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云庭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p>
“還不情愿？你都是舉人老爺了，怎么還跟小孩子似的？”</p>
沈辛夷抖落圍裙上的木屑，玩笑地白了一眼身邊的少年。</p>
顧云庭繼續(xù)不滿地哼哼著，腳步卻很自然地轉(zhuǎn)到她身后，為她解開腰間的圍裙帶子。</p>
沈辛夷習(xí)慣性地抬起雙臂，等著他動作。</p>
兩人相依為命多年，有些事早已形成了默契。</p>
可沈辛夷以為的日常交流，落在顧云庭眼里卻是久違的場景。</p>
上一世他在夢里夢到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畫面，每一次的后續(xù)都不一樣。</p>
有時他會看到媚眼如絲的她，有時則會看到怒氣沖天的她……</p>
直到后來的后來，夢境全都變成了鮮血淋漓看不清五官的她……</p>
顧云庭眼眶發(fā)熱，手停在她纖細(xì)的腰間久久沒動。</p>
沈辛夷疑惑側(cè)頭，“怎么了？我又把帶子系成了死扣？”</p>
顧云庭搖頭，隨即又飛快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不過看起來不麻煩，你等等�！�</p>
沈辛夷不疑有他，乖乖地抬著胳膊等待。</p>
她干活總這樣，工具隨手一放，圍裙胡亂系幾下，結(jié)果就是不停地使喚顧云庭幫忙找工具，幫忙解帶子……</p>
這也讓顧云庭養(yǎng)成了每天上學(xué)之前先給她收拾一遍工具的好習(xí)慣。</p>
真的是很日常的交流。</p>
沈辛夷完全沒有察覺到異�！�</p>
“蘭兒……我想抱抱你，行嗎？”</p>
顧云庭緩緩抽開了那根細(xì)長的布條，那些藏在心底數(shù)十年的旖旎心思也隨著布條緩緩解封。</p>
“你說什么？”</p>
沈辛夷茫然地轉(zhuǎn)過頭，眨巴著大眼還以為自己幻聽了。</p>
顧云庭的手輕輕觸碰到她的細(xì)腰上，“我想抱抱你……蘭兒，我想抱你�！�</p>
說話的聲音從試探到堅(jiān)定，手上的動作亦是如此。</p>
沈辛夷跌入那溫暖的懷抱中時人還懵著，直到腰間的力道收緊，她才如觸電般從那懷里推搡出來。</p>
“庭哥……顧云庭！你是瘋了嗎？”</p>
沈辛夷不可置信地倒退數(shù)步，燭光把兩人的影子打在了窗欞上，涇渭分明。</p>
光線那邊，少年身姿挺拔，那張好看的俊臉卻完全隱匿在了陰影中。</p>
沈辛夷不可置信的眼神變得驚惶不定，眼前人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比她高出了一大截，也已經(jīng)初具成年男子的體態(tài)了。</p>
庭哥兒，這般大了嗎？</p>
是了，他都十六歲了，已經(jīng)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jì)……</p>
是她平時太不注意，這才讓他產(chǎn)生了不好的想法，是她的錯……</p>
“我沒瘋……我只是，有些累�！鳖櫾仆ヂь^，那雙時常溫潤如春水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p>
那雙眸中讓沈辛夷毛骨悚然的侵略感悄然褪去，只留下疲累與困倦。</p>
少年挺直的脊背緩緩坍塌，藏在背后的雙手顫抖著攥緊。</p>
對面那人激烈的反應(yīng)生生拉回了他的神智，別沖動，還不是時候，還不是……顧云庭極力壓下心中躁郁的沖動。</p>
沈辛夷見他并無異常，這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p>
然而驚嚇散去，一股無名怒火卻快速席卷而來，“顧云庭！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還分不清嗎？”</p>
顧云庭低頭不語，高挑瘦削的身形在燭光下顯得尤為寂寥。</p>
這一幕看在沈辛夷眼中難免生出一絲不忍，畢竟是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難過了，累了會想依靠自己也正常，只是……</p>
沈辛夷有些難以啟齒，只是他們雖然有著宛如親生姐弟的情分，身份上卻是很容易讓人詬病的叔嫂關(guān)系。</p>
小時候受委屈了她還能抱抱他，安慰他，現(xiàn)在卻是萬萬不行的。</p>
想到這里，沈辛夷忍不住軟下聲音道：</p>
“我知你如今苦盡甘來心情復(fù)雜，可以你現(xiàn)在的年紀(jì)委實(shí)不能再隨心所欲了，像那種話也不要再說。</p>
你以后會有和你并肩而行的妻子，等你遇見了就會知道真正的相護(hù)扶持是什么樣的，莫要錯在我這里尋求什么……”</p>
顧云庭在心里苦笑一聲。</p>
他如今的年紀(jì)？</p>
