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也多謝你，幫我處理傷口。

    “不都說，救命之恩，當(dāng)以身相許的嗎？”姬如玄背過身去，小聲地嘟嚷，“一點誠意都沒有。”

    這人救得可虧大了。

    姜扶光疼得厲害，只聽到他小聲嘟嚷：“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姬如玄連忙從罐子里，倒了一碗黑糊糊的藥端過去，“你傷得不輕，我在山里采了消腫化瘀的草藥�！�

    姜扶光伸手去接碗，肩膀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傷了右肩。

    “別動，”姬如玄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繼續(xù)亂動，“我來喂你�！�

    他半跪在姜扶光面前，盛了一勺藥，低頭吹了吹，送到她唇邊。

    姜扶光不由愣了一下。

    “我沒有找到甘草，藥有些苦，你慢些喝�！奔缧謱⑺幫爝呥f了遞，她這才張嘴吃了藥。

    苦澀的味道沖進(jìn)喉嚨里，姜扶光幾欲作嘔：“好苦，我喝不下去。”

    “良藥苦口，你忍一忍，”姬如玄放柔了聲音，哄她，“外面下著大雨，一時半會也不會停，我們暫時回不了營地，荒郊野外，不吃藥，萬一發(fā)熱了，會危及性命�！�

    一碗藥喝完，姜扶光整個人都已經(jīng)虛脫了。

    姬如玄喂她喝了一些水，這才壓下了滿嘴的澀苦。

    姜扶光臉色越發(fā)的憔悴，靠在干草上：“你之前，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

    “寧玉公主摔了馬，被六七個侍衛(wèi)簇?fù)碇o(hù)送回了營地�！奔缧拖骂^，坐在火堆旁，攪動罐子里的雞湯。

    雞湯撇了油花，燉了大半個時辰，湯色清亮，上頭飄著蘑菇，觀里飄著一股香濃的雞湯味。

    姜扶光屬實沒料到，姜寧玉也出事了，所以她和寧嘉遇險呼救，竟沒有一個護(hù)衛(wèi)前來。

    姬如玄道：“獵場每一處安排的侍衛(wèi)，都有定量，寧玉公主一個人就使喚了七八個人，相應(yīng)的，某處侍衛(wèi)定然減少，公主驚馬摔傷，余下的侍衛(wèi)肯定還要去附近查探，如此一來，那一處必定守衛(wèi)空虛。”

    “原來如此�！苯龉庖魂嚮腥�，姬如玄細(xì)心如發(fā)，連這一點疏漏都發(fā)現(xiàn)了。

    “我之前在獵場，看到你往南邊去了，”姬如玄拿了一根棍子，有一下沒一下地?fù)芘鸲牙锏母刹�，“寧玉公主返回的路線，在東南方向，與你相去不遠(yuǎn)，我覺得不對勁，循著路線找了過去，發(fā)現(xiàn)有亂馬踩踏的痕跡，就沿途追了過去�！�

    八分真話，摻了兩分假，隱瞞自己是提前知道，有人要對她下手的事。

    真的是，刻意尋過去的。

    姜扶光心下微顫，雪山馬中箭發(fā)狂，她拼命叫喊，卻沒有一個侍衛(wèi)出現(xiàn)，那時她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獵場范圍，進(jìn)入了內(nèi)山，若不是刻意追過去，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遇刺。

    姜扶光張了張嘴，想問他，為什么要救她？

    卻不知道該怎么問。

    姬如玄于她有救命之恩，他的出現(xiàn)有些蹊蹺。

    救她時，展現(xiàn)的高超武藝，也絕非什么普通的冷宮廢太子。

    殺人時，高絕狠戾的手段，更不該是一個質(zhì)子該擁有的。

    這樣看來，他來南朝就有些耐人尋味。

    第60章：我來喂你

    但姜扶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姬如玄之前是真的在拼命救她，她有眼睛，長了心，會自己判斷，不會因為懷疑姬如玄，就武斷地判斷。

    姬如玄明知道，救她會冒很大的風(fēng)險，也會曝露很多，對他百害而無一利，可姬如玄還是救了她。

    她倒沒懷疑過，刺殺她的人和姬如玄有關(guān)。

    不管姬如玄來南朝有什么目的，就目前看來，她和姬如玄沒有直接的利害沖突，他沒有必要鋌而走險。

    獵場是在皇城司的包圍內(nèi)，羽林衛(wèi)隨同，不是她瞧不起姬如玄，身為一個質(zhì)子，他還沒有那么大能耐布下殺局，引開獵場附近的侍衛(wèi)，安排死士進(jìn)入獵場范圍，將她逼往內(nèi)山懸崖處。

