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周延倒是把他知道的事情吐了個干凈——
“我爸是變態(tài),
喜歡小女孩,我不理解�!�
“……但是挺好奇的,我想知道小女孩到底有什么好的,正好院里的雨竹很喜歡我,我就把她叫到家里�!�
“最開始是沒什么感覺�!�
“后來我得知,
我爸可能會做到最后,所以我也想試試�!�
多年來,周建對女孩的興趣沒有改變,而且眼光一致。
他喜歡較為豐滿的短發(fā)女孩,
對五官、身材都有要求。
第一次對譚雙動手,一不小心將其殺害,他不得不將尸體丟棄,
后續(xù)引來警察,他很久都沒敢再動手。
因為譚雙案鬧得動靜太大,
周建選擇遠離黃巖區(qū)作案。
譚雙的尸體上并沒有多余的傷痕,符合周建的心理,他只對性事感興趣。相比之下,
周延的行為邏輯更可怕,
他選擇用多種方式毆打雨竹,是想選擇一個感覺最棒的殺人方式,他最開始就是奔著殺人去的。
如果沒能把人抓住,
以后恐怕會有更多女孩遇害。
穆昔雖然不值班,但還是趕過來聽結果。
一進刑偵隊,發(fā)現大家的目光都很微妙。
穆昔很奇怪。
今天早上她是在應家的房間蘇醒的,還穿著昨日的衣服。
應家每個人看到她都有不同的表情,主要以意味深長為主。應時安不在,穆昔心里沒底,找了個借口溜回家吃早餐。
結果穆家?guī)兹丝吹剿姆磻衿妗?br />
畢淑蘭:“糖,封嘴。”
田玉琴&穆子鳴:捂臉。
穆棋朝穆昔伸手,“你好,我叫棋穆。”
穆昔問發(fā)生何事,畢淑蘭偷笑,穆棋翻白眼,田玉琴和穆子鳴看她像在看一輩子的仇敵。
穆昔果斷逃走。
結果來到刑偵隊后,大家的反應依然一樣。
尤其是謝漣,虎視眈眈地看著她,“你不是來滅口的吧?!”
穆昔:“?”
這些人都什么毛�。�
穆昔相信自己不會錯,所以錯的一定是他們,穆昔無比坦然。
謝漣:“厚臉皮!!”
穆昔坐在謝漣的工位上等應時安。
他們今天都不值班,這邊有結果,穆昔就回家,好歹過年了,得回穆家陪陪爸媽。
……如果他們同意她進門的話。
“穆昔,你看見沒,這個周延可真是天生的罪犯,作案的地方都是提前找好的,就是奔著殺人去的。還回家拿凍魚,這是什么心態(tài)?可惜了,還是未成年,將來如果放出來了,真不知道會怎么樣�!�
未成年人犯案總會面對這樣的問題。
穆昔說:“只能盡量找全證據,證明他是蓄謀已久,他去年就已經開始接近雨竹,法官會考慮這一點。”
“奇怪的是他姐,”謝漣抱怨道,“昨天我們送她回去,她本來都已經答應當證人,后來聽我們說殺害雨竹的人是周延,特別激動,說什么都不愿意去作證,她什么情況?”
“她不愿意去了?”
昨晚穆昔和周萍喝酒時,周萍還答應得好好的。
雖然其他情節(jié)她都記不太清,但和案子有關的細節(jié)她記得特別清楚。
周萍提到過周建對她的惡行。
并沒有所謂的領養(yǎng),周建是看中她的年齡將她帶回家。
最開始她瘦骨嶙峋,周建沒碰過她,養(yǎng)得胖了些后,一到晚上,周建便叫周萍去他的房間。
第一次進周建的房間,周萍還把他當做父親,歡喜地以為又可以偷偷吃糖果,她沒注意到養(yǎng)母冷漠的目光。
在狹窄黑暗的房間里,周萍經歷了她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事,父親從此變成魔鬼。
“周建對周萍的欺辱是長期的,周萍最初對周建的認知只是父親,后來發(fā)生的事讓她至今仍然不能撫平創(chuàng)傷。周萍對周建恨之入骨,如果能擺脫他,她會十分高興,但是聽到周延殺害雨竹的事后,就不愿作證了?”
