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弦照腦子嗡嗡作響,刻意壓低的議論,一字一句地傳入耳中。
大費周章為長公主安排的好戲,竟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禁握緊了雙拳。
第147章:不堪至極
“你們沒看到,寧瑗公主肩膀處還有好幾道紅痕,要不是吳中尉趕到及時,讓大家退出來,并點了高小姐,把門關(guān)好,寧瑗公主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光�!�
“如此荒唐放誕,寧瑗公主為什么要這么做?”
“誰知道呢,她可是公主呢,若是她自己不愿意,誰還能逼她不成。”
“不知羞恥�!�
“噓,別說了,林世子過來了……”
林玄照沉著臉,站在院子里,冷聲問:“你們可有看清楚,里面的人確實是寧瑗公主?”
“這……”院子里眾家小姐們,一時有些不確定了。
地上的衣服確實是寧瑗公主的。
很多人都看見了。
但是下人院的門比較窄小,大家都堵在門口,真正能看清屋里情形的,只有前面幾人。
林弦照心里有底了:“寧瑗公主于行宮內(nèi)失蹤,皇城司正在各處宮院搜查,本世子聽說此處有異狀,便帶人過來查看,在查明一應(yīng)詳情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動。”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寧瑗公主同男人幽會偷情一事,說成是寧瑗公主失蹤。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寧瑗公主都是被人謀害。
此時,寧瑗公主就在下人房里,在場所有人都有謀害公主的嫌疑,所有知情人都脫不開干系。
想明了這其中關(guān)節(jié),大家臉色一陣煞白,個個驚疑不定,神色如喪考妣。
身形粗壯的婆子們,頓時將門守好,一雙雙渾濁陰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在場的所有人。
幸好來得及時,場面還能控制。
林弦照松了一口氣,點了一個持重的老嫗:“盤問一下在場的人,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要巨細(xì)無遺。”
老嫗連忙應(yīng)下。
林弦照又看向另一個身形肥壯的老嫗:“你帶兩個人進(jìn)去,看看屋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嫗點了兩個能信的人,走到門口,敲了幾下門。
“滾開!”閣里思怒吼的聲音傳出。
他只是想玩?zhèn)女人,結(jié)果玩成了一場笑話,鬧得人盡皆知,可想他心中到底有多么惱怒。
“奴婢是承恩公府的下人,過來尋寧瑗公主�!崩蠇灺曇羝届o。
里面不再傳出聲音。
老嫗這才推門而入,閣里思已經(jīng)穿戴整齊,雙手抱胸,神色陰鷙地坐在椅子上。
要承恩公府給一個交代。
老嫗上前一步:“寧瑗公主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唯一的嫡公主,自小便是千恩萬寵了長大,王子請稍安勿躁,國公爺一定會妥善處理這事�!�
閣里思蹙起了眉,事情鬧得這么大,便不好脫身了。
“請王子先去隔壁房間回避�!崩蠇炓娝恢睕]走,提醒了一句。
“你們最好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否則,大家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好過�!遍w里思眼里帶了陰冷的警告,大步走出房間,用力摔上了門。
他連攝政長公主都敢睡,一個嫡公主算什么?
他只要一口咬定,是承恩公為了給他賣個好,把侄女送到他床上,希望能通過他的幫助,讓三皇子解禁,并參與共商伐越大計的會議。
南朝陛下還能把他怎么樣?
……
“陛下,陛下、陛下……”門外傳來張德全的叫喚。
一連三聲,南興帝擠了擠眉心,這才悠悠轉(zhuǎn)醒,就要起身,穆貴妃感覺動靜,迷糊地喚了一聲:“陛下?”
