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朝廷沒理，反而大開國庫增補(bǔ)軍費(fèi)，另派了巡撫使來慰問將士，趕在年關(guān)之前送來棉衣與糧肉。

    「報——！」

    「巡撫使已行至南關(guān)口�！�

    撫軍隊伍長，前后綿延出十里地。三千輛載滿年貨的騾車壓出深深的車轍印。

    大將軍率我們出城去迎。

    看見好多活豬活羊捆著腳堆滿一車又一車，大家都高興壞了。

    撫軍隊伍的中段是幾輛馬車，官大人們紛紛從車上下來，與大將軍見禮寒暄。

    卻有一輛車上的大人遲遲未下車。

    那大官已是彎著身要下車的姿勢，卻不知怎么被定了身似的，怔忡望著我們這頭，任鵝毛大雪落了他一身。

    巡撫使詫異，低聲喚：「丞相身子可安？下官扶您下車？」

    嚯，丞相，好大一官。

    我們這些無官身的小卒急忙后退，生怕身上的豬臊屎臭味沖撞了貴人。

    我才從人群中退出去，竟聽見身后喧嘩聲大起。

    「哎呀丞相大人，您怎么啦？」

    「快喊太醫(yī)來！」

    方世友轉(zhuǎn)頭瞧了眼，噗嗤笑出聲：「好大個官，跟沒下過車似的，一腳踩空摔了個大馬趴�！�

    我忙瞪他：「小點聲，顯著你了——快走，咱回去殺豬剁餡包餃子去�！�

    步履匆忙間，恍惚聽到有人啞著聲喊「小魚」。

    我揉揉耳朵，四處望了一圈，又聽不著了。

    24

    那丞相是個花花腸子。

    當(dāng)日傍晚，大將軍就讓軍中所有女人洗干凈臉、換上干凈衣裳去主帥營中拜見。

    「好大臉，選床侍呢這是！」

    「這些京官沒一個好東西，進(jìn)營第一夜就要招妓子�！�

    「晴姐姐你去不？」

    我端著碟醋，一口一個餃子吃得正香，聞言笑著回：「我去干嘛？人家要找漂亮姑娘，我臉大腰圓手笨腳臭，伺候不了哈哈哈�！�

    一桌姑娘都哈哈大笑。

    我們躲在房中吃餃子，送去主帥營的女人缺席了十幾位。我們大將軍明理又護(hù)短，睜只眼閉只眼，就這么糊弄過去了。

    聽說丞相那一跟頭摔得不輕，是從馬車上摔下來的。

    這人脾性卻古怪，不好好養(yǎng)傷，反而每天披個鶴氅坐在主帥營前，出神地望著進(jìn)出主帥營的每個人。

    凍得臉手通紅也不離開。

    將軍沒得法兒了，給丞相搭了一個避風(fēng)棚，出太陽時任他在那兒坐著，風(fēng)大雪急時派人給他抬回帳篷里。

    軍中不少人都覺得丞相有疾，在腦殼。

    25

    軍中有值門、哨衛(wèi)、巡夜等等任務(wù)。

    方世友最愛接城外巡夜的活。冬天寒風(fēng)刺骨，他卻不怕，總能在舊城墻下的爛垣里抓到野物，剝皮烤了吃。

    我笑他嘴饞，總是饞那口牙祭。

    他也總是打個哈哈，笑瞇瞇抄著手，高深莫測來一句：「你等著就是了，哥哥送你個年禮�！�

    那夜出去巡夜，卻撞上了韃靼前來偷糧的探馬赤。

    他們一小隊人，盡管敲了驚鑼、朝天上射了響箭，援軍卻還是來遲了一步。

    方世玉叫流矢射中了肩膀，擔(dān)架抬進(jìn)了醫(yī)帳。

    彼時天還沒亮，我一頭亂發(fā)地沖上前，止血、拔箭簇、消毒，縫合完了。

    醫(yī)女們涌上前收拾污血和手術(shù)廢料。

    我坐到一邊，兩只手才敢開始抖。

    這混蛋把腦袋歪過來，睜大眼睛瞅我：「晴妹兒，你咋不哭��？」

    「我躺在擔(dān)架上被抬回來的路上，可想看看你哭起來啥樣�！�

    我恨不得給他倆爪子。

    「你再出去打牙祭，我掐不死你個孫兒！」

    他捶床哈哈大笑。

    這家伙是土匪山上長大的，皮實，第二天下床，第三天就穿上棉衣在營里溜達(d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