謝漣說:“她說周延不可能殺人�!�
穆昔道:“聽起來周延對她很重要。”
“周延平時裝得乖巧,可能是當成親弟弟了�!�
穆昔:“要不咱們再去做一個DNA檢測?”
“?,該查的都已經查了�!�
穆昔說道:“這次查查周延的�!�
“周延的也查了,已經出結果,雨竹體內留下的液體就是周延的,已經可以確定了�!�
穆昔道:“我是說,查周延和周萍。”
*
兇手已經找到,卻還有一個問題沒能解決——過年期間出現在家屬區(qū)的陌生面孔。
周延和周萍的樣本剛交上去,晚上才能出結果,穆昔聯系了鄒念文去找他。
鄒念文在醫(yī)院,她還在找病秧子。
穆昔趕到醫(yī)院,林書琰也在。
見到穆昔,林書琰的第一反應是,“別打我,昨天的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穆昔:“……”
她昨天好像毀滅了地球。
“林書琰,”穆昔終于喪失自己絕對沒錯的信心,“你和我說實話,我昨天到底說什么了?”
林書琰:“……你都忘了?”
穆昔說:“真不記得�!�
就記得早上醒來時,嘴有些累。
林書琰問:“我告訴你,你不會殺了我?”
穆昔:“?,我穆昔,行的端坐的正,就算是喝醉酒,也有酒品!”
“哦,”林書琰說,“你罵應隊是禽獸�!�
穆昔:“這有什么�!�
她還敢再罵幾句。
林書琰說:“你罵應隊是禽獸,被叔叔阿姨聽到了,他們很生氣�!�
穆昔:“?”
這有點兒不妙了。
林書琰繼續(xù)說道:“他們要替你討回公道,于是將應隊叫過去罵了一頓�!�
穆昔:“咳�!�
不太妥,但還是能處理的。
林書琰道:“罵完之后,你當著叔叔阿姨的面,說應隊是禽獸,長著好看的臉,都不許你親�!�
穆昔:“……”
天塌了。
穆昔聲音顫抖,“我說這話時,我爸媽都在?”
“不是這樣�!�
“那還好……”
“不僅你爸媽,奶奶和弟弟也都在,還有我和謝漣�!�
“……”
她還不如直接去毀滅地球!!
穆昔試圖抱頭痛哭時,鄒念文從住院部走出來,朝林書琰搖頭,“這里也沒找到�!�
他們正挨個住院部找人。
林書琰說:“師父,我們去下一個醫(yī)院。”
“唉,現在只有商店老板的描述,找起來有些困難……穆昔,你家出事了?”
穆昔茫然道:“沒啊,出什么事?”
鄒念文說:“你現在的表情,好像要給誰去上墳。”
穆昔:“……”
或許是給她自己吧。
調戲應時安這件事,穆昔不會害臊,當著同事們的面她也敢調戲。但這可不代表她敢當著爸媽的面調戲啊��!
穆昔打起精神問道:“還差幾個醫(yī)院?”
“大醫(yī)院還差兩個,小醫(yī)院沒去過,還有兩家私立醫(yī)院沒去。按照現在的進度,春節(jié)假期結束可能都找不到人�!编u念文唉聲嘆氣,“我看你倆也別跟著我受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穆昔笑道:“文姐一定是打定主意非要找到人了吧?”
鄒念文點頭,“必須找到他。”
林書琰不太明白,“師父,殺害雨竹的兇手已經找到了,為什么非要找到他?”
林書琰害怕病秧子真和鄒彬有關,會打破施名姝和鄒念文安靜的生活。
鄒念文說:“我也不知道,直覺吧,就是想見他一面。”
她自嘲道:“人家只是打聽姓鄒的人家,其實不一定是在找我,也不一定就是壞人�!�
穆昔見狀,給鄒念文打氣道:“文姐,只要他還在余水市內,我就一定幫你把人找出來!一會兒我們去趟報社,說不定有結果!”