“沒事�!蹦吓d帝親了親她的眉,“時辰還早,你繼續(xù)睡�!�
穆貴妃嗯了一聲,含糊道:“不許半夜起身批奏折。”
南興帝不由失笑,擔(dān)心吵醒了她,披衣到了外殿。
“陛下,”張德全一臉焦急地在外面等著,“吳中尉過來稟報,說下人院那邊出事了�!�
下人院那邊能有什么大事?南興帝皺眉道:“讓長公主過去處理便罷�!�
“若是這樣,奴婢又怎敢驚擾到陛下面前?實在是……”張德全額頭都冒了冷汗,連忙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榮郡王夫妻,并承恩公父子,這會兒人都來了,就跪在殿外,向陛下請罪。”
南興帝僵住,復(fù)又大怒:“荒唐放誕,不堪至極。”
張德全腦子也是懵的,這會都不知道該不該接話了:“這事,不好驚動長公主,陛下您看……”
南興帝震怒不已:“他們又有何錯,向朕請什么罪?”
張德全將榮郡王和承恩公的原話,復(fù)述了一遍:“榮郡王夫妻說,他們不該在巡田期間,大舉宴樂之事,使人借機鉆了空子,行了這等荒唐行徑,污了圣聽,辱了天家體面,至于承恩公,他們懇請陛下息怒,饒了寧瑗公主�!�
南興帝起先不語,忽道:“就讓他們跪著,使人快馬加鞭,請皇后連夜趕來行宮處�!�
事關(guān)姜寧瑗的名節(jié),這種事到底還是需要皇后出面。
張德全連忙稱是,轉(zhuǎn)頭吩咐小德子去辦。
外殿冷寂了半晌。
南興帝沉吟不語,想著今晚發(fā)生的事,先將閣里思背后的一應(yīng)干系,在腦中過了一遍。
閣里思是怎么避開皇城司,來到女眷這邊宮院?
姜寧瑗是怎么跟閣里思湊到一起去的?
承恩公父子在其中扮了什么角色?
姜寧瑗是自愿的嗎?
南興帝蹙眉問:“長公主怎么樣了?”
張德全知道,陛下是在問長公主那邊有沒有干系,連忙道:“下人院出事的時候,長公主在流蘇院賞花,兩邊隔得遠(yuǎn),”他斟酌了一下話,“后來,吳中尉及時趕到,命皇城司控制了下人院,消息沒有傳出來,長公主并不知情�!�
“先不要告訴長公主�!边@種腌臜事,就不要摻合了。
張德全連忙應(yīng)是。
“巡個田,也不讓人安生,”南興帝想到內(nèi)殿里的阿穆,目光沉了又沉,“在潛邸時,還有幾分賢惠樣子,如今越發(fā)不成樣子了。”
張德全知道,陛下說的是皇后娘娘,怪皇后娘娘沒把寧瑗公主教好。
“姜寧瑗怎么樣了?”南興帝終于想到詢問女兒的情況。
“人還在昏迷,女官驗過了……”張德全把頭埋低了,他一個老太監(jiān)說這事,都覺得臊得慌。
第148章:亂了人心
“確實失了貞潔,房中點了助興的紅丸,使用此物,會、會令人產(chǎn)生幻覺,亢奮異常,事后,精神久難恢復(fù)�!�
張德全又把頭埋低了,閣里思是習(xí)武之人,身體不錯,所以提早清醒過來,寧瑗公主身體嬌弱,又是初經(jīng)人事,至今還在昏迷。
南興帝臉色鐵青:“對身體可有損傷?”
“那倒沒有,”張德全連忙道,“仔細(xì)休養(yǎng)一陣子,就沒事了�!�
南興帝又問:“閣里思又在何處?”
“已經(jīng)回、回宮院歇息去了,”說這話時,張德全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說是,昨兒伺候?qū)庤ス魈邸!?br />
一個藩屬國的王子,也實在太囂張了。
簡直沒把陛下放在眼里。
南興帝大怒,猛地將張德全遞來的茶,擲摔在地,接著冷靜下來:“既如此,此事就等皇后來了再議吧!”
張德全不敢多話了,關(guān)于一國公主的貞潔,陛下不好貿(mào)然處理。
南興帝看著窗外烏黑的夜色,心中漸漸有些沉重。
他登基十五年,躬行節(jié)儉、惟重農(nóng)桑、平定十年內(nèi)亂、清除舊派殘黨、討滅海賊,征服南越、北朝等外患,使危機四伏的南朝轉(zhuǎn)危為安,呈現(xiàn)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時人頌曰“興滅國,繼絕世”。
可他深知,這些只是表象,那些在南朝根深蒂固的殘黨勢力,真有這么容易根除?
