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丹丸的效果減弱,姜扶光臉色有些泛白,喉嚨陣陣發(fā)癢,她一直強忍著,不一會兒,額頭就冒出細汗來。
溫亦謙等人察覺了異樣,臉色有些難看,可太極殿中這么多人,他們一直找不到機會同長公主與話,只得暗暗心急。
南孝帝偏頭看了的長公主,見她臉色慘白,身子輕微地發(fā)顫,眼里一片冷意。
喉嚨里兀地涌上一口腥甜,讓姜扶光生生咽下,她端坐在氈席上,一張臉慘白如鬼,額頭、鼻尖都溢出細汗,鬢角的發(fā)絲都已經(jīng)汗?jié)裢噶�,她仍然面露一絲微笑,仿佛沒事一般。
但細心的朝臣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長公主已經(jīng)很久不開言,又注意到長公主的面色,心中咯噔連連。
柳大夫?qū)嵲谌滩蛔�,趁著議事的空擋,詢問:“聽聞長公主染了病癥,不知長公主身子好些了嗎?”
姜扶光一開口,喉嚨里的腥甜,就往嘴里涌。
她用力咽了咽,笑道:“有勞柳大夫掛礙,太醫(yī)說是,寒邪入體,難以根治,需要仔細養(yǎng)著�!�
旁的沒有多說,可朝臣們面色都不大好。
柳大夫連忙起身下拜:“長公主此番為了平定叛亂,以致身體損傷,但如今朝中諸事龐雜,陛下新帝登基,于治國理政之上,恐力有不逮,還需要仰仗長公主,請長公主保重身子,早日還朝,輔佐新君,安定社稷�!�
此言一出,朝臣們紛紛出言附合。
第一個就是顧相:“柳大夫所言極是,先帝駕崩,來不及任命朝中輔佐新帝的大臣,長公主賢德之名,廣為流傳,朝野上下無不敬服,又有監(jiān)國攝政之實,由長公主輔佐新君,自是順理成章�!�
之前礙于,登基大典在即,他也不好觸新皇眉頭,御史臺和長公主黨,在朝中鬧騰了一些時候,中立派沒表示什么。
但他實在擔(dān)心,陛下犯糊涂,真把長公主一直軟禁在宮中。
且不說長公主黨能不能容忍,就御史臺這一關(guān)就過不去。
眼下嶺南那邊還需要安撫,長公主不還朝,戚家軍的軍心不穩(wěn),這仗要怎么打?
還有西南那邊,皮羅耶已死,云中國已滅,西南迎來了一百多年來,始無前例的大變局,南蠻本就反復(fù)無常,此番新皇登基,恐各部夷之間,難免又是一番計較,這天高皇帝遠的,陛下還真管不夠,未免西南再生波折,長公主執(zhí)權(quán)也是勢在必行。
他當(dāng)初提議陛下,要留長公主性命,考量的就是嶺南和西南的局勢。
武將這邊也不甘寂寞:“嶺南那邊的戰(zhàn)事還在膠著,眼下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周全物資方面的供給,此事不論交給誰我等都不放心,唯有長公主出面才妥當(dāng)�!�
提到了嶺南的戰(zhàn)事,朝臣們心中不由一陣緊迫,恨不得長公主能立刻歸朝輔政,輔佐新第485章:南朝遲早要完
在場沒一個人問過南孝帝的意思,仿佛長公主不還歸,是她自己因身體病重,不肯還歸,而不是被南孝帝軟禁在宮中,偏偏南孝帝還不能反駁,因為這陣子,他就是用長公主病重,搪塞群臣。
臣強君弱的局面,令南孝帝一張臉徹底黑了,登基大典才結(jié)束,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他佯怒道:“一個個盡指著長公主做事,沒了長公主,你們都成了廢物不成?長公主在西南歷經(jīng)了一番生死,馬不停蹄地趕回京中,就碰到了姜景璋叛亂,愣是連氣都不帶喘一下,甘冒危險,在府中護衛(wèi)的掩護下,殺出長公主府,進宮護駕勤王,平定叛亂�!�
“長公主此番病重,全因長期操勞,又因大將軍戰(zhàn)死,心中悲痛所致,要忌操勞,少憂思,先帝生前最疼愛長公主,倘若知道長公主,病重至此,還不知道要怎么心疼�!�
“朕是一國之君,也是長公主的叔父,雖盼著長公主能為國盡忠,但身為叔父,朕亦有私心,也盼著長公主身體安康。”
“當(dāng)日,在兩儀殿內(nèi),朕親口承諾過先帝,要厚待長公主與貴妃娘娘,如今貴妃娘娘在宮變之中失蹤,至今下落全無,朕已經(jīng)很對不起先帝,倘若長公主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百年之后,朕也沒臉下去見先帝。”
字字句句,將一個有情有義,關(guān)心侄女的好叔父,扮演得淋漓盡致。
朝臣們被懟得啞口無言,這話也就聽聽也算了,陛下是不可能輕易放長公主出宮。
范寺卿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御史臺這邊受阻,柳大夫總不行不顧長公主的身子,強行要求長公主輔佐朝政,看樣子至少要消停一陣子,可陛下為了長公主令徹底遠離朝堂,接下來,肯定會讓長公主一直病下去。
他們不能等了。
必須制造一個時機,先讓長公主回府。
南孝帝偏頭,見長公主臉色越發(fā)慘淡,忙道:“緊要的事,差不多已經(jīng)商定,長公主身子不適,便先回未央宮歇著�!�
說完,就喚了人,送長公主回宮去。
姜扶光沒說什么,起身謝了恩,走出了太極殿,方一到了后宮的地界,她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吐了一口血,猩紅的血,落在院中的積雪上,紅得刺眼,透著令人心驚的不詳。
內(nèi)侍嚇了一跳,忙喚:“長公主?”
