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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或者可以跟自己一樣,用“我的理想型是一米八以上有腹肌的omega”來作為拒絕理由,這同樣也是很有效的。

    賀蔚下樓去架空層的飲料機里買了兩瓶水,又在樓梯口等了會兒,看到陸赫揚從另一條通道里走過來。

    “這是你在預(yù)備校拒絕的第幾個了?”他把水遞給陸赫揚。

    陸赫揚沒說話,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朝教學樓外走。初夏時節(jié),花壇中郁金香大片盛放,因為品種問題,香味很清淡。學生們沿著中央大道徐徐往校門口走,人群中有不少成雙成對的情侶。

    預(yù)備校在戀愛方面向來不約束,學生們但凡有了交往對象,父母會將底細查得比誰都清楚,合適的,家長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合適的,他們也有很多手段來讓一段關(guān)系結(jié)束。

    “哎,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賀蔚突然好奇,盡管他知道問不出結(jié)果。

    陸赫揚回答:“一米八以上有腹肌的�!�

    賀蔚笑罵:“少來!”

    陸赫揚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問:“去哪?”

    “先吃飯�!辟R蔚咬了下舌尖,哼笑一聲,“吃完飯去湖巖公館。”

    “去干什么�!�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就說去不去吧?”

    湖巖公館坐落在首都邊郊的一處景區(qū)里,整個景區(qū)只向會員開放和提供服務(wù),用于休閑、應(yīng)酬或處理公關(guān)事務(wù),湖巖公館算是其中最隱晦,并且所有富人與高官都心照不宣的存在。

    “上次帶一個omega去玩,結(jié)果他看了沒兩分鐘就吐了,哭著讓我送他回家,后來還打電話跟我說他做了好幾天噩夢,問我為什么喜歡看那種變態(tài)的東西�!辟R蔚好笑又無奈,“就是變態(tài)才好看啊,生活這么無聊,不獵奇怎么發(fā)泄?”

    有人活了十幾歲就能將別人一輩子都觸之不及的東西全數(shù)見識完畢,所以要用更罕見、更新奇的刺激來滿足內(nèi)心,賀蔚就是這樣的人。

    “我看過了。”陸赫揚言簡意賅。

    賀蔚前一秒還在拋車鑰匙,下一秒車鑰匙就摔在了地上。陸赫揚俯身把鑰匙撿起來,賀蔚看著他,愣了幾秒,才問:“你去看那種東西干什么?”

    他好像已經(jīng)忘了自己半分鐘前還問陸赫揚要不要去湖巖公館。

    “你不是說了么�!标懞論P將車鑰匙放回他手中,“獵奇�!�

    “噢……陸赫揚是個隱形的大變態(tài)�!辟R蔚回過神,嘖嘖幾聲,“我遲早把這件事抖出去,讓你身敗名裂。”

    陸赫揚笑了一下,沒說話。

    走出校門,賀蔚摘了手環(huán),抬手將劉海往腦后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對哦,今天是周五。”

    他抬起雙肘做了個拳擊姿勢,說:“聽說今天17號會上場。”

    陸赫揚看向他:“誰?”

    “去了就知道了,不會讓你失望的�!�

    陸赫揚沒多問,兩人往停車場走。去停車場的途中會路過一排車棚,同樣是預(yù)備校專門為學生停放交通工具而準備,從幾千塊的山地車到幾十萬的重型機車,參差不齊地排列其中。

    放學時間,棚里的車子大多已經(jīng)被騎走,所以盡管其中那輛舊自行車單看是十分不起眼的,也還是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何況它旁邊還蹲著一個alpha。

    許則正徒手捏著鏈條在修車,大概是早上停車的時候脫落的,他當時沒有發(fā)現(xiàn)。這輛舊單車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毛病,他習慣了。

    “要幫忙嗎?”

    許則抬起頭,賀蔚臉上依舊帶著那副不搞事就會死的欠欠笑容,低頭看著他。

    “不用,謝謝�!痹S則沒往賀蔚身旁看,及時收回目光,低頭擺弄那根不聽話的鏈條。

    “這個油弄到手上很難洗吧?”賀蔚好像對這輛快報廢的單車很感興趣,還湊近了看,問,“一般要修多久?”

