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王府親兵被攔在巷口,追兵少了許多,一行人護送姜扶光,很快就到了皇城。
卻遠遠看到了,密密麻麻整軍隊朝著皇城集結(jié)。
姜扶光看著這一幕,不由得遍體生寒,她緩緩頓下腳步,后退一步,暗衛(wèi)和皇城司衛(wèi)們,也都駭然失語。
她哆嗦著唇:“是神護營�!�
她回京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昌郡王都知道了,她不相信,榮郡王會不知道。
更不相信,榮郡王連神護營都集結(jié)了,會不知道,王府親兵包圍長公主府一事?!
他明知道,卻沒有帶兵前去救援。
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公主,這也就算了,陛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可偏偏她是監(jiān)國攝政長公主,擔負了監(jiān)國重任,位同儲君,在家國危難之際,是有調(diào)兵譴將,主持兵事之權(quán)。
洛京城已經(jīng)被昌郡王封鎖了,神銳營前腳攻進了皇城,神護營后腳就集結(jié)了,她絕不相信,神護營是在倉促之下集結(jié)而成。
榮郡王一早就知道,昌郡王要起兵一事,卻秘而不宣。
“原來如此�!苯龉鉁喩碇共蛔〉匕l(fā)顫。
“原不如此!”
事已至此,她還有什么想不明白呢?一直以來,隱藏在宗室里的舊勛頭子,是她和父皇最信任的榮郡王。
他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吃喝玩樂,游戲人間,不務(wù)正業(yè),不戀權(quán)勢的閑散王爺,用一場場宴會麻痹了所有人的同時,又攏絡(luò)了多人人心?將自己偽裝的天衣無縫,連君玄也沒有察覺出來。
可仔細想來,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尋。
之前在行宮里,承安侯能輕易算計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榮郡王在行宮馬球場上,舉辦馬球會及才藝表演,使行宮里的巡邏重心,轉(zhuǎn)到了馬球場附近,行宮里守衛(wèi)難免有些空虛。
承安侯在皇城司安插了人,知道行宮里的巡邏布署,輕易就知道在哪個時間,哪個地段襲擊她,才能避開守衛(wèi)與巡邏。
可是,她和父皇太相信榮郡王,因榮郡王向來如此,根本沒有懷疑到他身上去。
仔細再一想,當日昌郡王的壽宴,姜浩利用壽禮,將銷贓的贓銀送到了昌郡王府。
此一舉,令她和昌郡王反目。
昌郡王與父皇生隙。
而姜浩這一條線,直接牽扯了宗室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宗親端郡王,將私鹽案的所有線索,也轉(zhuǎn)向了昌郡王,好一招禍水東引。
后端郡王失勢,手中的兵權(quán)也被父皇收了回來,因朝中群魔亂舞,父皇能相信的人不多了,只得將手中的兵權(quán)暫交榮郡王之手。
此一舉,當真是一箭四雕,榮郡王自始至終算計的都是兵權(quán)。
她之前有過猜測的,只是她沒有懷疑榮郡王。
而昌郡王,也是被榮郡王及他背后的舊派殘黨推攘著,一步步走到逼宮造反這一步。
姜扶光緩緩閉上眼睛,兵馬司和神護營都落下榮郡王之手,京里調(diào)不到任何兵馬。
姬如玄擔憂地看著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長街一片沉寂,唯有風雪凄涼。
有一隊人馬發(fā)現(xiàn)了他們,手持火把,腰佩武器,漸漸朝他們圍攏過來,暗衛(wèi)和皇城司衛(wèi)迅速結(jié)成人墻,背對著姜扶光,把姜扶光護在中間,警惕地望向四周,不敢分心大意。
姜扶光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逃不掉了。
她陡然轉(zhuǎn)身,看向了姬如玄,輕踮起腳尖,纏住姬如玄脖頸,用力將他的腦袋拉下。
“怎么了?”姬如玄愣了一下,低頭詢問。
“姬如玄,”姜扶光眼底含淚,眼神悲傷地看著他,嗓音破碎,“我有沒有對你說過——”
姬如玄蹙眉,心里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兆,正要伸手將她拉開。
“我愛你!”她定定地看著他。
姬如玄身形劇震,怔怔地看著她,目光不止地顫動著,他張了張嘴:“現(xiàn)在說這個做什么……”
“姬如玄,我愛你。”她踮起腳尖,湊上雙唇,吻到他的唇間。
姬如玄身體不由一僵,內(nèi)心陡然涌現(xiàn)了一股沖動,他伸臂,將身前嬌小的姑娘攬入懷中,冰冷的手捧住了她的面頰,目光凝看著她蒼白又疲憊的面容,一顆心正在狂亂的跳動。
他身上混雜了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姜扶光凝目看他,昳艷的面容,濺滿了鮮血,本來就瘦的人,這段時間為了她龍?zhí)痘⒀�,刀山火海,烈風箭雨,看起來,比他初入京中,他們在永安街上初見時還要瘦了一些,她眼圈漸漸紅了。
與她在一起,姬如玄吃了許多苦,受過很多傷。
“君玄,嘉樹死了�!彼錅I。
姬如玄眼里戾氣橫生,想到她之前在巷子里,抱著顧嘉彥時,那悲痛欲絕的神情,心中陡然涌現(xiàn)了一股暴虐的情緒,他雙臂漸漸收緊,用力抱著她,全身發(fā)顫,一低頭,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急切、霸道,透著一股兇狠,姜扶光感覺攬在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幾乎要將她的腰掐斷,隔著破損的衣裳,她還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緊繃的肌肉,正在微微顫動。
他在生氣。
她向來知道怎樣討他開心,怎樣惹他生氣。
姜扶光眼底清明,纏在他頸后的手,倏然打了一個手勢,一旁的衛(wèi)十二遽然暴起,猛然擊向姬如玄的后頸。
姬如玄感覺不對勁,想要做出反應(yīng)時,已經(jīng)遲了。
后頸一陣劇痛,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姬如玄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拼命晃了晃腦袋,瞠目瞪她。
他難以置信,大聲嘶吼:“姜扶光,你想做什么?”