是否還有一些,隱藏更深的勢力,仍舊藏在暗處,渾水摸魚,攪弄朝綱?
幾乎橫掃南越,滅其國,絕其種族苗裔的戚南風(fēng),因何突然暴亡?
在戰(zhàn)場上,突然被偷襲受傷的戚老將軍,自此患了腿疾,導(dǎo)致病痛纏身,多年來不能征戰(zhàn),這真的只是細(xì)作所為?
還有阿穆當(dāng)年滑跤小產(chǎn),這背后是否有更深的隱情?
他強續(xù)南朝十五年國祚,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近年來,也越發(fā)有些力不從心了。
北朝使臣被殺;
南越國屢犯邊境;
云中國也不安分;
近年來,沿海一帶�?苡钟兴谅拥内厔荩�
去歲承恩公打的那一場仗,也叫人摸不清頭腦;
質(zhì)子來朝,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還有今日,閣里思王子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
……
事事樁樁,都讓他感受到一股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
“咳——”南興帝喉嚨一癢,忍不住捂嘴咳了一聲,手中一陣濡濕,他攤開掌心一瞧,一灘刺目的鮮紅。
“陛下。”張德全連忙拿了帕子上前。
貴妃娘娘身子大好了以后,陛下宛如枯木逢春,重新煥發(fā)了生機,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不曾咳血了。
“又不是頭一次,驚慌什么�!蹦吓d帝拿了帕子,拭了拭手,淡聲道,“就不必告訴貴妃娘娘及長公主。”
張德全的手都在哆嗦,陛下是積勞成疾,這南朝的太平盛世,是陛下用龍身安康換來的。
“當(dāng)年,朕登基之初,朝中舊派殘黨根深蒂固,朕帝位不穩(wěn),在朝中支持者甚少,太尉府是武將,并不能隨意參與朝政,朕在朝中唯有承恩公府可以信任倚仗,朕何嘗不知,阿穆滑跤小產(chǎn)一事疑點重重,可是朕若是繼續(xù)查下去……”
南興帝沒繼續(xù)說下去。
可張德全豈會不知,當(dāng)時陛下根本沒有選擇。
“自那之后,朕便想啊,阿穆肯定不會原諒我了,我唯有做一個好皇帝,這樣也不算負(fù)了阿穆。”
張德全已經(jīng)淚濕了眼眶,便就是從那開始,陛下每日只睡三兩個時辰,徹夜批閱奏折,宣朝臣議事。
太醫(yī)屢次相勸,徒勞無功。
他屢次勸阻,陛下置若罔聞。
以至于積勞成疾。
……
不知何時起,外面下起了夜雨。
淅淅瀝瀝的雨水,沖刷過院中的花草樹木,流蘇花清香盈動,混著一縷涼芳,沿著窗隙,瓦縫,淡綠的紗窗,浸透進(jìn)屋內(nèi),給屋里帶來一陣清香涼爽,也帶走了帳中的郁躁悶熱。
這一覺是如此的綿長和深沉,身體一些異樣的反應(yīng),令他雙眉蹙了蹙,從如墜云霧的混沌,清明過來。
姬如玄驀地睜眼,清醒過來。
屋里殘燭燃盡,只留下一灘紅色的燭淚,無聲無息地訴說,昨晚是如何紅燭帳暖。
榻邊一盞昏燈,姬如玄摟緊了懷中的溫香軟玉,借著微明的燈火,少女蜷在他懷中,同夫妻一般,同榻而眠,同被而衾,嬌小的身子仿佛天生同他契合一般,小腦袋挨著他的心胸,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腰間。
此刻她閉目酣眠,臉龐紅撲撲的,帶著海棠一般的紅艷,一動不動,他也擁著她,手臂繞過她不盈一屋的腰肢,輕輕握住,掌心的柔膩香暖,令他一陣口干舌燥。
........
姬如玄猛地從榻上坐起,胸口殘留著幾道指甲劃過的紅痕,肩膀上多了一個深深的牙印……
姬如玄腦袋轟的一聲,緩緩偏頭。
“瓔珞,什么時辰了?”