鄒念文笑笑,眼睛有些濕,捏捏穆昔的臉,“你們幾個啊,唉�!�
三人勾肩搭背往醫(yī)院外走去。
走到路邊,鄒念文找到自行車,穆昔是徒步過來的,她要坐林書琰的后座。
穆昔還沒坐好,鄒念文的小靈通響起來,她接起電話說了幾句,掛斷后激動道:“好像找到人了!剛剛去過的醫(yī)院醫(yī)生打來電話,說有長相差不多的人去看病,不是住院的,走,現在就過去!”
*
聯系鄒念文的是肝膽胰腺科的醫(yī)生,走進科室,穆昔的心情就開始沉重。
對方是個病秧子,掛肝膽胰腺科,穆昔無法往好的方向考慮。
幾人找到醫(yī)生。
醫(yī)生道:“人我給你們留下來了,在走廊,出門左轉就是,你們去看看�!�
鄒念文道謝,匆匆往走廊走去。
走廊里來來往往都是病患。
鄒念文去了左轉的走廊,看到穿一身黑、戴毛線帽的男人,虛弱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身體過于虛弱,不得不用雙手抓住椅子,才勉強維持,不至于滑落。
在他面前經過的人很多,但他動也不動,或許已經沒有力氣再關注除他自己以外的人。
鄒念文走過去。
她心中是有期盼的,昨夜做夢,她夢到自己終于找到病秧子,看到他的臉時,發(fā)現他就是失蹤多年的鄒彬。
雖然病秧子的年齡與鄒彬不符,但鄒念文還是有這樣的念頭。
譚雙是周建害的,這些年鄒彬一直背負兇手的罵名,她因為譚雙案受到的委屈……
想到這些,鄒念文的眼睛是酸麻的。
鄒念文終于走到男人面前。
她找他好幾日,如今見到,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男人感覺不到流通的氣流,他緩緩抬起頭,鄒念文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男人盯著鄒念文看了許久,“你是……小文?”
第
138
章
家庭關系
穆昔和林書琰與鄒念文一同走過去,
但男人眼中只能看到鄒念文。他的目光既陌生又熟悉,還有不敢與她確認身份的那份膽怯。
鄒念文問:“你認識我?”
病秧子撐起身體,氣息奄奄,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認得你,你的父親,父親……是取義叔?鄒取義?”
穆昔和林書琰面面相覷。
文姐的父親叫鄒彬,
不是叫鄒取義。
病秧子打聽的鄒家,似乎與鄒念文無關。
鄒念文卻上前扶起男人,“是我爸。”
“師父……”
“是我爸媽以前閑聊時取的名字,”鄒念文說,“我媽說舍生取義是個好詞,
我爸就開玩笑說要叫鄒取義,后來叫了很久,只是家屬院的人還是習慣教他鄒彬�!�
病秧子恍然大悟。
因病重,他的臉上沒什么色彩,
黑眼圈極重,顴骨突兀,臉上幾乎掛不住肉,
連牙齒都是松動的。
但聽到鄒念文的解釋時,他黯淡無光的眼中明顯溢出光彩,
像被困在深谷中的人見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你是取義叔的女兒,我是,你是……”病秧子語無倫次。
穆昔道:“如果您現在沒有其他事,
我們找個舒服點的地方,
再詳談?”
*
病秧子叫申江,與鄒念文差不多大。
為了找到鄒念文,申江在小區(qū)內租了一間房,
所以鄒念文才沒能找到他。
這兩日申江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一直在出租房里休息,今天才去醫(yī)院看病。
說是看病,其實已經沒有救治的希望,申江是去開止疼藥的。
最開始吃一片,后來吃兩片,現在不管吃多少,都止不了疼。
出租房是毛坯的,只擺了一張床,這樣的房間價格低廉。房間內專門準備了垃圾桶,垃圾桶內除了藥盒外,還有一些沒來得及扔掉的嘔吐物。
申江出去走了一圈,身上更沒力氣,他卻很著急的想說什么,鄒念文一直安慰他,“你先休息,先睡一覺,我不走,等你醒了,慢慢說�!�
申江固執(zhí)地搖頭。
鄒念文只好說道:“你想說什么?你和我爸是朋友?”
