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初淺覺得秋末染不悲不傷真的很神奇，轉(zhuǎn)瞬，她意識到他的平靜或許來源于“習(xí)慣了”。

    心頭驀然分外沉重，夾雜密密匝匝的疼，夏初淺的手放在左心房上面的衣服布料打圈。

    她還是太嫩了。

    太有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對心理治療師來說是好事，更是“自虐行為”。

    “小染，你的圖畫本能讓我拍個照嗎？”她柔聲問，想治療結(jié)束詳細(xì)研究一下。

    他給了她這一個月來第一次正向的回應(yīng)。

    從迷宮圖中抽出視線，他抬眸，清清亮亮的眼睛與她對視，修長的手指輕輕往前推，點了點頭。

    ——好。

    *

    夏初淺回到家時，已接近七點。

    哄鬧的街邊多了出夜攤的小商販，人聲更為嘈雜。

    老舊的水泥地裂縫遍布，汪著店家倒出來的污水，還有炸物小吃的油漬蘸料滲入其中，深一塊，淺一塊。

    店鋪招牌在日復(fù)一日的日曬下褪了色，有幾家的店名還掉了幾筆筆畫。

    熱鬧又略顯腌臜的市井煙火氣。

    “我回來了�！毕某鯗\挎著帆布包，掀開門簾進(jìn)入店內(nèi)，跟柜臺前正在修理指甲的李小萍打招呼。

    “淺淺回來了�！崩钚∑悸劼曁ь^，第一反應(yīng)便是用眼睛去讀店門口的木質(zhì)掛鐘。

    動作迅速且隱晦。

    但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dāng)?shù)年，夏初淺對李小萍了解得透徹。

    她用嘮嗑般閑適的語氣解釋：“李阿姨，今天領(lǐng)導(dǎo)給我安排了新工作。前期需要準(zhǔn)備的東西有好多好多，要不是肚子餓了，我差點忘記下班了�！�

    撒了個小謊。

    其實是秋末染受傷導(dǎo)致她回來晚了。

    李小萍眸色中閃過一瞬的懷疑，又用笑容掩飾過去。

    邊捏著磨甲棒左搓搓右磨磨，李小萍邊囑咐：“淺淺，菜我買好了，你看著隨便炒兩個菜吧，我在下面看店。”

    “嗯，好的。”

    這是一棟二層小樓，一樓是李小萍的花店“香花坊”和倉庫，二樓是起居室。

    夏初淺入住后，李小萍隔出客廳的一部分空間給她當(dāng)臥室用。

    花店是李家主要的經(jīng)濟(jì)來源。

    李小萍開店十幾年，有口皆碑，附近的幾家小酒店每逢節(jié)日婚慶便來大量訂花。

    有穩(wěn)定的客源，日子算不上豐衣足食，也沒有過得捉襟見肘緊巴巴。

    夏初淺先回臥室換了衣服，然后來到廚房洗菜炒菜，炒好菜，將菜分了三份。

    其中一份米飯打底，上蓋熱氣騰騰的噴香澆頭，夏初淺端著碗筷送去一樓：“李阿姨，吃飯了�！�

    “哎呦，香的嘞！”李小萍嗅嗅，笑呵呵接過碗來，“我們淺淺真賢惠，誰以后娶了你啊，當(dāng)真有福氣！”

    自懂事以后，每每聽到這句話夏初淺心頭都反射性地震顫。

    她面上波瀾不驚：“哪里的話！味道比起李阿姨做的，還差得遠(yuǎn)呢。”

    李小萍拉了幾句家常，催夏初淺趕快上樓吃飯，飯別冷了，她翹著二郎腿，單手捧碗，打開肥皂劇下飯。

    夏初淺邁步往上走。

    這時，李小萍狀似無意地低聲說：“以后早點回家，現(xiàn)在都電腦辦公，沒必要非守在單位。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回晚了我們也擔(dān)心�！�

    她眼睛盯著手機屏幕，說完還扒拉了口菜，似乎剛才的話不是對夏初淺說的，而是在自言自語吐槽劇情。

    “嗯。”

