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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提起這個,姬如玄簡直一言難盡:“女醫(yī)官開的藥,實在太苦了,你讓她下次多加點甘草�!�

    他長這么大,還沒這么乖乖喝過藥。

    差點沒吐出來。

    流血受傷都不怕的人,居然怕苦,姜扶光忍不住笑:“良藥苦口,我覺得藥還是苦一點比較好,害怕吃苦藥,以后就多注意身體,不要讓自己生病受傷,不然再有下次,我一定讓人在藥里放黃連,或者是穿心蓮�!�

    姬如玄一臉痛苦。

    姜扶光噗哧一笑,從藥囊里取了一顆秋梨糖,因為她之前咳嗽的很嚴(yán)重,女醫(yī)官就準(zhǔn)備了不少秋梨糖和枇杷糖。

    她總要隨身攜帶幾顆。

    姬如玄正要說話,面前的少女,眉目含笑對他說:“低頭!”

    他依言低頭,正要開口詢問,少女頰邊浮現(xiàn)了淺梨渦,輕踮起足尖,抬起手,嘴里就被塞了一顆東西。

    指腹輕擦過他的唇,姬如玄眸底浮現(xiàn)了些許幽暗之色,方才在內(nèi)室里,與她榻上激吻的畫面,浮現(xiàn)在腦海中,好不容易才壓下欲潮,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喂完糖后,姜扶光怔了一下,這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并未想太多,只覺得姬如玄怕苦,那就喂他吃糖。

    吃糖就不苦了。

    姬如玄什么話也沒說,不動聲色地坐下,將那顆秋梨糖含在唇齒之間,瞇了瞇眼。

    姜扶光便問:“甜嗎?”

    “甜的。”姬如玄吃糖的時候,喜歡把糖咬碎了,用牙齒磨了磨糖,又有些不舍得,眼睛卻定定落在她身上。

    蒼白的唇兒恢復(fù)了血色,顯得飽滿又誘人。

    他目光微深,別有深意道:“真的很甜呢�!�

    于是,姜扶光笑了,臉上沒了病容,卻還透了些許蒼白,笑起來時,淺梨渦浮現(xiàn),格外清透明麗。

    ……

    洛京。

    是夜,天穹浩瀚,星河璀璨。

    南興帝立在摘星樓,雙眼深邃,看向古城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似漫天繁星在人間灑下的輪廓倒影。

    想必此時,杭州正下著大雨。

    他咳嗽了幾聲。

    張德全連忙上前,勸道:“陛下,夜深露重,還是早些回殿罷,貴妃娘娘派人來問詢了兩次�!�

    自從長公主去了杭州之后,陛下就沒安生過一天。

    南興帝擺擺手:“回了貴妃娘娘,就說朕還有折子沒有批完,就不,”他頓了一下話,又改了口,“就晚些再回甘露宮。”

    張德全恭敬應(yīng)下。

    這時,小德子手里捧著折子,急忙送來:“陛下,杭州急報,走的是加急加密�!�

    加急加密的信件,是上呈陛下的密信,只允三品以上官員傳遞。

    南興帝伸手拿過奏報,里面夾著一封私信。

    他目光微凝,打開折子:“護國長公主敬上,六月九日,杭州雨勢不停,臣派羽林衛(wèi)打探消息,官府不作為,延誤災(zāi)情,且有故意擴大災(zāi)情之嫌疑,心中駭然無比,憂心新安縣災(zāi)情,遂冒雨前往新安縣,于途中遇襲……”

    他雙手不由一顫,眼中透出駭人厲色。

    張德全和小德子,伏地不起。

    這已經(jīng)是長公主,加密上呈御前的第二封奏報了。

    第一封是,長公主途經(jīng)淮安,水匪猖獗,隨后路過一村子,親眼目睹私鹽之害。

    千字奏報,字字觸目,句句驚心,其中飽含的信息,令南興帝遍體生寒。

    “官府為何要延誤災(zāi)情?”

    “第一封加急奏報送進(jìn)京里時,朕就親自下令,讓杭州郡大小官員做好賑災(zāi)救民的準(zhǔn)備�!�

    “長公主一連五日,二十四道加急文書,交代了水位上升后,在哪個堰口筑堤,在哪個地段小分流,災(zāi)民要如何安置,物資該如何籌集,只要杭州大小官員照做,災(zāi)情一定會加以控制。”

    “延誤災(zāi)情,就是故意擴大災(zāi)情,這又是何故?”