終于提到鄒彬,申江眼底浮出笑意,但他再次搖頭。
“我,我沒見過取義叔�!�
穆昔幾人都怔住。
他們都以為申江知道鄒彬的下落,與他相識,才會來找鄒念文。
林書琰還想,他或許是想來找鄒念文借錢治病,他的情況看起來真的很嚴重。
穆昔和林書琰安靜的在小板凳上坐好。
鄒念文蹙起眉,有些失望,“你不知道我爸在哪?”
申江再次搖頭,“我把他帶來了。”
他抬起手,指向放在板凳上的黑色書包。
在醫(yī)院時他就帶著書包,書包破舊,看起來很不入流,回來時是穆昔幫他拎著的。
聽到申江的話,鄒念文再次怔住。
穆昔和林書琰同時起立,面色嚴肅。
鄒念文的指尖麻麻的,她往書包前走去,步伐虛浮。鄒念文打開書包,看到料想中的黑色木盒子。
木盒子上沒有寫名字,也沒貼照片,但漆黑的顏色是肅穆的,鄒念文知道這是什么。
她抱緊盒子,問:“他是意外去世了,所以一直沒回來?”
申江仍然搖頭。
鄒念文的每一個問題,他的答案都是否定。
鄒念文奇怪道:“你們究竟是什么關系?”
“我……”申江說,“我的父親,是取義叔的同事,這是父親臨終前交給我的任務�!�
*
申江,物理學大學教授,不能說是頂尖人才,但絕非平庸之輩。
十幾年前的申江意氣風發(fā),受人尊敬,收入也不錯。
八十年代雖然沒有改革開放,但卻是國內發(fā)展迅速的階段,與七十年代的情況大不相同,全國面貌煥然一新。
申江有自己的理想,但理想不多。
父親申泰平是個老實巴交的老人,平時在外撿些廢品,在家種種花,申江多次和父親談判——他已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父親不需要再撿廢品生活。
申泰平不會與申江爭辯,但也不聽他的話,照常撿廢品,申江雖然無奈,每個月定量給家里的錢卻沒變。
母親去世得早,父親曾經離家?guī)啄�,申江和父親不親。
他只知道父親每個月都會離開家?guī)滋�,他工作能賺錢后,父親離家的時間從幾天變成十幾天,后來甚至能連續(xù)離開兩個月。
申江以為申泰平是出門游玩,沒在意。
他已經完成任務,將申江撫養(yǎng)長大,雖然前些年沒盡多少力,但回家以后一心一意照顧家里,母親患病時他認真照料,他想享受生活,申江當然全力支持。
這樣的生活從政策轉好開始,到申泰平病逝前,他離家次數愈發(fā)頻繁。
申江希望他能顧及自己的身體,可申泰平大約是上了年紀,愈發(fā)固執(zhí)。
申江和他爭吵過很多次,申泰平總是沉默地坐在窗前,他頂著花白的頭發(fā),窗外落葉紛飛,他的生命也快要走到盡頭。
申泰平臨終前,鄭重的把申江叫到病床前。
申江帶著老婆孩子一起過去,孩子痛哭流涕,老婆眼中亦充滿淚光,申江強忍著才沒有跟孩子一起哭出來。
回想申泰平的一生,除了他“不負責任”的態(tài)度外,他的一切都是值得尊敬的。
申泰平交給申江一封信。
申江以為是遺言,仔細看后卻發(fā)現信封雖然是夾在書中保存的,但仍然抵不過時光的摧殘,格外老舊。
申泰平讓申江去找一個人。
這個人是他曾經同事的女兒,同事死在崗位,骨灰留在單位,被他帶回家。同事的家人至今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希望申江能幫他繼續(xù)找人。
這一刻申江才知道申泰平每個月離開的那幾天都是做什么。
申泰平還交給申江一個筆記本,里面記錄了同事的信息。
鄒取義,北方方言,省份不明,不在西北方向。
家有一女,妻子是知識分子,紡織廠工人,父母皆是教授。
個頭有一米八,身材健壯,短發(fā),戴眼鏡,喜歡笑。
女兒叫小文,妻子姓名不詳,以“老婆”代稱。
