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成郡王忍了又忍,沒忍住道:“光和帝都兵臨城下了,死守著城池有什么用?朝廷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為什么不能接受亡國的事實?再繼續(xù)抵抗,無非是徒增許多傷亡。”
他一開口,其他宗親也都忍不住,紛紛發(fā)表意見。
“那些個將士,也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一聲令下,就讓他們?yōu)榱艘粋名存實亡的朝廷,成全所謂的忠義,罔送性命,未免太過殘忍,京里還有五萬多兵馬,會有多少人家要面臨家破人亡的慘��?”
國家還在的時候,守疆護土,那是忠肝義膽,千古留名。
南朝都亡了,哪還有什么家國大義?
“光和帝發(fā)兵南征之時,就曾召告天下,看在他當年在南朝做質(zhì)子時,曾受過長公主禮遇,又得了太尉府庇護,姜軍所到之處,不無故傷百姓一人,如今姜朝兵臨城下,光和帝圍而不攻,一直在勸降城中的將士,顯是不愿與我們刀戈相向,可見光和帝也是重諾守義之人。”
“光和帝向來暴虐,他在北朝發(fā)動政變,曾大肆屠殺城中的皇室子弟,世家權貴,萬一我們死守城池,惹惱了光和帝,光和帝進城之后,下令屠城,遭殃的豈止是滿城百姓?”
“南越暴亂未平,西南戰(zhàn)事也未定,前線的將士們需要朝廷的支持,繼續(xù)與姜朝相抗,又置那些在前線,拼了性命抗擊外族的將士們于何地?他們撐不了多久了!”
“長公主,請明鑒,如果您要死守城池,各地諸侯們打著進京勤王的幌子,不是割據(jù)一方,就是揭竿而起,南朝會陷入內(nèi)亂,您心懷天下,不忍百姓受外族踐踏,這才命戚家軍抗擊外族,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南朝陷入內(nèi)亂,令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zhàn)亂之苦?”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前廳里吵吵嚷嚷的,姜扶光身體虛,受不了嘈雜吵鬧,腦袋有些發(fā)暈。
她面色慘白:“諸位先冷靜些。”
大廳里漸漸安靜下來,一雙雙充滿了復雜的目光看向長公主,在等著長公主發(fā)號施令。
姜扶光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額頭:“諸位的意思,孤已然知曉,戰(zhàn)也好,降也罷,孤不會一意孤行,去決定諸位的生死,去決定守城將士們的生死,諸位皆是南朝的肱股之臣,有參議決策之權,爾等齊聚長公主府,便一起商量出一個結果。”
石尚書一行人,不由松了一口氣,眼里透出了賭對了的慶幸。
如柳大夫那般,真正肯為朝廷殉死的官員,不是因為得罪了姜令榮,因各種原因被迫離朝,就是因為檄文傳入朝中之后,反對姜令榮,被姜令榮下令誅殺。
當然了,只要長公主一聲令下,他們也是愿意為南朝殉死,但長公主沒有一言定生死。
能活著,誰又愿意去死呢?
一行人暢所欲言,表達了主戰(zhàn)和主降的利弊。
姜扶光聽了一耳朵,無非表達了,主戰(zhàn)吃力不討好,說好聽點,是為了家國大義,后果卻不堪設想。
她面色凝重:“自古攻城,需要三倍以上兵力,光和帝二十萬大軍壓境,洛京城是注定守不住的。”
“但是,洛京城是南朝國都,零零總總的兵馬加起來,也有六七萬人,守城的將軍是戚家嫡系,與鎮(zhèn)北將軍一般,都是難得的悍將,在占據(jù)守城優(yōu)勢的情形下,拼死守城,即使是姜軍強攻,也能上守三四個月之久,至少能消耗姜軍一半以上的兵力。”
南朝輸就輸在,姜令榮北征,引發(fā)了南越暴亂,西蕃南侵,使南朝烽煙四起,戚家軍分身乏術。
不是輸在底蘊上。
身為一國都城,守城軍的防衛(wèi)力量,是絕對頂尖的,守城軍如果死磕,姜軍也討不到好。
第530章:賣國從賊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姜軍損兵折將,各地諸侯乘虛而入,打著勤王的名義,發(fā)動內(nèi)亂,姜朝初立,國祚也并不穩(wěn)固,光和帝身為一國之君,他若是出了事,姜朝也會陷入戰(zhàn)火,屆時天下烽煙四起,我們都是千古罪人�!�
南朝都亡了,有哪個諸侯不想成為坐收漁翁之利的人?