    張德全想到奏報進(jìn)京后,朝中幾乎一邊倒的“倒長”的呼聲,幾乎與杭州郡每日奏報進(jìn)京的災(zāi)情,互相呼應(yīng)。

    冷汗一茬茬地往外冒。

    倘若長公主沒有去杭州郡,整個浙州大小官員沆瀣一氣,災(zāi)情引發(fā)的嚴(yán)重后果,就全到了長公主身上。

    連陛下都要被蒙在鼓里。

    “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控了這一切呢?”南興帝似笑非笑。

    第245章:殺人滅口

    有能力操控整個浙系的人,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張德全遍體生寒。

    “夏蟲豈可語冰,”他的女兒,肩挑的是太尉府戚氏,心系的是山河萬里,“承安侯終究是低估了她�!�

    承安侯的算計是狠毒的。

    唯獨漏算了阿琰心懷大義,會在重病的情況下,自愿前往杭州賑民救災(zāi)。

    他又打開了密信:“……三十位刺客,埋伏于山中二日,弓刀齊備,目標(biāo)明確,訓(xùn)練有素,然臣身邊只三名暗衛(wèi)在側(cè),三人拼死相護,等來了救援,方轉(zhuǎn)危為安,萬望陛下悉知,臣一路為避人耳目,輕裝簡行,又有金蟬脫殼之計作掩,前往杭州的消息,沒這么快透露出來,臣懷疑消息是從宮里曝露……”

    “來人�!�

    羽林衛(wèi)悄然現(xiàn)身。

    “長公主在杭州遇刺,必然是在宮中走漏了消息,盯住南書房及未央宮這一段所有宮人,切忌不要打草驚蛇。”

    倘若真如扶光所言,刺殺是舊派殘黨所為,目的是為了嫁禍承安侯,挑起林黨與戚黨兩斗,漁翁得利,那么大張棋鼓地查,最后查到的一切線索,不用猜也只會指向承安侯。

    不動聲色之下,還能順藤摸瓜。

    “看,”南興帝笑了,“這就是做大事者的心胸,但凡阿琰有一丁點私心,就能將計就計,利用刺殺一事,對付承安侯,令承安侯獲罪,謀害攝政長公主是什么罪名?謀害身負(fù)皇命的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可如此一來,就給了舊派殘黨有機可趁。

    與之相比,承安侯為了一己私欲,置上百萬百姓的生命于不顧,置國家利益而不顧,利用新安縣水患,延誤災(zāi)情,擴大災(zāi)情,妄圖“倒長”的行為,簡直是諷刺至極。

    張德全深以為然。

    南興帝冷笑:“加密加急的奏報,暫時密而不宣,朕倒要看看,這戲要唱到什么地步�!�

    ……

    杭州。

    是夜,雨聲淅瀝。

    王有財?shù)弥L公主來了杭州郡,杭州郡全面戒嚴(yán),心里有些發(fā)虛,打算連夜摸出城,先回新安縣避一避風(fēng)頭。

    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城防、巡邏,悄悄摸出杭州城,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這種事他沒少干。

    卻沒想到,駐防營的巡邏軍這么警惕。

    王有財被抓后,被嚴(yán)加審問。

    審問他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數(shù),渾身透著一股血煞氣,饒是他這種老江湖,也不禁心里直打鼓,連腿肚兒都打起顫來。

    不光如此,這人還尤其敏銳,好幾次抓住他話中細(xì)微的漏洞,不動聲色地套問,險些將他套住了。

    幸好他三教九流接觸不少,與人說話也都留了神,憑他三寸不爛之舌,這才糊弄過去。

    而且對方連他細(xì)微的表情轉(zhuǎn)換,情緒變化,都能窺得一清二楚。

    每當(dāng)他表情變換之際,就逮住令他情緒變化的問題,不停地以各種方試進(jìn)行詢問。

    這一天一夜,王有財與對方斗智斗勇,又聽著牢里不時傳出的凄厲慘叫,整個人都心力交瘁,不論是心理,還是精神都陷入了崩潰邊緣。

    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熬不住,打算吐露一些東西時,對方終于將他放了。

    王有財感覺在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

    走出郡衙大牢時,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淅瀝的雨絲落在身上,澆得他渾身冰涼,他這才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王有財?shù)沧驳鼗氐郊抑�,胡亂脫了衣裳,就撲倒床上睡覺。