“姜扶光�!�
他身體搖晃,眼看著就要栽倒,卻瞪直了眼睛,死死的盯著姜扶光,充血的雙眼閃動著,噬人一般的兇光,宛如失去理智的野獸,下一瞬,就人撕撲上來。
終于,他支撐不住搖晃的身體,以刀撐著身體,半跪在地上:“姜、姜扶光,你……”
第457章:好好活下去
“君玄,”姜扶光眼中含淚,唇邊含笑,頰邊淺梨渦,宛如湖面上漾開的漣漪,她蹲在他面前,輕聲說,“我方才的話,還沒說完�!�
姬如玄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用力咬了一下舌頭,鮮血從唇角溢流,他聽著她說。
“嘉樹死了。”
“我不能讓你也死了�!�
“姬如玄,你要活下去,去救素葉城中,那些因你而流放的人,去實現(xiàn)你統(tǒng)一南北的大業(yè),完成你的使命�!�
“對不起�!�
姬如玄身體搖晃著倒地,他還沒暈過去,用力攥住她的手:“不要這樣,姜扶光,不要這樣對我,說好了,要、要一直在一起,就算死,我們也要一起的,不要……”
姜扶光按住他耳后,這個穴位能使人昏睡不醒,姬如玄好不容易凝聚的神志,又漸漸模糊,他努力撐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意識卻仍然陷入到一片黑暗。
砰一聲癱倒在地上。
姜扶光跪坐在冷硬的地面上,任地上的冰雪,浸濕了她的衣裳,凍進了血肉骨縫里,也不在乎了,她抱起他的頭,就像之前抱著重傷垂死的顧嘉彥一樣,淚水滴落在他眼簾。
姬如玄似有所感,眼皮拼命顫動,卻始終沒有醒來,她一低頭,一個吻落在他的額頭。
“好好活下去�!�
姜扶光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地上,緩緩起身:“衛(wèi)十二,衛(wèi)四也死了,我身邊只剩下你了�!�
衛(wèi)十二怔怔地看著長公主,心里有些不安:“長公主,我……”
姜扶光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這里面裝了我的私印,還有一枚楚氏璧,你帶著君玄,去城西一家名叫楚莊的藥鋪,將楚氏璧交給他們,他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城�!�
當日,她離開杭州那日,楚莊樓曾去送她,送了她一枚楚氏璧,這枚楚氏璧,代表著楚氏全族,對她的一個承諾,有朝一日,楚氏璧重新回到楚家人之手,就是楚氏踐行諾言的時候。
楚莊藥鋪,就是楚氏在京里一個聯(lián)絡(luò)點。
楚氏璧一直被她收藏在府中,決定殺出長公主府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態(tài),把楚氏璧帶上了。
衛(wèi)十二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長公主,屬下不走,屬下發(fā)過誓,就是死也要護著長公主,屬下不能丟下您�!�
姜扶光沒有理會她的話,只道:“出城之后,你帶著君玄去明心觀,他身體似乎出了一些問題,便請玉衡子,好好替他診治一番,事后,玉衡子會幫助你們離開洛京,你要把洛京的消息,送回嶺南�!�
衛(wèi)十二撲通磕頭:“長公主,屬下不能走……”
“暗衛(wèi)守則第一條,主子的命令高于一切,”姜扶光看著不斷圍攏過來神護營將士,“馬上就走�!�
第二條才是,主子的性命高于一切。
衛(wèi)十二紅了眼眶,她哆嗦著手,接下了布包:“屬、屬下領(lǐng)命�!�
“吳中尉,”姜扶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是戚氏嫡系,父皇讓他入皇城司,原本就是為了助她掌控皇權(quán),替她鏟除一切阻礙,他一直做得很好,從沒辜負她的信任。
便是明知京中生變,也義無反顧,帶人前來救援,他明知道此舉,會讓自己萬劫不復(fù),卻沒有后退半步。
像他這樣的長公主嫡系,在她失勢之后,是絕無活下來的可能。
“末將在�!眳侵形締蜗ス蛳隆�
“孤命你,即刻率皇城司二百司衛(wèi),掩護衛(wèi)十二出城,”姜扶光定定地看著他,眼里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壓迫,“出了城之后,你們直接前往嶺南,不必回來了�!�
吳中尉愕然地看著她。
“這是命令�!彼a充道,‘服從’是軍人的第一守則。
吳中尉握緊了手中的刀,久久無法出聲。
“活下去,”姜扶光眼神堅毅,神色間不見悲傷,更不見哀痛,“孤不需要無畏的犧牲�!�
“是!”他顫抖著,落下聲音。
姜扶光微微一笑,眼里分明閃動著欣慰。
“走。”吳中尉大吼一聲。
圍在姜扶光身邊的皇城司衛(wèi),紅著眼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對長公主磕了一頭后,迅速整軍,宛如一柄尖刀插入巷中,所到之處,哀嚎四起,衛(wèi)十二背姬如玄,跟著隊伍迅速撤離。
姜扶光手持匕首,站在巷口,對想要沖入巷口的士兵們說:“你們可以踩著孤的尸體過去�!�
她只是握著匕首,嗓音嘶啞,仿佛輕描淡寫,沒有半點威懾力,但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出,她語氣之中的絕決。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退后一步。
姜扶光緩緩上前,姜景璋想殺她,是他們之間已是不死不休,你死我亡的局面,戚家絕不會為姜景璋效力。
神護營圍而不攻,是想留她性命,榮郡王很清楚,他若想要堂堂正正地坐上皇位,需要她出面安撫朝臣,他想要穩(wěn)坐皇位,就必須拿她牽制遠在嶺南的戚家軍。
一直以來,都是他們護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如今她也拼死護上他們一回,也算不負們一腔忠義。
戰(zhàn)士見長公主,走到了自己的攻擊范圍,但凡他們手中的刀,往前一送,就能將長公主捅個對穿,有些躊躇不定,見長公主腳步不停,還在上前,他們?nèi)滩蛔」?jié)節(jié)后退。
“長公主,念在叔侄一場的情分,郡王爺并不想傷您性命�!鄙皲J營將領(lǐng)彎弓搭箭,一箭射到長公主的腳下,恐嚇的意圖十分明顯。
姜扶光腳下一頓,凝目看向領(lǐng)頭的將領(lǐng),目光微沉,卻怒而不發(fā),莊重矜貴,一副威儀不可觸犯的表情,身形凝定不動,雪花在寒風中飛舞著落在她的發(fā)間。
巍峨的發(fā)髻在奔逃中松散,被雪花打濕,凌亂地披在肩頭,冠服加身,奇服曠儷,風撩動她的百褶裙裾,腰間的襟步發(fā)出啷當聲響,繁復(fù)的纏枝襕紋,像朵朵綻開的牡丹。
臉上雖然沾了血跡,卻一點也無損她風華氣韻,渾身上下凝成一股華茂如松的氣勢。
領(lǐng)頭的將領(lǐng)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虛,幾乎不敢與她對視。
第458章:先皇后嫡子
“叔侄一場的情份?”姜扶光滿眼譏誚,嘲諷的語氣凝成了冰,“亂臣賊子,也配?”
神護營將領(lǐng)大怒,彎弓搭箭,對準了長公主。
姜扶光冷笑以對。
就在這時,圍在巷口的士兵,突然讓開一條道來,榮郡王身穿鎧甲,從人群里走出來,向來拿著折扇的手上,握了一把鑲了寶石的長劍。
他目光一脧,目光落在將領(lǐng)身上,笑著發(fā)怒:“對長公主不敬?滾下去領(lǐng)一百軍棍�!�
將領(lǐng)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心里充滿了懊悔。
“扶光侄女,”榮郡王嗓音含笑,一如從前一般親切,“聽部下說,你正拿著匕首尋死覓活,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姜扶光豁然睜大眼睛,眼里映著巷口燃燒的火光,目光緊緊地看著他,饒是早已知道了一切,她仍然控制不住胸腔里,翻滾的怒火。
“榮郡王,真是好手段�!彼ひ舯洹�
一步一步逼昌郡王逼宮謀反,他一個真正的亂黨,卻藏在背后,等昌郡王攻入皇城,就高舉“誅殺亂臣賊子”的旗號,順理成章地解決姜景璋,名正言順理登基稱帝。
“怎么不叫王叔了,”榮郡王以劍撐地,雙手搭在劍柄上,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長公主狼狽不堪的模樣,“我可是你的親叔叔呢。”
完全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
姜扶光突然平靜下來:“你其實很希望姜景璋能殺了我吧!”