姜扶光已被驚醒,爬坐了起來,星眸半閉,一手擁被,擋于胸前,另手揉眼,嗓音嘶啞含糊,帶著剛睡醒的軟嫩和嬌慵。
雖然以被掩身,可香肩渾然削成,雪玉一般的臂膀呈露在外,屋里昏暗,可勝雪膚光,白璧無瑕,泛著淡淡光潤,一時醉了人眼,亂了人心。
姬如玄胸間悸動,做賊心虛一般,一指按壓在她耳門穴,她眼睫輕顫,半掩的眸子,輕輕掩上,重新昏睡過去。
“不會怪我乘人之危對不對?”姬如玄閉了閉雙目,將她摟進(jìn)懷里,按在自己胸前,嗓音里帶了一絲黯然。
第149章:我要殺了你
許久,姬如玄終于放開了她。
看著淡綠色的紗窗良久。
天快亮了。
敲門聲響起,金寶的聲音隨即響起:“公子,卯時將至,林皇后已經(jīng)趕來了行宮,您是不是該將長公主……”送回去?
倘若長公主再不回去,長公主宮院那邊肯定會來要人。
若是驚動了旁人就不好了。
半晌!
“知道了�!奔缧鹕泶┐髡R,打開房間,外面擺了一個木托,上面整齊擺放了姜扶光昨日穿戴的衣裳,首飾。
衣裳重新洗過,并烘干燙平。
姬如玄回到房中,摟起昏睡的姜扶光,靠在懷里,先幫她穿好細(xì)肩帶小抹胸,再將衣裳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套。
好在巡田期間,姜扶光穿著簡單,穿起來也不費神,只是有些‘費勁’。
這滋味,就好像是在三伏天,頂著如火如荼,烘烤大地的太陽,跑了五公里,那酸爽!
……
南太祖登基后,重農(nóng)務(wù)桑,后禮部上言,皇后出郊親蠶不便。
南太祖召眾臣議事:“朕惟農(nóng)桑重務(wù),欲于南郊建土谷壇,宮后為蠶壇,以時省觀,卿等視其可否?”
隨后在距離洛京較近的南郊,建了土谷壇和先蠶壇,為了近便,工部并禮部協(xié)商,在宮中鋪了一條抄山道。
林皇后接到消息后,冒著一陣急雨,沿著抄山道,匆匆趕來行宮時,已經(jīng)到了五更天。
巡田第四日,雞鳴平旦之間,窗外朦朧昏青。
她整衣理冠,連忙去尋了張德全,求見陛下,就見一直跪在宮院門前的榮郡王夫妻,及承恩公父子,心中不由一窒。
張德全收到消息,客氣上前:“陛下昨晚一夜未睡,方和衣躺下,皇后娘娘稍后再來吧!”
林皇后氣得直咬牙,什么一夜未眠,怕不是和穆貴妃那狐媚子廝混了一整晚吧。
寧瑗出了事,他不聞不問,承恩公父子跪在門口,他也不理會,陛下是被那賤人迷得神魂顛倒。
她咬了咬牙,低下頭:“陛下龍體為重,本宮便先向承恩公父子二人了解一下,”她呼吸一窒,猛地攥緊了五指,“之前發(fā)生的事。”
承恩公府的消息,比陛下派的人還要早到兩刻鐘,她已經(jīng)知道了全部事情經(jīng)過。
這話是為承恩公父子解圍的托詞。
“陛下方才交代了,”張德全低眉斂目,奴顏婢膝,“便讓他們跪著�!�
意思是,陛下沒說可以起身。
林皇后忍了忍,只得先去看看寧瑗。
“嘩啦”一聲,一桶冷水澆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姜寧瑗冷得一激靈,悠悠轉(zhuǎn)醒,勉強睜開了眼睛,一時卻還不知身在何處,只覺渾身濕透,一股子冷意,不停地往骨肉里鉆,她撫了撫額頭,低吟了一聲,覺得頭痛得厲害,仿佛要爆開一般。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晚帶半夏返回宮院。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她到底做了什么?