“無妨,”姜扶光身子陣陣發(fā)軟,喉嚨嘶啞,淡淡道,“走吧!”
……
散朝之后,溫亦謙約見了,長公主一系的大臣們議事。
溫亦謙面色凝重:“陛下防著我們與長公主接觸,派了內(nèi)侍在長公主跟前伺候,好不容易見到了長公主,卻一直沒找到機會與長公主說話,也不知道長公主的病情,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黃景州面露嘲諷:“以前先帝還在時,裝得跟個孫子似的,誰不稱贊他是個好叔父,好御弟,如今先帝駕崩,倒讓他小人得志,走了狗屎運,成了皇位唯一的繼承人�!�
“先帝尸骨未寒,他就原形畢露,依我看,長公主是真病,還是假病,還尚可未知,沒準(zhǔn)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對外宣稱長公主病重,讓長公主借著休養(yǎng)身體,遠離朝政,漸漸遠離朝堂核心,借機削權(quán)�!�
“你少說兩句,他到底是皇帝�!睖匾嘀t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時候,還說這些廢話做什么。
范寺卿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什么狗屁皇帝,亂臣賊子還差不多�!�
端郡王入獄之后,私鹽的線索就徹底斷了,為了找到突破點,大理寺重新核查了有關(guān)私鹽的所有線索,他也順理成章地懷疑到了榮郡王頭上,只是榮郡王藏得太深,一直沒有查到證據(jù)。
陛下病重之后,曾秘密召他進宮,讓他密查宗室里掌了權(quán)的宗親,話里話外,也暗示了,陛下對昌郡王和榮郡王都起了疑心。
這次的宮變事件,發(fā)生的太過突然,仿佛專門有人在姜景璋背后,幫姜景璋打掩護。
等到消息傳開,大局已定。
旁人覺得沒有問題,可對榮郡王有疑心的,長公主一黨覺得這件事,處處都透著詭異。
黃景州冷笑一聲:“他算什么東西?說好聽點,是個吃喝玩樂,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的閑散王爺,說難聽點,就是一個一事無成,無所是事的紈绔,你看朝中除了那些宗親,及一些平時在朝中名聲不顯的大臣們,還有誰服他?”
“朝野上下,誰不盼著長公主歸朝,輔佐新帝,治國理政?!”
“他將長公主軟禁宮中,還是自己無能,認為長公主功高蓋主,想要打壓長公主�!�
“他如此嫉賢妒能,不能容人,南朝遲早要完�!�
“隔墻有耳,慎言。”溫亦謙警告了他一句。
屋里靜了靜。
其實,不光黃景州這樣想,朝中有不少大臣,也都這樣想,尤其是以柳大夫為首的御史臺。
溫亦謙道:“陛下剛登基,正忙著收拾亂黨,朝中諸多問題,還沒有曝露出來,御史臺不好鬧得太過,你等著瞧吧,一旦朝局步入正軌,御史臺不會善罷甘休,中立派也會下場,我們只管跟在御史臺后面,私底下,多宣揚長公主賢德。”
多宣揚長公主賢德,與陛下從前只知游手好閑,吃喝玩樂,不務(wù)正業(yè)的行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眼下朝中內(nèi)憂外患,論治國輔政的能力,朝中那些文武大臣,肯定會更相信長公主。
范寺卿又道:“溫兄,你在寒門之中頗有威望,一旦御史臺有了動作,就聯(lián)合寒門儒生制造輿論,儒生們不在朝堂,陛下不好發(fā)落,且他們身有功名在身,是可以參議政事,還可以向朝廷陳書奏表,事情鬧得越大,紙包不住火,陛下軟禁長公主的消息,就會大肆傳開,我們在朝中拱火,內(nèi)外夾擊,陛下初初登基,就不信他還能扣著長公主不放�!�
長公主代表的是寒門的利益,那些儒生就是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會坐視長公主一直被軟禁宮中,鬧大了,新皇盡失民心,對長公主更有利。
第486章:功高蓋主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笑容。
三人密謀了一個時辰,范寺卿一行人走后,溫亦謙繼續(xù)處理公務(wù)。
一道黑影宛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書房里,燭光籠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拖拽的又黑又長,投在地上,一片幽暗。
溫亦謙心里一咯噔,看著眼前的身影,呼吸滯�。骸澳闶钦l?”
