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說我此生分明活了二十五歲,怎么順著童年、上學(xué)、工作這么講下來,竟好似兩三天就能講完了似的。
我的頭發(fā)很久沒有剪過,婢女們拿護(hù)發(fā)的香膏抹了幾回,如今一頭烏發(fā)順溜得螞蟻站上去都打滑。
我反倒舍不得再剪。
又年打碎一只碗,捏起一片碎瓷刮干凈胡子。
看我拿著把梳子半天梳不好頭發(fā),他接過我手中的梳。
「我來。」
他拿一根紅色發(fā)帶為我扎頭發(fā),他的右指是斷過再接的,很不靈活,扎了又解,溫吞又細(xì)致地忙了好半天。
我反手摸摸,是個很利落的高馬尾。
很合我心意。
我把眼淚憋回去,踮起腳伸手抱住他的脖頸,埋在他肩頭蹭了一下。
「又年,能在生命最后一段旅程遇上你,我很開心。」
他下巴抵在我發(fā)頂,眷戀地蹭了蹭。
「亦是我之幸事�!�
牢門外,一聲又一聲的驚鑼似催命。
司監(jiān)大聲催促道:「男囚站左邊,女囚站右邊!驗明正身后坐上囚車游街!」
怎么還要分男女的?怎么死還不能死一塊?
我一顆心又戰(zhàn)栗起來,惶恐地去抓他的手。
又年反手將我的手包握在其中,緊緊握了一下我的手。他附在我耳邊,唇磨蹭著我的鬢角,聲音壓得極低。
外人看來,我們是苦命鴛鴦耳鬢廝磨。
其實他兩句話下來,我的汗淌了一身。
「小魚,我不敢事事囑托,唯恐天不遂人愿�!�?
「你是聰明姑娘,今日,見機(jī)行事�!�
見、機(jī)、行、事?
……什么意思!
還不等抓著他細(xì)問,獄卒已經(jīng)將我們拉了開。
等等啊哥!見什么機(jī)行什么事��!
我不聰明啊,我平時的聰明勁都是裝的�。�
砍頭這關(guān)乎性命的事兒,什么計劃你都不透露半點的嗎!
我的心瘋狂鼓噪跳動起來,耳邊的細(xì)小血流簌簌沖向大腦,竟還真叫我捕捉到了幾絲不尋常。
外邊奔走的十五、休假幾天性格大變的小八、頻頻示好的牢頭。
態(tài)度曖昧的蘭公公,還有伸手就來的焰火……
這些人物事全串成一道閃電,無比清晰地?fù)糁形业哪X子。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我伸長脖子踮起腳,緊緊盯著又年的神情,想看清他的臉上是不是運(yùn)籌帷幄。
可身旁人影幢幢,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身邊走過許多死囚,有的在哭,有的在吼,有的暢快大笑。
一個個都戴著沉重的枷銬,穿著骯臟的囚衣。
有的牽著稚齡的孩子默默垂淚;
有的瘸著腿一步一踉蹌;
有的跪倒在石階上,求獄卒幫家人帶句話;
有的挺直背,白發(fā)稀疏,清癯面孔,好似一身風(fēng)骨的老仙。走出牢門后,還云淡風(fēng)輕地跟周圍百姓揮了揮手。?
嘿,比誰能演是吧?
我一個箭步?jīng)_出黑暗,昂起頭穿進(jìn)陽光里。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今朝唯我少年郎,敢問天地試鋒芒!」
「一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dāng)百萬師!」
周圍一片死寂,百姓和沒見過面的獄友們,全都睜大眼睛窘窘有神望著我。
好吧,我沒演好嗚嗚嗚……
我蜷在囚車?yán)锬瑴I流。
人家就是想演一回英雄嘛,電視劇里的主角振臂一呼,周圍不都是山呼喝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