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臉的王妃還在朝他笑:“明天我繼續(xù)帶王爺出城,趁你還有這樣的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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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里,永昌帝回來時,中書省與六部等官員已經(jīng)快走光了,只剩一些特別勤勉或是因為平時偷懶要交差了才抓緊時間處理公務的官員。
永昌帝龍行虎步地直奔工部,然后在工部大門外遇到了正要回家的尚書嚴綸。
嚴綸六十多歲了,是個兩鬢微白身形精瘦的小老頭,如永昌帝之前所想,工部多是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哪里河堤決了工部要挨罵,打造兵器耗銀太多去跟戶部要錢,戶部要怪他們大手大腳。種種辛苦全表現(xiàn)在了嚴綸的面容上,眉心幾道豎紋,沒事瞧著也像在為什么發(fā)愁一樣。
“皇上?”嚴綸驚訝地道。
永昌帝免了他的禮,拽住嚴綸的胳膊直接往里面走:“這邊可有閑置的房間?”
嚴綸很不愛聽:“皇上此話何意?我們工部的大賬小賬、歷年修繕的卷宗堆積起來不比戶部少,再加上各修造處送過來的布樣木樣礦樣器樣樣樣都得找個地方擺著,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快沒地方當差了,哪里還會有閑房?”
他是一路陪著永昌帝走過來的老臣,比較敢說。
永昌帝:“哪間比較空?”
嚴綸想了想,帶著永昌帝去了一間剛騰出來的還算空的庫房。
這里位置過于偏僻,永昌帝在工部轉了一圈,指著一間上午下午都能曬到日頭的庫房道:“把這里的卷宗搬到那間去,這間騰出來給惠王當他獨用的公房�!�
嚴綸驚道:“惠王?”
永昌帝:“是,公房修好了朕再宣布此事,你先別聲張。”
嚴綸腦海里轉了幾個彎,笑道:“臣明日就叫人搬�!�
永昌帝:“今晚就搬,記得在屋頂戳幾個窟窿裝成漏雨的樣子,地板也弄糟幾塊兒,后日朕會帶惠王過來查看,由他決定如何修繕,工匠也是他安排,你們什么都不用管�!�
嚴綸:“損壞容易,修繕的銀子哪來?”
永昌帝:“惠王自付�!被仡^他再想辦法補貼兒子。
嚴綸長長地松了口氣:“不是臣不想出,皇上知道的,戶部那邊見了臣跟見了仇家一樣,臣這把年紀也受夠了他們的冷臉,如非必要,臣實在不想再去跟他們浪費唇舌�!�
永昌帝盯著他眉心似乎松散了一些的豎紋,警告道:“少打惠王的主意。”
嚴綸笑道:“臣不敢�!�
[93]093
九月二十七,上午將近巳正時分,永昌帝的口諭來了,讓惠王進宮去工部走一趟。
姚黃推著輪椅,一直將惠王爺送出王府大門。
這是姚黃嫁進王府后,惠王爺?shù)谝淮螁为氝M宮。
說來奇怪,明明惠王爺是宮里長大的皇子,對宮里要比她更熟悉,姚黃竟然還是有點擔心他在宮里會不會遇到什么道路上的麻煩,擔心他到了工部是否能適應周圍官員們好奇或猜疑的目光。
但姚黃不能表現(xiàn)出來,她只能遺憾地看著惠王爺:“真想跟著王爺一起去,讓我也看看新鮮�!�
趙璲避開了王妃的注視,因為后宮尚且不可干政,他更沒有理由帶王妃去規(guī)矩同樣森嚴的六部官署。
“好了,快上車吧,我等王爺回來一起吃午飯�!�
姚黃笑著拍了拍惠王爺?shù)募绨颍瑢⑤喴谓唤o青靄。
目送惠王爺上了車,馬車走了,姚黃繼續(xù)在門口站了會兒才進去,而此時她的眼里就只剩下惠王爺不在家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輕松!