嘶啞的嗓音響起:“長公主怎么樣了?”
溫亦謙愣了一下,漸漸放下了戒備,這人雖然蒙著臉,但他聽出對方的聲音,是當(dāng)初,長公主去杭州時,一直貼身護衛(wèi)的暗衛(wèi),是長公主的親信。
他面色凝重:“長公主的身體有些不對,長公主初到太極殿,分明面色紅潤,神色氣韻極佳,不像生病的樣子,我暗暗觀察,發(fā)現(xiàn)長公主一直熱汗不停,面色潮紅異常,到了下午,長公主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不僅臉色慘白,而且又冷汗不止,很是對不勁�!�
“她服用了丹丸,”姬如玄猩紅的眼底,滿是戾氣,“以丹砂入藥,短時間透支身體精氣神,令人精神百倍,但丹毒入體,會損傷身體,事后會令人身體加倍虛弱,久服成癮。”
北朝狗皇帝信用方士,在宮里煉丹求長生,這種情況他見得多了。
“他怎么敢?”溫亦謙瞳孔劇縮,一臉的震驚。
“不敢?”姬如玄低啞的嗓音,顯得詭異,“他確實不敢明目張膽,利用金石丹藥禍害長公主,一旦東窗事發(fā),便是九五至尊也沒法向朝臣,向戚家交代�!�
“但是!”
溫亦謙猛然松了一口氣,就聽到地方,話鋒突兀一轉(zhuǎn),語氣透著一股瘆人的幽冷,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里,心底涌現(xiàn)了一股不安。
“如果,連你們都是禍害長公主的幫兇呢?”姬如玄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他。
“不可能!”溫亦謙拔高了音量,斬釘結(jié)鐵道,“我等對長公主忠心耿耿,絕不會助紂為虐,禍害長公主。”
姬如玄呵呵低笑,嘶啞的笑聲,在昏暗的書房里回蕩,顯得森冷:“朝臣們不會放任長公主一直【病】下去,定會聯(lián)合在一起,逼迫姜令榮放長公主出宮,讓長公主參與朝政。”
這不單是姜扶光能力出眾,更因姜扶光背后牽扯了戚家,以及西南各個部夷。
姬如玄仍在笑:“如果你是姜令榮,你會放長公主出宮嗎?”
溫亦謙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喉嚨里一陣干澀,下意識搖頭,艱澀道:“不會!”
是人都知道,長公主功高蓋主,放長公主出宮,與放虎歸山無異,一旦讓長公主掌控了朝局,姜令榮能不能穩(wěn)坐帝位,還是未知數(shù)。
“但是,”溫亦謙嗓音艱澀道,“姜令榮剛登基,還沒有掌控朝局,他根本不可能和朝臣們相抗!”
所以,長公主還是有機會出來的……是吧!
“他不會和朝臣相抗,不過,”姬如玄咬著字眼兒,語氣里充滿了諷刺,“他會做出讓步�!�
溫亦謙愣了一下。
姬如玄嗓音如毒:“他會在朝臣們的逼迫之下,萬般無奈地讓長公主參與朝政,只要長公主參與政事,御史臺,中立派的目的達到了,不會再繼續(xù)為難姜令榮,長公主黨孤掌難鳴�!�
溫亦謙呼吸滯住,到那時,再想讓長公主出宮,幾乎不大可能。
“是大臣們步步緊逼,陛下新皇登基,為了穩(wěn)定朝堂,安定社稷,無奈之下,只得讓病重的長公主輔佐政事,長公主為了社稷,只得服用丹丸,”姬如玄低低一笑,“多么完美的借口啊,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是姜令榮的幫兇�!�
丹藥久服成癮,姜令榮還有什么可懼怕?
溫亦謙眼里滿是憤怒:“姜令榮是故意的?!他想利用金石丹藥,控制長公主!”
東窗事發(fā)后,陛下還能推說,是朝臣們逼的。
有些人的心,真的是臟到讓你永遠也無法想象。
溫亦謙想明白了這些,沖到屋外,對值守的小廝道,“快,去把范寺卿和黃御史追回來�!�
想要杜絕狗皇帝利用丹丸禍害長公主,唯有一開始就把苗頭掐斷了。
……
新皇登基之初,朝中諸事龐,朝臣們第二日,天沒亮,就頂著嚴寒,守在午門外,等待早朝。
秋冬季節(jié),早朝時間要晚上半個時辰,宮門要到卯時過半后,才會開啟。
顧相抵達午門時,見御史臺的官員們聚在一起說話,一行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零碎的聲音,也被寒風(fēng)吹得七零八落,但他仍然敏銳地發(fā)現(xiàn),一行人氣氛很凝重。
他心里一咯噔,有股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
這種不好的預(yù)感,伴著宮門開啟,早朝開始,柳大夫質(zhì)問新皇:“……長公主病重多日,不能理事,老臣們憂心長公主病體,故昨兒便多留意了幾分,初時見長公主,面色潮紅不止,熱汗不停,不久之后,又觀長公主氣息衰弱,冷汗不止,心覺怪異,便詢問了醫(yī)師這是何種病癥�!�
“醫(yī)師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便直言,依宮中傳出的消息,長公主是寒邪入體,需要靜養(yǎng),那么長公主的身子,應(yīng)是十分虛弱才是,便是勉強撐著身子,參加登基大典,也不該是這等癥狀�!�
南孝帝心里有股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
柳大夫撥高了聲量:“敢問陛下,長公主究竟是何病狀?可否請?zhí)t(yī)前來,與臣等交代清楚?”