    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內(nèi)賊。

    有能耐安排這一切的內(nèi)賊，也并不多。

    不過她并沒有因此，就完全信任姬如玄，她自認(rèn)和姬如玄只是泛泛之交，姬如玄犯不著拼死救她。

    之前真心救她或許是真，但救她的目的，或許并不單純，許是摻雜了別的圖謀也不一定？

    不管怎樣，也不是現(xiàn)在該追究的。

    姬如玄出手相救，短時間內(nèi)，他們之間的利益應(yīng)是沒有沖突，如此看來，這些謎團(tuán)也不必急于一時。

    姜扶光心中一松，身體有些發(fā)軟。

    觀里，陷入了一片寂靜，火堆燃燒發(fā)出‘嗞嗞’聲響，偶爾‘噗’一聲，濺起了一陣火星子。

    姬如玄打破了沉默：“餓了吧！”

    山觀里飄滿了香濃的雞湯香味，姜扶光肚里發(fā)出‘咕嚕咕�！穆曇�。

    她捂著肚子：“我從下午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吃過東西�！�

    “我在山里找了食物，你將就著吃�！奔缧䦶幕鸲牙锇浅隽艘粋€黑糊糊的圓塊，剝?nèi)ネ馄�，露出了�?xì)白的果肉。

    果肉粉粉糯糯的，帶了點微甜，姜扶光有點好奇：“這是什么？”

    “山薯，又叫地栗子，可入藥，也可以食用�！奔缧䲟�(dān)心山薯干口，喂了一勺雞湯給她，“長在潮濕的山坡上，比較多見�！�

    雞湯入口，味道香而不膩，姜扶光瞪大了眼睛：“你還會做飯？”

    仿佛有多不可思議一般。

    “我從小可是在冷宮長大，”姬如玄一臉得意，“去御膳房偷個雞，摸個鴨，不是很正常嘛。”

    一說完，他就后悔了。

    偷東西什么鬼，又不是什么好事，姜扶光會不會認(rèn)為他手腳不干凈，人品不好？

    御膳房里做熟的東西，是有定量的，偶爾丟一兩次，也不會太在意，但次數(shù)多了，肯定會叫人發(fā)現(xiàn)，沒做熟的東西，反而沒人會在意，御廚們經(jīng)常研究新菜，耗損也是極大的。

    姬如玄的廚藝，大約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你真厲害�！彼嫘膶嵰獾卣f道。

    宮里守衛(wèi)森嚴(yán)，尤其是御膳重地，他竟然躲開守衛(wèi)，摸進(jìn)去偷東西，那不是一般的厲害。

    至于姬如玄偷東西的行為對不對，她沒想過，也不會去想。

    道德綁架一個冷宮皇子，大可不必。

    “我做的富貴雞，才叫一絕，”姬如玄被夸得飄飄然，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都抖索了起來，“等你傷好了，我做給你吃，保管比你府上的廚子，做得更好吃�！�

    喝了藥，吃了一些東西后，姜扶光就有些昏昏沉沉，她聽著山觀外面疾風(fēng)勁雨，密密麻麻地砸在屋頂。

    也不知道這雨什么時候才能停。

    努力撐了撐眼睛：“什、什么時候，會有人來救我們？”

    “別怕，”姬如玄幫她掖好了衣角，握了握她的手，還是熱乎的，“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

    “好�！苯龉獍残牧�，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

    戚凜風(fēng)帶著士兵，搜尋姜扶光的蹤跡，天公不作美，這場大雨加大了搜尋難度，同時也將馬蹄踩踏的痕跡沖去，士兵們穿著厚重的甲胄，冒著大雨，在山中漫無目的搜尋。

    整整四個多時辰，仍是不見扶光的蹤跡。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戚小將軍，這邊已經(jīng)搜尋完畢，不見長公主的蹤影。”步兵校尉何超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過來稟報。

    “繼續(xù)深入搜尋�！逼輨C風(fēng)聲音暗啞，顯得十分沉重。

    何超云有些遲疑：“再往里走，就是內(nèi)山，遠(yuǎn)遠(yuǎn)脫離了獵場范圍，且內(nèi)山兇險，有不少大型野獸，便是武藝高強(qiáng)者，也不會貿(mào)然深入，長公主應(yīng)是不會深入內(nèi)山�！�

    若長公主不慎誤入內(nèi)圍，只怕也是兇多吉少。

    但眼下，誰也不敢說這話。

    戚凜風(fēng)回過頭去，目光凌厲：“我研究過獵場的輿圖，也仔細(xì)推算過長公主的行動路線，羽林衛(wèi)審問了所有參與狩獵之人，根據(jù)他們的口供，可以推斷，長公主極有可能在東南方向，獵場內(nèi)已經(jīng)搜索完畢，并未發(fā)現(xiàn)長公主的蹤跡，理應(yīng)擴(kuò)大搜索范圍，從南面和東面，繼續(xù)深入探查�！�

    連續(xù)搜尋了整整四個時辰，士兵們身上的甲胄，本就十分沉重，如今被大雨沖刷，更是不堪重負(fù)，人人臉上都出現(xiàn)了疲憊。

    已經(jīng)到了內(nèi)山。

    忽然，大雨里傳來模糊不真切的聲響：“這里有線索�！�

    戚凜風(fēng)立馬飛奔上前。

    是一具尸體。

    黑衣尸體。

    戚凜風(fēng)渾身血液頓時凝住，他立馬蹲身去查看尸體。

    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除了握在手里的一把刀，全身上下空無一物，身份不能辨認(rèn)：“是死士�！�

    聲音啞得嚇人。

    何超云的心，也沉入了谷底，他們是六校士兵，獵場的安全就是由他們在負(fù)責(zé)，死士在眼皮子底下混進(jìn)了獵場，刺殺長公主，他們竟是毫無所知，若長公主出了什么事，他們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都要受到牽連。

    戚凜風(fēng)垂放身側(cè)的手，隱隱地發(fā)顫。

    其實，在看了寧玉公主和寧嘉公主的口供時，他已經(jīng)隱有感覺，這是一場專門針對扶光的殺局。

    可他始終不愿相信。

    他握緊了雙拳，仔細(xì)檢查尸體身上的傷，不由蹙眉，殺死士之人，武藝十分高強(qiáng)，而且刀法之剛猛，世所罕見。

    他心里燃起了一陣火苗：“殺死士之人，有可能是友非敵�！�

    第61章：軟玉在懷

    死士執(zhí)行的是殺人任務(wù)，若附近剛好有人碰到扶光遇險，出手相救，也不是不可能，否則就沒辦法解釋這具尸體的由來。

    深吸了一口氣，戚凜風(fēng)已經(jīng)冷靜下來：“立刻將尸體送回營地，請大理寺驗尸，將此間情形，稟于陛下知曉，讓羽林衛(wèi)排查一下，營地里，是否有人與長公主一般失蹤，此事切莫聲張�！�

    倘若有人在陛下的眼皮下，布下殺局，刺殺扶光，那么這個人只有可能是“內(nèi)賊”。

    ……

    睡夢間，姜扶光感覺自己好像溺水了一般，身子不斷地下沉，冷意不停地往身子里鉆，連骨頭縫里，都浸著一股濕寒，她忍不住打哆嗦。

    姬如玄被驚醒，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她在發(fā)燒。

    “冷，咝，好冷，”姜扶光無意識地呢喃，呼吸一片滾燙，人卻越來越冷，她下意識靠近了身邊的溫暖，曲蜷著身子，依偎進(jìn)他的懷里。

    “本想在你面前，做個君子，”姬如玄將她按在胸前，滾燙的體溫，燙得他渾身戰(zhàn)栗，他喉嚨一啞，‘呵呵’地低笑，宛如一個偷香竊玉的狂徒，猖狂至極，“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分明滿腦子都是色授魂與，卻還要告誡自己，要心無雜念，不能褻瀆，他這一輩子的虛偽，都在她身上用盡了。

    “姜扶光，”止住了喉間逸出的笑，姬如玄一低頭，蒼白的唇落在她的發(fā)頂，“是你主動招惹我的�！�

    姜扶光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被一條大蛇，緊緊地纏著不放，仿佛要將她嵌進(jìn)骨肉里，她感覺自己連呼吸也有些困難，忍不住小聲地嚶嚀。