氣氛有些凝重。
有人忍不住嘆息:“主降難免被人垢病,甚至還會被人戳脊梁骨,卻也是顧全大局,是大勢所趨�!�
一行人的目光看向了長公主,到底該如何,還需要長公主決斷。
“世間之事,不能盡如人意,”姜扶光微微嘆息,默然良久后,才道,“便求無愧于心�!�
大廳里氣氛微沉。
姜扶光打起精神來:“諸位都認為降姜,是顧全大局,也是大勢所趨,便一同商量一下,這降要怎么降,該制定個什么章程,既然要降,就要降得干凈俐落,不能吃力不討好。”
……
姜軍圍而不攻,守城軍們也不敢貿(mào)然發(fā)動攻擊,雙方就這樣僵持下來。
枇杷葉婆娑,叢疊碧玉果。
端陽節(jié)將至,一顆顆青中透黃的枇杷果,從繁葉間透出,點綴在萬綠叢中。
往年這個時節(jié),百姓早就上山采草藥,做端午節(jié)佩戴的香囊,家中的小孩們忙著采收枇杷葉,陰干儲存,家中若有人咳嗽了,便抓一把,放進鍋里熬煎,喝上幾天,咳嗽多半能止住。
大人們?nèi)ヌ镞叺仡^上割艾,制成艾絨,儲存在家中,哪個腰酸背疼,頭疼腦熱,搓一卷艾絨,灸上幾回,身體也能舒坦些。
端午時節(jié)前后采收的艾葉、枇杷葉,是一年之中藥效最好的時候,小病小痛自己在家里便能對付過去,一年到頭,也能省不少花銷。
百姓家吃不起藥,也看不起大夫,對端午節(jié)尤其重視。
洛京城被圍了這么久,家境貧苦一些的,家中已經(jīng)斷了炊,只能勒緊庫腰帶過日子,家境好些的,每日一大家子坐吃山空,日子也不好過。
一個個愁眉苦臉,惶惶不可終日,每日從門縫里往外看,無不希望這場戰(zhàn)爭,能在端午節(jié)前結束,這樣他們能趕上過節(jié),過上安生的日子,更怕光和帝進城之后會下令屠城。
四月二十二日,姜軍圍城第十一日。
天邊霞光漫綻,一輪明日從地平線冒出,霎時晨暉潑灑,隆隆的鐘鳴鼓聲,從鐘樓響起,一時間,四面八方門樓鐘鼓跟著擊響,匯成一片磅礴浪潮,席卷了整個洛京城,一直傳到城外。
城樓上的守城軍們,在一愣過后,一個個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神情肅穆地看向皇城方向。
門樓上的鐘鼓,只有在國家發(fā)生重大事件時,才會整聲齊鳴,如新皇登基、天子駕崩,或是奉命出征的將軍,大勝還朝。
凡鐘聲響起,士卒們皆要放下兵械,士族權貴們皆要衣衫齊整,前往宮門處靜侯,普通百姓們要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出家門。
姬如玄坐在馬背上,望向天際,臉上夸張的笑容,簡直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燦爛。
城中百姓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姜軍有沒有退兵,但生活在洛京城中,他們對鐘鼓之聲,本能地產(chǎn)生了敬畏,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緊閉的家門,等了片刻,沒聽到外面打打殺殺的動靜,緊張地踏出了家門。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見城中沒有危險,百姓們紛紛走出了家門,不一會兒,永安街上萬頭攢動,人山人海,人聲鼎沸。
“街上貼了告示,是長公主派人鳴了鐘鼓,好像是城中的危解除了�!�
“真的嗎?是不是戚家軍打敗了姜朝,姜朝退兵了,長公主命人鳴鐘鼓,迎大軍回朝?”
