楊馳每次開口前都需要考慮很多，他直接開口：“你剛才是不是想親我？”

    *

    是的，肯定是的。

    過去很多的經(jīng)歷讓邱至簡對于他人的視線和目光這種的東西一向是非常敏感的，他不太喜歡被人一直看著，但那時…他竟然感覺…還好？

    在燭火的照耀下，邱至簡清楚看到對面男人下意識吞咽的動作，看到他喉結(jié)的起伏，他應(yīng)該是想湊過來吻他的，不過還是控制住了。

    為什么呢？

    “因為…我還沒成年？”邱至簡猜測著他可能半路停下來的原因，“所以你覺得還得等一等？”

    “……也不全是�！�

    黑漆漆的房間里，楊馳不用再隱藏自己的視線，他直勾勾的盯著邱至簡，這顆由他自己培育的小樹苗。

    “我會喜歡你很正常，但你呢。你在那樣的情況下為了擺脫環(huán)境而……你不一定是……而這條路不好走的…”

    “如果再來一次，我希望你能選擇不一樣的人生�！�

    楊馳說著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幾分調(diào)侃：“我看你好像還在關(guān)注境外的原石場口，你是不服氣吧？所以才努力攢錢，想著賺回來？”

    邱至簡嗯了一聲。

    楊馳：“人不大點，還挺記仇…”

    第153章

    過河拆橋小禍害攻重生以后

    邱至簡并不怎么認同楊馳口中的“記仇”，于是他立刻反駁道：

    “這是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絕不在同一個坑跌倒兩次�！�

    “哦…這樣啊�！�

    楊馳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你還要走…走過一次的路嗎�！�

    不知不覺，兩人都話題又繞到了之前邱至簡以沉默來應(yīng)對的那個問題上。

    楊馳以前很少和他說他的過去，邱至簡遇到他時，他就已經(jīng)是一個大人了，也很難以想象他小時年輕時是什么樣。

    “我以前…其實也挺皮的，初中的時候經(jīng)常被請家長…”

    楊馳講了一些關(guān)于他少年時代的瑣碎事宜，以及他是如何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性取向不正常的小秘密？

    “過完年你就十七歲了，你的人生還有很多很多種可能。”

    楊馳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怎么說，在猶豫幾秒后，他還是更加簡潔的詞匯道問道，“你確定……你喜歡男人嗎？”

    邱至簡：“……”

    *

    說實話，他不喜歡。

    他的性取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對男女似乎都沒有特別的偏向？有那么一段時間里邱至簡甚至極度厭惡所有成年人。

    這和樹木縣很少看到成年人有關(guān)，他那時候能看到的男人，都是一些三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街道上的男人們大多咧一口大黃牙，把煙別在耳朵后，也不知道是誰給定的規(guī)矩，他們喜歡在胳膊下夾著一個公文包，普通話說不標準還硬要說。

    打電話聲音大得能把身邊人的耳朵給震聾，且非常自信，經(jīng)常大夏天露出一塊肥膩的啤酒肚，像頭燒了毛的白豬。

    而楊馳的到來，也算是打破了邱至簡之前對于成年男性的刻板印象。一個愛干凈講話斯文的城里人的確讓他眼前一亮，但這就是喜歡嗎？

    肯定不是啊。

    上輩子的邱至簡不是因為喜歡他才靠近他的，只是因為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他算是所有選擇里最好的那個。

    因為想走出去，從而努力抓著他傍著他，因為想鞏固關(guān)系，所以說了些比較曖昧的動作，做了些極有心機的小動作…

    *

    “是吧？”楊馳在模糊的月色下看到了邱至簡臉色的變化，自認為猜到了他心里的回答，開始詢問一些他來年文科理科的選擇，說他之前說的話還是作數(shù)的…

    “我說話算話，你一直到大學(xué)的學(xué)費會付的，如果你要是愿意讀個研究生或者深造，我一樣支付。嗯…不需要你還�！�

    興許是為了活躍氣氛，楊馳又主動開口調(diào)侃道：“小簡啊，要是哪天交了女朋友，別忘了帶回來看看啊，不管怎么樣，我們也算是遠方親戚，你也可以把我當(dāng)一個叔叔嘛…還得多虧了你啊，上次你幫我改完后，網(wǎng)店這段時間也有單子了…”