    接著，她看到姬如玄手提大刀，獰笑著向大蛇砍來。、

    她一陣心驚內(nèi)跳，纏著她的大蛇突然松開了。

    可姜扶光沒感覺好受一些，身體一會兒像是墜在冰窖里，連骨頭縫里都滲出了冷意，一會兒，又像被是扔進(jìn)了油鍋，嗓子又干又疼。

    好難受！

    姬如玄端了一碗溫水，喂她喝。

    可她緊咬著牙關(guān)，冷得直打哆嗦，就是不肯張嘴。

    “不喝？”姬如玄咧嘴笑，眼里閃動著興奮，有些躍躍欲試，“不喝，才好�。　�

    他仰頭，將碗里的水灌進(jìn)自己嘴里，半跪在地上，托起姜扶光的后背。

    少女雙目緊閉，頭部向后仰著，巴掌大的臉兒，已經(jīng)燒得通紅，雙頰像鮮嫩飽滿的水蜜桃，透著成熟的芬芳。

    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嬌唇如花，便如那艷態(tài)嬌姿的杏花，開盡了春風(fēng)之后，褪了紅艷麗色，縱是蒼白，亦是艷骨含芳，誘人想探嘗其中滋味。

    姬如玄忽覺一陣口干舌燥，軟玉在懷，沐蘭澤，含若芳，身體不由一抖，吸了吸氣，含在口中的水，冷不防咽進(jìn)了喉嚨里，差點嗆進(jìn)喉管里，難受得要命。

    “下流！”姬如玄唾棄了自己一句，重新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猛然一低頭，覆在她的唇上，頓時怔住。

    話本上，沒教他要怎么把水喂進(jìn)嘴里啊。

    所以，接下來該怎么辦？

    姬如玄有點傻眼，感覺她的唇有點軟，忍不住蹭了蹭，不可思議的嬌香柔軟，令他驚瞪了眼睛。

    姬如玄不信邪，又蹭了蹭，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人也有些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好像飄在了云端，一切都變得那樣不真實。

    半夢間，姜扶光燒得口干舌燥，忽然感覺有什么柔軟東西，貼在了她干燥顫抖的唇瓣上，唇間一陣濕潤。

    姬如玄將水徐徐哺入她口中。

    仿佛久旱逢甘霖，吞咽之后，猶不知足，姜扶光仍覺得口干舌躁。

    姬如玄虎軀一震，身子霎時僵住，他感覺頭皮發(fā)麻，全身像觸了電一樣，從頭發(fā)絲兒，一直酥麻到了足底，骨頭都有些發(fā)軟了。

    要命！

    我、我就是想喂你一口水。

    你、你、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女人，真是恐怖如斯。

    怪不得歷史上，有那么多紅顏禍水，還有那么多沉迷女色的昏這這這誰能頂?shù)米。?br />
    姬如玄有點發(fā)懵，猶豫著要不要推開她，可身體比大腦誠實，伸出的手，攬住了她的腰，腦袋陣陣發(fā)暈，像來了瞌睡一樣，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試圖保持清醒，可最終沒能敵過暈乎乎的腦子，輕輕合上了。

    過了一會兒，姜扶光失望地退回了。

    姬如玄如夢初醒，后背蒙了一層汗意，里衣濕答答地貼著背脊，揮之不去的陰冷，縈繞不去，仿佛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他精神恍惚，仿佛慘遭了蹂躪，踩著發(fā)虛的步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回了火堆旁，重新添了一碗熱水，扶起姜扶光，老老實實送到她唇邊，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眼睛卻不聽使喚，盯著她的唇看。

    似是不相信，一個人的嘴怎就有這么大的魔力，碰一下就讓人神魂顛倒，仿佛失智了一般，腦子沒法使，身子也不聽使喚。

    有點躍躍欲試。

    他又興奮了。

    但這一次，姜扶光學(xué)乖了，水一送到唇邊，她就自己張嘴喝了。

    姬如玄有點遺憾，摸了摸自己的嘴，還有點發(fā)麻，仿佛殘留著那香暖嬌軟的觸感，又有點意猶未盡，是怎么回事？

    溫?zé)岬乃M(jìn)喉嚨里，姜扶光終于滿足了，重新偎進(jìn)了姬如玄的懷里，小聲地咕噥：“大蛇，不要纏我�！�

    姬如玄愣了一下，把耳朵湊過去，啞聲問：“什么大蛇？”

    “姬如玄，”姜扶光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呢喃，“不要大蛇纏我……”

    姬如玄聽得一頭霧水，只當(dāng)她燒糊涂了，在說胡話。

    將她額頭上的敷帕拿下來，低頭抵了抵她的額頭，已經(jīng)在退燒了，緊繃的一顆心，終于放心了一些，也不枉他不眠不休照顧了大半夜。

    將敷帕換了一個面，重新敷到她的額頭上，姬如玄將懷里的人又抱緊了一些，理直氣壯的想：發(fā)燒的人，不能受涼。

    姜扶光動了動身子，又咕噥了一句：“不要纏我……”