    他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

    子夜時分,淅瀝的雨漸漸停了。

    杭州城榆錢巷子,忽然竄起了火舌,大火很快蔓延至近鄰間壁,轉(zhuǎn)眼間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巡邏軍連忙趕過來救火。

    一時間鑼聲、鼓聲、腳步聲、叫喊聲、喝罵聲響成一片。

    說起來,王有財也是“幸運”,睡得正香的時候,被隔壁夫妻激烈的爭吵聲,及砰砰地摔打聲吵醒了。

    他正罵罵咧咧,忽然聞到濃重的酒味,家里冒出了濃煙。

    王有財意識到不對勁,胡亂裹著衣裳就逃出了屋。

    巷子后邊的暗處。

    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男子,神色緊張地從暗處走出來:“王大哥,我剛才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味,定是有人想一把火燒死您�!�

    王有財狼狽不堪,回首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被大火無情吞噬的小院,不由得遍體生寒。

    他陰著臉:“杭州城里的情況怎么樣?”

    “長公主在前往新安縣的途中遇刺,刺客的尸體擺在郡衙門口,城里已經(jīng)全部戒嚴(yán)了�!�

    王有財臉色發(fā)白,雙手不禁抖了起來。

    他一出大牢,就有人要殺他,顯是為了殺人滅口。

    他一直知道,京里的貴人在杭州郡有一個情報聯(lián)絡(luò)點,李太守經(jīng)常通過這個聯(lián)絡(luò)點,向京里傳遞消息。

    里面還專門培養(yǎng)了一批殺手,專門為京里的貴人,解決杭州郡里一些棘手的人或事。

    長公主來了杭州郡,整個浙州的天就已經(jīng)變了,一旦毀堤一事被曝露出來,那可是禍及滿門的重罪。

    他一個爛賭鬼人微命賤,哪里比得上京里的貴人們金貴。

    只要殺了他,李太守便是貪臟枉法,也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京里的貴人也能高枕無憂。

    王有財面露猙獰。

    他是個爛賭鬼,為了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這么多年來,王有財充當(dāng)雙面人。

    明面上與李太守反目成仇,四處散播李太守的流言。

    暗地里卻幫李太守貪贓販私,殺人放火,做了無數(shù)傷天害理的事。

    大禍臨頭,他們就要用他的命保自己的命。

    王有財想要逃,可一想到整個杭州郡都戒嚴(yán)了,他剛從大牢里放出來,若再被巡邏軍抓到,不是明擺著告訴旁人,他有問題嗎?

    狡兔有三窟。

    王有財決定先逃到,自己在城中另一處更隱秘的住處,先躲一躲再說,等杭州郡戒備放松之后,就立馬逃出城。

    王有財躲開巡邏軍,來到一處偏僻無人的小巷。

    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時,巷子里傳出一聲申吟聲,王有財宛如驚弓之鳥,借著手中火折,微弱的光,看到路邊的垃圾堆里,倒了一個滿身臟污的老醉鬼。

    第246章:總銷魂,絕倫

    王有財覺得不對,連忙熄了火折子,準(zhǔn)備逃離。

    就在這時,躺在地上的老醉鬼,遽然暴起,撲向了王有財,身形快如閃電,雙手中有寒光閃爍,向他竄來。

    “殺人了,救命啊……”王有財死命地往前跑去。

    跑了沒幾步,老醉鬼已經(jīng)撲過來,噗的一聲悶響,利刃刺透了王有財?shù)募绨颍跤胸斕鄣眉饨谐雎�,身子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