已經(jīng)拐出長巷的馬車上,趙璲看著身上的蟒袍玉帶,亦無暇再顧及王妃不能同行之憾。
無論本朝還是前朝,身體有明顯殘疾者都不可參加科舉,已有功名或官身的文武官員因故或因病落下殘疾,朝廷會給予撫恤,然而仕途基本也都到了頭,只能辭官回家,除非那人身懷大才,朝廷才會破格繼續(xù)任用。
趙璲確實有戰(zhàn)功,但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是皇子,亦沒有如此開明的父皇,縱使他是勛貴將族子弟,也很難再有機會參與政事。
這次能來工部,他完全占了身份的便宜。
沒有王妃,趙璲絕不會向父皇開口索要差事,可王妃替他在父皇那里求了當差的機會,趙璲便無法違背心意拒絕。
他想當差,想盡自己所能為父皇為朝廷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想讓未來無數(shù)個白日過得更有意義,也想讓王妃知道,她的夫君并不是一個只會看書、作畫的閑人。
馬車停到了皇城正南面的端門前。
張岳搭好木板,與青靄前后配合地推了惠王爺?shù)淖咸摧喴蜗萝嚒?br />
白日前朝的宮門是開著的,由御前軍侍衛(wèi)守衛(wèi),方便官員進出。
趙璲剛下車,便見身穿紫袍的工部尚書嚴綸快步迎了上來,神色恭敬地朝他躬身行禮:“下官嚴綸拜見惠王�!�
趙璲:“嚴大人免禮�!�
嚴綸笑道:“皇上叫下官為王爺引路,王爺請�!�
青靄推著輪椅,飛泉跟在一側,一行人朝前走去。
端門門檻很高,守在里面的兩個宮人已經(jīng)提前鋪好了木板,嚴綸看著惠王爺?shù)妮喴芜^去了,再抬腳跨過來。
端門里面是一條寬敞大道,直通內(nèi)城的承天門,這兩道門以及兩圈宮墻中間的地帶便被稱作皇城外城,分布著朝廷各個官署。其中大道左手邊從南往北分別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太常寺,右手邊從南往北分別是禮部、戶部、吏部以及管理皇族宗室的宗正司,宗正司再右邊,從北往南則是兵部、工部以及鴻臚寺、欽天監(jiān)、太醫(yī)院。
也就是說,惠王爺要去工部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條直接沿著大道往北再從吏部、戶部中間的夾道拐去工部,一條先往東拐,再從兩路官署中間的小道穿過去直達工部。
走大道氣派容易遇到的官員多,走小路幽靜卻多少顯得寒酸,嚴綸摸不清惠王爺?shù)男宰�,請惠王爺選。
趙璲:“按大人的習慣走�!�
嚴綸就帶著惠王爺走小道去了,因為小道能避開戶部的正門,他可不喜歡跟戶部那幫人碰頭。
路上遇到些走動的低階官員,認出惠王身上的王爺蟒袍,這些人遠遠地就避讓到路旁躬身行禮。
官員太多,趙璲隨他們?nèi)チ�,沒有一一喊免禮。
到了工部,大門這邊的門檻也鋪了木板,嚴綸看看輪椅上喜怒難辨的惠王爺,沒有說前晚皇上還給他安排了一樁新差,讓他將惠王進出工部之路、工部內(nèi)各處房屋、從工部前往內(nèi)城朝會大殿以及通往乾元殿、中宮、翊坤宮包括御花園的所有門檻都給拆了,只留皇城中線上象征著皇家權威的幾處宮門門檻,但除了最外面的端門,這些宮門側門的門檻也都要拆。
遇到石階路,無論多少層,石階左右兩側都要填鋪出一條方便輪椅通行的不會打滑的坡道。
皇上還說,讓他在惠王爺修好自己的公房前完工。