    姬如玄已經(jīng)聽不到了，之前以一敵九，體力和內(nèi)力消耗過度，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第62章：萬劫不復(fù)

    好不容易在下雨之前，尋到此處山觀，安置了姜扶光，姬如玄匆忙去附近尋找食物、草藥、干柴、干草，將山觀修整了一番，至少能遮風(fēng)擋雨，不然以姜扶光受傷，又金尊玉貴的身體，吹點山風(fēng)，指不定就要生病。

    荒郊野外受傷生病，是真要命。

    后來，姜扶光夜里發(fā)燒，折騰了幾個時辰，好在他隨身帶了上等的傷藥，她身上的傷，處理得很好，灌了幾碗消腫化瘀的藥，總算有些效果，終于退燒了。

    姬如玄又做夢了。

    年僅五歲的小如玄，一個人走在陰冷破陋的冷宮，凄聲嗚咽的陰風(fēng)，揚起四周殘破的紗簾，顯得陰森詭寂。

    “母后——”小如玄顫聲輕喚，一聲一聲，在空蕩死寂里回響。

    眼前漆黑的廊道，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宛如一頭猙獰的巨獸，張著血盆大口，要將小小的他吞噬一般。

    “母后，玄兒好怕——”

    小如玄很害怕，他不停地跑啊跑啊，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動了，‘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上，疼得眼里直冒淚花。

    “啊！”

    他看到四周躺著橫七豎八的尸體，一個個熟悉的面容，明明前幾天，還笑著喚他太子殿下，此時都化成了僵硬的死尸，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分明都是母后跟前伺候的宮人。

    他們都死了。

    “母后，您在哪里？”

    “母后，您快出來呀�！�

    “母后，您不要嚇玄兒。”

    “母后，玄兒乖，玄兒聽話�！�

    “快救救玄兒�！�

    “玄兒怕�！�

    “……”

    “母后，母，”【后】，小如玄緩緩抬頭，喉嚨仿佛被人用力扼住了一般，生生將聲音掐斷了。

    他看到空空蕩蕩的宮殿梁上，懸掛著一個白色的身影，披散的黑色長發(fā)，覆住了面容，可他知道，那就是母后。

    凄風(fēng)從殿門外透進(jìn)，白色的身影，輕輕地晃動起來。

    小如玄倒跌在地上，梗著脖子，仰著頭，瞪大的眼晴里，清晰地映照著梁上隨風(fēng)擺動的身影。

    “啊啊啊——”他張著嘴，歇斯底里的尖叫。

    畫面模糊轉(zhuǎn)變。

    已經(jīng)長大的姬如玄，站在滿地死尸之間，仰頭望著懸在梁上晃動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抬頭來，露出了黑發(fā)覆蓋下，那張青白可怖的面容，對他笑：“玄兒，過來母后這兒，母后帶你走，好不好？”

    姬如玄冷眼看著，‘小如玄’踩著恐懼的步伐，一步一步走過去。

    從光里，走向了地獄。

    踏上了萬劫不復(fù)。

    姬如玄從詭譎的夢境里睜眼醒來，陌生且昏暗，他陡然去摸袖中的短刃，卻觸到了一片柔膩，不由怔了怔。

    懷里軟玉溫香，與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香暖的少女，乖軟地靠在他胸前。

    姬如玄急劇的心跳，陡然間平復(fù)下來，困擾了他十幾年的夢魘，在這一刻，似乎也沒有那么可怕。

    他閉上了眼睛，從未像今天一樣，睡得這樣踏實過，破碎凌亂的夢境，被驅(qū)散，朦朦朧朧間，滿掌的柔膩，滿懷的香軟，令他宛如置身仙境……

    ……

    此時，遠(yuǎn)在營地的南興帝已經(jīng)收到扶光遇刺的消息：“營地排查的如何？”

    “稟陛下話，”張德全連呼吸都是冷的，渾身直打哆嗦，聲音卻還穩(wěn)著，“羽林衛(wèi)不曾過來回話，想來還要耽擱些時間�！�

    南興帝負(fù)手，瞧著外面扯天扯地的暴雨，心情越發(fā)的沉重。

    扶光失蹤已經(jīng)四個多時辰。

    至今下落不明。

    生死不知。

    他和穆兒已經(jīng)失去過一個孩子，不能連唯一的孩子都失去。

    “會是她嗎？”南興帝聲音沉甸甸的，“羽林衛(wèi)、大理寺排查了不少疑點，但是沒有任何一項證據(jù)有明確的指向。”