姜寧瑗頭疼欲裂,忍不住低吟了一聲,什么也記不清了,掙扎著從濕漉漉的地上爬起,便覺臉龐一陣劇痛。
“啪!”
一個耳光子狠狠地抽了過來,她整個人被扇歪了過去,撲到地上,面龐像火燒了一般,火辣辣地疼痛。
“清醒了嗎?”冰冷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姜寧瑗捂著臉,緩緩抬頭,迷茫的雙眼,漸漸映出了,一臉怒容地盯視自己的母后。
她睜大眼睛:“母后,您怎么在這兒?”
林皇后也不理會,轉(zhuǎn)頭看向了一旁的半夏:“告訴她,發(fā)生了什么事。”
半夏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聽到皇后娘娘的話,幾乎癱軟在地。
姜寧瑗一臉茫然,聽著半夏說,她在返回宮院的路上,被人擊暈了,隨后叫人撞破她同閣里思在下人房里幽會偷情,腦袋“嗡”的一響,眼前一黑。
她扶著劇痛的腦袋,腦子里浮現(xiàn)了一些零碎的片斷,并不真切,腦血倏地上涌,鼻孔里,頃刻間便血流如注,滴滴答答,濺落在胸前雪白衣襟上,觸目驚心。
“不,這怎么可能�!彼纱罅搜劬Γ浑p眼珠子幾乎都要脫眶而出。
屋里傳來姜寧瑗尖叫發(fā)瘋的聲音。
還有不時摔打的聲響。
“哐當(dāng)”
“砰咚”
“嘩啦”
持續(xù)了整整一刻鐘。
林皇后冷冷地看著她,并不出聲阻止。
“是你這賤婢害我,對不對,”姜寧瑗雙眼猩紅,猛地看向癱在一旁的半夏,撲上前去廝打,“賤人,是你害我,我要殺了你。”
“啊啊……”半夏蜷縮成一團(tuán),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哀聲尖叫:“公主饒命!奴婢怎敢害您,奴婢也被人打暈了,饒了奴婢吧……”
“還狡辯!我打死你!”
姜寧瑗披頭散發(fā),雙目充血的樣子,顯得癲狂嚇人,半夏慘厲的尖叫,由高到低,在微曦的天色里,分外瘆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皇后擱下茶杯,輕飄飄掃了一眼倒地不動的半夏,阻止仍然拿著簪子,正在不停往她身上戳刺的姜寧瑗。
“她死了�!�
輕描淡寫的話,仿佛死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阿貍阿狗,畜生一般。
姜寧瑗身體一個倒跌,睜大的眼里映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渾身扎滿了血洞,血流了一地的半夏,她一臉驚恐,握在手中的簪子,忽地掉到地上。
林皇后嘆了一口氣,這才起身站起,走到已經(jīng)恐懼失聲的姜寧瑗面前。
看著女兒披頭散發(fā),軟跌在地上,慘白的臉上濺滿了鮮血,白色的單衣上,也濺滿了血,心中倏然一痛。
“帶公主下去梳洗。”林皇后吩咐伏苓。
景玉進(jìn)來收拾善后,半夏千瘡百孔的尸體被人拖了下去,腳后跟抵在地面,劃過一道長長的血痕。
第150章:踏腳石
兩個老嫗拎著水桶進(jìn)屋擦洗收拾。
不消片刻,堂中已經(jīng)煥然一新,仿佛之前慘烈的畫面不曾發(fā)生過。
林皇后安靜地坐著,一杯接一杯的茶,也平復(fù)不了她心中不斷涌翻的怒火,這本該為姜扶光設(shè)的局,最終卻讓她的女兒,嘗到了苦果。
分明是姜扶光將計就計,害了寧瑗。
林皇后眼中恨意流露:“湯藥都準(zhǔn)備好了嗎?”