    房間里的光線有點昏暗，邱至簡看不太清楊馳的臉色，只能聽到他的講話聲音，聽音調(diào)好像還挺愉快的。

    假如不是我看到他講話時手緊緊攥著沙發(fā)墊子的話，我就真的信了他那樣云淡風(fēng)輕了。

    *

    “你能聽我說一句嗎？”

    邱至簡開口打斷了楊馳喋喋不休的話語，要是再不說，他估計都要開始想他以后生的娃要叫他啥了。

    楊馳：“嗯，你說。”

    邱至簡：“你剛才問我喜歡男人嗎？我的回答想必你也知道，我不喜歡�！�

    話音剛落，某塊沙發(fā)布墊上的皺褶瞬間增多。邱至簡把目光從墊子上挪開，不緊不慢的開始補充下文：“我的確不喜歡男人，目前也不知道對你是什么感情…”

    當(dāng)初的蓄意接近的確是為了生存，但后來相處時愉悅的氣氛也不是作假的啊。

    夜晚互相依靠在一起的溫暖、一道生活的那些細碎日�？倸w不是演戲的啊。

    第一次去找陌生城市找他時的期待不是假的，看到他時那一刻，噴涌而出的委屈和眼淚也不是假的…

    上輩子他倆沒表過白，也沒定義過兩個人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是資助人和被資助人，同性戀人，同居室友，還是忘年之交？反正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彼此之間到底是親情還是愛情，還是單純的發(fā)泄某些生理？

    這些通通都…不知道。

    這團已經(jīng)繞在一起的毛線球在上輩子就沒有被兩個當(dāng)事人解開，而現(xiàn)在，它咕嚕咕嚕又滾到了兩個人的跟前。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但我和你在一起的確挺開心的，剛才你許愿時，我還想了想，如果今后的人生都要和你待在一起的話…”

    說到這里，邱至簡突然停住，他幾乎都已經(jīng)聽不到楊馳呼吸的聲音了。

    “其實…也挺不錯的？我真的挺喜歡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我自己也說不太上來…”

    可能是因為習(xí)慣，因為特定的時候出現(xiàn)的那個人是他，也可能是因為他從小沒爹沒娘，受慣了冷遇和白眼，而楊馳又是第一個對他適當(dāng)善意的成年人？

    邱至簡說出自己最后的結(jié)論：

    “我覺得那應(yīng)該就是喜歡…”

    楊馳沒說話，沉默的兩三秒的仿佛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他應(yīng)該是挺高興的，因為在聽到他說喜歡的回答后，邱至簡分明注意到他緊緊抓著沙發(fā)布墊的手松開了。

    不過開心之余，他似乎也有一些別的擔(dān)憂：“你現(xiàn)在還小，有些事不能這么輕易的下定論吧，萬一…”

    邱至簡注意力成功跑偏：

    “等等，我不小吧？”

    楊馳：“…………”

    邱至簡：“并且，你剛才說的話，我也可以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走過一遍的路，重來一次，確定還要再走一遍嗎？上輩子的邱至簡某種程度上的確就是坑了楊馳，這點毋庸置疑。

    “其實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你之前已經(jīng)被我坑過一次了，還要再來嗎？”

    邱至簡這個問題都還沒說完就已經(jīng)從楊馳的臉上看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笑了笑：“你看，你自己都這樣，又怎么來說我呢？”

    “不是…”

    楊馳舔了舔干澀的唇，“這不一樣…我遇到你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了，我比你大那么多呢。換一種說法，其實這不是你坑我，而是我自己的選擇…”