若他還是真正的十六歲，肯定會被她這些話說服，可他不是。</p>
上輩子一路摸爬滾打，從底層一步步爬上首輔之位，三十多年的時間他什么事想不明白？</p>
今天是他太沖動了。</p>
被久別重逢刺激了神智，被失而復(fù)得蒙蔽了腦子。</p>
竟然什么準(zhǔn)備都不做，就這么輕易起念去試探她。</p>
顧云庭壓下心底洶涌翻騰的情緒，勾起唇角唉聲嘆氣地打起了馬虎眼，</p>
“我怎么就隨心所欲了？要不是顧云野橫插一杠子，咱們身份也不會如此尷尬，我就是想讓自己姐姐安慰一下而已，現(xiàn)在因?yàn)樗�，我連這點(diǎn)妄想都不能有，你說這是不是有點(diǎn)過分？”</p>
沈辛夷都快氣笑了。</p>
這孩子在說什么胡話？</p>
“過分？哪里過分？就算是親姐姐你這么大了也不能說抱就抱！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p>
顧云庭不滿地撇撇嘴，“讀書明智就夠了，哪那么多道貌岸然的破規(guī)矩……”</p>
沈辛夷聞言磨了磨牙，呵！孩子大了，竟然生出了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p>
今天要是不把這棵歪脖子樹修直溜了，她都對不起九泉之下的馮姨！</p>
顧云庭被這一聲冷笑笑得后背發(fā)涼，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p>
在看到沈辛夷拿起支窗戶的木棍時，他久違地感覺到了屁股疼！</p>
想起來了！</p>
小時候因?yàn)樾奶鬯量嗨阑畈豢献x書時，這根棍子就發(fā)揮過它應(yīng)有的實(shí)力！</p>
上輩子也是鄉(xiāng)試完，他頹廢地在房間里睡大覺，也是這根棍子兜頭敲醒了他沉睡的心靈！</p>
沈辛夷她是真下死手揍人��！</p>
為官數(shù)十載的顧首輔哪里還記得被人揍的滋味兒？</p>
沈辛夷舉著棍子朝他沖過來的時候，前.顧首輔.云庭，齜牙咧嘴，上躥下跳地想要逃出這魔窟般的房間！</p>
“姐，姐！辛夷姐！我錯了！我不該胡言亂語！”</p>
沈辛夷閉口不答，手里的棍子已然舞出了呼嘯的風(fēng)聲！</p>
空氣中緊繃又古怪的氣氛被揮散，心底的違和與別扭也隨著顧云庭夸張的慘叫蕩然無存。</p>
顧云庭瞅準(zhǔn)機(jī)會跳到了門外，“我錯了，真錯了！姐，咱們吃飯吧好不好？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什么東西都沒吃呢……”</p>
沈辛夷手叉腰在原地站定，胸腔劇烈起伏，顯然氣還沒有消下去。</p>
可那邊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兄弟，猛地聽聞他一天一夜未進(jìn)食，說不心疼是假的。</p>
算了，孩子還小，有的是時間好好教育……</p>
“行了，今天先放過你，但你以后再敢如此口無遮攔，小心我把你狗腿打斷！”</p>
吼完，沈辛夷把棍子往地上一扔，沒好氣道，“過來給我燒火�！�</p>
顧云庭夸張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忍不住在心里唾棄自己。</p>
上輩子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哪個見過他的人不說他養(yǎng)氣的功夫到家？</p>
可偏偏碰見這個女人就繃不��！</p>
他是想在她面前樹立一個成熟穩(wěn)重值得依靠的形象的！</p>
不是這種跟三孫子似的，多大了還被追著打屁股……真是越想越覺得慘絕人寰！</p>
顧云庭磨磨蹭蹭地來到灶間，又磨磨蹭蹭地點(diǎn)燃柴火。</p>
沈辛夷把菜板剁得梆梆響，每一下都仿佛剁在了顧云庭的脖子邊似的，聽得他心驚膽戰(zhàn)……</p>
兩人吃完晚飯時天還沒黑透。</p>
沈辛夷像往常一樣坐在廊下一邊干活一邊消食。</p>
顧云庭坐在她旁邊遞工具，愜意地瞇著眼享受此時的陪伴。</p>
不著急，慢慢來吧。</p>
反正離顧云野回來還有三年時間，他總能磨到她意動的。</p>
顧云庭氣定神閑的看著認(rèn)真工作的沈辛夷，忍不住撩撥道：</p>
“我以后都有俸祿了，再加上朝廷的各種賞賜，完全可以把你養(yǎng)的好好的，你別做木匠活了好不好？”</p>
沈辛夷白了他一眼，這小子明知道她做木工不只是為了掙錢的。</p>
“你要是沒事兒別在這兒撩閑了，趕緊休息去……”</p>
砰！砰！砰！</p>
這邊話還沒說完，那邊小院大門就被人敲響了。</p>
一道張揚(yáng)的男聲傳進(jìn)兩人耳朵里，陌生又有些熟悉。</p>
“有人在家嗎？蘭姐兒？庭哥兒？你們在嗎？”</p>
顧云庭把玩在手中的銼刀‘砰’的掉在地上！</p>
“顧，云，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