嚴綸想,此時就告訴惠王爺,惠王爺可能會受寵若驚,會想著要不要去勸說皇上,那不如先瞞著,等門檻都拆好了,下次惠王爺來工部當差時直接親眼所見,惠王爺更能感受到皇上對他的一片愛子之心。
“王爺,我去叫各處官員出來給您見禮?”嚴綸客氣地道。
趙璲:“不必,朝廷公務要緊,大人直接帶我去看看那間空房吧�!�
嚴綸確實也只是隨口一說,惠王爺真要這么瞎講究,他反倒要擔心以后工部的日子要雪上加霜。
很快,嚴綸就將惠王爺帶到了那間前晚才被迫漏雨的空房前。
門檻還在,鋪了木板,趙璲沒讓青靄推他進去,只在外面打量。
這間空房原來是庫房,地方寬敞,光線明亮。
怕惠王爺看不清楚,嚴綸特意走進去,指了三處明顯漏光的屋頂位置給惠王爺看,再指了指他叫人精心做舊做損的一片木地板。
趙璲:“”
等嚴綸展示完,趙璲道:“月底我會派工匠過來,力爭一日完工,不會打擾工部其他官員當差。”
嚴綸眼角一抽,今日都二十七了,算上月底一共才四天而已,惠王府的工匠手腳麻利能在一天將這間庫房修繕一新,他那么多的門檻臺階怎么辦?
嚴綸懇切道:“月底會不會太趕了?依下官看,王爺可以月底派工匠來一次,十月初十再派工匠來一次,慢工出細活,您說是不是?”
趙璲看他一眼,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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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父皇上午很忙,趙璲讓嚴綸去父皇那邊回話時代他轉達謝意,這就出了皇宮。
姚黃在陪金寶玩捉迷藏,聽說王爺回來了,帶著金寶一起趕來前院,興奮的仿佛惠王爺即將得到的公房她也能跟著使用一樣:“房子大嗎?光線好不好?修起來貴不貴?”
王妃在高處說話,低處金寶圍著惠王爺?shù)囊巫愚D了幾圈,還貼著王爺很少穿的這件藍底蟒袍嗅了嗅。
趙璲對王妃道:“比堂屋要開闊,可以隔成內(nèi)外兩間,外間做公房,里面做休息室�!�
既然父皇給了他這么大的屋子,趙璲也不想苛待自己,休息室小一些,南邊臨窗搭條窄榻,午飯后可讓飛泉幫他推拿,北面用屏風隔出凈房,貼著墻壁一側搭兩條扶欄,再在北墻那邊開一扇小門,方便飛泉處理恭桶。
當然,趙璲沒有對王妃提起推拿、凈房的具體安排。
他在紙上畫出了大概的方位布局。
姚黃瞅著窗邊的窄榻,哼了哼:“弄得這么舒服,王爺不會挑個入眼的小宮女陪你歇晌吧?”
趙璲:“不會,而且六部官署用的雜役都是太監(jiān),沒有宮女�!�
說完,他垂眸補充道:“我也不是那種貪色之人�!�
姚黃端詳著惠王爺?shù)目∧槪室獾溃骸巴鯛斶不算貪色啊,你可經(jīng)常拉著我一起歇晌呢�!�
趙璲:“”
外面無人,看著王妃繡著梅花的裙擺,聽著王妃的倒打一耙,趙璲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將人拉進懷里。
姚黃心虛地往他肩窩鉆。
趙璲扶正王妃的肩膀,強勢地抬起她的下巴。
姚黃提前閉上眼睛,只漲紅了一張臉。
趙璲看著這張屢屢勾得他忘記規(guī)矩禮法的嫵媚臉龐,沉聲質(zhì)問:“你自己說,誰先提的一起歇晌�!�
姚黃:“我從小記性就不好,早忘了�!�
趙璲:“既然忘了,以后歇晌作廢�!�
姚黃:“不作廢也沒有用啊,等王爺當差去了,難不成你還專門跑回來陪我歇?”