    人總要為自己選擇的后果負責(zé)，這應(yīng)該是一個成年人最基本的認知。

    *

    黑漆漆的環(huán)境里，為了能看清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又不知不覺近了一點。

    邱至簡的眉眼輪廓處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最初認識時的稚態(tài)，逐漸長開的他正處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間的界限…

    而現(xiàn)在朝氣蓬勃到和他面對面坐著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青春的荷爾蒙，和他挨得很近的楊馳不自覺又吞了一口唾沫。

    兩人的晚餐是在外面吃的，那天又是過節(jié)，就稍微了喝了一點點低度數(shù)的果酒，也不是很多，就微微微醺的樣子。

    但到底是楊馳自己的貪念作祟還是那一點點酒精，都不重要了…

    總之他都已經(jīng)不是什么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了，卻只是被人家看了一眼，居然就腦子一熱，像受到了什么蠱惑一般湊上去親了他。

    而在男人忍不住湊近以后，邱至簡一副他早就知道的樣子，唇角上揚：“你不是才說了在我十八歲之前，都不親我嗎？你等著，我馬上報警把你抓起來�！�

    他說這話時還佯裝嚴肅的板著臉，楊馳立刻心領(lǐng)神會的跟著他的劇本演了下去：“完了，我犯罪了…”

    邱至簡也跟著配合的翻身壓在男人身上，掐著他的脖子：“我宣布，你被逮捕了，速速認罪！”

    楊馳非常配合的跟他鬧，舉起手做出投降的樣子，一不留神還說出了心里話，說很想親他，但又覺得自己真是個畜生。

    “這樣，那我給你打一個條子，你等我明年再來兌換怎么樣？那時候就可以了吧？”

    邱至簡原本就只是想開個玩笑，結(jié)果楊馳一臉認真：“我覺得可以啊…”

    “………”

    *

    先是邱至簡忍不住笑出聲，再跟著是楊馳，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剛才還有一些凝重的氣氛被這樣一搞，頓時一掃而空。

    他們之間發(fā)生太多太多事，感情糾葛到這時已經(jīng)完全分不請具體是什么，一定要一條一條的捋清楚，也太累了。

    最初的同情憐憫，到相處過逐漸習(xí)慣，還是最后的愧疚都不重要了。邱至簡不想解開這顆毛線團，他選擇…順其自然…

    *

    “啪——”

    房間頭頂?shù)臒袅亮恕?br />
    看著桌子上原封不動的寫著天天開心字樣的蛋糕，上頭的字是小簡手寫的，的他字還挺好看的。

    楊馳提議：“還是我來切蛋糕吧。”

    他小心翼翼避開了中間的字，只切了蛋糕邊緣別的圖案。

    等他把各自的蛋糕分好，兩人面對面坐著，也就吃了不到兩口吧？

    邱至簡突然像想起來什么一樣，從桌椅上彈起來：“啊啊啊，鍋里的面條還沒有撈起來�。�！”

    *

    那是一個挺有意思的生日。

    或許邱至簡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以前有些少年老成的原因，是因為他眉宇中總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悶。

    但他那時已經(jīng)越來越像個小孩了，走路都是跳著去的，因為不需要為生存下來而操心了，所以也就不需要早熟了。

    “哎，我下次給你選一個更好看的，你這個都褪色了�！�

    在楊馳吃著面條時，邱至簡坐在一旁擺弄著手機上的那個水晶掛墜，是他給他送的第一個禮物吧？

    不到兩年的時間，

    邊緣居然就有些褪色了。

    有他當(dāng)時沒錢，買不了太好的東西，質(zhì)量不太行的原因，也有楊馳摩挲過太多次的關(guān)系。

    “好…”

    第154章

    第十單元（完）

    華亭的冬天冷，但由于地理位置屬于南方，因此并沒有暖氣這種東西，外頭自從落了初雪后，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