此言一出,朝臣們都跟著附合起來。
南孝帝氣急敗壞:“你們口口聲聲,皆是長公主如何?不思輔佐朝政,眼里可還有朕這個天子?”
柳大夫橫眉怒目,回懟:“陛下處處回避長公主的病情?可是長公主的病況另有隱情?”
南孝帝心中一驚,正在發(fā)作。
就聽柳大夫話鋒一轉(zhuǎn):“臣觀長公主身體異狀,與古籍上記載,服用丹丸后的狀況十分吻合,金石丹藥禍人,本朝將其視為巫蠱之流,向來嚴令禁止,臣實在惶恐。”
滿朝上下,不止柳大夫一人發(fā)現(xiàn)了長公主的異樣,大家也只當(dāng)長公主,唯恐登基大典出了紕漏,是強撐了身子,可柳大夫這話雖然沒有證據(jù),卻也不算空穴來風(fēng)。
朝臣們也有些驚疑不定。
第487章:孟公進京
南孝帝目光盯著他:“柳卿,朕敬你乃兩朝元老,亦是三公之一,國之棟梁,朝之肱股,向來對你禮讓三分,沒成想,你竟不知所謂,口中狂言,妄圖以巫蠱之流,中傷長公主,你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天子?”
柳大夫撲通跪地:“是臣無狀,然,長公主鳳體貴重,臣以死諫言,請陛下允太醫(yī)驗明長公主是否服食丹藥。”
長公主果真服食了丹藥,丹毒積於體內(nèi),讓太醫(yī)一診,就會診出苗頭,眾目睽睽之下,也難以作假糊弄。
滿堂上下一片嘩然。
連溫亦謙等人,也不由得大驚失色,稍一想就知道,柳大夫并非真的要逼陛下,允太醫(yī)驗明長公主,是不是真的服用了丹丸,而是要用自己一條命杜絕陛下想要利用金石丹藥,禍害長公主
“放肆!”南孝帝勃然大怒,“休要再胡言亂語,動不動就以死威脅,真當(dāng)朕怕了你不成?!”
“臣自知沖撞陛下,罪無可恕,便以死向陛下謝罪�!痹谀闲⒌郾涞哪抗庀�,柳大夫站起身,低頭理了理衣裳,猛然撞向堂柱。
“柳大夫,不可��!”
“快拉住他�!�
“柳大夫,有話好好說�!�
“……”
大殿里,亂作了一團。
柳大夫撞柱了,卻讓身后的黃景州扯了一把,額頭撞破了皮,鮮血從傷口里滲出來。
南孝帝不由驚了一下,忽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柳大夫身為三公之一,地位僅次于當(dāng)朝宰輔,但先帝重用御史臺,給了御史臺諸多特權(quán),其中一個就是監(jiān)察百官百事之權(quán),六部之內(nèi),幾乎都越不過御史臺。
吏部選拔人才,需要通過御史臺,對其人品進行查實,工部興修水利等工事,需要御史臺監(jiān)督,以防官員中飽私囊,刑部各項案件,也需要御史臺核實刑名……但凡有不妥之處,叫御史臺抓到了尾巴,御史臺能把你彈劾到身敗名裂。
南孝帝身為一國之君,他會被一個臣子的威脅?
他會!
柳大夫門生故吏,遍及朝堂,他還是孟太傅的得意門生,柳大夫若真出了事,朝中至少有半數(shù)人,會對他產(chǎn)生不滿,加上長公主黨,他要與朝中大半朝臣為敵。
他才登基一天。
這時,一個內(nèi)侍急匆匆地到跑進太極殿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稟皇上,孟公來了,剛剛進入午門�!�
滿朝上下又是一陣嘩然。
“孟公來了?”
“孟公怎么會突然進宮?”
“自當(dāng)年孟公出京之后,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進京了�!�
“……”
南孝帝愣了一下,過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孟公就是孟太傅,是先帝的恩師。
他竟然進宮了!
這就是先帝留下的另一個后手?!