趙璲:“”
提到這個,姚黃睫毛顫了顫,微微張開一條眼縫,對著惠王爺問:“沒了歇晌,王爺改改逢五逢十的規(guī)矩吧,逢三逢六逢九如何?”
一個月九次也不算少了,再加上惠王爺白日當差應該也挺累的,只隔兩三晚的話,應該不至于餓太狠?
趙璲:“真改了,豈不是坐實了你的貪色之說?”
姚黃:“”
短暫的對峙過后,姚黃抱住這人,埋在他肩頭超級小聲地道:“王爺不貪色,是我貪王爺?shù)纳�,是我嫌逢五逢十不夠,行了吧?�?br />
趙璲閉上了眼睛。
用過午飯,趙璲準備拿著嚴綸交給他的公房尺寸去書房繪制修改詳圖,早畫好早交給府里的工匠去算各種耗材,及時置辦。
姚黃知道這是正事,卻也怕惠王爺還在跟她裝正經(jīng),在惠王爺喊青靄來推輪椅之前,姚黃低下頭,一邊扯動袖口一邊問:“畫完圖,王爺還去后院嗎?”
趙璲:“看時間,太晚就不去了。”
姚黃把這話當成了委婉的拒絕,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風似的跑了。
惠王爺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決定早些畫完。
外間的公房很簡單,跟書房的陳設差不多,一張書桌兩面書櫥,再加兩把客椅一張茶幾留給召見的官員,再就是字畫盆栽花幾等小件。
里面的休息室
畫到臨窗的窄榻,那榻居然在腦海里成了實景,只是上面多了一個目光幽怨地望著他的王妃。
片刻之后,趙璲放下筆,朝外喚“青靄”。
等王妃哭著攆他了,惠王爺繼續(xù)耽誤兩刻鐘,才又回來畫圖。
[94]094
宮里的門檻臺階多,惠王爺那邊又趕著要在十月初十修好公房,嚴綸就只能提前讓手底下招來的皇家木匠、石匠師傅們提前準備好干活的家伙什與耗材,趁著晌午帝后妃嬪以及各處官員都休息的時候,緊鑼密鼓地開始改門檻、石階。
石階只需要將兩側的一段石階鋪平連成坡道,漢白玉提前在宮外的作坊處理好,搬進來后沿著石階黏合,弄不出太大聲響,但把那些高高的硬木門檻打磨成方便輪椅通行的坡檻,既留著最高處的檻能與門板底部貼合,又得讓兩側低下去延伸成坡,削削割割刨刨的,各種磨耳朵的聲音,就把一些官員吸引了出來。
“這是做什么?”
工匠師傅們只管干活確實不知道為何要這樣改動,嚴綸也不在,只派了一個工部的督工過來。
督工同樣不知情,無論誰來問,都說是奉了嚴大人的交待。
但聰明的官員都明白,這可是皇家的門檻,大小改動都得皇上下令嚴綸才敢動工。
如果說坡狀的門檻還不夠明顯,當大殿前方的漢白玉臺階上多了兩條更加明顯的坡道,再聯(lián)系前幾日皇上曾去過惠王府,文武百官的心里就像被人丟進來一顆石頭,激起了圈圈漣漪。
就在此時,工部那邊有人傳出消息,說工部各屋各處的門檻都在進行類似的改動。
康王心里有疑,但月末這幾日都不是他該去母妃那里請安的日子,母妃也早就交代過如無緊急情況不讓他在非請安的日子去找她,康王便繼續(xù)在戶部算賬。
黃昏下值后,康王往外走,經(jīng)過禮部時,碰巧遇到剛剛走出來的三弟慶王。
“大哥�!睉c王笑著招呼道。
康王點點頭,兄弟倆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前方就有條新改好的門檻,明明門檻最上面還跟以前一樣高,但兩邊都低了,兄弟倆抬腿跨過來的時候,都覺得有些怪異。
慶王低聲道:“那些各部都在傳的消息,大哥聽說了吧?”