    今天溫度似乎偏高,許則感覺背上起了薄汗,頸間也發(fā)熱,視線里是自己那雙翻來覆去蹭滿黑油的手。最后他終于準確地將鏈條搭在齒輪上,握著腳踏板轉(zhuǎn)了幾圈,然后站起身,回答:“三四分鐘�!�

    說完,許則捻了捻手指,接著不知怎么了,他下意識就把手往衣服上擦。

    “哎,校服。”賀蔚提醒他。

    許則的手有些生硬地停在半路,隨后他將手掌蹭到一起,胡亂地互相擦揉幾下。他聞到濃重的機油味,從沒覺得那么難聞過。

    面前忽然遞來一張紙巾,壓在紙巾上的大拇指白皙干凈,再向前看,手腕修長。alpha語氣平淡:“只找到一張,擦一下吧�!�

    許則怔了怔,抬頭,但目光往上走到一半就停住了,最后落在陸赫揚的鼻梁上——看起來像在直視他,實際上并沒有到四目交接的地步。

    “謝謝�!痹S則接過紙巾,嗓子好像不太舒服,發(fā)出的聲音都有些不像自己的。

    “不客氣�!标懞論P看了眼手機,對賀蔚說,“走了�!�

    吃過晚飯,賀蔚讓人送了衣服過來,兩人換掉校服后開車去城西。比起首都其他區(qū)域,城西的人口流動相對頻繁,情況也更復(fù)雜一些。這里的建筑大多上了年紀,老而舊,水泥路坑洼不齊,一眼看過去,店面外的霓虹燈牌基本都缺了一個字或偏旁,很少有健全的。

    “難怪你要換輛車�!标懞論P看著窗外,說。

    “把超跑開進這種地方,不是找死么�!辟R蔚笑笑,“這兒亂得很,上面這么多年都不敢動它,我才不當出頭鳥�!�

    車子駛進一條小巷,半分鐘后來到一幢樓前,樓外的墻體上懸掛著幾塊褪了色的破舊廣告牌。大樓里里外外都沒亮燈,一片漆黑,但隱約可以聽見模糊的人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兩人上了臺階,撥開干硬發(fā)黃的橡膠簾,走進大樓。穿過空蕩昏暗的大廳,賀蔚帶著陸赫揚在一道電梯前停下。這樓里像七零八落的拆遷現(xiàn)場,電梯卻還在運行,剛才在外面聽見的人聲更近了——似乎并不是從遠處傳來,而是來自地下。

    電梯門打開,陸赫揚和賀蔚走進去,電梯墻上貼滿廣告。賀蔚按了負二層,隨著電梯下行,那種嘈雜聲越來越清晰。

    �!�

    門打開的一瞬間,像揭起一塊厚重的布,被壓在下面的那些聲音陡然明晰尖銳起來,直撞在耳膜上,砰砰作響。

    “這里之前是個商場,后來廢棄了。”走出電梯,周圍太吵,賀蔚不得不附在陸赫揚耳邊跟他說話,“有人就把負二層的車庫和負一層的超市打通,改成了地下俱樂部�!�

    空氣里彌漫著各種味道,信息素味、香水味、煙味、酒味……一個穿著比基尼的omega不知道什么時候靠了過來,貼到陸赫揚身側(cè),柔軟的胸脯抵在他的手臂上。

    陸赫揚轉(zhuǎn)過頭垂下眼,見omega兩指間夾著一包煙,嘴里還含了一根,雙唇微張,沖他輕輕吐了口藍莓爆珠味的煙,長而卷的睫毛下是一對戴著紫色美瞳的眼睛。

    暗粉色的燈光從頭頂打下來,曖昧難辨,陸赫揚朝omega笑了笑,伸手接過那包煙,接著,他的指尖勾起omega的比基尼吊帶,將幾張鈔票別了進去。

    “陸公子太上道了。”賀蔚拋著剛從另一個omega手里買來的一聽冰啤酒,笑著說。

    人群里不斷投來窺探的目光,打量這兩個年輕高挺的陌生alpha,賀蔚毫不在意,搭著陸赫揚的肩帶他往另一條通道走。走到盡頭,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個環(huán)形場館,不算大,梯形看臺上已經(jīng)擠滿人,場館最中央是一座下沉式的八角籠封閉擂臺。