    老醉鬼正要上前補刀。

    “什么人?”暴喝聲傳來。

    黑暗里有人影晃動,轉(zhuǎn)瞬即至,老醉鬼躍到房頂上,卻被另一人截去了退路,前后夾擊之下,雙方交起手來。

    王有財疼得哇哇大叫,聽到黑暗里傳來激烈的打斗聲。

    隨后他又聽到一聲慘叫聲。

    打斗結(jié)束了。

    ……

    夜深人靜,姜扶光坐在案前,還在低頭查閱羽林衛(wèi)查抄的書信文書,淡青羅衫,石榴紅裙,烏發(fā)蟬髻,豐肌如雪。

    燈下看美人,真是另有一番風(fēng)味。

    姬如玄擱下手中的文書,托腮看她。

    姜扶光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看得混身不自在,勉強看了七八封書信后,實在忍無可忍。

    她抬眸:“你盯著我看了都快一刻鐘,眼睛不累嗎?”

    “不累啊,”姬如玄沖她笑,笑容透著乖巧,“曲彎彎蛾眉掃黛,高聳聳蟬鬢堆云,嬌滴滴皓齒朱唇,肌如美玉無玷損�!�

    “但見了,總銷魂,絕倫�!�

    “你長得好看�!�

    “看一輩子,都不會累�!�

    姜扶光放下手中的書信:“你正常一點�!�

    “我怎么不正常了,”姬如玄不服氣,“深更半夜,人困力乏,還不行我看看美人提一提精神�!�

    “羽林衛(wèi)查抄的書信文書,也快查閱完畢,你要實在太累了,就先去休息�!�

    哪些是官員們貪臟枉法的罪證,哪些只是普通交友往來,姜扶光都一一做了分類,整理了名冊。

    等到監(jiān)察史抵達(dá)杭州郡,交給專門查辦的監(jiān)察史,就能將這些貪官污吏繩之于法。

    好在有姬如玄幫忙,否則這么龐雜的事情,她一個人就是不眠不休,三天也不可能干完。

    “那不行,”姬如玄一臉拒絕,“要休息,也是你去休息,你要不去休息,我就一直盯著你看,看得你心煩意亂,沒辦法做事。”

    姜扶光撫額:“我還不累。”

    她是真不累,姬如玄每隔半個時辰,就會讓她閉目休息一刻鐘,比阿兄還要煩人,勞逸結(jié)合之下,又怎么會累?

    “乖,”姬如玄湊近她,用自己的鼻尖輕輕撞了撞她的鼻尖,“已經(jīng)到了丑時四刻(2點),再不睡覺,雞都要叫了。”

    溫?zé)岬暮粑�,灑在她的鼻息間,姜扶光覺得有些癢,忍不住笑:“別鬧�!�

    “不聽話,”他抬了抬下巴,親了親她的鼻尖,“就要接受懲罰了�!�

    一邊說著,唇已經(jīng)湊到她唇間。

    “流氓,”姜扶光面頰微微發(fā)燙,簡直怕了他了,連忙躲開,“我去休息還不行嘛,你不要亂來�!�

    “晚了!”他低笑一聲,一只手繞到她腦后,用力一按,重重地親了上去。

    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噭屿o。

    姬如玄放開她,將頸子上的面罩拉上來,擋住了臉。

    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進(jìn)來!”姜扶光整了一下衣裳,坐端正了。

    羽林衛(wèi)進(jìn)來稟報:“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兩場刺殺,王有財身受重傷,以為有人要殺他滅口,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

    “屬下命人將他送去醫(yī)館接受治療,醫(yī)師趁機在他的藥里,下了輕微致幻的藥,會令他心神泛散�!�

    姬如玄輕叩了一下膝蓋。

    毀堤是禍及滿門的大罪,王有財就是把李太守賣干凈了,也不可能輕易將這件事吐露出來。

    對付這種嘴硬刁滑的小人,嚴(yán)刑拷打,不如攻心。

    “事后,屬下將王有財關(guān)進(jìn)大牢里審問,王有財仍不肯招認(rèn),屬下拿出從杭州郡大小官員家中,查抄有關(guān)私鹽的書信,進(jìn)一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線,他這才張了口�!�

    王有財很狡猾,他原想只想招供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東西。

    但是,他并不知道,審問他的人是羽林衛(wèi)。

    天下第一皇家暗探。

    只要撬開了這張嘴,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就不是他自己說了算,而是要看羽林衛(wèi)要聽什么。