    邱至簡和楊馳像兩只冬眠的熊，遵循著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原則，除了有時廠里有事必須得去廠里看看之外，幾乎整個冬天都沒怎么出去過。

    不知不覺，就這么窩過了一個冬。

    時間比邱至簡想象中過得還要快，尤其是當(dāng)他沒有特意去注意它的時候，是過得最快的時候。

    日子一天天過去，外頭的天氣也一天天暖和起來，這期間，邱至簡經(jīng)歷了開學(xué)，分文理班，舉辦校內(nèi)運動會，參加了創(chuàng)意比賽等等等等的事件。

    好像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一下子發(fā)生了好多好多事。

    單元樓下的那棵樹青了黃，黃了青，廚房旁邊的白墻上一道道多出來的刻痕見證著時間的流逝。

    住他們樓上的租戶是搬了又搬，而房子真正的戶主在同一棟樓還有一套，由于兒子定居在外頭，兩口子也很少回來，偶爾才能見一次。

    上個月他們一家再回來檢查房屋情況，剛回來就在過道里碰到了正打算出門的邱至簡和楊馳。

    對方愣了好久沒把他認出來，打量了邱至簡好一會兒，“哎，這就是之前…暑假在你家的那個小孩？”

    在得到楊馳肯定的回答后，阿姨又上上下下重新看一遍，一邊感慨一邊搖頭：“哎喲喂，這小孩長得還是快，我記得那時候他才這么點咯…”

    說著，阿姨用手比劃了一個高度。

    他們?nèi)羧杖找娭�，在潛移默化下可能還覺察不出太大的變化，不覺得有什么，只有許久沒見，突然看到，才會驚覺當(dāng)初需要低頭看的小孩已經(jīng)要仰頭看了。

    *

    “哎呀，當(dāng)時瘦瘦矮矮的，現(xiàn)在成個大小伙子了，長得還挺俊的。”阿姨滿意的目光又在邱至簡身上掃了一遍，“今年讀高幾了呀？”

    被夸的當(dāng)事人靦腆的笑了笑，沒有接話，一旁看起來比被夸的本人還要高興的楊馳自然的應(yīng)答著：“他今年高三了�！�

    “這么快�。堪�，好像算日子也是了，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糊涂，你們打算報哪兒的大學(xué)啊�！�

    阿姨是華亭本地人，講話一股本地的味兒，要是放在幾年前，邱至簡還不一定能聽懂她的口音。

    而現(xiàn)在，邱至簡不僅能夠聽懂她在說什么，甚至還能自己說上幾句標準的方言。不過有楊馳在旁邊，也就不需要開口應(yīng)付。

    他只需要站在楊馳身后，時不時點一點頭就行。

    楊馳：“他��？還沒確定報哪里呢。華亭本地啊，或者隔壁市都行�！�

    “去外地做什么，就在本地啊，離家也不遠，周六周日還能做個地鐵回來吃飯呢�，F(xiàn)在小孩啊，怎么都喜歡往外跑，外頭哪里能有家里自在？是不是？”

    “哎，看他自己吧…”楊馳笑笑，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隨口岔開了話題，“那行，先就這樣，我們先走了啊�！�

    *

    告別阿姨，兩人并排走下樓梯。

    邱至簡余光處暼見外頭那顆枝繁葉茂的喬木樹，總覺得上次看他還是光禿禿的，這么快又長滿了生機盎然的新綠葉。

    “你怎么不問我填哪里的志愿？”

    楊馳從兜里摸出車鑰匙，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著：“嗯…你愿意和我說就說，不愿意就不說唄，我尊重你的選擇�！�

    “萬一是外地呢？”邱至簡拿肩膀輕輕的推搡了他一下，“萬一很遠的話，那咱們以后大半年才能見一次了�！�

    他上輩子就專門報了一個外地的學(xué)校，不是特別遠，但依舊還是一年才回來一次的那種，再后來干脆就不回來了。

    那時兩人已經(jīng)上了車，系好了安全帶，楊馳開車打火啟動一氣呵成：“那能怎么辦，到時我有空的時候去看你唄�！�

    邱至簡：“你真不好奇�。俊�

    “滴…”