一旁的御前內(nèi)侍連忙小聲地提醒:“陛下,孟公是天下文人之首,門生故吏,遍及朝堂,素有半圣之名,您理當(dāng)禮賢下士,親自前去迎接,以表尊崇之心。”
為圣者,一言一行足以左右朝堂。
南孝帝臉色沉了沉,連忙領(lǐng)著文武百官,前去迎接。
三十九級步階下,一個內(nèi)侍正小心翼翼地攙扶一位年逾七旬的老者,另有數(shù)位內(nèi)侍在前面引路,殿前的侍衛(wèi)見到這位老者,紛紛收刀入鞘,俯首作敬。
孟公一身靛青直綴,灰白色的頭發(fā),用木簪固定,面容蒼老,垂垂老矣,但腰背直挺,精神卻不錯。
南孝帝領(lǐng)著眾臣,匆匆步下臺階,一眼就看到,孟公身邊的內(nèi)侍捧著一個龍紋長盒,心里一咯噔。
他定了定神,笑著迎上孟公:“不知您老人家來了,有失怠慢�!�
“陛下言重了�!泵瞎吞琢艘痪洌鲃菀�。
南孝帝哪敢受他這一禮,連忙上前,彎腰,托住孟公的手。
孟公也沒有勉強,渾濁的目光,一一看過他身后的朝臣,落在額頭紅腫,還在流血的柳大夫:“你小子,這么多年,還是這個牛脾氣,動不動就要觸柱,要死諫,自古武死戰(zhàn),文死諫,但命只有一條,先帝仁慈,這才容你多年,現(xiàn)如今,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莫要落得君臣相忌�!�
看似是在勸誡,又何嘗不是在警醒他,一朝天子一朝臣,該謹慎行事。
柳大夫推開扶著他的黃景州,踉蹌著站穩(wěn),彎腰下拜:“是學(xué)生無能,愧對老師多年教導(dǎo),不如老師經(jīng)天緯地,唯有這一身硬骨頭,這一條命,能舍也能抗。”
孟公含笑點頭:“你很好�!�
柳大夫不由熱淚盈眶,他汲汲營營半生,不敢有絲毫怠懈,就是為了得恩師一句肯定。
孟公轉(zhuǎn)頭看向南孝帝,慢吞吞道:“柳大夫傷得不輕,陛下可否給老朽一個面子,請個太醫(yī)過來看看?”
場中不由靜得落針可聞,南孝帝忙道:“這是朕的疏忽�!�
隨后連忙喚了內(nèi)侍,前去請?zhí)t(yī)。
孟公瞇了瞇眼,看了四周,又問:“怎么不見長公主?老朽離京久矣,已經(jīng)許多年沒見過她了,老朽還記得,初見她時,她告訴老朽,此生不做呂武,只為民請命,為社稷謀福,時至如今,老朽每每思及,便不禁感慨萬千,長公主言必行,行必果,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朝臣們一聽,就知他此番進宮,是為了長公主,一個個神色各異。
南孝帝額頭冒出細汗,忙解釋:“長公主病重,在宮中休養(yǎng),朕馬上派人過去傳喚�!�
孟公頷首,沒有多說。
氣氛不由一默。
顧相連忙道:“孟公此次進京,定是有事要與陛下相商,便請孟公入殿詳說�!�
朝臣們殷勤稱是。
看著這一個個,連他都不放在眼里的朝臣們,對孟公俯首貼耳,鞍前馬后,生怕怠慢了分毫,南孝帝心中一陣惱怒。
一行人移步殿內(nèi),內(nèi)侍已經(jīng)在殿上設(shè)了桌椅,準(zhǔn)備了茶水。
直到一盞茶既畢,孟公仍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南孝帝看了一眼自己的岳丈,禮部高尚書。
待封后的嘉禮一定,國丈的一應(yīng)封賞,也該提上日程。
第488章:五年不彈戚
高尚書會意,忙問:“孟公突然進京,可是有什么要事?”
孟公含笑:“一切要等長公主過來了,老朽才能告之�!�
南孝帝面色不由一沉。
大約兩刻鐘左右,內(nèi)侍才攙著,身穿朝服的長公主,步入太極殿。
朝臣見長公主一臉病容,顯得十分虛弱,與昨日見到時,完全判若兩人,心里不由一咯噔。
看來柳大夫懷疑長公主服用丹丸,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姜扶光步入殿前,抽出內(nèi)侍攙扶的胳膊,理了一下衣裳,上前拜見陛下。
禮畢后,她轉(zhuǎn)向了孟公,雙手作揖下拜:“見過孟公�!�
孟公撫須一笑,受了她這一拜:“許多年沒見,都長成了大姑娘,如今也成了朝中的頂梁柱�!�
姜扶光彎唇:“您還如從前一般健旺�!�
“老啰!”孟公感慨了一句,渾濁的眼底,映著她形銷骨立,顏色憔悴,面容枯槁,“倒是你,小小年輕,身子就敗成了這樣,卻連我這個老人家都不如�!�
姜扶光避重就輕:“寒冬臘月,外頭天寒地凍,您老人家怎的進京了?”