榮郡王挑眉,露出遺憾的表情。
姜扶光繼續(xù)道:“我死后,你可以謊稱,是我命你率神護營,誅殺亂臣賊子,鏟除叛黨,護駕勤王,你的皇位也會更加順理章,戚家軍就是要恨,也只會恨死去的姜景璋和安王殿下�!�
大舅舅他們遠在嶺南,根不知道洛京發(fā)生過什么。
姜景璋和昌郡王逼宮謀反是事實,派人圍困長公主府,也是事實,她之前也確實下令,讓暗衛(wèi)聯(lián)系榮郡王,令他率兵清除叛黨,進宮勤王護駕。
想來那個去聯(lián)絡(luò)榮郡王的暗衛(wèi)還沒有死。
等她一死,榮郡王順利登基。
身上拿了她的令牌和信物,不知真相的暗衛(wèi),會成為指認姜景璋的鐵證,大舅舅他們一定會相信暗衛(wèi)的話。
真是好算計啊。
“你還可以,把昌郡王打成舊勛黨派,對外宣稱,他是一直隱藏在朝野內(nèi)外,興風作浪的亂黨,知情的人,都是你的同黨,他們?yōu)榱俗约旱睦�,不會揭發(fā)你,沒有人會懷疑你�!�
榮郡王微微一嘆:“可惜,姜景璋是個廢物�!�
三千多人,弓刀齊備,他還派了兵馬司從中阻攔,仍然沒能殺掉長公主。
眼睜睜看著長公主逃脫,他也很無奈,但長公主可以死在姜景璋手里,絕不能死在他手里。
顧相的忠告,已經(jīng)表明了中立派的態(tài)度。
朝臣們是絕不希望,自己扶持的新帝,是一個趕盡殺絕,連一個對社稷居功甚偉的人都殺死的人。
無妨。
他嘆了嘆氣,硬刀子不行,那就軟刀子慢慢割,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玩呢。
姜扶光始終想不明白:“陛下那么信任你,你為何要背叛陛下?”
“背叛?”榮郡王笑了,“我本就是先皇后之子,先帝唯一的嫡子,也是皇位唯一的繼承人,這個皇位,本來就屬于我,是當今陛下,聯(lián)合太尉府竊奪皇位�!�
姜扶光呼吸一滯,不由得遍體生寒。
猛然想到,榮郡王如今才三十多出頭,是先帝的幼子,比父皇小了整整十四歲。
榮郡王定定地看著她:“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故事很簡單。
先帝時,因中宮無子,后宮斗爭愈演愈烈,先帝十一子,人人都有繼位的可能,因此引發(fā)一場可怕的奪儲之爭,加之先帝昏庸無道,朝野上下權(quán)利傾軋,十分嚴重。
皇后娘娘老蚌生珠,生下了嫡幼子,一切都為時已晚,即便嫡幼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是皇位唯一的繼承人,可他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有誰會支持他呢?
先帝當時,對皇三子尤為寵愛,因此對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庶長子,十分厭惡。為了打壓庶長子,為庶長子賜了一門落魄勛貴的婚事,也就是當時的永安伯,后來的承恩公,再后來的承安侯。
可想而知,嫡子的出生定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也不是那些為了爭儲,斗得不可開交的大臣們,愿意看到的。
這個嫡子一出生,就注定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意欲除之而后快。
先皇后一懷胎,就預(yù)料到這一切,借著病體,去行宮休養(yǎng),直到生產(chǎn)后才回宮,為了護住嫡幼子,瞞下了他的嫡子身份,將他送到冷宮,交給一位棄妃撫養(yǎng)。
而這位嫡子,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父皇登基之后,暗中收攏朝中的舊勛,蓄謀著奪回皇位。
“……我如今,不過是奪回本該屬于我的一切,”榮郡王似笑非笑,“何來背叛?”
姜扶光怔怔失語。
“我與陛下之間天生對立,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
榮郡王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口中所說的人,并不是這些年來,一直護著他,信任他的兄長,而是仇人。
“你敢說,如果陛下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會放過我?他還會像之前那樣信任我?”