    車輛識別成功，外頭的單杠緩慢抬起，楊馳立刻拉下手剎，將車徐徐馳離小區(qū)。

    “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吧�！痹谇裰梁喸僖淮沃貜�(fù)之下，楊馳終于松口，“但我想著你愿意在哪就在哪。”

    “真的？”

    “真的�！�

    邱至簡慢慢悠悠說了一個華亭當(dāng)?shù)氐拇髮W(xué)。作為排的上名頭的大城市，華亭當(dāng)?shù)匾彩怯胁簧僖涣鞔髮W(xué)的，而他說的就是其中一所211，以理工出名。

    在說完大學(xué)名字后，邱至簡幾乎清楚看到駕駛位的男人原本緊緊把著方向盤的手松了松。

    “到時候周末記得我的飯…”邱至簡重新把目光看到一排擺件，是倆人之前放假的時候一起去陶塑店里做的手工品。

    “行，肯定忘不了…”后視鏡上是楊馳抑制不住的笑容，“到時候你提前跟我說啊�！�

    邱至簡嗯了一聲：“對了，你真要跟我一起去東南亞那邊��？其實不用你陪，我這么大個人了，我能自己去的，應(yīng)該一個星期就回來了�！�

    楊馳不置可否：“就當(dāng)去旅游嘛�！�

    *

    這趟行程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再過一個星期，差不多就是那邊一個場口會出一批新貨，他等的就是這個時間。

    他這次可不是傻乎乎去送錢的。

    邱至簡記得很清楚，上輩子啊在新聞上看到過，某個場口出了好幾個外表普通，內(nèi)力種水極好的料子，讓當(dāng)時賭到的都賺翻了。而他也始終都記得場口的名字和料子的模樣…

    這次…他不過想重新拿回來而已。

    由于沒有那種透視眼，他也擔(dān)心去晚了被買走，能做的就是在早點過去，起碼也要在場口新貨還沒到時…

    這兩三年他一直辛辛苦苦攢下不少錢，其中有楊馳一直的生活費，零花錢，也有他自己搞小生意賺的，一共小十萬左右，不買大件，買小件還是能買一些的。

    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上輩子騙他那貨根據(jù)后來的軌跡查詢，他這段時間應(yīng)該也在柬埔寨那一帶行騙。

    遇不到也沒什么，但是要能遇到的話…邱至簡沒往下說，但楊馳知道后非常極力要跟著。

    說白了，也的確是擔(dān)心他，就像個擔(dān)心小孩的家長一般，非要跟著才放心。

    *

    那場東南亞之行，兩人沒有告訴周圍所有人，就只是在非常平常的一天，拿著行李箱和辦好的護照出了門。

    抵達柬埔寨的當(dāng)天，倆人先直奔定好的酒店，結(jié)結(jié)實實的睡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在附近一家特色餐廳吃飯，下午直奔場口。

    就是坐車去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小的插曲。他們原本是在軟件上打的車，不過那個司機中途打了一個電話給取消了。

    于是兩人只好改乘了突突車。

    這是當(dāng)?shù)氐囊环N特色交通，大街小巷都是且價格便宜，不過也會有看人下菜碟故意坑游客的存在。

    他們倆如此明顯的游客面孔，司機只要不是一個瞎子都能看出來。

    不過那天他們運氣好，遇到的本地人還挺好，一直很健談，一路上和他們聊著天，主動用蹩腳的中文詢問了一些他們那里的生活…

    本以為他皮膚黝黑，如此滄桑應(yīng)該年紀挺大了，分開的時候才知道那個司機也才不到二十…

    除此之外，還遇到了不少來乞討的本地小孩，一個個赤著腳，大部分都是黑皮膚，最大的看著也就四五歲的樣子。

    楊馳是個心軟的，一共好幾波小孩來要，他都給了吃的和一些落地后特意兌換的散錢等等。

    等到小孩們拿著東西一哄而散后，他一臉懷念道：“哎，有沒有覺得很像你小時候…”

