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姨娘，這萬萬使不得啊�！�</p>
穩(wěn)婆一臉為難。</p>
「且不說您剛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還要坐月子好生休養(yǎng)。</p>
「就是您這身份，擅自離府被抓到也沒活路��！」</p>
是啊，姨娘到底不是正妻，說難聽點，就是奴。</p>
我輕輕戳了戳孩子的小臉。</p>
這小東西，不像生前頭四個哥哥時順當(dāng)，差點就要了我的命。</p>
不過啊，我也做了個自私的決定，算是扯平了。</p>
穩(wěn)婆還在旁邊勸，我從枕下抽出一紙文書。</p>
「放心，顧大人同意了的�！�</p>
這封放歸書，是我讓出正妻之位時，逼著顧維重寫下的。</p>
我也沒想到，在京城十余年，反倒越住越無趣。</p>
最愛的男人，是別人的夫君。</p>
用心養(yǎng)大的兒子們，也只管別人叫娘親。</p>
在他們圍在顧夫人床前侍疾時，我披著斗篷，將自己和孩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坐上了停靠在顧府側(cè)門外的馬車。</p>
趕車的孫大姐頭上纏著布巾，十分干練。</p>
「娘子，咱們往哪兒走？」</p>
生產(chǎn)已經(jīng)耗盡我所有的力氣，從產(chǎn)房到側(cè)門這幾步，我?guī)缀跻檠例X才撐住。</p>
拉開斗篷，看著孩子的睡顏，我松了口氣。</p>
「江南，能走嗎？」</p>
「這……先前也沒說啊�！�</p>
看孫大姐為難，我重新拉好斗篷就要下車。</p>
我能理解，對京城女子來說，江南還是太遠了。</p>
僅靠羅裙下那雙單薄的繡鞋，恐怕一輩子都走不出父親、夫君到兒子這個圓圈。</p>
現(xiàn)在我必須趕在關(guān)城門前，再尋輛合適的馬車。</p>
風(fēng)吹進簾子，我臉色一白，輕咳兩聲。</p>
「哎哎哎，娘子急甚么�！�</p>
孫大姐笑瞇瞇拉住我，順手將被風(fēng)吹開的車簾仔細封好。</p>
「我的意思是，要走這么遠的路，得備好干糧。」</p>
孫大姐將馬車趕到街市，攤販們正賣力吆喝著。</p>
「新鮮的梨子呦，甜掉牙嘍！」</p>
「客官，來碗熱騰騰的餛飩吧！」</p>
孫大姐顯然是出過遠門的，買了胡餅、肉干，都是便于存放的吃食。</p>
「一個胡餅三文錢，肉干一百文一斤，總共是……」</p>
孫大姐認(rèn)為攤主算錯了賬，堅持要自己再算一遍。</p>
我將車簾拉開一道口子。</p>
「一共四百七十六文錢，對方多收了三十四文�！�</p>
「哎呀，娘子，您這算賬的本事是一等一的。」</p>
聽著孫大姐夸贊，我搖搖頭坐回去。</p>
商賈之女，對算賬自然信手拈來。</p>
攤販退回來的銅板，我讓孫大姐自己收著。</p>
臨出城，她卻買來三斤紅棗。</p>
「娘子路上無聊就當(dāng)零嘴吃，補補氣血�！�</p>
我愣了下，甚至忘記道謝。</p>
自始至終，孫大姐都沒問過我為什么要一個人帶孩子出遠門。</p>
她只知道生產(chǎn)是道鬼門關(guān)，僥幸闖過來，也要被閻王扣下半條命。</p>
但顧維重和我的兒子們卻不知。</p>
難產(chǎn)時，我嫁妝中最后一根能救命的雪參，被他們要走給了顧夫人。</p>
在他們眼中，顧夫人的風(fēng)寒，比難產(chǎn)要嚴(yán)重得多。</p>
從前，比雪參貴重百倍、千倍的東西我都不放在心上。</p>
或許是年齡大了，才變得自私又小氣。</p>
對于沒有回報的事，也就不想再付出。</p>
馬車駛出京城，我冒著受涼的風(fēng)險，拉開車簾回頭看了最后一眼。</p>
京城很好。</p>
只是我不想再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