姜扶光不敢保證。
榮郡王先皇后嫡子的身份一旦暴露,父皇其位不正,德不配位,定會叫人垢病。
他說的對,父皇與他天生對立。
“我也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你放心,”榮郡王幾天微一嘆,“念在他護了我這么多年,我一定會厚待你們母女倆。”
姜扶光面含嘲弄,也好多一個人來牽制戚家軍,戚家軍就算再強又能如何,被人縛了手足,就成了任人宰割的肉。
“別這樣看我,”榮郡王又是一嘆,瞇了瞇眼睛,表情有些苦惱,“陛下早已病入膏肓,本來也沒有多少日子,我等到如今才動手,已是仁之義盡,想來,比起我,陛下更不愿意看到姜景璋登基為帝�!�
姜景璋為帝,長公主,貴妃娘娘,以及俞家恐怕都活不成。
第459章:血戰(zhàn)皇城
真是好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臉,姜扶光心口泛著一股子涼意。
若不是陛下一病不起,不能臨朝,就憑姜景璋那個廢物,也敢謀反?
昌郡王倒是有幾分野心,但若是陛下沒有病重,他能不能號令神銳營還是未知數(shù)。
是因陛下病重,無法處理繁重的朝事,擔心處置昌郡王,引起宗室動蕩,波及了嶺南的戰(zhàn)事,又因她要回京的消息,放松了警惕,這才讓姜景璋,榮郡王之流,鉆了空子。
若不是陛下病重,榮郡王永遠是一只,躲在陰溝里的臭老鼠,根本不敢冒頭。
等待榮郡王的,只有她歸京之后,徹底掌握朝堂,有了與宗親博弈的資格,叫這只躲在陰溝里的臭老鼠,無所遁形。
而這一切,都壞在姜景璋那個廢物之手。
從高高在上的安王殿下,淪為了亂臣賊子,叫人從頭到底算計了一個徹底。
給了榮郡王竊取皇權(quán)的理由與時機。
“想必長公主此時,一定很憂心宮中的局勢,”榮郡王笑瞇瞇地看著她,“來人啊!”
想到身在宮中的父皇與阿娘,姜扶光心口揪痛,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看著一個士兵拿了一條鐵鐐,向她走來,她面無表情,仿佛不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什么。
士兵走到她面前,對她一抱拳:“長公主,得罪了�!�
說完,他蹲下身,將沉重的鐵鐐鎖到姜扶光的腳腕上,隨手又對她一抱拳,退回到榮郡王身旁。
姜扶光喉嚨干澀:“我外祖父在何處?”
其實,她心中有些預(yù)料的。
郡王似笑低目看了她腳下的鐐銬:“大將軍忠肝義膽,自然是帶兵進宮,勤王護駕去了�!�
“哈哈哈哈……”姜扶光狂笑出聲,呼嚎的風雪,將她的長發(fā)吹得四散飄飛,她于風中,笑得眼淚橫流,歇廝底里,“你讓我外祖父,與昌郡王浴血廝殺,而你,踩著他們的尸骨,攀高登重……”
她笑聲一止,嗓音被風雪侵蝕,透著沙沙的啞意:“你這個卑、鄙、小、人。”
榮郡王一蹙眉:“帶長公主一起進宮。”
……
此時,宮門已經(jīng)被神銳營攻破,皇城里黑煙滾滾,四處騰起火焰,狂風肆扯著烈火,摧枯拉朽。
夜風裹挾著濃烈的血腥味,火舌舔呧著從空中飄落的雪花,兵甲發(fā)出哐當聲響,嘶吼聲、慘叫聲、詛罵聲匯成一片。
午門外血流成河,遍地尸骸。
“兄弟們,跟我一起殺進皇城,誅殺逆賊,清除叛黨,勤王護駕。”
戚如烈身披銀甲,執(zhí)槍沖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所過之處,血肉飛濺。
城防軍們跟在他身后,大吼著往前沖,鐵箭鋪天蓋地射下來,帶起一蓬蓬血花。
大地被粘稠的血液染紅。
轟一聲,城防軍轟開了午門,。
通往太極殿的朝圣路上,是一片巨大的廣場,此時皇城司衛(wèi)尉、羽林軍的將士們,不分敵我,都已經(jīng)殺紅了眼睛,亂成了一鍋粥。
“忠武安國公,大將軍戚如烈,進宮勤王護駕�!逼萑缌遗e起長槍,嗓音如雷,霸道雄渾,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在廝殺場中轟然炸響,“眾位將士聽我號令,向我靠攏�!�
昌郡王一干叛黨不由大震,沒想到大將軍這么快就殺進了皇城,不禁有些心驚膽戰(zhàn)。
效忠陛下的羽林衛(wèi)及皇城司衛(wèi),則激動大喊:“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
將領(lǐng)們熱淚盈眶,渾身熱血沸騰。
姜景璋氣急敗壞,忍不住朝昌郡王大吼:“戚如烈這么快就殺進來了?你不是派了三千神銳精兵攔截他嗎?”