    應(yīng)了聲，夏初淺快步跑上樓。

    第05章

    破冰

    吃完飯，夏初淺洗了鍋碗后回到自己的臥室。

    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一張單人床和一套小桌椅就是全部的家具，墻上裝了根簡易衣架，掛幾件當(dāng)季的衣褲，其他衣服全部塞在床下。

    床上，貼墻的一邊靠立幾只毛絨玩偶。

    九月末，C城晝夜溫差大。

    濕冷的秋風(fēng)從密封不嚴(yán)實的窗戶灌進(jìn)來，她坐在桌邊，加了件外套。

    那扇窗戶最近壞了，總關(guān)不嚴(yán)實，窗扇晃悠悠的仿佛再大點力氣就要掉下去。

    幾十年的老房子，和人一樣，年紀(jì)大了哪都是病。

    夏初淺沒好意思麻煩李小萍修繕，因為估計需要換新的窗框，這一換，客廳的整個窗戶都得一并換了，她的房間本就是客廳隔出來的，窗是一體的。

    她自己修又沒錢。

    她成年后的學(xué)雜生活費都由自己打工承擔(dān)，平時的生活夠捉襟見肘，換窗戶少說也要大幾千。

    天氣轉(zhuǎn)涼，再拖也不是辦法，她打算過兩天等氣溫再降一些了給李小萍提一嘴，有點后悔當(dāng)初沒要求秋家按月發(fā)薪，而是一期一結(jié)，一期三個月。

    夏初淺腳踩在椅子上，開一盞蛋殼造型的小臺燈，在舊筆記本電腦上查看新聞。

    電腦是董童淘汰的，她撿來了，十二年前的老古董，又大又沉又厚重，還常常死機。

    手指滑動頁面，沒有一條有關(guān)于秋許明家庭暴力的報道，全網(wǎng)搜不到秋末染的任何信息，可寫秋家是牛鬼蛇神的帖子倒是又看了不少。

    什么不能干，秋許明就干什么。

    妥妥把法律底線碾踩在腳下的活閻王。

    對此夏初淺半信半疑，畢竟媒體有時候為了流量什么沒底線的話都說得出來。

    正看著，房門被推開。

    門口的男人剛回家，還沒摘下鴨舌帽，帽檐下一雙陰郁無光的眼睛讓人看了背如蟻爬。

    他身材瘦高，褲兜里露出黑色口罩的一截，帽子和口罩是他出門的必需品，雖然他很少出門。

    是董童。

    “你回來啦�！毕某鯗\笑容親切，指門外的冰箱，“阿童，晚飯我留在冰箱里了，你用微波爐熱一下。熱三分鐘，隔熱手套在櫥柜二層的抽屜里，小心燙。”