“終于不用每天躲在家里了,擔心吊膽地過日子,再這樣下去,家里都要斷炊了�!�
“誰說不是呢?自從新皇登基之后,這兩年,年景不好,各地糧食欠收,減產(chǎn),也就算了,朝廷一會兒北征,一會兒要抗擊西蕃,向百姓征了不少糧,糧食價格走高,朝廷也不管一管,家里連糧都買不起,都快揭不開鍋了……”
“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
嘈雜的議論聲中,長街前頭傳來一陣劇烈騷動,有人激動的呼喊:“是長公主,長公主來了……”
眾人激動興奮,一個個扒著前面人的肩膀,踮起腳張望。
晨光漫灑,一輪明日躍出了地平線,懸在半空之中。
正是明日當空,扶桑放華。
長公主身穿玄纁禮服,一身隆重,卻長發(fā)披散,不飾簪冠,雙手捧著金盤,上面擺著符節(jié)、輿圖、帝王四璽,步履沉重。
在她的身后,文武百官們官袍加身,文臣去冠,武將卸甲,一行人神情肅穆,在滿城的鐘鼓鳴聲之中,浩浩蕩蕩的朝城門而去。
百姓們茫然地看著這一幕。
忽然,一個年愈六十的老者,從人群之中沖出來,攔在長公主身前,神情激憤,指著長公主的鼻子唾罵:“長公主身為姜氏子孫,身上流著正統(tǒng)的皇家血脈,姜朝覆我家國,亡我社稷,殺我將士,欺我百姓,與我家國之仇,不共戴天,您非但不肯整軍抗姜,還要率文武大臣,賣國從賊,簡直是姜氏之恥辱也�!�
討伐之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姜朝覆我家國,亡我社稷,長公主為何要賣國從賊,堂堂一國長公主的骨氣呢?”
“我呸,什么狗屁長公主,什么賢德圣明,我看分明是沽名釣譽,欺世盜名,平時裝得一副堅貞烈女樣,姜朝大軍一來,就軟了骨頭,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巴巴地湊上去獻媚,賤娘皮�!�
“南朝是沒人了嗎?竟讓一個女人牝雞司晨,女人除了能張張腿,能頂什么用?這不姜朝大軍一來,連臉都不要了,這樣披頭散發(fā)樣,渾似上趕著去爬床一般�!�
“……”
朝廷名存實亡,一些人也再無顧忌,他們巧舌如刀,肆意地往長公主身上潑臟水,用各種惡毒的言辭抹黑她。
第531章:降旗,開城門
人聲如浪,一聲聲地拍打在姜扶光身上。
百姓們滿臉呆滯,聽著四周亂七糟的罵聲,心里覺得他們說的不對,卻不知道是哪里不對。
石尚書撥高了音量,大喊:“孝帝帶著一幫文武大臣,還有京中大部分兵馬,棄京南逃,被姜軍在行宮包了餃子,姜令榮一行人,還綁在姜軍的戰(zhàn)車上,在城樓下示眾,你們有膽,就去看看啊!”
“老子整你娘的軍,抗你娘的姜,你們有傲氣,你們有骨氣,怎么不上城樓去抗姜?慷他人之慨,費別姓之財,舍他人之性命,于人為不情,于己甚無謂乎?”
“你行你上,擱這德道綁架誰呢?”
“姜軍圍而不攻,洛京城還能撐幾天?有多少百姓家中已經(jīng)斷了炊,只能忍饑挨餓,躲在家中等死?再這樣下去,城里會餓死多少人?你們都長了眼睛,不妨好好看看身邊的百姓,看看他們面黃饑瘦,看看他們還能抗幾天!”
這一席話,說出了多少人的心聲,百姓們不禁悲從心起,長街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哭聲。
“你們說長公主賣國從賊,南朝是長公主亡的嗎?長公主為了南朝做得還少嗎?難道我們死守著洛京,就能守住南朝不亡?”
“戚家軍正在抗擊外族,在沒有糧草的補給下,他們能撐幾天?將士們在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是為了不讓我們的故土遭外族侵犯,不讓我們的百姓受外族的踐踏,不讓我們的親人淪為外族人的奴隸!”