康王保持沉默,免得老三話里給他挖坑。
慶王知道大哥把他當狐貍一樣提防,先把猜測明著說了出來:“我也覺得,父皇要讓二哥去工部當差了�!�
康王這才看了他一眼。
慶王摸摸鼻子:“其實是好事,二哥年紀輕輕的,總在家里閑著怎么行,不過父皇為何一定要改這些門檻?像以前那樣二哥來了叫守門宮人提前鋪上木板不也挺方便的?現(xiàn)在弄成這種奇怪模樣,反倒要文武百官包括父皇自己都得重新適應�!�
不讓一人遷就文武百官,反倒讓文武百官來遷就一人,得多貴重的身份才配得上這樣的禮遇?
讓慶王說,只有皇宮唯一的那位主人自己殘了,才值得如此大改宮門。
慶王覺得父皇應該還沒老糊涂,莫名其妙地突然要讓二哥坐太子,可父皇做出來的這些事,實在叫人忍不住往那上面想。
康王也有這樣的猜疑,跟慶王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慶王:“大哥素來跟二哥交好,不如你去二哥那里探探他的口風?”
康王:“”
他就知道,老三主動湊過來準沒好心眼!
康王的方長臉雖然不如兩個弟弟俊美,但也有個好處,怎么看都有種端正之感,就像此時他明明在腹誹老三,面上竟然一點都沒顯露出來。
“你二哥是個鋸嘴葫蘆,沒事不愛說話,這種事更不會多說一個字,倒不如三弟直接去問父皇,你素來在父皇那里得臉,興許你一問,父皇就說了�!�
慶王:“”
他真的后悔了,小時候不該坑大哥太多次,坑得太早且沒什么大用,反倒把大哥坑聰明了,既會防著他,還學會了偷師。
相談不歡,兄弟倆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
次日,永昌帝把康王、慶王叫到了御書房,開門見山地問:“看到那些新門檻了嗎?”
兄弟倆都點頭。
永昌帝:“知道朕為何要這么改嗎?”
康王垂眸,避開了父皇的視線。小時候常常因為功課挨訓,康王就養(yǎng)成了這個習慣,每當父皇問些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問題,他都下意識地想要回避。
慶王笑道:“為了二哥吧,工部那邊都傳開了,說二哥可能要過去當差�!�
永昌帝瞥眼縮頭鵪鶉一樣的老大,道:“是啊,你二哥學富五車有狀元探花之才,與其讓他待在王府無所事事,不如叫他出來替朝廷效力。那你們說說,朕為何非要改動那些門檻石階?”
這個好答,康王敢抬眼了,道:“為了讓二弟進出更方便�!�
永昌帝沒理他,直接看向老三。
慶王就知道大哥剛剛的回答沒能讓父皇滿意,略微思忖,他輕嘆一聲,道:“父皇是想讓二哥覺得他跟大家都一樣吧,文武百官進出宮門只需要跨過一道道門檻就行,輪到二哥,還得守門宮人提前搭板子,每搭一次都是在提醒二哥他的腿傷了,多少都有傷口撒鹽之痛,萬一哪個宮人沒長眼睛忘了搭板子,二哥將更加難堪。改成現(xiàn)在這樣,二哥的輪椅與我們的腿一樣暢通無阻,二哥不用再介懷宮人鋪路之舉,而是次次都感恩父皇對他的愛子之心。”
康王:“”
為何他就想不到這些,為何他只能答出十來個字?
永昌帝點點頭,道:“這只是其一。朕更想讓璲兒知道,他有才華,朕是高興他出來當差的,他想當多久就當多久,能當多久就當多久,幾道門檻而已,等他年邁干不動了,新帝一道口諭重新讓人修好門檻就是,能費多大功夫?”