筆記后面詳細記錄了申泰平這些年去過的地方,以及他對鄒取義家鄉(xiāng)的猜測。
申泰平走過北方許多城市,還差一個省沒去。
申江覺得好笑。
一個不太熟悉的同事而已,雖然客死異鄉(xiāng)是很慘,但至于找這么多年嗎?出去找?guī)状危呀浭潜M心盡力,稱得上道德高尚了。
父親病重,申江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滿口答應。
一個月后父親去世,申江忙著操持父親的后世,然后又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
老房子一直放著,有親戚惦記想要過去住,申江想念父親母親,硬扛著沒給。
他偶爾會帶妻子一起回家,好像父母仍然沒離開。
五年后,老房子占用新規(guī)劃的公路路線,要拆遷了。
拆遷戶的概念還沒那么嚴重,大家更多的是對“家”的不舍。
申江自認為是有奉獻意識的人,國家要發(fā)展,城市要發(fā)展,他雖然不舍得,但第一個簽字同意,做了表率。
簽過字后,申江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收拾屋子。
他要把父母的東西都收拾出來,帶到新家,他不舍得扔。
妻子在父母臥室的床下找到兩個涂紅漆的木箱,上面還貼有喜字,是他們結婚時置辦的。
箱子上有鎖,但多年過去,木頭已經腐壞,不用多大力氣就能打開。
妻子打開木箱,驚呼。
申江趕過來,看到木箱中塞滿書籍和筆記。
書籍的內容,竟然都是物理學相關。
申江印象中的申泰平不善言辭,是個沒什么學問的小老頭,起碼他沒給申江輔導過功課。
申江同樣吃驚。
因為是物理學類的書籍,申江不由自主地拿出幾本。這些書都有些年代,是新華社出版的,里面密密麻麻寫滿筆記,但看得出主人很愛護它,還包了書皮。
很多書是申江曾經讀過的,更多的是他見都沒見過的。
箱子最底部,甚至還有幾本前蘇聯的書。
申江懵了,他發(fā)現筆記上的部分內容,他都看不懂。
多年來,申江一直自詡成功的知識分子,他有文憑有良心,還有上進心,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能挺胸抬頭,唯獨沒考慮過,家里的老父親是做什么工作的。
申江沉寂了很多天。
某日下午,他看到電視在播放感懷六十年代的欄目。
炮火迫使華夏大地敞開大門,先輩以血肉澆筑國家根基,然而數百年的封閉和落后讓曾經盤旋在東亞大陸的巨龍只能選擇蟄伏。
數十年的經驗告訴國人,落后就要挨打,研究核武器勢在必行。
“五十年代末期至六十年代初,數百名科研工作者隱姓埋名來到基地,他們團結協(xié)作、頑強拼搏,他們默默奉獻、舍己為公……”
申江看著電視中的黑白畫面,意識到申泰平曾做過什么。
申江放下工作,不顧一切地查父親失蹤那幾年發(fā)生的事。
該工作是最高機密,連家人都不能知曉。
研究結束后,有的人繼續(xù)參與科研工作。
也有的人回到家鄉(xiāng),度過平反的后半生,對此事只字未提。
還有的人,沒能走出基地,將性命留在那里。
在申江決定完成父親的遺愿,去尋找那位沒能走出基地的鄒叔叔的后人時,他被查出胰腺癌。
“看病花了太多錢,家底都快掏空了,我老婆支持我看病,但我知道不能繼續(xù)看下去了�!鄙杲鲋差^咳了好幾聲,“總得給他們留下些什么。”
鄒念文平靜地起身,“有熱水嗎,我給你倒水�!�
見鄒念文如此平靜,申江有些驚訝,他說:“沒有暖壺,但是有自來水管,我直接喝自來水管里的水�!�
鄒念文說:“我回家拿水壺,還有,你來余水市,你老婆孩子知道嗎?”
