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眼波，他的指觸，他柔軟紅潤的唇，以及他身上沉靜的廣藿香的后調(diào)，在這個落雪的深夜里縈縈繞繞，讓韓弘煊生出些許心軟。

    蘇翎仍是親昵的姿態(tài)，又說一次，“去吧，我讓阿姨準(zhǔn)備了宵夜�！�

    韓弘煊沉眸盯著他，似乎想從他久違的順從中看出什么端倪。

    終于，他抬手撫著蘇翎的后腦，揉了揉，答應(yīng)，“去叫司機(jī)�！�

    蘇翎聽了，不明顯地笑了下，起身走向包廂門。韓弘煊聽見他客客氣氣地囑咐助理，心里掂量，這一次，要不要就這樣算了？

    從酒莊開進(jìn)城區(qū)二環(huán)，還有長長一段路。

    韓弘煊坐在后排閉目養(yǎng)神，蘇翎靜靜陪在一旁，期間有幾次蘇翎主動找話說，有問韓弘煊去北美的收購案進(jìn)展是否順利，也有問他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在哪里過，韓弘煊都給了回應(yīng)。

    黑色轎車駛進(jìn)小區(qū)，崗?fù)で暗淖R別器滴滴響了兩聲，車桿卻沒有自動抬起。

    蘇翎降下車窗與保安隊長交涉，說是新一年的車位費(fèi)已經(jīng)續(xù)交過了，只是車卡還沒有激活。

    韓弘煊這才想起，自己是有陣子沒來這里了。

    蘇翎目前住的這套精裝大平層，是兩年多前韓弘煊買給他的。當(dāng)年的城南樓王，均價高得一騎絕塵。

    那時的蘇翎剛出道不久，鮮嫩得能掐出水來，演出活動卻不多，完全可以滿足韓弘煊隨叫隨到的要求。那也是韓弘煊最寵他的時候，幾乎每周都有一兩晚宿在他這里，時不時贈他一些昂貴物件，到后來蘇翎不得不單獨(dú)留出一間屋子，用來裝韓弘煊送的禮物。

    直到最近半年，因為韓弘煊的訂婚，兼有公司的海外上市，各種私事公事堆疊在一起，韓弘煊見他見得少了，蘇翎也開始有意地回避這段關(guān)系。

    兩人從直達(dá)電梯進(jìn)入屋內(nèi)，挑高的客廳里燈火通明，收拾得溫馨亮堂，顯然是為韓弘煊的到來做足了準(zhǔn)備。

    客廳展示柜上擺著一排蘇翎出道以來拍攝的雜志封面，柜子中間立了一座簇新的獎杯，正是不久前榮獲的年度最佳團(tuán)體獎。

    韓弘煊脫掉大衣，交給蘇翎，走進(jìn)盥洗室洗手。

    蘇翎也很快跟過來，站在盥洗室門口，問，“阿姨煲了花膠瑤柱湯，先喝點(diǎn)湯，還是我先給浴缸放水？”

    一切就好像過去那樣，一切又好像隱約地變了。

    韓弘煊擦干手，轉(zhuǎn)回身，背靠著大理石洗手臺。

    他的眼神有些深意，落在蘇翎臉上，蘇翎抬眸，也看著他，繼而主動走上前。

    韓弘煊見他貼過來，和在酒莊里一樣，韓弘煊沒有拒絕，任由蘇翎幫著自己松下領(lǐng)帶。

    蘇翎揣摩著他的心思，一面將領(lǐng)帶卷在手里，說，“去臥室吧......”