    觀眾席上的人形形色色,從蓬頭垢面的醉鬼到穿襯衫的白領(lǐng),再到貴賓座上的富人,烏泱泱地聚集在這里。

    檢查過門票,進場,一個精瘦的alpha哈著腰躥了過來,賀蔚低頭跟他說了幾句,那人立刻點點頭,帶著他們往前,到第三排的位置。

    坐下之后,賀蔚抽出幾張鈔票,陸赫揚順便將剛買的煙遞過去,alpha一一收下,識相麻利地立刻走了。

    沒過半分鐘,燈忽然熄滅,整個場館漆黑一片,接著,一道雪亮的光從屋頂中央投射下來,照在那座八角籠上。與此同時,正上方的電子屏幕亮起,顯示拳手名為Owen和17號,下面跟著幾串投注數(shù)字。

    “17號是這里年紀最小的拳手,s級alpha,每周五來打比賽�!辟R蔚說,“不過上周五我來的時候他不在,聽說周四提前打了,那場特別慘烈。”

    “就叫17號?”陸赫揚看著屏幕,問。

    “對,就叫17號,打得不錯,但聽說不常贏。打黑拳嘛,少不了暗箱操作,有人要他贏,他就得贏,要他輸,他當然就非輸不可�!辟R蔚說,“這種擂臺上打死人都是常事,17號挺聰明的,不爭輸贏不出風頭,雖然賺得沒別人多,但起碼能保住命�!�

    尖叫聲猛然響起,一束追光打在選手通道處,一個alpha走出來,耀武揚威地朝人群打著空拳。他的肌肉鼓脹得驚人,已經(jīng)到了有點夸張的地步。待他抬腿跨進八角籠,陸赫揚才看清他身后被擋住的另一個alpha——17號。

    相比之下,17號看起來要青澀瘦削許多,身量挺拔,四肢修長,身體上覆蓋著恰到好處的流暢薄肌,在燈光下顯得清爽干凈——如果忽略皮膚上那些傷疤的話。

    尖叫聲更響了,17號將護齒咬進嘴里,戴上拳套,隨后抬起頭,很平靜地往觀眾席上看了眼。他的上半張臉被油彩遮蓋,模糊了長相,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臺裁上場,八角籠的門關(guān)上,兩個alpha面對面站在里面,四周被漆黑的鋼絲網(wǎng)圍裹。

    這里沒有評委、沒有標準、沒有計分、沒有獎牌,只有不談規(guī)則與量級的暴力,如同最原始的斗獸場。

    觀眾的吶喊在比賽尚未開始時就已經(jīng)快要沖破屋頂,賀蔚的眼神跟著興奮起來,他咬了顆口香糖到嘴里,低笑一聲:“這不比我們學的什么擊劍馬術(shù)跆拳道來得刺激?”

    陸赫揚只是將左腕上的手環(huán)檔位調(diào)高,盯著17號的側(cè)臉,沒有說話。

    第5章

    鼎沸喧嘩中沖出一聲開賽哨響,眨眼的功夫,Owen出了記直拳,17號反應(yīng)迅速地抬肘格擋,側(cè)閃躲過。

    “這拳套真薄,8盎司都沒有吧,估計只有6,容易把指骨打斷�!辟R蔚嚼著口香糖,“不過在這種地方,一般戴厚拳套的都有貓膩。”

    他靠過去,單手握拳,在陸赫揚右側(cè)肋骨上挨了挨:“有人會在拳套里塞碎玻璃,往肋骨下面,就這兒——肝的位置,砸一拳過去,對面的人就別想起來了。”

    地下場子里,拳手大多玩得臟,看客們并不在意,甚至還為此歡呼喝彩——本就是奔著刺激和血腥味來的,巴不得場面再瘋狂慘烈一點。

    開場沒十幾秒,17號明顯落了下風,Owen一直用速度極快的刺拳干擾他的進攻節(jié)奏,同時不斷攻擊他的頭部和下腹。17號接連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八角籠邊緣。不少觀眾已經(jīng)從位置上站起來,嘶吼大喊:“他媽的反擊��!干他!”