    “哦。”董童神色漠然。

    借著暗黃的光，他低睨夏初淺。

    她皮膚光潔如瓷，細(xì)看五官挺出挑，但往下看，一身洗到發(fā)白脫線的“媽媽桑”睡衣，N多年前流行的大紅牡丹，比李小萍打扮得還老氣。

    他今年二十五，見過的同齡女生恨不得把自己從頭到腳到手指甲縫都武裝得完美漂亮，夏初淺卻只撿不適合她的穿，沒有一點品味和審美。

    一抹冷笑浮上他的唇角。

    挺好，和他都是丑貨。

    董童離開前，夏初淺看著他不卑不亢地問：“阿童，你下次進(jìn)來可以先敲門嗎？

    不悅之色攀上董童的臉，他冷聲答：“知道了�！�

    他轉(zhuǎn)身，斑駁的疤痕從右側(cè)面頰蔓延到后脖頸。

    即便光線昏暗，也看得出那一塊皮膚顏色不一。

    右耳沒有幸免于難，在那年的意外中被開水燙熟了，熟成了一朵肉色木耳，幾乎看不出耳朵的形狀。

    門重新關(guān)上。

    隔出來的房間隔音較差，夏初淺聽到屋外有冰箱開關(guān)的聲音，董童按照她說的去吃飯了。

    收回注意力，她繼續(xù)搜索新聞。

    很奇怪，秋末染貌似被秋許明隱藏起來了，就像被藏匿在柵欄圍擁的半山別墅，互聯(lián)網(wǎng)上，“秋末染”這個名字完全是一塊未開墾的秘密田地。

    夏初淺猜測，或許除了秋家傭人、鐘淵、“光明傾聽者”診所的心理醫(yī)生之外，外界恐怕都不知道秋許明還有個患有自閉癥的十九歲兒子。

    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

    不難理解，泄密的人估計已經(jīng)“頭七”了。

    暴力淫威之下，沒人敢不聽話。

    當(dāng)時和劉世培簽合同時，條款中著重強調(diào)“乙方要保守甲方的治療內(nèi)容，不得向外泄露”。

    心理疾病本就是私密之事，為了保護(hù)患者，心理醫(yī)生理當(dāng)三緘其口，就算不這么寫，夏初淺也會守口如瓶。

    查了半天一無所獲，夏初淺放棄。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翻看上午拍的迷宮照片。

    橫平豎直的簡單線條構(gòu)成一幅幅錯綜復(fù)雜的圖案，有圓形、有方形、有不規(guī)則圖形。

    入口和出口都沒有標(biāo)注出來，回路和分叉眾多，復(fù)雜難辨。

    乍看之下，毫無規(guī)律可言，她指尖在手機屏上來回?fù)軇�，仔�?xì)辨別其中三張圖的異同……

    眼都看花了，看不出太大的差別。

    她仰起脖子使勁眨眨眼，對面的白墻上出現(xiàn)了影影綽綽黑白迷宮的線條，是余暉效應(yīng)。

    她壓了壓酸困的眼球。

    夏初淺對于“迷宮”的認(rèn)知，更多停留在這是一款益智休閑小游戲。

    用于孩童的智力開發(fā)，提高空間想象力和方向感；有時，被運用到心理治療上，比如幫助多動癥患者延長注意力，或是幫助焦慮癥患者解壓。

    她拿了只鉛筆，選一張迷宮，試著找一找出路。

    畫了將近半個小時，還沒找到出入口到底是哪兩個！

    “哇……”

    低嘆一聲，夏初淺往椅背上一靠，滿眼飄著縱橫聯(lián)通的線，心中有些不可思議。

    這一個月，她沒太在秋末染畫的迷宮上下功夫。

    一來，那個本子他寶貝得很，不讓她碰；二來，自閉癥患者大多有刻板行為，有的人看風(fēng)扇轉(zhuǎn)圈能看一天，并不是苦心鉆研風(fēng)扇的運作原理，就是單純的看，僅此而已。

    因此，夏初淺覺得秋末染也只是單純地畫罷了。

    她端起手機，半瞇眼簾，腦袋左歪一下右晃一下，又細(xì)細(xì)看幾分鐘，放下了手機。

    或許那男孩就是隨便畫的，沒有出入口，沒有通路，一堆線條胡亂連在一起罷了。

    目前可知：【筆下的圖形混雜繁亂，代表內(nèi)心迷了路，找不到連接外界的出口。面對家庭暴力存在應(yīng)激反應(yīng)，尚不確定心理創(chuàng)傷是否與家暴相關(guān)。無語言交流，但破冰�！�

    翻開病歷記錄，夏初淺寫下了上面的這段。

    “�！�—��

    消息提示音響起。

    墨夜愈深，九點多了。

    夏初淺抬眼瞄去，是徐慶河的微信語音，她趕忙放下筆，解鎖手機去聽。

    她在回程的大巴上就給徐慶河發(fā)了消息，把秋許明家暴的事情匯報給了徐慶河。

    徐慶河是她的督導(dǎo)、是領(lǐng)導(dǎo)，這種沒記錄在冊的情況他理應(yīng)知情。

    “嗯，我了解�！毙鞈c河嘆氣，“但我無能為力，這不是我們能管控的。”

    的確，這不同于普通家庭的家暴，可以申請政府援助，夏初淺緊握手機，無力感油然而生。

    又一條語音過來，徐慶河關(guān)切：“小夏，你有沒有被波及？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很好，徐教授�！�

    “那就好。小夏，你還愿意繼續(xù)嗎？”

    那張明凈無暇的臉龐在夏初淺腦海浮現(xiàn)而過。

    按年齡算，他剛滿十九歲，不算少年了，但由內(nèi)而外洋溢著不沾塵俗的少年質(zhì)感，還摻點稚子質(zhì)樸的心性，雖然不說話也不怎么理人，但不惹人生厭。

    想起他今天頭一次給她明確的回應(yīng)，還給她擦眼睛，笑意包圍她的唇畔。

    她不假思索地答：“嗯，徐教授，我愿意繼續(xù)�！�

    睡前，李小萍端一杯熱牛奶給夏初淺助眠，又送一杯去了董童的臥室，像母親疼愛兩個孩子。

    但只有董童是她親生的。

    夏初淺道了謝，喝完牛奶去廚房洗杯子。

    回房間路過了董童的臥室，她聽見董童給李小萍說他要換最新款的手機，大半年前才買的，又要換，他上個月還添了一套打游戲的電腦裝備。

    李小萍對董童的要求從來不評估合不合理，只要兒子開口，星星也得摘下來。

    心里默默嘆息，夏初淺回房睡覺。

    躺上床，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手機是上大一那年李小萍給新買的，實在犟不過，只得收下，之前她都用李小萍和董童的舊手機。

    倒不是李家苛待她，該給的李小萍都愿意給，是她不想再多拿李家的東西。

    夜風(fēng)在城市上空呼嘯盤旋，秋雨淅淅瀝瀝與風(fēng)共舞，舞暈了，撞上千家萬戶的玻璃窗。

    夏初淺裹緊被子，見縫插針的涼意往屋里鉆。

    有點冷了。

    *

    下午，夏初淺準(zhǔn)時到達(dá)秋家。

    自閉癥患者喜靜，別墅的傭人不多，夏初淺從大門走來跟他們一一打招呼問好，大家各司其職，行為如常，仿佛昨天的暴行根本沒發(fā)生過。

    來到走廊盡頭的那間房，她禮節(jié)性扣門：“小染，我來啦！”

    怕秋末染以為外面又是秋許明，她這次喊得很大聲。

    里面一片沉靜。

    夏初淺習(xí)以為常了，自顧自推開了門。

    左半扇窗簾拉開，房間半明半暗，陽光傾瀉在床尾，半臥在床上的少年在陰影里垂眸自處。

    夏初淺欣喜，今天小少爺主動見光了。

    他屈膝背靠床頭，身后墊著枕頭，繪畫本擱在膝蓋上，左手握鉛筆，筆尖在紙上走走停停。

    膝蓋和腳腕還腫著，拿腿當(dāng)桌子支不穩(wěn)，他不在意，就這樣?xùn)|倒西歪地沉浸其中。

    其實她不用出聲他也知道來者是她。

    每天下午三點，都是她的專屬時間。

    夏初淺走過去，把帆布包放在地板上，包里裝著今天治療用到的道具。

    她沒急著切入主題，先看了看他的傷情。

    纏著繃帶的右臂已經(jīng)換成大號創(chuàng)口貼，破了的嘴角和眼角都已結(jié)痂，年輕就是自愈能力強！

    她輕柔地關(guān)心道：“傷口還疼嗎？”

    他乖乖地?fù)u頭，雖然看都沒看她。

    “等下我們治療的時候，你要是不舒服了，隨時示意我，拍拍床單、敲敲床頭柜都行，讓我知道。好嗎？”

    少年搗搗腦袋，手一滑，這一筆出界。

    他眉間浮起淡淡的苦惱，虔誠得好像把心愛之物弄臟了，那模樣惹得夏初淺差點憋不住笑。

    “給你，橡皮�！�

    夏初淺找出一塊橡皮擦遞給秋末染。

    他接過來，擦去多余的部分后利落地畫著閉合回路，像機器執(zhí)行程序迅速完成了一個迷宮。

    夏初淺跪坐在床上，伸長脖子，湊到畫本上空，一副層巒疊嶂的圖映入眼簾。

    沒見過的樣式，挺奇妙的！

    “小染，這真的有路可走嗎？”夏初淺由衷地好奇。

    聞言，秋末染下垂的長睫毛倏地立起來，一雙水色幢幢的眼直落夏初淺的眸子。

    兩人頭對頭離得很近。

    他瞳眸極致澄澈，那顆淚痣好似磁鐵。

    無需任何動作言語，便誘人乍見心歡。

    夏初淺一屁股坐回床上，扣了扣臉頰：“……”