    “………有嗎？”

    邱至簡的同情心沒有楊馳這么泛濫，他自私又吝嗇，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只要給了，等一下還會有更多的小孩過來找他們要，甚至當(dāng)?shù)剡�有會組織專門訓(xùn)練小孩去找游客乞討…

    源源不斷…

    很快邱至簡的沉默就被楊馳誤會了，估計是認為他吃醋了，于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臉：“沒有沒有，你小時候可比他們可愛多了，哎，早知道那時候該多抱抱你的…”

    戴著太陽鏡和鴨舌帽的少年別過臉不說話，露出來的耳朵尖卻一點點染上紅暈，他清了清嗓子：“到時候我要是情緒不對，你記得拉住我�！�

    “好�！�

    *

    賭徒都會有一個普遍的心理，在于太想贏了。贏了想繼續(xù)贏，輸了又幻想能翻身，說白了就是嘗到一點甜頭就戒不了，賭石也是差不多的。

    其魅力在于未知，粗糲原石在沒切開之前都無法判斷里面是什么樣的。

    這種東西很容易上頭，尤其是周圍那樣熱切的環(huán)境一下，不知不覺就會很容易陷進去。

    那天有作弊，也有運氣加成，邱至簡挑挑揀揀，一共選了十一萬多的原料，聽上去很多，實際上也就半袋子，且看起來都不咋樣。

    拖著走的時候，像拖著半袋子廢品。

    找人切時，當(dāng)時有另外幾個華人，自來熟的掀開袋子看了一眼，一邊搖頭嘆氣的說這看著不咋樣啊。

    邱至簡充耳不聞，看向工人，用英文和他溝通，讓他繼續(xù)切，錢少不了他的。

    翡翠原料切割一般都是按刀收費，而一刀多少錢又根據(jù)原料的大小和切割方式來定，一般就幾十到幾百不等。

    收錢辦事的工人雖然不會管客人的原料怎么樣，但假如開出好料，那也是能收到一點額外打賞，沾沾喜氣的。

    那次他估計以為這批不怎么樣，所在切的時候也有些急促，第一刀很快切開了，沒見綠。

    邱至簡不慌不忙的開始讓他繼續(xù)切…

    一般來說第一刀表現(xiàn)極差就不會有第二刀了，當(dāng)時他們那塊切割臺面前也沒什么人駐足，都在看別的。

    直到第二刀下去…

    滿綠！！

    那一瞬間，別說一旁的邱至簡心情如何，就是連切割的工人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哦………”

    這一聲也吸引了不少圍觀的群眾。

    *

    再后來，他們這邊的切割臺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形形色色的人，有過來看熱鬧的，也有一些珠寶商等著收購的…

    切割工人在連著切了三個，其中兩個都漲了的情況下，看著剩下那堆破爛石頭的態(tài)度也變得熱切起來，問他還切不？

    邱至簡看了看機器前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耍�選擇今天就先這樣吧，先不弄了。第二天他又和楊馳又重新?lián)Q了身裝扮又來看…

    就這樣輾轉(zhuǎn)三四天的功夫，

    那一大堆原石也切割完了。

    他的眼睛畢竟沒有透視功能，不是挑的每一個都見綠，有漲有跌都是很正常的，但幾乎一半也算是很高的概率了。

    賭漲的那些料子，每塊的價值不等，少的翻了幾倍，多的十幾倍不等。

    倆人又陸陸續(xù)續(xù)拿去出掉了。

    由于料子都挺很好，幾乎沒有裂，其中還有一些很純很透的高冰種，這種都是非常好出的。

    來的時候身上帶著十三萬多，離開的時候，邱至簡算了算，當(dāng)時他身上一共二百三十八萬，翻了接近二十倍，就算拋去稅款也還剩兩百萬。

    當(dāng)時恰好有一塊原石巨料推了出來，當(dāng)時不少人圍著在看，他自己也好像記得有這么個新聞，但又不太確定有沒有漲…假如是能出綠的話，兩百萬瞬間也能翻好幾倍…