“受先帝所托,”孟公緩緩起身,“先帝派了一千羽林衛(wèi),護送我老人家進京,真叫我老人家惶恐��!”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一陣嘩然。
南孝帝臉都青了。
孟公從袖手摸出了一塊令牌,拉起姜扶光的手,放到她手上:“號令羽林衛(wèi)的令牌,收好了,這是先帝留給你的,特地交代我,一定要親手交到你的手上。”
姜扶光低頭看著手中青銅令牌,一面刻著龍從云,一面刻著虎從風(fēng),代表著呼風(fēng)喚雨。
父皇很清楚,一紙傳位詔書,并不足以讓姜令榮厚待她這個長公主,所以安排孟公進京,甚至借著孟公之手,將一千羽林衛(wèi)交到她手中,這一千羽林衛(wèi),也會成為她的底氣。
孟公從內(nèi)侍捧在手中的長盒里,拿出明黃的詔書:“此乃先帝遺詔,見此詔,如見先帝�!�
他果然暗中留了一手,南孝帝強忍著滿心的惱怒,從龍椅間站起,連忙下了步階,跪在堂前。
孟公宣讀遺詔:“……朕生平最憾,未能平定南越,此番南越國大舉進犯,來勢洶洶,視我南朝若囊中之物,狂悖至極,此令朝廷五年不彈戚,若此戰(zhàn)勝,戚家軍鎮(zhèn)守嶺南,防南越國余孽大興復(fù)辟,新皇無故,不得詔其回京。”
“若此戰(zhàn)敗,戚家世代忠烈,為南朝社稷之脊梁,姜家后世子孫,應(yīng)厚待忠臣良將,戚氏子孫如有罪,不得加刑,如犯有謀逆之罪,將他們賜死獄中,不允在市曹中行刑,不允連坐其他戚氏旁支……”
南孝帝俊逸的面容,已然扭曲。
五年不彈戚,這就給了戚氏戰(zhàn)后五年的休養(yǎng)生息,朝廷不得以任何借口,任何理由為難戚家軍,待戚家軍恢復(fù)元氣,想要削權(quán),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也就算了。
更可恨的是,厚待戚氏子孫的遺詔,這就杜絕了,后代皇帝借謀逆之名,徹底除掉戚氏的可能性。
先皇駕崩之后,他的遺詔是要收于太廟,敬告列祖列宗,后代子孫如不想背上背祖忘宗的不孝之名,就不能違背。
而陛下還防了他一招,讓孟公進京宣詔,這就杜絕了,他毀掉遺詔的可能性。
而孟公德高望重,詔書經(jīng)由他來宣讀,不亞于召于天下。
當(dāng)真是算無遺策。
滿朝上下,已經(jīng)不知作何感想了,一個個已經(jīng)震驚到了無以復(fù)加。
每逢戰(zhàn)事,朝臣不允彈劾參與戰(zhàn)事的一應(yīng)武將,若有人冒了大不韙,則以細作之名先收監(jiān),后查辦。
可五年不彈戚,先帝明顯是在防備新皇打壓戚家軍,借大戰(zhàn)之后,戚家軍元氣大傷削權(quán)。
遺詔宣讀無畢。
南孝帝滿心惱怒,緩緩抬起雙手,孟公將圣旨合上,放到南孝帝手中。
南孝帝高舉遺詔,握緊遺詔兩端:“謹遵先帝圣諭�!�
孟公轉(zhuǎn)頭看向了姜扶光:“你早前在信中提及,府上種了一株千年石斛,很是殊奇,回頭定要入府觀一觀才是�!�
姜扶光眼中含笑:“定掃榻相迎。”
兩人你來我往,便定下了出宮事宜,南孝帝面無表情看著,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便在這時,內(nèi)侍又匆匆進殿,稟報:“陛下,玉衡子道長進宮,是受樞機子道長所托,前來為長公主診治,現(xiàn)已入了午門�!�
朝臣們面面相覦,一個個腦子連都不夠用了。
玉衡子是得了道的仙長,已是難得一面,誰能想到,長公主這一病,竟然連“半仙”樞機子都驚動了。
眾所周知,樞機子擅長觀星命卜之術(shù),他每逢現(xiàn)世,都預(yù)示著與社稷相關(guān)的變數(shù)。
連孟公都有些驚疑不定,不覺就想到了,四年前偶然聽到的讖言,聽聞此讖言,是北朝頂尖權(quán)貴之間,心照不宣的隱秘,最初就是出自萬君山半仙人樞機子之口。
大德之人,往往對世事之因果,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應(yīng),待質(zhì)子進京后,他恍惚驚覺,這一股大勢,是應(yīng)在北朝,禍根源于北方羌族。
姜扶光目光一陣顫動,喉嚨發(fā)癢,只得用帕子壓著嘴,發(fā)出一陣陣壓抑又痛苦的咳聲。
南孝帝面容一陣抽搐,威嚴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了。
直到玉衡子進殿,他才步下臺階,上前相迎:“道長閑云野鶴,怎么突然進宮了?”