    Owen憑借量級優(yōu)勢,開始用重拳破17號的格擋。在持續(xù)的防守中,17號的左手格擋被Owen攻破,緊接著Owen借機揮起直拳正面砸在他臉上,鮮紅的鼻血登時噴出來,濺在腳下灰色的橡膠墊上。

    尖叫和呼喊聲震耳欲聾,有人已經(jīng)圍到八角籠附近,像洶涌的蟻群,抓著鋼絲網(wǎng)沖里面的拳手大喊。到底是在斥罵還是鼓勵都不重要,這種比賽只為刺激觀眾的腎上腺素,用拳手的搏斗和鮮血供他們放肆發(fā)泄,憤怒、激動、歡暢……只要挑起其中任何一種,就算成功。

    “一場打幾個回合?”陸赫揚看著低頭背靠在鋼絲網(wǎng)邊用手肘擦血的17號,忽然問。

    “這兒的賽制沒有回合一說,打到其中一個人完全爬不起來就算結(jié)束。”賀蔚手肘撐在膝頭,身體往前傾,盯著賽場,“一般是這樣,有些時候會開擂臺賽�!�

    八角籠里,17號緩緩直起身,抬手,兩只拳套輕輕一撞,然后走回場地正中。

    Owen扭了扭脖子,在原地開腳站架,等17號走到面前,他吐著舌頭挑釁地做了個充滿侮辱性的鬼臉,場上頓時又沸騰起來,大罵的叫好的,不過17號似乎并沒受到什么影響,他收攏雙臂恢復(fù)預(yù)備姿勢,微微弓起背。

    又是一連串飛速的刺拳,17號再次被擊中鼻子,血順著他尖瘦的下巴往下流,混合著臉上的油彩,看起來一塌糊涂。Owen氣焰囂張地向他逼近,拳拳朝著要害去。

    17號又被逼到了邊緣位置,陸赫揚聽見周圍那些給17號下了注的觀眾紛紛罵起臟話,抱怨他怎么連個新來的拳手都打不過……但忽然間,那些罵聲又化成了興奮的驚呼,因為一直處于防守地位的17號忽然下潛閃身轉(zhuǎn)換了交鋒位置,接著回手一個上勾拳打中Owen的下巴。

    這一拳實實在在,把Owen打得有些懵,反應(yīng)過來后重新發(fā)起進攻,17號連續(xù)閃過,出了一個直拳擊腹的假動作,隨后緊跟上一記右勾拳,準確擊中Owen的左臉。在所有人還沒有看清他的這套動作時,Owen的頭已經(jīng)歪到一邊,護齒沾著帶血的唾液,直接從嘴里被打了出來。

    17號像只蘇醒后力量爆發(fā)的雪豹,沉靜、果斷、迅速、出拳干脆、一擊即中,反將Owen漸漸逼入角落。那種毫不遲疑的冷靜的霸道侵略性化成一記接一記的直拳勾拳,閃電墜地似地迸開來,將整個場館點燃,眾人的高呼聲快要撞破耳膜。

    “真聰明!知道這些人就吃這一口反轉(zhuǎn)�!辟R蔚從位置上站起來,渾身肌肉都亢奮地繃緊。

    最后一刻,17號出了一個力道十足的后手拳,正中Owen的面門。Owen仰頭吐出一口血,整個人往后撞在鋼絲網(wǎng)上,又被彈回來,直挺挺趴在地上。血在腦袋下慢慢淌開,Owen撐著手試圖爬起來,但次次都摔了回去,顯然已經(jīng)不具備任何還擊能力。

    “沒死就起來!打!”

    “接著打!打�。 �

    “別停!打死他!”

    觀眾們揮舞著拳頭嘶聲吶喊,臺裁沒叫停也沒讀秒,意味著17號可以繼續(xù)補拳——任何規(guī)則在這里都不適用,只要他想,他可以把Owen打到抽搐昏死在臺上,讓血流得再多一點,滿足看客們殘忍嗜血的愿望。

    但17號只是雙手交叉做了個停止的動作,然后摘下圈套和護齒,推開八角籠的門,從選手通道走回后臺。許多人大喊著把酒瓶和煙頭扔進八角籠,扔到Owen周圍或背上,不過很快就有人拿著擔架進去,將Owen抬走。

    場地被清理干凈,新的拳手上場,開始新的比賽。

    賀蔚坐回位置上,嘴里的口香糖已經(jīng)沒什么味道了,但他還在嚼:“真帶勁,17號的腹肌和胸肌夠漂亮的,那腰,那腿�!�

    “不止。”陸赫揚說。

    “什么?”