    他差一點又上頭了。

    還好楊馳跟著一道，在注意到邱至簡情緒有點陷進去時，他直接拽著他的手，將他從那種狂熱氣氛中拉了出去。

    不然，后果很難預(yù)測。

    *

    當(dāng)天夜里，邱至簡看著賬戶里多出來的錢，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上輩子在腦海里想象過很多很多次的畫面現(xiàn)在終于得以實現(xiàn)，邱至簡興奮到連手指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栗…

    具體激動到什么程度，激動到那一整晚都沒睡好，只能第二天在飛機上補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邱至簡迷迷糊糊醒來時，他還以為在家里呢，邊揉眼睛邊問著：“幾點了？”

    “還沒落地呢，不過也快了�！睏铖Y為他拉下蒸汽眼罩，順手捏了捏他的臉，“怎么樣，你餓了嗎？”

    邱至簡：“還好…”

    他們那時在萬米高空上的商務(wù)艙。

    原本兩個位置之間還會有一個用于保護乘客隱私的隔板，但考慮到兩人是一起的，于是便為他們?nèi)サ袅恕?br />
    就這樣，兩個位置拼起來，再完全放倒以后就成了一張可以躺著休息的床。

    在邱至簡醒那會兒，楊馳也是剛醒不久，他側(cè)躺著饒有興致的看著打哈欠的黑發(fā)少年：“你剛才夢到什么了，我聽到你一直在笑？”

    “��？有嗎？”邱至簡自己也不記得了，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我…笑得很大聲嗎？”

    楊馳“沒有沒有，還好…”

    談話間，空乘人員適時的送來飲品，并詢問了兩人對于餐食的口味以及要求。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

    “好的，先生，請稍等…”

    *

    落地時間是晚上十點左右，落地前就聽說華亭當(dāng)?shù)叵抡麄�白天都在下淅淅瀝瀝的小雨，但他們下飛機時將將就止住了。

    一出機場便坐上了前往市區(qū)的出租車。車上楊馳接了關(guān)于工作上的的電話，而一旁的邱至簡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

    外頭又下了一陣子雨，雨水在玻璃上淌下一道一道的蜿蜒的痕跡，折射出外頭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那天堵車稍微堵了一小會兒，到小區(qū)的時間也比原來還要久一點。在快下車前十來分鐘，楊馳余光處注意到一旁的小簡又在看他手機余額。

    “嘖嘖嘖又在看又在看…”楊馳收起電話，將手指充作話筒對向他，打趣的問道，“來，這位同學(xué)，采訪下，年紀輕輕就成了百萬富翁是什么心情？”

    邱至簡配合的回答道：“開心啊，當(dāng)然是非常非常開心�！�

    楊馳繼續(xù)問道：“那打算把這筆錢拿來做什么？當(dāng)做旅游基金嗎？還是打算創(chuàng)業(yè)？”

    “我想想啊…之前和你說過的，我想拿一部分在我們小區(qū)盤下一家做快遞。至于剩下的…”

    邱至簡認真思索了一下。

    “嗯……現(xiàn)在不適合做生意，我自己也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先攢著當(dāng)備用金吧，萬一以后你廠里再在出什么事，我也能拿出來給你補一補…”

    楊馳沒想到怎么突然扯到他了，有點愣住，又聽到他繼續(xù)補充道：“那錢不是我的，是我們兩個的啊。”

    對于一個本性自私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是比任何情話都要深刻的告白了。不過說這話的邱至簡本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

    “哎，你那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