玉衡子拜了一禮:“前些日子,師伯樞機子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紫薇星光芒暗淡,是國運衰微之象,幾番推算之下,算出長公主命星有損,遂托我進京,為長公主治病療疾�!�
此言一出,朝臣們不由一愣。
溫亦謙忙道:“道長何出此言?莫非長公主的命星,還關(guān)乎了南朝的國運?還請道長為我等解惑。”
朝臣們連忙附合。
玉衡子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長公主天降祥瑞,與南朝國運息息相關(guān),她的命數(shù),牽連了國運興衰,不得損傷。”
長公主天降祥瑞,早已經(jīng)深入人心,又想到長公主,自入朝以來的功績,考慮到,長公主若是出了事,會引發(fā)的不堪后果,朝臣們對此言,更是深信不疑。
第489章:回府
就連南孝帝都有些驚疑不定。
當(dāng)初太史令,言長公主是天降祥瑞,他是半分也不信,覺得是陛下疼愛幼女,故意為其造勢,而這件事的結(jié)果是,長公主以庶公主之名,享受了嫡公主的位份,從此集萬千榮寵于一身,但因貴妃娘娘有平妻之實,朝臣們倒也沒有表示什么,便連最重規(guī)矩的柳大夫,也默認了此事。
可如今這話從玉衡子口中道出,卻由不得他不信。
且不說,玉衡子是方外之人,與長公主本無什么交情,犯不著為了長公主,站出來扯謊,再說那樞機子有半仙之名,名聲與孟公不相上下,但實際上,樞機子是隱世之人,超凡脫俗,較孟公更加超然,傳聞已經(jīng)是百歲之人,更犯不著,為了長公主出頭。
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光要放長公主出宮,還要好吃好喝地供著她?
玉衡子看向了姜扶光,心中不由一跳,這小兩口的,怎么一個比一個命途多舛?
一個邪毒纏身,生不如死。
一個寒邪入體,薄命之相。
玉衡子一本正經(jīng)地詢問:“長公主可容老道為您把一把脈?”
姜扶光心潮起伏,忍不住捏著帕子,捂著嘴,低聲咳嗽,若不是時機不對,她怕是控制不住自己,要詢問姬如玄的情況。
勉強止住了咳嗽,她嗓音嘶啞,伸出手:“有勞道長�!�
內(nèi)侍取了薄帕,覆在她腕間。
玉衡子搭在腕間,過了片刻,又換了左手,如此之后:“長公主寒邪入體,自古寒病難治�!�
他目光微動,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座上的新皇一眼。
新皇眼皮子重重一跳,連呼吸也不由一窒,玉衡子顯然是診出了,長公主體內(nèi)的丹毒。
玉衡子淡聲道:“長公主這病,要忌操勞,少憂思,需養(yǎng)靜,才能得享天年�!�
與太醫(yī)的診斷,基本吻合。
姜扶光收回手:“多謝道長�!�
散朝后,榮郡王妃準(zhǔn)備了馬車,安排長公主出宮,一起隨行的,除了四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太醫(yī),還有二十個新皇賞賜的宮女和內(nèi)侍。
馬車駛到了永安街,姜扶光聽到了喧嘩聲,不禁掀了車簾,看到長街兩側(cè)的人潮,不禁想到,宮變那晚,整個長安街上伏尸遍地,血流成河,這才過了多久,就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是的繁華景象。
刺骨的寒風(fēng),沿著窗縫透進,姜扶光忍不住低咳了幾聲。
瓔珞連忙化了梨膏水:“外面風(fēng)大,您還病著,受不得寒氣,快把擋風(fēng)的簾子放下來�!�
姜扶光正要放下車簾,目光卻不由一頓,看到人群里有一道身影,穿著黑色的長身斗篷,頭上戴著兜帽,擋住了大半張臉,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fēng)。
她猛然靠近車窗,想要仔細看清楚一些,那道人影已經(jīng)不見了。
姜扶光不死心,雙手扒在車窗上,目光在人群里搜巡,仍然沒看到那道身影。
一定是馬車走得太快,將他甩到了身后。
姜扶光張了張嘴,想大喊停車,卻忍不住猛然咳了起來。
瓔珞連忙喂她喝了梨膏水。
咳嗽漸漸緩和下來,姜扶光虛弱地靠在迎枕上,人也冷靜下來,玉衡子進宮之后,她就猜到,姬如玄定是用了萬君山的人情,借了樞機子的名義,將玉衡子送進宮里。
其實不必如此的。
待外祖父的喪事定下,她便會拿著三尺玄龍杖,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自請出宮,為外祖父籌辦喪事。
南朝以仁孝立國,大將軍死得壯烈,舉國哀悼,眼下嶺南戰(zhàn)事膠著,戚家子孫皆不在身邊,身為外孫女,理該在靈前為其盡孝,陛下縱有千般理由,萬般借口,還能攔著人盡孝不成?