    “王有財招認(rèn),他是‘萬財賭坊’背后真正的東家,萬財賭坊名為賭坊,實則為杭州城最大的販私團伙,光賭坊地窖里就搜出了二十萬引鹽,他們以賭坊作為掩護,吸引三教九流前來,為那些鹽商打掩護,在杭州城里明目張膽的販鹽�!�

    姜扶光倒吸一口涼氣:“所以,王有財是杭州郡販鹽大頭目之一�!�

    可真是一條大魚,岳宗長還真是賣了她一個大人情。

    多行不義,必自斃。

    林家跋扈,多年來打壓岳家,迫害岳家子弟一事,終究還是遭了世家反噬。

    “王有財唯獨不肯招認(rèn)毀堤一事,屬下將安民藥鋪的伙計,請過來指認(rèn)王有財,王有財仍只是宣稱,他回去私會老相好,別的什么都沒干,直到屬下將與他相好的寡婦和孩子帶過來,并承諾事后饒他不死,他才招認(rèn)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姜扶光輕笑了一聲:“王有財和寡婦勾搭了七八年,寡婦恰好有一個七歲遺腹子,這世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

    王有財和寡婦勾搭一事,做得實在太隱秘了,一個村里的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羽林衛(wèi)繼續(xù)道:“王有財很狡猾,屬下順藤摸瓜,在杭州城里尋到了四處,王有財臨時落腳地,分別從里面搜出了販私賬本,以及參與販私的名單、私鹽產(chǎn)地、運輸途徑、聯(lián)絡(luò)人、暗號等證據(jù)�!�

    “之后屬下發(fā)現(xiàn),查到的賬本有問題,又秘密審問了寡婦,寡婦沒有參與私鹽,原是一個犯官之女,不僅認(rèn)字,還會看賬本,打理生意,王有財名下有一部分錢財賬本,是交給她在管�!�

    “屬下在寡婦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密室,里面藏了毀堤及販私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有十幾萬臟銀,以及大量的金銀珠寶,整個浙州大小販私團伙,都與他有往來�!�

    第247章:姬如玄,你無賴

    姜扶光蹙眉問:“證據(jù)呢?”

    羽林衛(wèi)道:“因為事關(guān)重大,屬下先行回來稟報,證據(jù)稍后才會送過來�!�

    姜扶光心中一定,淡淡吩咐:“將王有財招認(rèn)的人一一抓捕歸案,嚴(yán)加審問�!�

    羽林衛(wèi)領(lǐng)命。

    屋里再度安靜下來,姬如玄重新拉下面罩:“快去睡覺,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一定不會耽擱你去新安縣的行程。”

    姜扶光又有些猶豫,想等羽林衛(wèi)的證據(jù)。

    姬如玄起身,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到內(nèi)室,將她放到長榻上:“乖乖睡覺,不然就要懲罰你了�!�

    “無賴!”姜扶光有些氣惱,連忙閉上雙眼,背對他。

    姬如玄低笑了一聲,拿過薄毯搭在她身上,這才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姬如玄!”姜扶光回過身來,喚他。

    他挑眉應(yīng)了一聲。

    “你也不要太累了,”姜扶光又背過身去,加快了語速,“反正也沒多少事,明天做也一樣。”

    姬如玄沒說話,又走回榻前。

    “聽到了沒有?”姜扶光回過身來。

    來不及反應(yīng),他突然覆身壓下,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夢�!�

    抽身離開。

    ……

    六月十一日,陰。

    姜扶光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

    屋里一片昏暗,淅瀝不停的雨也停了,偏頭掃了一眼屋里,姬如玄靠在長榻上,像是睡著了。

    姜扶光怕吵醒他,小心起身,發(fā)現(xiàn)身上的酸疼不適已經(jīng)好了許多,整個人清爽舒適,精神充沛。

    她放輕了腳步,走到榻前,他雙目緊閉,眼圈周圍有些發(fā)青,許是這些日子,一直沒能好好休息。

    姜扶光凝望著姬如玄,怔怔地出神。

    她從沒想過,在這世上,當(dāng)她身陷絕境之時,能不遠(yuǎn)千里、義無反顧來救她的人,會是姬如玄。

    告訴她,不管多少次,我都會來救你;

    ——我始終會來到你身邊的;

    ——別怕,站到我身后;

    ——乖,沒事的!

