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宏沒想管,直直地往前走,然而多聽了兩句,發(fā)現(xiàn)對方的聲線太過熟悉。
“珺艾?”
聽到喊聲,珺艾扭過頭來,立馬甩開前臺的手站著了身子,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你怎么在這里?”
溫宏去而復返,手指隨意往門欄上的拍照指了一下:“啟天證券,這是我的公司。”
他從前臺手上接過珺艾的求職信,對她道:“跟我上來�!�
珺艾跟在他的后頭,溫宏一級級地上臺階,輕松而毫不費力,而她總是離他有三四個臺階,溫宏的背影從下面看就格外的高長,像遙遙的山峰,她怎么爬都跟不上。
到了三樓,進了走廊盡頭的一個烏木的雙門大門口,里頭連貫了大樓從左至右二十來米的寬,空高也很高,配上那些大體格的西式家具,讓珺艾覺著自己十分的微弱和渺小。
溫宏去辦公桌后坐下,摁響了電鈴,吩咐別人送茶水上來。
旁若無人地將求職信展開,溫宏一目十行地看,簡直要不了一分鐘就把信給看完了。
實在是這封求職信言之無物、不成章法到極點。
他把信扔到桌子上,十指交叉地擱到胸前,平視著朝珺艾看去,珺艾低垂著圓圓的頭顱,長睫撲閃撲閃,兩條手臂扭到背后,那雙涂著櫻桃色的紅唇又是抿一會兒,又是嘟一會兒,一看就是郁悶得不行。
珺艾看著自己的皮鞋腳尖,把鞋尖在地板上磨來磨去。
“你就不能站好點嗎?”
溫宏道一句,珺艾神經(jīng)性地打直背脊:“是這樣么?”
溫宏看她好幾秒,才道:“雙手放到身前來,眉毛松開,兩腿并攏,腳尖不要亂動�!�
珺艾按照他的指令來做,剛才上樓的時候她已經(jīng)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咬定了今日務必達到自己的目的。
溫宏看她怎么行動,都不是他想要的那個樣子,于是很快就放棄了這場指導:“你來求什么職位?”
珺艾用力的清嗓子:“秘書助理!助理都是干雜貨的吧,這個我能行�!�
溫宏真不知她是哪里來的自信,珺艾也不是真自信,她就是要作出這個氣勢和模樣來糊弄大老板,好得來職位。
“你會干什么?”
“端茶倒水、打掃、抄寫什么的都可以的�!�
溫宏掃過求職信,那上面的字,他還是不要評判比較好。
秘書把熱茶端了進來,溫宏揮手讓她出去,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如果我說你不合格呢?”
剎那間,珺艾的臉漲成了赤紅,鼓著腮幫子哼氣:“看在,看在我們曾經(jīng)也是兄妹的份上.....”
溫宏打斷她:“如果我說還是不行呢?給錢你花,跟讓你在這里上班是兩碼事,懂不懂?”
珺艾的眼眶上極快地發(fā)酵著酸酸的感覺:“我才不要你的錢!”
溫宏的唇還貼在茶杯上,視線卻在珺艾臉上,她皺著眉頭,內雙的眼睛像是虎視眈眈地盯住他,其中還有淚花在閃動。
像一只慍怒的黑貓,更像一只還沒脫奶的小老虎。
“行吧�!�
溫宏抽了筆筒上的鋼筆,摁住信紙簽了自己的名字,又叫秘書進來:“你把她領下去,先帶她熟悉一下環(huán)境。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溫宏在辦公室里待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外出了,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六七點的光景。
樓內大部分人都下班了,二樓靠近樓道的接待室里,那個水藍色的身影正在弓腰掃地。
溫宏上樓去處理里點事情,下樓來路過時,珺艾還在擦桌子,埋下去的小臉上水紅著流汗。
“行了,走吧�!�
珺艾說自己還沒干完,溫宏靠著門邊點了根香煙:“沒弄完明天早上早點來�!�
他讓珺艾上了自己車:“你住哪里,我順路送你一程。”
————
大哥日行一善
哈哈哈哈
不分好壞的白眼狼
車子到了紅磚的公寓樓下,珺艾急匆匆地往車下跳,腳腕又是扭了一下。
溫宏看看手表,已經(jīng)八點半鐘,不過他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今夜也沒有應酬要進行。
這人下車來,扶住珺艾的手臂:“怎么總是這么冒冒失?跟我待在一起很緊張?”
珺艾的側臉上垂下幾根發(fā)絲,于是伸手撓了一把:“才沒有!”
當然是有。
比起溫朝青這個假父親,珺艾更怕跟溫宏接觸。溫宏一直很有主見,腦子永遠清醒,事情厲害分得清清楚楚。對住她的時候,總是很尋常的一張臉。就是太多尋常,跟外人一樣。她在家里上躥下跳,在外面胡天海地地瞎折騰,他全當做沒看見沒聽見。
“幾號門,我送你上去。”
珺艾想把自己的手臂扯回來,可是溫宏扣得緊,不容反抗。
房門打開,視線內是里外相連的一個開間,中間的門框上吊著水晶的珠簾。
這珠簾是珺艾唯一費過心思的地方,因為好看嘛。
溫宏松開她的手臂,她蹲下身來換了拖鞋,歪著肩膀扭著屁股蹦到沙發(fā)上,長長地解放似得歇下一口氣。
“不用換鞋了,隨便坐吧�!�
溫宏立在門邊的櫥柜旁,帶上房門,然而屋子里跟遭遇過盜匪搶劫一般,讓人無處下腳。
踏過幾張報紙,扶正了兩只靠背椅,把椅子上亂丟的睡衣拎起來折了一折擱到圓桌上,溫宏走到她對面的小沙發(fā)上,屈尊地坐下來。
“你怎么吃飯?”