昌郡王望著廣場上激烈的廝殺,眉頭緊皺。
大將軍用兵如神,勇武無比,讓昌郡王十分忌憚,為了殺戚如烈,他派出了三千精銳,卻沒想到,戚如烈僅憑府中五百護衛(wèi),及沿途收攏的城防殘兵,竟然殺進了皇城,還真是出人意料。
昌郡王暗暗心驚。
眾人震驚之際,戚如烈開始指揮城防軍,有序地掩護向他們靠攏的羽林衛(wèi)及皇城司衛(wèi),不到片刻,三支隊伍就匯合成虎狼之師,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與叛軍絞殺在一起。
叛軍一方,聽到大將軍的威名,就有些軍心渙散,有些神銳營的將士,甚至當場扔下武器投降。
姜景璋看著這一幕,不禁心急如焚:“郡王叔,現(xiàn)在怎么辦?大將軍威名實在太大,將士們一聽到他的名字,打心眼里就心生一股畏懼之心,人還沒攻上來,自己就先喪失了斗志。”
昌郡王臉色也很難看,目光死死地盯著場中。
見昌郡王一直沒有動作,也不說話,姜景璋急得火冒三丈:“再這樣下去,我們根本擋不住大將軍的攻勢,你也不想變成人人得爾誅之的亂臣賊子,叛軍亂黨�!�
“郡王叔,你掌兵多年,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昌王叔……”
“……”
他這副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模樣,落在昌郡王眼里,簡直就像一個草包廢物一樣,他開始有點理解,陛下為什么寧愿讓長公主攝政監(jiān)國,也不肯冊立姜景璋。
他不禁想,長公主在西南幾經(jīng)生死,歷經(jīng)磨難,在皮羅耶兵臨城下,率十五萬大軍攻城之際,亦是毫不退縮,以一介女子之身,主持城中大局,凝聚人心,扭轉(zhuǎn)了大理城的傾頹之勢,等來了援軍,平定了西南爭斗。
與之一比,現(xiàn)在這場面,真是小巫見大巫,可姜景璋卻毫無半點身為王儲的擔當與霸氣,處處都要依靠他人。
眼見戚如烈整頓兵將,沖擊他們列的陣型,長槍耍得虎虎生威,方圓數(shù)米之內(nèi)的敵人,盡如被他掀翻倒地,他后面的士兵迅速沖上前,舉刀將倒地的敵軍捅死。
姜景璋忍不住后退數(shù)步,大叫出聲:“郡王叔,你快想想辦法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昌郡王被他一驚一咋,一聲聲“郡王叔”,嚷得心亂如麻,腦殼都有些疼了。
他忍無可忍,大聲喝斥:“閉嘴�!�
姜景璋呼吸一滯,愣了半晌,不禁低下頭,握緊了雙拳。
第460章:廢后詔書
昌郡王繼續(xù)盯著廣場,大吼一聲:“都別慌,大將軍是在虛張聲勢,他身邊所有兵力加起來,也只有六千多人,大家聽我號令……”
隨著他一聲令下,上千弓兵彎弓搭箭,霎時萬箭齊發(fā),密密麻麻的箭雨,鋪天蓋地,宛如一張大網(wǎng),從空中罩下。
一波箭雨射下,壓下了戚如烈的攻勢,姜景璋不由松了一口氣,人也冷靜下來了。
昌郡王冷笑一聲:“戚如烈驍勇善戰(zhàn),這是毋庸置疑,但是他兵力不足,防御的盾兵數(shù)量很少,很難擋御我們的弓箭,遠攻的弓兵不足百人,沒有弓兵開路,光靠近身搏殺,死傷太大,很難撕開我們的陣形,很快就會成為困獸猶斗�!�
姜景璋心中一定,轉(zhuǎn)頭看著拔地數(shù)丈,屹立在皇城最高處的太極殿,一排排龍紋玉柱中間,是成千上萬條形態(tài)各異的龍雕,遠遠看去,一股萬龍朝圣的磅礴和雄渾,撲面而來,任何路過此地之人,不禁都要心生臣服之心。
那是陛下每日早朝,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地方,是權(quán)利的最巔峰,是他從小就夢寐以求的圣地。
為了太極殿中的那張寶座,母后被送去了水月庵,舅舅承安侯自盡獄中,林家滿門除了林弦照被流放南蠻之地,其余人等,皆盡問斬。
他現(xiàn)在距離那個位置,只差殿前那三十九級臺階。
只要登上了三十九級臺階,他就能坐上那個位置,成為九五至尊,君臨天下。
誰也別想阻止他。
這一刻,姜景璋的心仿佛燃起了一簇火,正在激烈地鼓動、跳躍、燃燒,他雙眼充血,眸底泛出紅光,渾身血液也不禁激蕩澎湃,他扭曲的面容,已然透了瘋魔之色。
姜景璋大吼一聲:“拿下戚如烈的人頭,賞金萬兩,封千戶侯�!�
……
此時,宮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宮女太監(jiān)們驚慌失措,慌亂地收拾東西,四處逃竄,尖叫聲,哭喊聲,詛罵聲匯成一片。