景玉低頭:“已經(jīng)熬好了�!�
“給公主端去,”林皇后閉了閉眼,嗓音中透了些許疲憊,“就說是安神湯,我特地吩咐人熬的,要盯著她把藥喝完,一滴也不許剩�!�
屋里又是一陣沉寂。
半個時辰后,姜寧瑗梳洗出來,依然有些精神恍惚,可人已經(jīng)安靜下來了。
“你是公主,便是失了貞潔又如何?”林皇后柔聲安撫,“古往今來,養(yǎng)面首的公主不知幾凡�!�
姜寧瑗仍然處于失去貞潔的打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瑗兒,人的一生還很長,很長,貞潔固然重要,”林皇后軟語溫言,“可若失去了,那就一文不值,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的人生不會有任何影響�!�
姜寧瑗眼里終于有了波動,木木呆呆地看著母后。
林皇后摟著女兒,哽聲問:“你還記得,之前發(fā)生的事嗎?”
姜寧瑗木然搖頭,腦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并不真切,當(dāng)她想要細(xì)想時,便會頭疼欲裂。
她仍舊想不起來,只有身上留下的痕跡,以及身體隱隱的疼痛不適,提醒她經(jīng)歷過那些荒唐放誕的事。
“既然不記得,就當(dāng)作沒發(fā)生過�!陛p撫著她蒼白的臉,林皇后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可是,”姜寧瑗眼里流出淚來,“很多人都看到了。”
“沒有人看到,”林皇后捧著她的臉,目光平靜,仿佛這根本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當(dāng)時躺著,沒人看到你的真容,只看到了你的衣裳�!�
林弦照已經(jīng)審問過在場所有人,顧令儀最先推門,發(fā)現(xiàn)屋里的情形,但她太驚慌了,什么也沒看清,后頭湊上來的人,只看到了閣里思光著身子,便嚇得閉眼回避,沒有誰真的看到姜寧瑗的真容。
后來吳中尉及時趕到,控制了局面。
只有一個不慎被人擠攘進(jìn)屋里的小姐,父親嚴(yán)御史,秩正五品,在御史臺多年,也該升一升了。
這個女兒,注定要成為她父親升官發(fā)財?shù)奶つ_石。
大約之前她處于混沌狀態(tài),也想不起之前發(fā)生的事,姜寧瑗看著母后平靜的臉,心中的驚慌和恐懼,漸漸平復(fù)下來。
“理由是現(xiàn)成的,”林皇后聲音淡漠,“伏苓催促你回去,你心里不情愿,但礙于,伏苓是我派去你身邊的人,你也不好反駁,于是同半夏先行一步,悄悄溜到附近一處小院,交換了衣裳,讓半夏扮作你先行回宮院,你自己則重新回了馬球場。”
寧瑗的脾氣,是有可能做這種事的。
這樣一來,和閣里思廝混的人就是半夏,不是她。
“他們,會相信嗎?”姜寧瑗心中不安。
“會的,”林皇后繼續(xù)道,“為了皇家體面,榮郡王會為你作證,吳中尉及時趕到,控制了局面,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當(dāng)時在院中的主仆十二人,沒看到你的真容,自是不敢攀扯你,否則損了天家體面,遭殃的就是他們?nèi)�。�?br />
這是明面上的知情者,但下人院鬧了這么大動靜,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窺視的眼線,不過這都沒關(guān)系,他們不敢嚼弄什么。
便有哪個不識趣,殺雞儆猴就完事了。
至于閣里思王子,為什么會來女眷宮院?
半夏又怎么會和他廝混在一起?
那就是皇城司的事。
南越國細(xì)作一事仍未結(jié)束,將細(xì)作身份往半夏身上一扣,這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都合理了。
姜寧瑗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林皇后輕撫著她披散的頭發(fā),啞聲道,“這只是對外的說辭,并不能糊弄你父皇�!�
這些說辭,是為了保住寧瑗的名節(jié),也是為了維護(hù)天家的體面。
姜寧瑗臉色又是一白:“父皇他……”
“瑗兒,乖,母后會幫你擺平一切,不會讓你失去名節(jié),只是你父皇追究起來,我也保不了你……”林皇后湊近她的耳邊軟語,語氣透了蠱惑,“所以,若你父皇問起,你只能這樣說……”
……
好不容易安撫了姜寧瑗,林皇后從內(nèi)殿出來,天光已經(jīng)大亮了。
香玉過來稟報:“嚴(yán)御史過來了,正前廳候著�!�
整晚沒合眼,林皇后面容有些疲憊,揉了揉發(fā)脹的額頭,同香玉一起去了前廳。
一路上,香玉小聲地同她說了,嚴(yán)御史候在大廳時,用了幾盞茶,說了哪些話,做了哪些行為舉止。
一舉一動,都沒逃過她的眼。
林皇后心里大體有底了。
嚴(yán)御史多年來,在御史臺并無太多建樹,也并不顯眼,倏然得知,皇后娘娘召見時,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見過來請他的女官,對他也是客客氣氣,又難免一陣心驚膽跳。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來了行宮?