    “背肌也不錯。”說完,陸赫揚站起來往外走。

    “不看啦?”賀蔚問他。

    “出去透個氣�!�

    晚上十一點多,兩人離開地下俱樂部。賀蔚開著車,突然說:“17號既然是s級,如果檔案有記錄的話,預(yù)備校應(yīng)該找過他啊。就算沒錢讀書,學校也會給他免學費和補貼,至于來打野拳么。”

    陸赫揚靠在椅背上:“可能太缺錢了。”

    “其實在這種地方賺不到多少錢,真要撈錢,肯定還是打職業(yè)賺得多,商業(yè)價值完全不一樣�!辟R蔚說,“看17號的樣子,估計以前受過專業(yè)訓練,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兒混�!�

    “說不定——”陸赫揚看著前路,右手搭在膝頭,食指指尖在膝蓋上輕輕點了幾下,他接著說,“17號就在預(yù)備校里�!�

    賀蔚一怔,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接著笑起來:“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啊�!�

    “嗯�!标懞論P應(yīng)了聲,“我也覺得�!�

    周一,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陸赫揚去游泳館等賀蔚。天很陰,像是要下雨,悶得人喘不過氣。陸赫揚繞過花壇,往游泳館臺階上走,正遇到一個alpha從里面出來,手上拎著塑料袋,低著頭,腳步有點急。

    許則往下邁了一個臺階后才意識到有人,想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撞上去的那刻,對方那張冷淡的面容近距離地在眼前閃過。太近了,許則甚至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長而黑,瞳孔也很黑,抬眼看過來的時候,顯得沒什么溫度。

    他感覺自己的上臂被一只手扣住片刻,按理說,被扶了那么一下,他應(yīng)該站穩(wěn)了的——但許則反而更慌亂地趔趄了一步,一腳踩進臺階側(cè)邊的草地,塑料袋里的東西掉出來,發(fā)出玻璃碰撞的聲音。

    烏云陰沉沉的,仿佛要壓下來了。許則抬頭看了陸赫揚一眼,匆忙的一眼,接著他很快移開視線,俯身去撿地上的東西,邊撿邊說:“對不起�!�

    他的耳朵有點紅,看起來確實是十分抱歉的樣子。

    “是我的問題,沒及時往旁邊讓。”陸赫揚彎腰幫他撿。許則的聲音低啞,呼吸也有些急促,讓人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生病了,來醫(yī)務(wù)室看病。

    但陸赫揚同時也看見,許則的鼻子上貼著紗布,邊緣露出一小塊青紫色皮膚,嘴角也有點腫,如果光看他這模樣,又更像是跟人打完架之后來配藥。

    不過掉在地上的并不是感冒藥或跌打藥,而是幾支一次性注射器和針劑瓶。撿最后一個針劑瓶時,兩人同時伸出手,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許則瞬間收回手,陸赫揚于是把瓶子撿起來,看到上面印著“alpha抑制劑”的字樣。

    陸赫揚對alpha抑制劑不太熟悉,s級在信息素的自控能力方面有天生優(yōu)勢,在沒有受到嚴重刺激的情況下一般不會發(fā)情,就算一年中很偶然地出現(xiàn)一兩次易感期,也僅僅是輕微的發(fā)熱癥狀而已,嚴重不到什么地步。

    作為s級,用到alpha抑制劑算是種很罕見的情況。

    陸赫揚什么也沒說,把那管抑制劑遞過去,許則伸手接下,立刻塞進塑料袋里,低聲說:“謝謝�!�

    “不客氣�!标懞論P說完,抬腿上臺階,進了游泳館。

    他邊走邊將手環(huán)的檔位調(diào)高,以徹底隔絕陌生的、富有壓迫性的s級alpha信息素。

    許則的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在易感期來臨時會變得更加濃烈,而許則的舊手環(huán)顯然已經(jīng)沒辦法壓制住這種濃度的信息素。