“……”
唾罵聲并沒有因為石尚書的言辭激憤而減少,但是人群之中傳出了不一樣的聲音。
“長公主沒有錯。”
“對,長公主是為了不讓我們?nèi)甜嚢ゐI,不讓我們躲在家里等死,她沒有錯�!�
“姜朝大軍打過來了,皇帝帶著大臣們跑了,不管我們死活,長公主也可以跑,但是她沒有跑,只有長公主肯為我們出頭�!�
“長公主沒有錯,不準罵長公主……”
“……”
百姓們激憤的聲音,匯成了更加洶涌的浪潮,他們紅著眼眶,怒吼著撲向身邊,正在唾罵長公主的人,將他們按倒在地上,揮動著拳頭,宛如一頭頭蠻牛,不停地揮打。
尖叫痛呼之聲,此起彼伏。
姜扶光沒有制止,她面色平靜,帶著文武百官一步步走向了城樓處。
凝重的氣氛籠罩城樓上空。
姜扶光抬起頭,看向城樓上一面面迎風飄揚的旗幟,黃色的旗幟上,威武的龍紋,在風中烈烈作響。
她看著城樓上的士兵,明知朝廷名存實亡了,明知洛京城守不住了,卻沒有一個逃兵,所有人都堅定不移地守在陣地上。
他們或許意志消沉,內(nèi)心也動搖過,但是身為一個軍人的榮耀與責任,絕不允許他們后退一步。
所以,不該死在一場,沒有意義的戰(zhàn)爭里。
姜扶光高舉符節(jié):“降旗,開城門�!�
高吭的聲音迎著風聲,傳遞到城樓上每一個守城軍的耳里,他們看著城樓下,手持玉符的長公主。
這是朝廷傳達命令,征調(diào)兵將的符節(jié)。
車騎將軍紅著眼眶,咚一聲,雙膝重重跪到地上,他雙手撐地,哆嗦著唇,猛然伏地,高喊:“臣,車騎將軍程鵬遠,遵長公主令�!�
守城的將士們跟著跪下,一個個紅了眼眶,一寸山河一寸血,這家這國,是他們所有人日復一日,流血流汗守下來的,守疆沃土,保家衛(wèi)國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骨髓。
所以,他們明知會死,也不曾后退一步。
“兄弟們,”車騎將軍站起來,目光一掃在場的兄弟們,嗓音嘶啞,“還記得我們當兵的時候,大將軍是怎么對我們說的嗎?”
每一次招募新兵,大將軍都會去營中探望這些新兵,他像一個普通的老戰(zhàn)士,坐在篝火旁,和戰(zhàn)士們侃大山,吹牛皮,和一張張年輕稚嫩的面孔,講述自己經(jīng)歷的戰(zhàn)爭。
新兵們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豪爽的老者,是大將軍。
直到大將軍離開,負責訓練的將官才會告訴他們,那個人就是大將軍,是南朝的戰(zhàn)神。
每一個新兵心里都有一個大將軍。
對于新兵而言,大將軍從來不是傳說中的人物,更不是遙不可及的權貴。
車騎將軍眼含熱淚:“他說,我們大多數(shù)人選擇從軍,都是為了家人,有些人想要建功立業(yè),光宗耀祖;”
“有些人是因為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當兵能發(fā)糧補;”
“有些人是因為被當?shù)氐泥l(xiāng)紳土豪欺負,當兵能讓家里不受欺負;”
“還有些人,是因為朝廷優(yōu)待軍屬,軍屬家庭免人頭稅,可以領到免稅的鹽�!�
“在場每一個人的小家,加在一起,就是一個大家,無數(shù)個家,形成了一個國,這個國叫家國,所以我們要搞清楚,是先有家,后有國�!�
士兵們想到了死去的大將軍,不禁熱淚盈眶。
“大將軍還說,我要你們?yōu)榧叶�,在�?zhàn)場上,想著你們的父母妻兒,為了他們拼了命地活�!�
他們都記得。
車騎將軍嗓音渾厚:“弟兄們,大將軍說,先有家,后有國,我們的國亡了,但是我們的家還在,我們要為了父母妻兒活著�!�
士兵們?nèi)滩蛔鑶璧乜蕹雎晛怼?br />
車騎將軍哽著嗓子:“長公主下令開城門,是不允我等為國殉命,是為了給兄弟們一條活路,兄弟們這條命是長公主的,將來不論如何,我們要為長公主而戰(zhàn)!”