怎的之前沒有一點風(fēng)聲傳出?
這一大清早,辰時都不到,就派人過來請他,怎么看都有問題。
嚴(yán)御史誠惶誠恐進(jìn)了大廳。
坐了好一會,茶都換好幾盞,才聽到內(nèi)侍通傳的聲音:“皇后娘娘到�!�
嚴(yán)御史連忙走到堂中,下跪行禮。
“嚴(yán)御史起來坐吧。”林皇后語氣自然,態(tài)度也溫和,仿佛沒有端一點架子。
可越是這樣,嚴(yán)御史就越心慌,他連忙謝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坐回椅子上,整個人顯得十分拘謹(jǐn)。
林皇后看在眼里,對這個嚴(yán)御史的性子,也摸得差不多了,也知曉怎么拿捏他了。
“聽聞嚴(yán)御史,有一次女,名喚玉嬌,從小就是嚴(yán)御史同夫人的掌上明珠,不論是性情,還是模樣,都是極出挑的,尤其一手繡工精湛無比。”
嚴(yán)御史連忙道:“小女當(dāng)不得皇后娘娘謬贊�!�
心里卻不由去想,這無緣無故,皇后娘娘怎的突然提了玉嬌?玉嬌何時得了皇后娘娘青眼?
第151章:升官死女兒
突然想到,玉嬌昨夜丑時(2點),才被皇城司送回來,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中,誰也不肯見,問她出了什么事,什么也不肯說,跟在身旁的丫鬟也不見了蹤影,心里涌現(xiàn)了一股不安。
因為牽扯了皇城司,他也不敢隨意出去打探消息。
等了一晚,沒出什么事,也就把心放下了。
皇后娘娘要召見時,他一時沒往這上面想,畢竟玉嬌再怎么,也不會和皇后娘娘牽扯上關(guān)系。
“本宮向來欣賞這般蘭心蕙質(zhì)的女孩兒,特地為她準(zhǔn)備了禮物。”林皇后朝香玉使了一個眼色。
香玉親手從一個宮婢手中接過梓木盒子,送到嚴(yán)御史面前。
單看這盒子就知道,里頭的東西定是十分貴重。
皇后賜,不可辭,嚴(yán)御史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捧過盒子,跪地謝恩:“臣代小女,謝皇后娘娘恩典�!�
“嗯,不過,”林皇后微笑,話鋒一轉(zhuǎn),“本宮聽說嚴(yán)二小姐身體一直不大好,可惜了這么好的女子,不然這般品性才貌,便是入三皇子府做一個側(cè)妃,也是使得的�!�
“小女身體并無……”不妥。
頂著皇后娘娘抬起頭,看過來的威嚴(yán)目光,嚴(yán)御史未完的話,也咽進(jìn)了嗓子眼里,他不由低下頭,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
他出身寒門,以現(xiàn)在嚴(yán)家的門楣,是絕無可能高攀三皇子,可皇后娘娘偏說了,嚴(yán)家女可以給三皇子做側(cè)妃。
分明是刻意抬舉。
“嚴(yán)御史方才想說什么?”林皇后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目光。
嚴(yán)御史冷汗淋漓:“沒,沒有。”
似是對他的識相很滿意,林皇后臉上又露了微笑:“聽聞嚴(yán)御史寒門出身,被當(dāng)?shù)夭炫e才學(xué),取了功名,入太學(xué)進(jìn)修,因才能出眾,故憑借自己的能力,升任了五品御史。”
御史品級并不高,大多都是六、七品,因主掌監(jiān)察、彈劾及建議,正朝廷綱紀(jì)風(fēng)氣,所以御史在朝中極有話語權(quán),朝中鮮少有人會得罪。
也因此,不管在任何場合,都會有御史臺的人伴駕隨行。
嚴(yán)御史在御史臺,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年,只混到五品,這資質(zhì)只能說是平庸,著實算不得才能出眾。
嚴(yán)御史不敢說話,腦子里千頭萬緒。
“本宮聽說,御史臺有一位老御史要致仕,”林皇后目光看向了他,溫聲道,“本宮覺得你在御史臺多年,踏實務(wù)實,兢兢業(yè)業(yè),很適合補老御史的缺,”她輕聲問,“嚴(yán)御史認(rèn)為呢?”