    許則是從特殊通道出去的,他的信息素已經(jīng)開始擴散,如果往學生人群里走,會影響到其他AO。他一邊匆匆往前走一邊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抑制貼,用嘴咬下涂布層,抬手將抑制貼按在后頸上。

    特殊通道盡頭是一間專用休息室,許則在門口做了面容錄入,然后推開門。他大口喘氣,甚至來不及走到沙發(fā)邊,直接沿著墻坐在地上,將袋子里的東西倒出來。手在發(fā)抖,許則用牙齒撬開碘伏棉簽瓶蓋,抽了一根棉簽——動作太忙亂,棉簽瓶被放下的時候倒了,許則只是看了眼,沒時間在意。他握著棉簽棒在手臂內(nèi)側(cè)用力涂幾下,接著撕掉注射器包裝,掰開試劑瓶,抽取抑制劑,一針打進靜脈里。

    他本來能熬到回家之后再做這些的,但短時間內(nèi)情緒的劇烈波動會促進信息素分泌,從而推動易感期迅速到來。

    而造成他短時間內(nèi)情緒劇烈波動的原因——許則喘息沉重地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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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赫揚:懷疑17號在預(yù)備校,但沒完全懷疑】

    【設(shè)定是這樣的,手環(huán)檔位越高,隔絕他人信息素和抑制自己信息素的效果越好】

    第6章

    周二下午,池嘉寒上完實驗課回班,走到二樓時,一抬頭看見許則的背影,他愣了一下,跑了兩步追上去,把人拽住。

    “你不是請假了嗎?”

    許則轉(zhuǎn)過頭,唇色蒼白,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眼睫垂下來,沒什么精神,但瞳孔水亮,一看就是發(fā)熱燒出來的樣子。

    “請了早上的假。”許則開口,聲音很啞,“現(xiàn)在是下午了�!�

    長了腦袋的人都知道現(xiàn)在是下午,池嘉寒無言地閉了閉眼:“易感期就請半天假?”

    “要期中考了�!痹S則的大腦好像運轉(zhuǎn)得有些緩慢,他頓了一秒,繼續(xù)說,“今天游泳課期中考�!�

    “可以申請補考,又不是其他科目,不用擔心試題泄露,而且你是易感期到了,老師肯定會同意的�!�

    池嘉寒的邏輯很嚴密,根本找不出漏洞,許則沉默了會兒,回答:“我想今天考。”

    “為什么非得今天?今天游泳課上有你喜歡的人?就算有,你要這么鼻青臉腫頭昏眼花地去見人家嗎?萬一發(fā)揮失�?疾盍�,得不償失�!�

    只是一些很荒謬的假設(shè),池嘉寒清楚在許則身上絕不會出現(xiàn)類似可能。許則總是一聲不吭地很固執(zhí)地堅持某些事情,池嘉寒僅僅希望他能多把身體當回事——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說完,池嘉寒看見許則的睫毛動了動,接著,許則移開視線看向別的地方,過了會兒才說:“不會發(fā)揮失常的�!�

    “……”

    池嘉寒發(fā)覺在與許則交談時,雙方的重點總是難以達成一致,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AO思維差距的一種。

    “你現(xiàn)在不難受嗎?”

    “還好�!痹S則說。

    “打了幾針抑制劑?”

    “不多。”許則又把目光移開,他不太會撒謊,也知道對池嘉寒撒謊沒意義,所以誠實道,“三針�!�

    “……你不是alpha。”池嘉寒荒唐地看著他,“你根本就是個AI�!�

    “三針抑制劑,你就不怕信息素紊亂發(fā)高燒休克?”