    處處都是疑點，人人都有嫌疑，一堆人擋在前頭，混淆視聽，遮擋視線，使人宛如云山霧罩，看不清內(nèi)里。

    張德全壓低了腦袋，連腿肚兒都在打顫，腦子里浮現(xiàn)了，十五年前，帝王舉劍刺向帝后的畫面。

    他死命抱著帝王的腿。

    那一劍削斷了帝后的頭發(fā)。

    最后，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了何貴嬪。

    何貴嬪也親口承認(rèn)，陛下還在潛邸時，最寵的人分明是她，甚至還讓她越過了正妃，生下了皇長子。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眉眼，竟與穆貴妃有幾分相似，這才知道，陛下鐘情之人一直是穆貴妃，多年來竟將自己當(dāng)成了替身，這才因愛生恨，利用皇長子害穆貴妃，這件事才算了結(jié)。

    但此事卻疑點重重，何貴嬪長的與貴妃娘娘一點都不像，何貴嬪為什么會一口咬定，自己長的像貴妃娘娘？

    羽林衛(wèi)多方探查也無結(jié)果。

    龍有逆鱗，觸之必傷。

    陛下惱恨皇后治理后宮不力，與皇后娘娘幾乎反目成仇，三皇子被打壓多年，至今仍然不得翻身。

    營地里動靜鬧得太大，金寶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為自己家糟心的主子操碎了心。

    “羽林衛(wèi)，奉陛下之命，有話要問姬公子�！睅ね�，響起了一道聲音。

    金寶心里一‘咯噔’，連忙出了營帳：“我家公子舊疾發(fā)作，不到落日時分，就返回了營地�！�

    公子不聽勸，屁顛顛地去英雄救美，替身只得頂上，換了主子的衣裳，去獵場轉(zhuǎn)了一圈，射了幾只野兔野雞，就偽裝成舊疾發(fā)作，在人前晃了一圈，就回了營地。

    羽林衛(wèi)笑道：“有些話，需當(dāng)面問一問姬公子，我正好帶了太醫(yī)，順帶為姬公子診治一番，以免耽誤了姬公子的病情。”

    金寶心里有些慌然，面上卻不見驚慌：“大人請進(jìn)�！�

    羽林衛(wèi)帶著太醫(yī)一起進(jìn)了營帳，‘姬如玄’臉色慘白地靠在迎枕上：“大人有什么話，盡管問吧！”

    羽林衛(wèi)笑道：“不急，先讓太醫(yī)為公子把一把脈。”

    金寶垂頭，立在一旁，敏銳地感受到這位羽林衛(wèi)，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暗探了整個房間，排查了一切不妥，就連桌案上的熏香，都多看了兩眼，‘姬如玄’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目及之下，是真病、假病，也看進(jìn)了眼里。

    好厲害的羽林衛(wèi)。

    第63章：龍有逆鱗

    太醫(yī)為“姬如玄”把脈了半晌，道：“公子氣虛血虧，老夫為公子開一個方子，以后好好養(yǎng)著吧！”

    ‘姬如玄’白著一張臉，頷首，“有勞了。”

    金寶連忙準(zhǔn)備了筆墨紙硯，太醫(yī)走到桌邊，開始書寫開方。

    太醫(yī)故意開方拖延時間，方便羽林衛(wèi)探查整個屋內(nèi)。

    竟是諱莫如深。

    羽林衛(wèi)問了‘姬如玄’，什么時候離開營地，在哪個方位，哪個地點狩獵？期間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遇到過什么人，獵了哪些獵物，什么時間回營地……

    ‘姬如玄’早有準(zhǔn)備，一一作答。

    太醫(yī)開好了方子，又提了一些飲食上需要注意的事項，才和羽林衛(wèi)一起離開。

    出了營帳，太醫(yī)道：“確實是舊疾發(fā)作之象，脈搏也沒有問題�！�

    羽林衛(wèi)也道：“屋子里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鹵簿冊上記載，北苑只帶了兩個人，人數(shù)也對上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繼續(xù)去別的地方查探。

    金寶松了一口氣，這一關(guān)總算是過了。

    替身原就與公子長得相似，容貌上修飾幾分，至少有六七分相似，再偽裝成舊疾發(fā)作的病弱樣子，至少能像七八分，剩下兩三分，在行為舉止上沒有錯漏，只要不是與公子過多接觸之人，基本不會察覺細(xì)微的區(qū)別。