他用“璲兒”取代了“你二哥”,便是告訴康王,這話也是對他說的。
康王紅了眼圈,父皇真是個慈父,二弟也值得。
沒等他開口,慶王趕緊道:“哪來的新帝,父皇萬壽無疆,二哥干不動的時候父皇依然年富力強�!�
永昌帝:“”
這是把他當只愛聽好話的昏君傻子糊弄,還是咒他的老二體弱多病連老父親都拼不過?
心里不定多為“新帝”二字高興,卻說這種鬼話溜須拍馬!
永昌帝冷哼道:“朕不是王八,沒那么長的命,朕只盼著朕后面的那位新帝能照顧好他的殘腿兄弟,別等朕一走就迫不及待地把門檻改回來,暗示他殘腿的兄弟趁早回家養(yǎng)老去,既傷了他兄弟的心,也叫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嘲笑皇家兄弟不和!”
皇帝老子一怒,康王、慶王連忙跪了下去。
永昌帝:“走吧,都安安心心地當你們的差去�!�
二王告退,待離開御書房,被外面明晃晃的日頭一照,兄弟倆再次看了一個對眼。
父皇希望“新帝”繼續(xù)照顧惠王,言外之意,父皇還是要從他們二人中選出太子!
吃了這顆定心丸,康王、慶王再次將殘疾的惠王甩出腦外,眼中只剩彼此。
御書房內(nèi),永昌帝仰面靠在椅背上,頹然地望著屋頂。
一個老實蠢笨,一個自負聰明,若非擔心這兩個猜疑起來去打擾老二,永昌帝真不想喂他們這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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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慶王果然沒有來打擾惠王,文武官員們更不會冒然拜訪早就揚言閉門謝客的惠王,但月底惠王府派去工部修屋子的工匠們在宮里、工部走了一小圈,十幾雙眼睛都瞧見了那些古怪門檻,忙完回到王府,工匠領頭便將此事報給了曹公公。
總管郭樞主要負責的是王府對外事宜,譬如與皇親國戚、官員們之間的人情往來以及王府名下的那些鋪面屋產(chǎn)田莊等等,王府內(nèi)務大多還是曹公公、柳嬤嬤管。
這等大事,曹公公自然要上報王爺、王妃。
待曹公公退下,姚黃小聲道:“以前還覺得父皇怪粗心的,這回終于心細了一回。”
趙璲不是很重的斥責道:“父皇心懷天下,不可因為我對父皇有任何怨言�!�
姚黃哼了哼。
剛嫁給惠王爺?shù)臅r候,姚黃確實覺得永昌帝不是個好爹,哪個好爹能做出把悔婚二兒子的女子再娶進來給三兒子當媳婦的惡心事?