    話音剛落,鈴響了,許則忽略池嘉寒的問題,有些生疏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作為無言的寬慰。許則說:“回班吧�!�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陸赫揚從更衣室出來,泳池邊omega和alpha們已經(jīng)在排隊熱身準備考試。隊首的幾個alpha朝陸赫揚招手,讓他站到前排去——可以早點考完試下課。陸赫揚笑了下,搖搖頭,站在了隊伍最后面。

    有alpha比他更晚來——察覺到身后有人,陸赫揚下意識回頭。

    在他往后看的那瞬間,許則正低下頭。

    許則今天臉上沒貼紗布,鼻子和左臉相交的位置有一塊淡淡的青紫,仍然是垂著睫毛,看不清眉眼。陸赫揚瞥了一眼就轉(zhuǎn)回身,聽老師介紹今天的考試內(nèi)容。

    老師拿著擴音器在講話,每個字都在游泳館里撞出回音。許則頓了幾秒,抬起頭,看著陸赫揚的后背。

    陸赫揚的身材是alpha在青春期發(fā)育階段特有的頎長高挺,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肩脊平坦,腿很長,背部與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完美,皮膚白皙,沒有任何傷疤淤青——在一眾條件優(yōu)越的s級alpha中也稱得上是頂尖。

    他垂在身側(cè)的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白而修長,垂下來的時候十指自然地彎成弧形。這雙手在一個alpha身上顯得過于精致漂亮,但它同時并不失力量感,讓人覺得陸赫揚就該配這樣一雙手。

    許則盯著陸赫揚的左手看,看了有一會兒,他忽然發(fā)覺游泳館里變得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非常奇怪——許則這樣想著,耳朵里就猛地涌進了熟悉的水聲和說話聲。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到底有多出神。

    alpha的考試項目是50米自由泳和200米混合泳,四個考試泳池,每個泳池八條賽道。體育老師們按排隊順序?qū)⑺袑W生分成組,每組八人,每次四個組同時進行考試。

    許則和陸赫揚被分進同一組,陸赫揚四號,許則五號。

    臨近下課才輪到他們,前一組還在考試,八個alpha走到出發(fā)點預(yù)備。陸赫揚站在許則身邊,他只是那么站著而已,許則卻感到有種無形的壓迫襲來,讓他渾身僵直。

    “賀蔚上次說讓我跟你比比看�!标懞論P看著泳池,突然開口,“被他說中了。”

    他沒有看許則,甚至連頭都沒有側(cè)一下,以至于許則反應(yīng)了大概有三秒鐘,才確定陸赫揚真的是在跟他說話。

    “不是……”許則的手指動了動,很想抓點什么在手里,太空了。他抿著嘴吞咽了一下,才繼續(xù)發(fā)出聲音,“是考試,不算比賽。”

    陸赫揚終于看了他一眼,好像笑了笑,說:“這次不算的話,下節(jié)課比?”

    許則并不是這個意思,他懷疑自己現(xiàn)在在陸赫揚眼里變成了一個爭強好勝的alpha,于是他說:“還是不用比了,你游得比我好�!�

    “為什么?”他們今天應(yīng)該是第一次一起上游泳課,陸赫揚不知道許則這個結(jié)論從何而來,他無意地問,“你看過我之前的成績?”

    前一組的alpha們已經(jīng)到達終點,助教正在記錄成績。泳池里水波翻涌,許則直直地看著那片晃動的水面,感覺自己此刻的腦袋里也是這樣的狀態(tài)。

    他聽見自己說:“沒有,是我猜的�!�

    陸赫揚又轉(zhuǎn)頭看他,從側(cè)臉看過去,許則的表情像在發(fā)呆,看起來又有些僵硬,總之不在狀態(tài)。

    輪到他們上場了,陸赫揚走向自己的位置。

    等陸赫揚走后,許則又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往出發(fā)點走。水波晃得他眼暈,許則抬手搓了搓臉,不小心按到鼻側(cè)的淤青,有點疼,他愣了下,然后戴上泳鏡。

    先考的是50米自由泳,一聲哨響,八個alpha同時躍進泳池。許則入水后往右邊看了一眼,陸赫揚的身形在水中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出游泳姿勢很好看,像魚一樣。

    許則轉(zhuǎn)回頭,伸出手臂抱水,奮力擺動雙腿。

    很快,指尖挨到池壁,許則抬起上半身,出水面的同時,他聽見體育老師在喊:“五號第一,四號第二,一號第三……”