真要這么做,那就是有違人倫,天理難容,有違祖訓(xùn)祖德,不忠不孝。
三尺玄龍杖又是先帝賜予,代表了皇權(quán)。
姜令榮剛剛登基,不可能忤逆先皇。
她想出宮,沒人能攔得住她。
可父皇和姬如玄舍不得她受罪,他們各自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保全她,不令她受到傷害。
姜扶光深吸一口氣,再度掀簾。
瓔珞連忙阻止:“長公主,外面風(fēng)大……”
姜扶光置若罔聞,朝外面看去,街道上人頭攢動,卻不見姬如玄的身影,她有些失落地放下車簾。
被她心心念念的姬如玄,站在陰影覆蓋的巷口,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從眼底消失不見。
姬如玄想到,方才她掀簾之際驚鴻一瞥,卻是一張顏色憔悴,面容枯槁的臉,令他不禁想到,當(dāng)初在杭州時,她身染重疫,病入膏肓?xí)r,死氣沉沉的模樣。
他猛然咽下,涌上喉嚨里的猩甜,一雙眼變得猩紅。
嚴青嗓音發(fā)顫:“道長醫(yī)術(shù)了得,長、長公主一定會沒事,倒是您……”也不比長公主好得到哪兒去,他將到了喉嚨的話咽下去,咽了咽口水,又道,“我們已經(jīng)出來很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姬如玄站著沒動。
嚴青忙道:“外面天寒地凍,您的身體還沒恢復(fù),若不慎染上了風(fēng)寒,豈不是雪上加霜?”
“怎么?”姬如玄低笑一聲,嗓音嘶啞,“怕我耐不住去見她?”
嚴青動了動嘴,沒說話,確實怕他戀愛腦上頭,大街上瞅了一眼不夠,還想翻長公主府的院墻。
今日不同往日,他身體遭余毒反噬,十成功力,一成也不剩了,如今衰弱到,那是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還翻墻?
翻船還差不多!
他擔(dān)心自己家主子嫌自己命長,提醒道:“俞二傳了消息,因長公主府中的護衛(wèi),皆在宮變當(dāng)日掩護長公主進宮而犧牲,新皇另派三千護衛(wèi),接掌長公主府上的一防務(wù),這三千護衛(wèi)皆從皇城司抽調(diào),是新皇的親信,而且,新皇賜了不少宮人,隨長公主一道回府,長公主身邊遍布了新皇的眼線�!�
長公主府如今的守衛(wèi),可不是普通的護衛(wèi)親兵可以堪比,那是一只蒼蠅飛過都要被煽兩巴掌。
一點也不能心存僥幸。
“你放心,”姬如玄捂嘴咳了一聲,鮮血從指縫里滴落,“現(xiàn)如今,我比你們更在意這條命�!�
第490章:思卿至白頭
嚴青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姬如玄低頭看著染了血的手掌,兀自低笑,嘶啞的嗓音,透著詭異的幽涼。
他曾經(jīng)錯得離譜,妄想擺脫天命。
可現(xiàn)在,他只想掌握至高無上的力量,將這天命掌控在手,站到至高無尚的高處,攬日入懷。
“該回去了。”他步入幽暗,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長街上,馬車消失的方向。
等我!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
三日后,玉衡子進府為姜扶光診脈,重新調(diào)整了藥方:“連吃七天,夜咳不寧的情況,會有所緩解,”隨后又將一個紫檀木盒,親手遞到姜扶光手上,“調(diào)理身子的藥丸,你照著用法吃。”
說完,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玉衡子背起藥箱,準(zhǔn)備走人。
姜扶光客氣道:“我送送道長。”
玉衡子沒有拒絕。
瓔珞取了氅衣,搭在姜扶光的肩膀上,姜扶光同玉衡子一起出了門,瓔珞及兩個初入府的宮婢,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頭。
這兩個宮婢都是長公主出宮當(dāng)日,皇后娘娘精挑細選,一起送到長公主府的。
她們依稀聽到,長公主與道長交談的聲音,具體也聽不真切,礙著規(guī)矩,也不敢湊近去聽,想著道長是方外之人,不理俗事,兩人說得,應(yīng)該只是與病情相關(guān)的事。
外面風(fēng)大,姜扶光有些冷:“道長可否告之,他為何每個月都需要散功?且散功需要用的藥浴皆是劇毒之物?若是沒有按時散功會有什么后果?”
玉衡子道:“他確實是因練功走火入魔,引發(fā)了身體內(nèi)殘余的毒素,導(dǎo)致余毒反噬,散功是為了以毒攻毒,壓制體內(nèi)余毒反噬,若沒有按時散功,余毒加倍反噬,會令人喪失理智�!�
姜扶光不禁想到,姬如玄曾經(jīng)說過,他幼時為奇毒所害,僥幸解毒后,便有氣虧血虛之癥。
后來在西山獵場,她親眼看到姬如玄舉刀——躍起——下劈,殺掉了一個又一個武藝高強的死士,就不信這種說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