    她是南朝最尊貴的公主,父皇寵她愛她,時常將她帶在身邊,父皇批閱奏折的時候,她就坐在旁邊小案上,研究經(jīng)書典籍。

    母妃實在看不下去,勸她玩樂。

    她卻對母妃說:“東漢和熹皇后鄧綏,六歲便已熟讀百家經(jīng)論,研究經(jīng)書典籍,與續(xù)寫《漢書》的班昭學(xué)習(xí)史學(xué)經(jīng)論,又同道家修習(xí)天文算數(shù),讖諱之學(xué),我與她相比,差之遠(yuǎn)矣�!�

    母妃沒好氣道:“年齡小,野心倒不小。”

    父皇聽到這話哈哈大笑:“小阿琰有志氣,那你知道鄧綏在歷史上,都有哪些貢獻(xiàn)嗎?”

    “鄧皇后減少王室開支,用以賑災(zāi),破格錄用人才,支持蔡倫改進(jìn)造紙術(shù),提拔年輕將領(lǐng)�!�

    “臨朝稱制長達(dá)十六年,躬行節(jié)儉,大力救災(zāi),幫助東漢王朝度過了“水旱十年”的艱難局面�!�

    “同時重用虞詡、馬賢等名臣,平定羌亂,討滅海賊,征服烏桓、鮮卑、南匈奴等外患,并南拓疆土一千八百里�!�

    “危機四伏的東漢王朝轉(zhuǎn)危為安,時人頌曰“興滅國,繼絕世”。”

    “……”

    她如數(shù)家珍,娓娓道來。

    父皇將她抱在懷里:“那我們小阿琰就成這樣的人。”

    之后,父皇將她推向了前朝。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自己要成為太尉府的支柱,她白天同太傅學(xué)習(xí),夜里挑燈夜讀,一刻也不敢懈怠。

    但現(xiàn)在卻有一個人,主動幫她承擔(dān)肩膀上的重?fù)?dān)。

    姬如玄警惕性很強,向來淺眠,昨夜定是忙到很晚,這才睡的這么深。

    姜扶光悄聲返回床榻,拿了薄毯蓋在姬如玄身上,動作輕柔,生怕吵醒了他,又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轉(zhuǎn)身去了側(cè)室梳洗。

    ……

    用完早膳,天已經(jīng)亮了。

    書信和文書都已經(jīng)查閱完畢,分類整齊的疊放,王有財?shù)目诠�,及搜查出來的販鹽證據(jù),也都做了整理和匯總。

    整整十條販私鏈,每條利益鏈的背后,涉及了蛛絲網(wǎng)結(jié)一般的人脈關(guān)系網(wǎng),遍及南方各大州、郡、縣、鎮(zhèn)、鄉(xiāng),令人不禁遍體生寒。

    王有財是南方最大的鹽徒。

    他的背后站了郡守、州牧,林家,以及京里的承安侯。

    姜扶光深吸一口氣,平息了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xù)翻看王有財?shù)目诠?br />
    毀堤一事,是王縣令指使王有財做的,作案工具是一種,能使土石腐蝕的液體。

    大壩決堤當(dāng)晚,王有財避人耳目,悄悄返回新安縣,將這種液體澆到水位還在安全線,本來還十分堅固牢靠的大壩上,大約一個時辰左右,土石壩就沖毀了。

    根據(jù)王有財?shù)目诠@兩日他會再毀一座土石壩,進(jìn)一步擴大災(zāi)情,沒想到長公主來了杭州郡。

    姜扶光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將毀堤的相關(guān)口供及罪證收好,打算回京之后,親自上呈陛下。

    處理完這些瑣事,瓔珞過來稟報:“長公主,岳宗長過來了�!�

    岳宗長雷厲風(fēng)行,已經(jīng)將第一批物資送往新安縣,并拿了相關(guān)名冊給長公主過目。

    第一批物資以最緊要的糧藥,姜扶光目光微頓:“兩千頂營帳?孤記得昨日岳宗長曾說,第一批物資最多只能提供兩百頂營帳�!�

    岳宗長道:“這兩千頂營帳,是浙州富商楚莊樓捐獻(xiàn),楚家廣開絲綢、瓷器、茶葉通商之路,乃浙州第一首富,楚莊樓此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來往官商之間,游刃有余,不容小覦�!�

    姜扶光若有所思。

    百姓受災(zāi)二十余天,官府不作為,民間只能向官府捐獻(xiàn)賑災(zāi),不能私賑災(zāi)民,否則一頂“商人亂政”的罪名扣下,就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她來杭州郡的消息一傳開,楚莊樓就大手筆,捐了兩千頂營帳,可見楚家早就在為災(zāi)情物資做準(zhǔn)備。

    岳宗長繼續(xù)道:“楚莊樓就在郡衙外面候著,他說想和長公主做一筆生意。”

    楚莊樓提出要見長公主,并請他代為引見時,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楚莊樓瘋了,異想天開,長公主臨朝攝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是楚莊樓一個商人,想見就能見的?

    第248章:軍令狀

    士農(nóng)工商,商最末流,楚莊樓沒有資格拜見長公主。

    可楚莊樓卻說:“如您所言,若長公主果真一心為民,但凡對災(zāi)民有益之事,無不應(yīng)允,只想盡快平定新安縣水患,免百姓苦楚,便一定會見我�!�

    他苦思良久,想著楚家是浙江第一首富,手中擁有龐大的資源和人脈,還是決定開口試一試。

    “有點意思�!背⑾胍M快平定災(zāi)情,除了要借助地方世家的力量,也需要當(dāng)?shù)厣碳澋闹С郑f樓主動示好,倒是磕睡遇到了枕頭。

    岳宗長心中惴惴不安。

    “請進(jìn)來吧!”姜扶光笑了。

    楚莊樓早就為賑災(zāi)做了諸多準(zhǔn)備,卻隱而不發(fā),等的就是監(jiān)察史一到,助朝廷平定災(zāi)情,達(dá)成名利雙收的目的。

    兩千頂營帳是最緊缺的物資,是楚莊樓送來的‘問路石’。

    ……

    楚莊樓等在郡衙門外,負(fù)手看著郡衙榜文,一手館閣字體秀雅圓融,正大光方,筆墨之間體現(xiàn)出氣象博大、筆勢恢弘之美。

    字字句句表達(dá)了,新安縣災(zāi)情可防可控;

    救災(zāi)賑民刻不容緩;

    朝廷賑災(zāi)的命令已經(jīng)下達(dá),賑災(zāi)款不日下達(dá);

    呼吁全面防瘟救災(zāi);

    ……

    每一張榜文都表達(dá)了,朝廷賑災(zāi)救民的決心,極大地鼓舞人心,起到了安撫民心的作用。

    楚莊樓又想到昨日拜訪岳家,詢問長公主時,岳宗長滿臉欽佩:“長公主和善,一心為民,但凡對災(zāi)情有益之事,無不應(yīng)允�!�

    看似什么話也沒說,實則什么話都說了。

    岳宗長在暗示他,助長公主平定災(zāi)情,能從長公主身上獲得足夠的利益,由此可見,岳系世家已經(jīng)從長公主那里得到了甜頭。

    這時,岳宗長匆匆出來:“長公主召見你�!�

    楚莊樓面色平靜,并不意外長公主會見他,不緊不慢整衣理冠,同岳宗長一起進(jìn)郡衙拜見長公主。

    他清俊文雅,看起來不像商人,倒像讀書人,年約二十五六,同岳霆差不多大,一身藍(lán)松江棉布衣,通身儉仆,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腰間一枚青田石,氣脈內(nèi)蘊,十分難得。

    楚莊樓此人,也是個人物。

    他幼時天資聰穎,喜歡讀書,楚父大喜過望,不惜重金將他送去了岳家學(xué)社,希望他將來能夠入仕為官。

    可惜,楚莊樓在岳家學(xué)社學(xué)了三年,并無長進(jìn),還得了‘頑劣不堪’的名聲,被岳家學(xué)社退還歸家。

    旁人都笑話楚家一介商戶,也想入仕為官,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楚莊樓成為杭州郡恥笑的對象。

    三年前,楚莊樓不知怎的,突然通過朝廷考核,得了茂才之名,衣錦還鄉(xiāng),楚父在杭州城大擺十日流水席,連城中的乞丐,都能討一口吃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楚莊樓得了功名之后,打死不入太學(xué),竟跑回杭州經(jīng)商,楚父差點沒被氣死,父子倆差點反目成仇。

    但即便如此,整個杭州郡也無人敢小瞧他,人人都要稱呼他一聲:

    楚茂才!