    金寶氣道：“公子也太妄為了，居然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到處亂跑，他一個質(zhì)子一舉一動都在羽林衛(wèi)的監(jiān)視之下，但凡有個風(fēng)吹草動，最先嚴(yán)查的人就是他�！�

    替身有些虛弱：“或許，他正做著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春秋大夢呢�！�

    離譜么，確實很離譜。

    以公子的腦回路，很可能真會這樣想。

    腦子被話本子荼毒得太深。

    真的好有道理啊，金寶有些無語：“你說，長公主失蹤了這么久，是不是公子故意把人，嗯，藏了起來，不讓人找到她？”

    公子對長公主的覬覦都寫在臉上了，他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是個沒有道德的大瘋批，瘋起來什么事是他干不出來的？

    金寶越想越有可能，一陣心慌亂跳：“他會不會把長公主藏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呃，把長公主占為己有，再來個囚禁強(qiáng)制愛？”

    “你的想法有點野，”替身吸了口涼氣，不愧是公子的伴從，這么離譜都敢想，“咱們公子的路子，可能沒你想法野，他頂多會掩蓋自己的蹤跡，加大五校搜尋難度，再制造一小點蛛絲馬跡，混淆視線，把搜尋的人往溝里帶，自己則與長公主花前月夜，吟風(fēng)弄月，好不快活�！�

    不是他瞧不起自家主子，就沖他每回見長公主時那慫逼樣，那什么囚禁強(qiáng)制愛，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口上花花，真到了長公主跟前，那得屁顛屁顛地上去，給人當(dāng)忠犬，做舔狗。

    果真不愧是能做替身的人，這腦回路，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樣，金寶吸了吸氣：“所以，你一點也不擔(dān)心公子？”

    “擔(dān)心他做什么？”替身一臉詫異，仿佛有點不可思議，“需要擔(dān)心的人，是長公主吧！”

    金寶無語：“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公子……”

    “就是下刀子，我也不擔(dān)心啊，”替身一臉淡定，“夜黑風(fēng)高殺人夜，陰天下雨奪命時，你會擔(dān)心閻王走夜路嗎？！”

    金寶竟無言以對。

    ……

    姜扶光又夢到那條大蛇，死死地纏著她，勒緊她，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她用力喘了一口氣，突然清醒過來。

    外頭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比之前小了許多，不遠(yuǎn)處的火堆已經(jīng)熄了，剩下沒有燒盡的炭火，山觀里一片昏暗。

    姜扶光動了動身子，腰間霎時一緊，夢里被大蛇勒緊、纏繞的感受突然變得清晰。

    她扭頭一看，姬如玄側(cè)躺在她的身后，雙目緊閉，下頜落在她的頭頂，緊緊貼著她，宛如豆莢一般，從身后將她包裹在懷里，嚴(yán)絲合縫。

    她的背脊，緊貼在姬如玄的胸口，整個人曲蜷在他懷里。

    肌膚相親，嚴(yán)絲合縫。

    整整一夜。

    姜扶光身體僵住，臉上漫出了薄艷，眼里浮現(xiàn)了羞惱之色，用力掙扎了幾下，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哪知！

    “別鬧，”勒在腰間的手，又是一緊，姬如玄頭一低，又湊近了一些，殷紅的唇，幾乎貼到了她的脖頸，“你還在發(fā)燒�！�

    “姬如玄，”滾燙的氣息落在后頸，姜扶光被燙得一哆嗦，不由縮了縮脖子，心中惱怒更甚，“你給我松開。”

    姬如玄仿佛沒聽到，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放了下來。

    混沌的記憶，頓時涌上了腦海。

    姜扶光隱約記得，自己似乎發(fā)燒了，身體十分難受，有人一直守在身邊，不厭其煩地喂她喝水、吃藥，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姬如玄照顧了她一整晚。

    姜扶光心頭一軟，忽然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她感覺不對勁，艱難地在他懷里轉(zhuǎn)了個身。

    “你乖，”姬如玄雙臂一緊，將她桎梏更緊了一些，聲音含糊，“別亂動，一會就不難受了。”