珺艾抱著枕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叫人送的。”
住這樣的公寓、飯菜也不自己動手,出行還要坐黃包車,就算她找到工作又怎么樣,根本養(yǎng)活不了自己。
溫宏從西裝口袋里摸出鉑金的煙盒,手里把玩著白金火機:“有沒有煙缸�!�
珺艾說有,一腳穿拖鞋,一腳著著襪子踮起腳趾頭,
去水槽旁拿了一只碗過來。
她將碗擱在他面前的茶幾上:“用這個咯。”
溫宏籠著手點了火,平著視線看向她:“唐萬清就是這樣照顧你的?”
珺艾無比后悔讓他進來坐,他總是要講一些刺激性的話題,讓她不勝其煩。
但是這人已經(jīng)成為她的頂頭上司,不好輕易得罪。
關你屁事�。�
珺艾用手遮著臉,大翻白眼,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收了回來:“他有給錢我啦,叫我缺什么就買,公寓也是他給我租的。”
后面一句話是騙他的,免得他以為唐萬清對她不夠好。
“他住在這里?”
“他為什么要住這里?"
溫宏沉默下來,心道,我給錢你的時候,怎么不見你有絲毫感激?
說到底她就是一個不分好壞的白眼狼。
小順過來送飯,好奇地盯住溫宏,珺艾主動拉開關系:“這位是我老板�!�
說著嘻嘻地笑了一聲,對著小順眨眼睛,放低聲音道:“我厲害吧,在證券公司找到了工作。”
小順用力的點頭:“恭喜姐姐�!�
溫宏又不是聾子,聽到了珺艾的沾沾自喜。
一疊生蠔油淋的油麥菜,一盤青椒肉絲還有一碗白米飯擺上了桌子。
珺艾跛腿跳到桌邊,拿眼睛略過溫宏好幾次,溫宏終于起身:“你吃飯,我就先走了�!�
過了有一個月的光景,溫宏剛剛接待完一位客人,手邊的電話響起來。
秘書說剛才劉小姐有來電話,問他是個什么意思。
劉小姐是個有錢的寡婦,父親在京做一個不大不小的官,溫宏在業(yè)務上跟她父親有所往來。
劉小姐已經(jīng)回去過北平一次,昨天坐火車又來了蘇州,她忍著晚上沒有立即給他電話,而是選擇早上來打。
溫宏就說待會兒直接把電話接進來就行。
劉小姐刻意放著輕松的語調,聲音極其柔軟:“大老板,您是不是很忙呀?”
溫宏懂得女人所需要的恭維和尊敬,幾句簡單的話,令劉小姐噗嗤地笑了出來。
“那么晚上可能麻煩您過來接我一趟了。”
溫宏說沒問題。
到了快下班的時候,他突然間想起珺艾,她在這里干了一月的活計,他都沒怎么見過她。
溫宏把西裝重新掛回鉤子上,將秘書喊了進來,長手指間夾著一根香煙:“溫珺艾干的怎么樣?”
秘書見珺艾跟老板一個姓,猜測是親戚,所以就算發(fā)生了很多事,她也沒有拿來煩老板。
但是現(xiàn)在老板問了,她還要組織措辭,總歸是一言難盡。
溫珺艾進來不久,已經(jīng)有兩個男人向她求愛,私下里甚至爭風吃醋。
溫宏聽了片刻,抬手摁摁自己的太陽穴。
秘書趕緊說:“她工作的態(tài)度還是挺好的,溫先生,我會慢慢教她�!�
次日上午,溫宏預備把珺艾叫上來談上一談,后來干脆自己下樓去親自找她。
在一個大通間的房子里,擺著十幾張木桌,男女職員都在埋頭工作,打字機的聲音和電鈴聲混雜在一起灌到溫宏耳里,他對這種情況很滿意。其中有個靈活穿梭的身影,這個喊一句小艾幫我倒杯茶,那個喊一句小艾幫我把這份文件送去影印一下,她就大聲誒誒的回應,仿佛自己有八條胳膊八條腿,上山可以打老虎下山可以剝虎皮。
她的腦子還算好使,幾件小事做完后無事可做,就彎著腰肢,把頭深深的低到別人的桌面上,視線射到別人的手指上。
她在看別人打字。打字的是個男職員,他見珺艾青春少艾,光是聞著她身上飄出的香水,暗暗地發(fā)著蒙,打錯了好幾個字。
溫宏看得差不多了,在門口咳了一聲,把人招出來。
珺艾連走帶跑地出來,溫宏用平鋪直敘的聲音教訓她:“走路要走走路的樣子�!�
珺艾喘了一口氣,訕訕地笑一下:“最近跑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