    姜扶光有些驚訝:“坐下來說話吧!”

    楚莊樓這才謝恩起身,看到了堂中的少女,烏發(fā)鳳髻,蛾眉淡掃,淡青色松江棉布衣,系了一條松花裙,淡雅又溫靜。

    只作了尋常打扮,卻顯得她麝蘭瓊樹,霜艷天姿。

    姜扶光嗓音溫雅:“楚茂才大義捐贈,扶助災(zāi)民,孤謹(jǐn)代表朝廷,及新安縣受災(zāi)的百姓,謝過楚茂才高義�!�

    楚莊樓聽出她語氣中的真誠,不由一怔,連忙道:“長公主言重了,商人之財,皆取之于民,只有朝廷安穩(wěn),百姓安居樂業(yè),才有源源不斷的錢財可賺。”

    “楚茂才,是個實際人,”姜扶光笑容一深,“古自便有儒商,注重個人修養(yǎng),誠信經(jīng)營,以德為立身之本,有家國情懷,楚茂才這一番言,當(dāng)?shù)闷鹑迳讨�。�?br />
    且不說楚莊樓身懷功名,楚家是浙州第一富商,也是南朝的納稅大戶,楚家的卷宗在戶部留存,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楚莊樓一聽這話,忙道:“當(dāng)不得長公主謬贊�!�

    “聽岳宗長說,你想同孤做一筆生意,”姜扶光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愿聞其詳�!�

    楚莊樓心中一定:“想來朝廷的賑災(zāi)款,不日就要抵達(dá)杭州,屆時長公主要以最快的速度,將銀子變成賑災(zāi)的糧藥帳篷�!�

    “楚某不才,籌集賑災(zāi)物資一事,長公主大可交由楚某來做,楚某可以向長公主立下軍令狀,保證以最短的時間,最低的價格,籌到最多的物資,全力助長公主平定災(zāi)情。”

    世家捐贈的物資,只能解燃眉之急,想要平定新安縣的災(zāi)情,還要朝廷出面賑災(zāi),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調(diào)集全國物資,全力賑濟災(zāi)民,這才是重中之重。

    怎樣利用這筆賑災(zāi)款,將百姓妥善安置,確實是姜扶光在考慮的問題。

    楚莊樓是有備而來。

    最短的時間;

    最低的價格;

    最多的物資!

    確實打動了姜扶光,她沒有一口答應(yīng):“這么大一批賑災(zāi)款,所需物資之巨大,楚家能吃得下嗎?”

    “實不相瞞,大壩決堤之時,楚家就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了各州商路,做好了隨時調(diào)取物資的準(zhǔn)備�!�

    “楚某雖不才,但在蘇浙兩州,還是有些影響力的,楚某若是接下為朝廷賑災(zāi)籌糧一事,當(dāng)?shù)毓俑箝_方便之門,掌握物資的巨商自然要頂力配合,楚某自然有辦法,在短時間內(nèi),以最低的價格,籌集大批物資�!�

    “事成之后,長公主得名,楚家借助朝廷進(jìn)一步擴展各州商路,災(zāi)民能妥善安置,這是三贏的局面。”

    “楚茂才棄一時之利,謀長圖遠(yuǎn),孤大開眼見�!背f樓此舉不是為了賺朝廷的錢,是為了借機拓展楚家商路。

    想來也對。

    堂堂護國長公主坐鎮(zhèn)新安縣,整個郡都在掌控之下,商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借機賺朝廷的錢,謀長圖遠(yuǎn)更符合利益。

    意味不明的話,讓楚莊樓心下微惴,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他謹(jǐn)慎地低頭,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第249章:吃醋?

    過了片刻,姜扶光笑了笑:“挺好的,合作雙贏才符合利益,楚茂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雙方合作的根本是為了施仁于民,達(dá)成三贏局面�!�

    真正打動她的是楚莊樓所說的三贏局面,說明此人在圖利的同時,也有濟世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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