將士們熱淚盈眶,高喊著:“為長公主而戰(zhàn),為長公主而戰(zhàn)……”
聲音匯成浪潮,在空中激蕩不休,姜扶光心中震動,久久難以平息,她予了將士們一條活路,將士以命相許。
他們要讓光和帝看清楚,不論在何時何地,只需長公主一聲令下,數(shù)萬人都肯為長公主拋頭顱,灑熱血。
長公主始終是他們的長公主。
是心之所向,劍之所指。
城樓下的姜軍大為觸動,打消了對敵軍的敵意、輕視,甚至是傲慢,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
第532章:并駕齊驅(qū)
大將軍俞從宣一臉慶幸:“大將軍雖死,但長公主撐起了他們的脊梁,也撐起了他們戰(zhàn)斗的信念,這是一支真正的信念之軍,好在長公主深明大義,主動歸姜,否則真要死磕起來,肯定是兩敗俱傷�!�
之前他們有九成把握,能攻破洛京城,留一成保守兜底。
可親眼見到這一幕,才真正明白,自己面對的,是號稱南朝最強防御的洛京守城軍。
由一支由戚家嫡系里,另一位名聲不在鎮(zhèn)北將軍之下的車騎將軍程鵬遠統(tǒng)領。
絕不是統(tǒng)領三十萬北征軍,精銳不在少數(shù),卻空有領兵之實,毫無領兵之能的宣平侯可以比擬;
更不是南朝各地,守衛(wèi)空虛的各大城池守城衛(wèi)兵。
南朝真正的精銳,一半是正在抗擊外族的戚家軍,另一半就是鎮(zhèn)北軍和洛京守城軍。
幸運的是,他們一個也沒對上。
所以,他們能亡了南朝,竟然不是因為實力太強,而是因為陛下是天命所歸,運氣太好?
驃騎將軍李義山,一臉激動:“陛下真不愧樞機子讖言中的統(tǒng)一南北的天命人皇�!�
幾個將軍互相對望了一眼,確認過的眼神,大家都是這么想的。
姬如玄對讖言嗤之以鼻,樞機子的讖言跟現(xiàn)實根本就對不上,他能統(tǒng)一南北,大多數(shù)靠的是姜扶光的幫助。
姜朝的根子再怎么換,那也是北朝的前身,就北朝那個鳥樣,還能比得上南朝有實力?
單說兵力,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整個姜朝,除了以俞家舊部作為前身的騰龍軍像點樣子,其他兵將簡直是一言難盡。
要不是姜令榮太能作死,姜扶光支撐了南朝大局,讓戚家軍去抗擊外族,又給了他私印,勸降了鎮(zhèn)北將軍,以姜朝這點實力,想要統(tǒng)一南朝,是想屁吃呢。
這時,車騎將軍大吼一聲,猛地一揮刀,砍斷了面前的黃旗,大喊:“降旗,開城門�!�
城樓上一面面旗幟在風中倒下,跌下城樓,轟隆一聲巨響,厚重的金鐵大門從里面拉開。
光和帝主動取下了頭盔:“卸甲,騎兵先隨朕進城,所有的攻城器械最后入城�!�
二十萬將士們,整齊劃一地取下頭盔,騎兵整軍待發(fā)。
姜扶光站在城門口,看著城門被一點點拉開,從門縫看去,一面面金色旗幟上,在風中飄揚,黑龍在風中蜿蜒騰飛。
這里是南朝舊都,但其實,在三百多前,這個地方和漢土其他地方并沒有什么不同,同屬一個國家,車同軌,書同文,統(tǒng)一度量衡,南人和北人,也沒什么不一樣,雖然生活習性不同,風俗語言有著地域上的差異,卻有著一樣的信仰,傳承著一脈的文化。
是戰(zhàn)爭,將這片土地割裂,使這片土地上的王朝,陷入到長達三百多年的內(nèi)戰(zhàn)。
三百多年來,這片土地上的人為了統(tǒng)一南北,不知拋了多少頭顱,灑了多少熱血,亡了多少英魂?
南北戰(zhàn)場上,又埋了多少忠骨?
如今南北終于統(tǒng)一了,亡魂得以告慰,英靈得以安息。
以后,南北之間將不會再有戰(zhàn)爭和殺戮,廣闊富饒的冀州土地上,將遍布農(nóng)人們辛苦耕種的身影,南來北往的商道上,是商人們滿載貨物的車輛,南北一心,共創(chuàng)太平盛世。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長風刮過,旗幟高飛,飄帶颯颯飛舞。
轟隆一聲,城門開了。
城樓上的將士們熱淚盈眶,跪地高呼:“恭迎陛下入城!”