    姜扶光身體一僵。

    昏暗的光線下，姬如玄雙眼緊閉，一張臉燒得通紅，呼出的氣息都濺著火星子，有些發(fā)燙。

    “姬如玄，”姜扶光心中一慌，大聲喊他，“醒醒，快醒醒�！�

    “唔，”姬如玄迷糊地睜開了眼睛，感覺屋里有點冷，松開了姜扶光，徑自走到火堆旁，撥了撥火堆里的余炭，丟了一把干草進(jìn)去，干草“噗”聲燒起來，他挑了一些細(xì)柴，丟進(jìn)了火堆里。

    他雙眼惺忪，還沒有完全清醒。

    可以想象得到，昨夜一整晚，姬如玄就是這樣在照顧她，明明自己也受了傷，還在發(fā)燒，卻還記得，要摸一摸她的額頭，確認(rèn)一下她的體溫，感覺屋里溫度下降，便撐著高燒的身體，爬起來添柴加火。

    火堆重新燃了起來。

    山觀里，也變得明亮。

    姜扶光清楚地看到，姬如玄左肩上白色的止血帶，已經(jīng)被血染成了刺眼的深紅，連附近的衣裳都成了深色。

    第64章：你弄疼我了

    姬如玄擔(dān)心她發(fā)燒后，又受涼生病，就是用這條手臂枕在她的頭下，將她密密匝匝地攏在懷里的。

    山風(fēng)嗚咽，外面的大樹被吹得嘩嘩作響。

    姜扶光清楚地感受到，內(nèi)心深處最堅硬的那部分在軟化消融，最終泛濫成災(zāi)。

    添完火，姬如玄迷迷瞪瞪，重新躺進(jìn)了草堆里，伸手就要將她攬進(jìn)懷里。

    “姬如玄！”姜扶光抵著他的胸口。

    少年像是驚醒了一般，猛地睜開了幽暗的眼睛。

    下一瞬，姜扶光手腕一緊。

    視線一陣顛倒，她被姬如玄狠狠地按在了草堆里，他眼神渙散，滾燙的呼吸一口一口噴在她的頸側(cè)，帶起一陣陌生的、潮濕的戰(zhàn)栗……

    太近了。

    姜扶光瞪大眼，眸中倒映著他狠戾的神情。

    一時間，竟忘了反抗。

    山觀外風(fēng)聲凄厲，吹斷了枯枝，發(fā)出‘咔嚓’聲響。

    攥著姜扶光腕子的手掌，滾燙得宛如烙鐵，帶著兇狠的力道，烙在腕間，強(qiáng)勢的，令她有些心慌。

    “松手！”姜扶光回過神來，掙扎了一下，張口叫他放開，可話到了嘴邊，竟變成了，“你，弄疼我了。”

    姬如玄緊繃的身形漸漸松懈，丹鳳眼一片幽邃，宛如野獸一般，閃動著無機(jī)質(zhì)的寒色，黑漆漆映不出丁點光亮。

    姜扶光心中一喘，這一雙眼，沒有一點可以稱為人性的色彩，他之前殺人時，就是這樣可怕的眼神。

    僅是一瞬，他眼中光亮聚神，落在姜扶光蒼白的臉頰上。

    “姜扶光�！彼麊玖寺�，聲音嘶啞得有點嚇人，松開了姜扶光，起身。

    姜扶光陡然松了一口氣。

    “我剛才呃，”姬如玄心虛地偷瞄了一眼她有些發(fā)紅的手腕，悄悄捻了捻手指，上頭似乎殘留著柔膩滑軟的觸感，“有沒有弄傷你？”

    姜扶光想到，方才姬如玄用力鉗住她時，力道分明很大，讓她無法掙扎，她確實感覺到有些疼，也是真的感受到了，一種來自他的強(qiáng)烈壓迫，令人很難受。

    可她現(xiàn)在，除了牽扯了右肩上的傷口，有些疼外，竟沒感覺到疼，一低頭，白皙的手腕上，呈現(xiàn)了兩道紅痕，瞧著有些嚇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的力道，并不會真的弄疼她，她之所以會感覺到疼，是因為用力掙扎的緣故？

    “不疼的�！彼蛐【推け�，稍微大力一點，皮膚就會發(fā)紅，泛青。

    “那個，”姬如玄見她手腕紅得嚇人，心里很不安，“我不是故意的，就荒郊野外保持警惕，把你當(dāng)成了敵人，你別生氣，我?guī)湍闵纤帯?br />
    他以一敵九，表面上只受了皮外傷，但他內(nèi)力消耗過度，受了很重的內(nèi)傷，加之外傷失血過多，正在發(fā)燒，人也有些神志不清。

    “我沒事，”姜扶光看著他的傷處，“倒是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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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