    終點處的八名助教掐著秒表做成績記錄,許則抹了一把下顎上的水,扶住泳道線浮標。一只修長有力的手也扶了上來,離他十公分的位置。陸赫揚摘下泳鏡,將濕發(fā)往后攏,水珠順著他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梁往下滾,滑過喉結(jié),流回泳池。

    泳池水涼,但許則感到很熱——應(yīng)該是易感期的緣故。他透過淡藍色的泳鏡鏡片,看著陸赫揚的側(cè)臉,又很快轉(zhuǎn)過頭,看別的地方。

    陸赫揚沒多停留,緊接著就上了岸,站到出發(fā)點,準備接下來的200米混合泳。

    又一聲哨響,第二場考試開始。

    入水后,許則和陸赫揚一直保持著領(lǐng)先其他alpha的速度,兩人不相上下。但游到第150米,許則開始變得有些吃力。他正處在易感期,情緒起伏和激烈運動下,信息素大量分泌,又因為受那三針抑制劑的左右,只能積壓在身體里,引起發(fā)熱頭暈和四肢無力,影響體能。

    最后五十米,許則完全靠本能在往前游,賽道像是沒有盡頭,身體產(chǎn)生嚴重的下沉感,連抬頭換氣都困難。終于,手碰到池壁,許則體力不支,只潛出水吸了口氣就整個人沉下去,腳踩在池底發(fā)虛打滑,他試圖去抓浮標,但沒能夠到。

    掙扎中,手指似乎又碰到了什么東西,許則以為是浮標,便努力伸出手。他仍然什么都沒抓到,手腕卻忽然被牢牢扣住,一股力量將他向上提,把他從水里拽出來。許則用力咳嗽,身前是泳道線,他趴到浮標上,大口呼吸,滿臉是水。

    “許則許則,怎么了��?”

    許則擦了擦臉上的水,抬頭,體育老師正蹲在岸上看著他,又問:“還行嗎?”

    “沒事�!痹S則搖搖頭。

    他轉(zhuǎn)回頭,陸赫揚就在對面,兩人之間隔了條泳道線。許則微微張著嘴,胸口起伏幾下,對他說:“謝謝。”

    “沒事�!标懞論P說,“上去吧�!�

    陸赫揚雙手撐著泳池邊緣上了岸,助教朝許則伸出手,幫了他一把。體育老師在一邊看成績,說:“陸赫揚不錯,兩分07秒21。許則兩分07秒68,就差了一點點�!�

    下一組alpha準備上場考試,許則和陸赫揚往泳池邊的通道走。許則走在陸赫揚身后,手里的泳鏡被他攥得很緊,幾秒后,許則快走兩步,到陸赫揚側(cè)后方的位置,說:“恭喜�!�

    陸赫揚有些意外,回過頭,同時把腳步放慢,等兩人并肩后,他問:“恭喜什么?”

    “200米混合泳,你應(yīng)該是年級第一�!痹S則解釋。

    其實他在說出‘恭喜’后就已經(jīng)后悔,一次小考試而已,陸赫大概并不需要別人來特意道喜——并且更尷尬的是,自己還解釋了為什么要說‘恭喜’。

    池嘉寒之前說過,處在易感期的alpha智商會下降至少70%,原來是真的。

    陸赫揚難得愣了愣,確實是第一次有人在一場期中考后跟他說恭喜,有點新奇。他笑了一下,說:“那也恭喜你�!�

    見許則不解,陸赫揚于是學著他解釋道:“50米自由泳,你應(yīng)該是年級第一�!�

    偏偏許則不是個懂得如何接梗和開玩笑的人,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很認真又嚴肅地回答:“謝謝�!�

    陸赫揚側(cè)頭看他,看一眼之后又轉(zhuǎn)回頭。許則覺得陸赫揚好像又笑了,接著他聽見陸赫揚說:“不客氣�!�

    第7章

    周五放學,陸赫揚在收拾課本,賀蔚從后門進來,靠在他桌邊,問:“晚上吃完飯就送你回家?”

    “今天這么安分�!标懞論P抬眼看他。這段時間賀蔚就沒消停過,吃完飯就回家的情況不存在的。

    “那倒不是,我要去城西。”賀蔚說,“我看你好像不喜歡那兒�!�

    “我沒說不喜歡�!标懞論P將椅子靠到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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