    這小孩天然撩，等病好了回歸校園、回歸社會，不知要勾去多少女生的魂兒……

    秋末染沒回應(yīng)能還是不能，他捏著筆曲折拐彎幾下子，雙手舉起畫本比在臉前。

    夏初淺定睛一看：“喔哦！”

    還真是個迷宮��！

    “那、那這張呢？”夏初淺想起昨晚研究了半個多小時的那副迷宮。

    具體長什么樣她當(dāng)然記不住了，她在手機相冊翻查那張是第幾張，然后按順序在畫本上找到：“小染，這張呢？你能畫路線給我看看嗎？”

    沒應(yīng)聲，秋末染抬手在圖上勾畫，幾秒鐘后，一條描粗的通路展現(xiàn)于眼前。

    他依然舉起畫本給她看。

    夏初淺：“……”

    她突然對自己的智商不自信了。

    A4紙大小的本子將少年小巧的臉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也阻擋了他的視線，眼前只有紙張細(xì)膩的紋理，夏初淺半天沒吱聲，他稍稍向右側(cè)歪了歪脖子。

    毛茸茸的深棕色頭發(fā)先從牛皮本邊邊冒出來，淡而不疏的眉毛下面，一只琉璃般的右眼綻露。

    只露出四分之一張臉。

    他隱在暗處，瞳仁顯得格外明亮。

    夏初淺迎上他干凈無辜的眼神，再一次被少年漂亮的眼睛驚艷到，她豎起大拇指。

    ——好啦，我知道你挺聰明的了！

    第06章

    表情

    “好啦！迷宮先放一邊，今天的任務(wù)要正式開始了。”夏初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將兩側(cè)的絨布窗簾拉到底。

    暗色迅速被擠走，光亮溢室。

    半瞇眸子的少年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日光輕紗，雖心存不舍，他還是乖巧地放下繪畫本，盤腿坐好。

    夏初淺折回來，從帆布包里掏出兩盒卡片。

    這是心理治療專用的“情緒臉譜紙牌”，兩幅紙牌相同。

    每張紙牌印有一個表情，或吃驚、或喜悅、或悲傷、或憤怒，總共52種情緒，涵蓋得十分全面。

    對于常人來說，識別圖片上人物的表情輕而易舉，幾歲的小孩都做得到，但是自病癥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出現(xiàn)障礙，影響了大腦在社交互動和溝通技巧領(lǐng)域的正常發(fā)育，表征之一便是對他人的情緒感知遲鈍。

    據(jù)這一個月的觀察，秋末染感受得到別人的善意和惡意，但人類更細(xì)致細(xì)膩的一些情緒夏初淺不曉得他是否有所體會。

    太多自閉癥患者因為沒有“眼力見”，在學(xué)校、在工作中被討厭，她不想他被視為異類。

    學(xué)會“察言觀色”是合群的基礎(chǔ)，表情是情緒的投影儀，如果他不會看人臉色，她必須教會他。

    “鏘鏘——”夏初淺啟封一盒紙牌，從左至右把花花綠綠的牌在床上羅列成一排。

    她揚起臉龐，笑容燦若陽光：“小染，我們今天玩點不一樣的。我來提問，你來猜猜看，哪個人的臉上是這種表情，好嗎？”

    秋末染探頭瞅卡片：“……”

    思忖一下，夏初淺從中挑出三張。

    她把指令描述得更具體：“現(xiàn)在，我手里有三張卡片，這三張卡片上的人物表達(dá)了不同的情緒。那么請問小染，這三張中，哪一個表情才是真正開心的笑？”

    一張微笑，一張苦笑，一張譏笑。

    三個臉譜的唇都漾起輕微且相似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