    韓弘煊的眼色倏忽冷了些，一把捏住他的臉，“最近很少見你這么主動了�！�

    蘇翎并不回避他略帶審視的目光，一雙熠亮的眸子定定看著韓弘煊，問，“韓先生接受我的道歉了么？”

    韓弘煊給他這么一看，心思微動。這陣子蘇翎有些躲著他，在一起時也顯得意態(tài)消沉，都不大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了。

    “你覺得呢？”男人面色稍霽，反問道。

    蘇翎被他捏著臉，微微仰頭，眼底是浮浮沉沉的碎光。

    沉默少許，蘇翎輕聲說，“等過了今晚，我再問問�！�

    都是成年人了，許多事不必彎彎繞繞。

    他主動去牽韓弘煊的另一只手，讓男人扶住自己。

    盡管是從公司打車去的酒莊，但是練舞以后他洗了澡，毛衣下面沒穿貼身的T恤，韓弘煊溫?zé)釋挻蟮氖终埔桓采涎���，立刻就駕輕就熟地掌控住了。

    蘇翎練了數(shù)年的舞，身段韌性很好，雖然體格偏瘦些，年輕的身體也是性感有力的。韓弘煊好他這一口，否則也不會一去三年了，身邊來來回回就他一個人。

    蘇翎先攀著韓弘煊，在盥洗室里綿綿密密吻了一會。但這種淺嘗輒止又怎么夠，距離兩人上次見面過去快一個月了，韓弘煊聞到他毛衣上熏香的氣息，淡淡煙草的氣息，感受著他的體溫，眼色愈沉，將他一把抱起來，穿過客廳，徑直去了主臥。

    做了，也不代表前些天的事一筆勾銷。換種方式，他更有折磨他的手段。

    蘇翎并不是那種能把假意順從演得很真的人，韓弘煊總能看透他那一點(diǎn)骨子里的，或是眼神里的倔強(qiáng)勁。

    所以更有意地把整個過程拖得極其漫長，就是想看他在自己手里一寸一寸崩潰，想看他變得伶仃脆弱，不得不臣服的樣子。

    中途突然來了一通電話，打的是韓弘煊的私人號碼。

    韓弘煊大可以不接的，但他一瞥屏幕上閃過的聯(lián)系人，來了興致。

    齊耀承，也是蘇翎所屬娛樂公司的副總。齊氏家大業(yè)大，齊耀誠和韓弘煊是從小認(rèn)識的交情，這種深夜來電，不會有什么正經(jīng)事。

    韓弘煊沒有松開蘇翎，同時拿過手機(jī)，接聽以后直接開到功放。

    齊耀承在那頭“喂”了一聲。

    蘇翎一下從恍惚中清醒，失神雙眸倏然睜大，抖著手想推開韓弘煊，奈何渾身綿軟使不上勁。

    “有事？”韓弘煊嗓音低沉，語調(diào)慵懶。

    “一個人呢，孤枕難眠？”齊耀承近來也聽說了韓弘煊打壓自家公司藝人的事，他倒不以為忤，要怪也怪蘇翎不懂事，連金主都敢得罪，這通來電只是想幫自己這位好友再尋點(diǎn)樂子。

    “開年我們要選一批新人練習(xí)生，有空來看看？就當(dāng)消遣。”

    齊耀承不知在哪里尋歡作樂，背景聲紛擾嘈雜，不等韓弘煊回應(yīng)，齊耀承又道，“這幾年你身邊就蘇翎一個，也不嫌膩，他要鬧由得他去，你敲打夠了正好換換口味。”

    電話的內(nèi)容一字一句，蘇翎都聽得分明，此時他在韓弘煊懷里無法脫身，掩著嘴竭力壓抑著自己，只求不要被電話那頭聽出什么端倪。

    偏偏韓弘煊對他更加惡劣，俯身咬他耳朵，感受他的一陣陣驚懼發(fā)顫，逼他出聲回應(yīng)，“翎翎，想不想有人將你取而代之？”

    最屈辱莫過于此，一個折磨蘇翎長達(dá)三年的不堪身份，此刻還要他早已碎成粉齏的自尊心去換取。

    電話什么時候掛斷的，蘇翎不清楚，他眼眶熬得發(fā)紅，不受控制地落淚時，韓弘煊瞥見那一粒眼淚砸在絲枕上，動作滯了滯。

    很少見蘇翎在這種時候哭，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從來不會情愿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韓弘煊掐斷電話，伸手撫了下他的眼角，說了句，“哭什么�！�

    蘇翎意識昏沉，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

    后半夜他是男人懷里睡去的。那具精壯強(qiáng)健的身體熨得蘇翎渾身發(fā)燙，他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覺得自己體溫不太正常，分不清到底是發(fā)燒還是為著別的，但身上實(shí)在沒有力氣，僅僅清醒片刻，復(fù)又沉沉睡去。

    隔天醒來時韓弘煊已經(jīng)走了，廚房里幫傭阿姨正在煮粥，見到蘇翎披衣起來，阿姨沖他問好，又說，“韓先生走的時候你還在睡，他幫你量過體溫，說有點(diǎn)低燒，讓你在家休息一天，有空他再來看你�！�

    蘇翎摁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琢磨著阿姨轉(zhuǎn)述的一番話。

    聽韓弘煊的態(tài)度，似乎是消氣了，不再與自己計較。

    蘇翎一面覺得松了口氣，這陣子背負(fù)的種種壓力和愧疚總算可以卸一卸；一面又覺出一絲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慘淡無奈。

    用力撲騰了一番，撞得一身是傷，卻沒能逃出這座籠子。

    此后的境遇，只怕是更難熬了。

    -

    韓弘煊到底是太忙，抽空來看蘇翎的承諾沒能兌現(xiàn)。

    但是原本要被替換的那檔常駐綜藝，就在蘇翎病愈后又重新與衛(wèi)視方面談攏了。蘇翎從經(jīng)紀(jì)人向晴那里看到簽約合約，也和隊友一起錄制了節(jié)目招商VCR。

    向晴一臉喜氣，錄制結(jié)束后叫住幾人，提醒他們不要錯過隔天的公司年會，到時會由老總親自為他們頒獎。

    幾名隊友都連聲答應(yīng)，唯獨(dú)蘇翎聽后一臉平靜，默默走到一旁卸妝。

    當(dāng)天晚上，他接到了吳特助打來的電話。

    這是自從試鏡一事發(fā)生后，韓弘煊的助理第一次聯(lián)系他。

    聽到助理詢問自己春節(jié)前后的行程，蘇翎很機(jī)敏，回答，“公司放假七天，我還沒訂回家的票，看看韓先生有什么安排？”

    助理卻并不直說，只是告知蘇翎，春節(jié)前后票務(wù)緊張，韓弘煊已經(jīng)命人替他訂了往返機(jī)票，請他按時返程。

    通話結(jié)束后，蘇翎接到助理轉(zhuǎn)發(fā)的票務(wù)信息，機(jī)票顯示的來回時間僅僅相隔三天。

    大年初二，蘇翎就得回到北城。

    看完消息，蘇翎的心沉了沉。

    逃跑是有代價的。這一回，韓弘煊把他看得更緊了。

    第10章

    那小子看上你了

    出道三年，就這一年的春節(jié)，蘇翎回家陪伴父母的時間最短。

    他無法解釋自己當(dāng)下的處境，只能以事業(yè)上升期為借口，說自己要早些回到公司排練新歌。

    父母當(dāng)然體諒他出外闖蕩的艱辛，當(dāng)著他的面沒有流露絲毫抱怨。大年初二那天中午，蘇翎在家吃了一頓飯，一家人送他去機(jī)場。

    因為有粉絲跟拍，家人都帶上口罩走在蘇翎身旁，沒有過多交流。

    一行人到了登機(jī)口前，蘇翎把小他六歲的妹妹蘇莘拉到身邊，還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蘇莘念的是省重點(diǎn)理科班，成績很拔尖，蘇翎最為掛記她。