嚴(yán)御史第一反應(yīng)是驚喜,接著又冷靜下來。
自從上次,戚小將軍在朝堂上公然擠兌周御史,占著茅坑不拉屎,當(dāng)堂提出建議,讓陛下擬一道圣諭,讓御史臺彈劾那些年紀(jì)大了,還不致仕的官員,陛下覺得有道理,竟還真下了圣諭。
這段時間,御史臺有幾位老御史,唯恐彈劾到自己頭上,晚節(jié)不保,紛紛上了請辭的折子。
陛下看得順眼的,就留下。
不順眼的恩準(zhǔn)。
幾位老御史的官職,最低的也是四品。
他從前是正五品,最可能補的就是正四,越過從級,直升正級,連升兩級。
“多謝皇后娘娘恩德�!眹�(yán)御史連忙下拜。
林皇后心中一安,苦惱道:“不過,你尚有家事沒有處理清楚,這個官職,便就先為你留意著,陛下時常言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事不能齊,如何能為陛下盡忠效力?嚴(yán)大人可要在端午節(jié)前,把家事處理干凈了,以免這難得的空缺,也要過時不候�!�
嚴(yán)御史到底在官場混了多年,豈會不知皇后娘娘口中這個‘家事’指的是何事,‘處理干凈’又代表的是什么。
皇后娘娘給嚴(yán)玉嬌的賞賜,是買命財。
事到如今,他仍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令皇后娘娘如此諱莫如深,三言兩語就決定了他女兒的性命。
可他不敢問。
嚴(yán)御史顫顫巍巍地磕頭:“臣,定當(dāng)將家事,料、料理干凈�!�
他只是一個沒有實權(quán),小小的五品官,犧牲一個女兒,換來全家老小的性命,換來升職的機會,根本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
長公主一夜未歸,瓔珞幾個也是心急如焚,整晚沒有合眼,一直等到卯時,瓔珞沉不住氣了,猶豫著要不要去姬公子那邊院子問問,又擔(dān)心叫附近的皇城司發(fā)現(xiàn),察覺出了端倪。
左思右想,瓔珞決定去找戚表少爺,便說長公主身子有些不適,請戚表少爺過來看看,也不會惹了皇城司的猜忌。
這樣一來,長公主一夜未歸的事,就瞞不住了。
可長公主一夜未歸,單憑姬公子身邊的長隨拿個戒指,說幾句話,就這樣一直干等下去,實在很沒有信服力。
就在瓔珞要去找戚表少爺時,姬公子把長公主送回來了,用斗篷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抱回來的。
直接避開了宮院的守衛(wèi),將長公主送到了房中。
瓔珞簡直無法形容內(nèi)心的震撼。
姬如玄將長公主安置在床榻間,并蓋好薄被。
“長公主受了驚嚇,還在昏睡,你們守在殿外,不要做多余的事,”姬如玄目光微凝,眼中透著一股噬人冷意,“約半個時辰,她自會醒來�!�
在他冷戾的目光下,瓔珞感覺自己仿佛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想著長公主這么信任姬公子,姬公子也確實將長公主送回來了,眼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好做多余的事,便先稍安勿躁,等到辰時再說。
姜扶光醒來時,已經(jīng)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