相較于外面的混亂,林氏居住的中宮,卻顯得無比安靜,宮人們都聚集在大殿,被侍衛(wèi)嚴加看守,一個個誠惶誠恐地跪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喘,氣氛顯得無比凝重。
林氏身穿冠服,滿臉肅穆地坐在首位,手里端著一盞茶,小指上又尖又長的玳瑁護甲,翹起優(yōu)雅的弧度。
這時,一個侍衛(wèi)來報:“稟皇后娘娘,殿下帶兵殺到了太極殿,請您速去兩儀殿,請陛下寫傳位詔書�!�
林皇后聞言,凹陷的面頰上,終于透了一絲笑意,她緩緩起身,整了整衣飾。
“景玉,郭尚書,把準備的東西都帶上,我們?nèi)蓛x殿。”
郭尚書連忙上前扶她。
景玉端起漆鳳托盤,上面準備了筆墨紙硯,及一張早已準備就緒的明黃圣旨。
圣旨不能偽造,所以是空白。
林氏一出中宮,便有一隊皇城司衛(wèi)迎上來,拱衛(wèi)著她,沿著燈火稀疏的長廊,前往兩儀殿。
兩儀殿靠近前朝,一行人甫一接近,就聽到外面激烈的廝殺聲,滾滾的黑煙,籠罩了整個城皇城,遠處彤彤大火,在肆風中張牙舞爪,發(fā)出呲呲的燃燒聲。
兩儀殿留守的羽林衛(wèi)并不多,皇城司衛(wèi)分出一隊人,牽制羽林衛(wèi),另一隊人護著林氏進入兩儀殿。
整個過程,順利得讓林氏心生恍惚。
林氏緩緩步入殿中,殿中一個人也沒有,一片死寂,她壓下心中的怪異,大力掀開厚重的帷幕,走進了內(nèi)殿,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偌大的內(nèi)殿中,只有張德全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跪在龍榻前,守在殿外等待傳喚的小德子不見身影,陪伴君側(cè)的戚思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壓下心中涌現(xiàn)的不安。
“來了�!蹦吓d帝靠在明黃色的迎枕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為了南朝的社稷,他耗干了最后一滴精血。
大約是一國之君的積威,實在太深入人心,林氏看到南興帝時,內(nèi)心深處下意識涌現(xiàn)了一瞬間的恐慌。
緊接著,她就鎮(zhèn)定下來:“陛下,安王殿下的大軍,就在太極殿外,您年紀大了,看樣子,也沒幾天日子,國不可一日無君,安王殿下為嫡,是皇位唯一的繼承人,您還是盡快寫下退位詔書,傳位于安王殿下,想來您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將士們,自相殘殺,血流成河�!�
南興帝目光平靜地看她:“詔書就在這里,你過來拿吧�!�
林氏瞪大眼睛,看南興帝手中明黃的圣旨,不敢相信,這一切竟會這么順利,令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神色激動,目光死死地盯著詔書,卻躊躇不前,擔心有詐,凹陷的面頰上,皮肉不止地顫動,已然是一副癲狂的表情。
南興帝捂嘴咳了兩聲:“怎么不過來?詔書不想要了?”
林氏看著白帕上,鮮紅刺目的鮮血,挪動雙腿走過去,一把奪過南興帝手中的詔書。
她滿臉癲狂,激動得渾身發(fā)顫,哆嗦著手,迅速打開詔書一看,滿臉的興奮神情,頓時凝固在臉上。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了南興帝:“你騙我�!�
南興帝低頭猛咳,每咳一聲,喉嚨里都會帶出血絲來。
“你騙我,”林氏發(fā)了瘋一般大叫,凹陷的面頰,扭曲成兇狠的模樣,“你竟然騙我,這根本不是什么傳位詔書,分明是廢后的詔書,你要廢了我,你竟然要廢我……”
南興帝一邊咳血,一邊冷笑:“你們母子二人,一個毒,一個蠢,空有一腔野心,卻沒有與之相配的腦子,被人利用得淋漓盡致,刀都架到脖子上,還渾然不知,做著登臨帝表的春秋大夢,還真是荒唐又可笑�!�
林氏什么都聽不進去,在看到廢后詔書時,她就已經(jīng)瘋了:“你竟然要廢了我,”她猛然拔高了聲量,嗓音尖銳,“你憑什么廢我,我兒景璋,很快就要登基為帝,而你,”她一伸手臂,尖細的手指向南興帝一指,又哭又笑,“一個病入膏肓的糟老頭子,憑什么廢我,哈哈……”
第461章:認罪伏首
南興帝面色平靜:“你瘋了。”
林氏癲狂大笑,宛如一個瘋婦:“你廢了我,是不是還想改立戚思穆那個賤人為后?”