    高考前這幾個月，蘇翎未必有空回家，于是提前與蘇莘講好，高考結(jié)束就獎勵一部新款iPhone手機(jī)，再任她挑選一款功能最好的筆記本電腦。

    蘇莘性格挺獨(dú)立的，不怎么追求物質(zhì)享受，聽完蘇翎的話，蘇莘笑了笑，主動伸手抱抱蘇翎，像個大人一樣說，“哥，你別總惦記我們，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自從蘇翎出道以來，蘇莘也會不時上網(wǎng)搜索一些與他有關(guān)的新聞。

    娛樂媒體發(fā)布的負(fù)面報道從沒間斷過，自從AT5拿到年度團(tuán)體獎以后，有關(guān)蘇翎背后金主的流言更是甚囂塵上。

    蘇莘看過各種版本的傳聞，悶在心里卻不敢告訴父母。蘇翎回家這幾天，她也暗中觀察過，除夕那一晚她撞見蘇翎獨(dú)自站在露臺上，一面低頭抽煙一面拿著手機(jī)，不知與誰通話。

    那一刻的蘇翎，完全沒有了舞臺上的朝氣蓬勃，身上只剩下一種繁華落盡的孤獨(dú)感，讓蘇莘覺得很陌生，轉(zhuǎn)而想起自己看過的幾篇報道，不免為蘇翎感到擔(dān)心。

    兄妹倆借著擁抱耳語了幾句，為免粉絲再打擾家人，蘇翎沒有多做停留，很快通過安檢，躲進(jìn)了貴賓休息室。

    韓弘煊的助理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聯(lián)系上他的。

    蘇翎在外面接電話都很謹(jǐn)慎，只作簡單回應(yīng)，這是身為藝人的自覺，防止被粉絲或狗仔偷錄下談話內(nèi)容成為爆料。

    助理先是告訴蘇翎，落地北城機(jī)場后有司機(jī)來接，又轉(zhuǎn)述韓弘煊的意思，年初四那天有個局，要帶蘇翎同去，讓他預(yù)留時間。

    一聽這個安排，蘇翎頗感意外。韓弘煊已經(jīng)訂婚了，近幾個月的社交場合都是喬莉莎與他出雙入對，為什么突然帶上自己？

    電話里蘇翎不便多問，掛斷電話以后他又給助理發(fā)去信息確認(rèn)。

    助理很肯定地回復(fù)，初四那天有司機(jī)送他去聚會場所，請他在家等候。

    蘇翎揣摩不透韓弘煊的意思，也極不情愿在他訂婚以后陪他出面應(yīng)酬，可是如今他處處受限于對方，所有的也只是各種身不由己。

    初四那天傍晚，司機(jī)按時來接，提早換好衣服的蘇翎也準(zhǔn)點(diǎn)下樓。后排車門一打開，見到韓弘煊坐在靠里的一側(cè)，穿著休閑款的大衣，蘇翎心知今晚是個私人局。

    他攏了攏外套，叫聲“韓先生”，也跟著坐進(jìn)車?yán)铩?br />
    過去的幾年春節(jié)，蘇翎跟著韓弘煊去過類似的聚會，赴局的僅限韓弘煊身邊知根知底的故交，至多不過五六個人。其中一個是搞餐飲起家的，今年初在其名下新開了一間高端日料店，距離蘇翎所住的小區(qū)不遠(yuǎn)，今晚的聚餐就訂在日料店里。

    盡管蘇翎不愿赴宴，卻也不敢拂了韓弘煊的面子。

    進(jìn)入包間以后脫下外套，他貼身穿的是件輕薄精致的青紫色針織衫。這種顏色很挑人，容易顯得鮮艷俗氣，偏偏蘇翎皮膚白凈，眉目俊美，露出一截光滑無暇的脖頸，倒不是衣服襯他，而是他把衣服撐了起來。

    入座以后見到齊耀承也在場，蘇翎不覺驚訝，客客氣氣叫了聲“齊總”，又說，“新春大吉”。

    齊耀承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在公司里有著生殺予奪權(quán)，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