等她跟惠王爺、永昌帝都比較熟了,姚黃才發(fā)現(xiàn)永昌帝不是不關心他的殘腿老二,他是不夠細心,再加上惠王爺又是個不爭不搶不鬧且不愿意往親爹跟前湊的性子,永昌帝就覺得兒子只有“殘疾”這一樁他愛莫能助的難題。
像這次求差事,姚黃為惠王爺考慮到了單獨公房凈房,門檻則是永昌帝自己提出來的,足見皇帝老爹真正明白了該如何照顧惠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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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宮里的門檻臺階、工部惠王爺?shù)墓慷贾徊钍瘴矔r,鄧師傅、兵器坊卿季準帶著四把新輪椅來到了惠王府。
姚黃可太期待金料大輪的新輪椅了,推著惠王爺走得飛快,還是惠王爺開口才故作穩(wěn)重地慢了下來。
四把新輪椅都擺在廳堂,都是帶金料大輪、細木推輪的款式,其中藤制、紫檀三輪輪椅各一把,藤制、紫檀四輪輪椅各一把。
藤制輪椅上的金料大輪是金黃色,只有兩指來寬,與外側小了兩圈只一指寬的不沾地的金絲楠木推輪色澤相仿,兩個輪子與藤椅的顏色又相仿,渾然一體。
紫檀輪椅上的金料大輪是紫黑色,與紫檀細輪、紫檀椅身相得益彰。
除了熟悉的藤木、紫檀,姚黃什么用材都不認識,全靠季準在旁講解,細說兩種色澤華美的大輪都用了哪些金料。
鄧師傅指著那把四輪的藤椅道:“四輪都是外用,不考慮自推的話,這把車身配金絲楠木更合適,只是時間倉促,草民還沒來得及打造椅身�!�
趙璲:“無礙,外用輪椅只打紫檀的便可�!�
姚黃站在惠王爺后面,朝鄧師傅眨了下眼睛,王府不差銀子,紫檀、金絲楠木的都要,輪椅于惠王爺就跟衣裳一樣,總坐一個顏色的會膩。
惠王爺要試用輪椅了,姚黃等人都先退下,沒多久,惠王爺坐著舊輪椅表示他對這批新輪椅很滿意,讓兵器坊以后只打造現(xiàn)用的兩種金料大輪備用便可,不用再琢磨新花樣。
季準、鄧師傅終于可以卸下壓了他們兩個月的重擔,離開的時候也都得了一筆豐厚的賞錢。
外人一走,姚黃挑了最輕的那把藤制三輪輪椅,當著惠王爺?shù)拿孀先�,再推著自己在堂屋轉了小半圈,金絲楠木打造的推輪,摸起來可真舒服!
“王爺用著如何?”
“能在室內(nèi)隨意移動。”
也就是說,他在工部的公房當差時,從取用卷宗到去休息室解手凈手,都不需要青靄、飛泉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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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王府的工匠又去工部走了一趟,將惠王爺要用的種種物件都搬進去擺好,收工后這間公房便可以使用了。
公房一共有兩把鎖,外間南門門鎖的鑰匙由青靄掌管,以后惠王爺來了他給開門,惠王爺走時他再給鎖上。里間休息室北墻的小門鑰匙由飛泉掌管,無論惠王爺需要洗漱用水還是收拾恭桶他都走這邊,免得跟南院來來往往的官員撞上。
有了這兩把鎖,再加上青靄、飛泉的隨行伺候,便能保證其他人無法窺視里間惠王爺不想叫外人知悉的私密。
同一日上午,惠王爺也坐著那把新制的帶金料大輪的四輪紫檀輪椅進了宮。
如無意外,今后趙璲在府內(nèi)或府外行動都會坐金料大輪的新輪椅,以前純木制的輪椅全都收進王府庫房留著備用。三輪輪椅適用于內(nèi)室,藤椅不夠端重,被趙璲留在了王府私用,而那把紫檀的已經(jīng)由工匠們運至公房,作為趙璲處理公務、召見官員時的座椅。
由青靄推著,趙璲從西華門進的宮,此時西華門高高的門檻中間位置,里外兩側都多了一張固定的斜板,斜板頂部與門檻齊平,并不會妨礙宮門的開關。
輕便的紫檀輪椅,又是推起來更順暢省力的金料大輪,青靄控制著力道,使得輪椅只在駛上、離開斜板兩端時微微停滯了一瞬,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其它不便。
主仆倆就這么一路通暢地穿過數(shù)重宮門,爬經(jīng)幾處高高矮矮的漢白玉石階,輕松順利地來到了乾元殿。
臨近十月中旬,迎面吹來的北風早已變冷,永昌帝坐在已經(jīng)開始燒起地龍的西暖閣,看著隨著汪公公走進來的青靄以及輪椅上的兒子,注意到青靄的眼圈紅紅的,就連兒子好看的薄眼皮也透著一抹極淡的緋色。
永昌帝忽然不敢再多打量,他怕兒子真的感激涕零,再把他的眼淚也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