申江沉默。
他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在病死之前,想為鄒取義做些事。
他不認識鄒取義,其實就連申泰平也不熟悉鄒取義,兩人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把鄒取義的骨灰送到他的家人手中。
離開前他只帶一小部分錢,他已經做好病死在路上的準備。
這個決定其實讓他多活了一些日子,心里有目標,連力氣都比以前大。
至于他的老婆孩子,當然是反對的。
鄒念文說:“打電話通知他們吧,你想著把我爸的骨灰送過來,他們肯定也不希望找不到你。家人失蹤是心病,我知道�!�
林書琰留下來照顧申江,穆昔陪鄒念文回家。
鄒念文捧著骨灰和那封信,那封信其實只是鄒彬寫的普通家書,他們在基地是不允許與外界聯系的,家書無法寄出,鄒彬只是將思念寄托在信上。
鄒念文面無表情地走回家。
施名姝來看門,看到鄒念文懷中的骨灰盒后一愣,接著伸出手,“把他給我�!�
穆昔擰眉,“阿姨……”
施名姝平靜道:“也算是沒白等,終于等到了。”
數年前,鄒彬對施名姝一見鐘情。
一個灰頭土臉的理科生,一個詩情畫意的文科生,鄒彬勇敢地敲開施家的門。
他向施名姝的父親表達自己對文學的喜愛之情,一家人看著他慷慨激昂的陳詞,笑而不語。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只有鄒彬專心地扮演熱愛文學的角色。
他們能看穿鄒彬的原因倒也簡單,鄒彬來時,帶來自己寫的文章。
字跡奇丑,詞不達意,水平不如小學三年級的記敘流水賬。
三十多年后,這封不可能寄出的家書終于抵達終點。
鄒念文小心翼翼拿出疊好的信,輕輕展開。
“名姝!這邊的窩窩頭不好吃,沒有你做的好吃,廚師還不許我說,我偏要說,你記得陳大明這個名字,他做的飯真難吃�!�
“親愛的名姝,小文最近還好嗎?同事說我不夠關心小文,我必須證明他們錯了,小文的功課等我回去再幫她溫習,如果她實在太笨……回鄉(xiāng)下種地也蠻好的,不要為難我們自己。”
“唉,我同他們說,你是被我的文采吸引的,他們不信,過年有聯歡會,我自薦寫主持詞,他們不理我……理科生就是不懂浪漫!!”
好幾頁信紙,全是流水賬的牢騷話。
鄒念文能想象到年輕的父親,一邊發(fā)牢騷,一邊向同事證明自己文采的模樣,她彎唇輕笑。
笑著笑著,鄒念文低下頭,捂住眼睛。
穆昔輕聲道:“文姐,別太難過了�!�
鄒念文搖頭,“我不難過,我就是有點兒后悔�!�
后悔在其他人說鄒彬是殺人兇手時,她怎么就沒和媽媽一樣,堅定地相信他呢。
如果一直相信他就好了。
*
申江的妻子和兒女接到電話后,第一時間趕到余水市,一起來的還有堂哥堂姐。
幾人將申江好一通數落,然后決定暫時留在余水市給申江看病。
穆昔很感慨。
從前有些事只在紙上、電視中見過,現在就發(fā)生在身邊,穆昔的眼睛有點兒酸。
處理好申江的事,穆昔和林書琰去了一趟刑偵隊。
應時安幾人剛回來,他們還要忙幾天,要取證,還要盡量去找周建和周延手中是否還有其他案件。
沈硯看見穆昔,可憐巴巴的往她跟前湊,指了指自己的臉。
穆昔瞪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怎么了?”
“受傷了�!鄙虺幷f,“以后可能嫁不出去了�!�
穆昔又盯著沈硯的臉看了片刻,說:“幸好我來的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