“你休想!”
“我是皇后,戚思穆那個賤人,一輩子也別想爬到我的頭頂上,她這一輩子,只配被我踩在腳底下……”
“戚思穆,哈哈哈,”林氏瘋瘋癲癲,滿屋子亂晃,“對了,戚思穆呢,她人呢?”她的眼睛四處亂瞟,沖到龍榻前,歇斯底里的尖叫,“戚思穆在哪里?你把她藏哪兒了?把她交出來,把那個賤人交出……”
“你永遠也找不到她�!蹦吓d帝冷冷看她。
“到現(xiàn)在,你還要護著那個賤人,”林氏大吼大叫,“你說,那個賤人在哪里……”
“住口!”聽她口口聲聲,賤人賤人地叫喚,南興帝勃然大怒,猛然直起身,抓起矮幾上的茶盞,遽然砸向林氏。
茶盞砸到她的額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林氏尖叫一聲,捂住劇痛的額頭,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額頭上流下來,她拿下手,低頭一看,滿手刺目的紅,令她尖聲大叫。
鮮血刺激林氏發(fā)狂,她紅了眼睛,撲到龍榻:“詔書在哪里?戚思穆在哪里?”她尖聲逼問,一張臉扭曲猙獰,十分駭人,“快把詔書給我,把詔書交出來……”
“放肆,”張德全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拉扯她,“你這個瘋婦,休要對陛下不敬……”
南興帝又咳了起來,鮮血從口鼻涌出:“你以為,姜景璋這就贏了?”
“可笑!”
“螳螂撲蟬,黃雀在后�!�
“你們平白背上了亂臣賊子的罪名,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榮郡王做了嫁衣�!�
南興帝笑得有些諷刺,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榮郡王?
是他勒令昌郡王在府中反省,殺了一批宗室成員,卻仍然無法阻止?jié)u漸失衡的朝局,覺得不對勁,命羽林衛(wèi)將宗室上上下下清查了一個遍。
就在兩日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密聞。
榮郡王是已故先皇后之子。
是先帝唯一的嫡子。
許多年前,他還是庶長皇子時,因為從小就沒了母妃,養(yǎng)在先皇后宮中,先皇后無子,與他不說‘母子情深’,卻也算是利益一致。
他身為庶長子,又有先皇后的支持,無疑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有可能登上皇位之人。
他若是登上皇位,先皇后就是皇太后。
可是,隨著他年齡增長,先皇后卻待他十分厭惡,他始終想不通這是為了什么。
哪怕他登基之后,也一直沒弄明白。
直到現(xiàn)在,他得知先皇后有自己的嫡子,才明白,于先皇后而言,后宮所有的皇子,都是她的敵人。
因為他最有可能登上皇位,所以先皇后最厭惡的就是他,最防備的人也是他。
先皇后一方面故意打壓他,讓他漸漸失去競爭皇位的資格。
一方面又故意保他,將他豎成活靶子,成為所有皇子的眼中針,肉中刺,暗暗挑動皇子們爭儲奪位,斗得你死我活,想要坐收漁翁得利。
而他,在不知情之下,被先皇后利用得淋漓盡致。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算起來也有三十余年。
南興帝笑容悲涼:“榮郡王是先皇后之子,他持有先皇后的懿旨,能夠向天下所有人,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一紙懿旨,在國泰民安的情形下,是半點作用也沒有,可是在安王謀反,雍王為庶,他沒有其他嫡皇子的情況下,身為先皇嫡子的榮郡王,會成為那個最有資格登基為帝的人。
是正統(tǒng)。
亦是名正言順。
中立派會首先站出來支持榮郡王。
所以,顧相在阿琰離京之后,就已經(jīng)做了選擇,對失衡的朝局冷眼旁觀,坐視舊勛黨派興風作浪,把昌郡王逼到風頭浪尖,逼宮造反的境地。
榮郡王偽裝多年,在京中廣結(jié)善緣,攏絡(luò)人心,只因他和阿琰查私鹽,動了所有人的利益,宗室也會支持他。
一面倒的朝局。
縱使他身為一國之君,即便長公主回京,也改變不了這局勢。
“把詔書給我,”林氏已經(jīng)瘋了,她在張德全的拉扯下,拼命掙扎,大吼大叫,“把戚思穆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