姬如玄策馬入城,看到城門口的姜扶光,她華服加身,不飾簪冠,不施粉施,單薄嬌小的身軀,宛如一棵白楊,昂然而立,身后是城中的萬千臣民,若他不肯受降,他身后的千軍萬匹,第一個要踏碎的,是她的身骨。
姬如玄勒馬,與南朝長公主遙遙對視。
長公主上前一步,躬身作禮,托舉手中的金盤:“孝帝薄德匪躬,上干天怒,下敗祖德,護國長公主以敗寇自居,去冠冕,順應天命,攜群臣歸姜,請陛下仁慈,勿傷我百姓一人�!�
她緩緩跪地:“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身后跪了一地的舊朝文武大臣,也伏地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姬如玄躍身下馬,大步走到姜扶光面前,一把接過她托舉在手的金盤,塞進了跟過來的將軍手里,彎腰扶起了姜扶光。
“長公主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姜扶光還是第一次看到姬如玄身穿鎧甲的模樣,他長得好看,腰細腿長,個子也高,累贅的鎧甲,穿著并不臃腫,比旁人要好看,宛如一座嶙峋巍峨的山巒,有一股懾人的威武氣概。
她眉目低斂:“謝陛下隆恩。”
姬如玄轉(zhuǎn)頭吩咐身邊的將士:“牽一匹好馬來,朕要與長公主并駕齊驅(qū),一起進城�!�
此言一出,場中起了一陣騷動。
俞從宣面色沉凝,看著陛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倒是聽說過,陛下在南朝做質(zhì)子時,與長公主私交不錯,見陛下眼睛像黏在長公主身上,咧著嘴,只差沒笑成大傻子,他恍惚間,突然有些明悟,陛下該不會在南朝做質(zhì)子時,就已經(jīng)惦記上了長公主?
所以,陛下是真敢想,還癩蛤蟆吃天鵝肉,吃成功了?
震驚!
舊朝的文武大臣們,也都震驚不已,一朝天子,一朝臣,長公主再如何尊貴,也只是前朝公主,身份地位不比從前,萬萬沒想到,光和帝竟會禮遇至此,竟要與長公主并駕齊驅(qū)?
護衛(wèi)殷勤地牽了一匹,通體雪白,神峻無比的大馬過來。
姬如玄退至一旁,請勢作禮:“長公主,請!”
姜扶光不想這么高調(diào),可馬都牽到跟前了,拒絕是不可能的,她要躬身作謝,就叫姬如玄一把扶住了胳膊。
姬如玄一臉殷勤:“我差點忘了,長公主病了許久,身子還虛著,我扶著長公主上馬,長公主要小心些�!�
姜扶光抬頭看他,真想問問他,你還記得自己是一國之君,身后統(tǒng)領了千軍萬馬嗎?
第533章:入主皇城
姬如玄抬眼,與她對視,還沖她眨眨眼,笑得純良又無辜:“長公主可是身體不適,不便騎馬,”他看著姜扶光,眼睛閃閃發(fā)亮,“那不如,我與長公主共……”騎!
“多謝陛下!”姜扶光連忙打斷了他的話。
姬如玄滿臉失望,連目光都黯淡了。
姜扶光不敢看他了,連忙踩著馬蹬,在姬如玄幫扶下,翻身上馬。
城中鐘鼓齊鳴,百姓們抬頭,看到樓城上一面面金色的旗幟,迎風飄揚,燦烈得宛如驕陽。
光和帝受降了!
他們不需要再提心吊膽,躲在家中忍饑挨餓,不用擔心睡一晚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父母、妻兒,已經(jīng)僵掉的軀體,更不用擔心,大軍進城之后,會揮刀砍向他們,身穿鎧甲的士兵,會蠻橫地闖進他們的家中,搶奪他們?yōu)槭2欢嗟募Z食。
百姓們熱淚滾滾,剛才還喧嚷不息的街道漸漸安靜下來。
一隊隊身穿玄甲的士兵抱著頭盔,刀入鞘中,如潮水一般通向街道兩旁,五步一個崗哨,沿街設置守衛(wèi),百姓們心中懼怕,紛紛后退,在發(fā)現(xiàn)姜軍并未傷人后,漸漸鎮(zhèn)定下來。
首先進城的是重步兵組成的方陣,他們手握重盾,腰間佩著斬馬刀,身后還負了槍矛,渾身上下一直武裝到了牙齒。
黑壓壓的大軍,整齊劃一地踏過地面,重甲發(fā)出錚錚聲響,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著強大的威壓,就算是強大的騎兵,在強大的重步兵組成的方陣前,也要卻步。
百姓心中發(fā)顫,感覺到腳下的大地都在震顫,看到兵步后面,是一黑一白兩匹馬上,分別坐著長公主,和一身鎧甲的光和帝,兩匹馬并駕齊驅(qū)。
他們身后是,連人帶馬都武裝到了牙齒的重騎兵,手持長槍,背負長弓,機動性強,攻城掠地,攻無不克。
馬蹄如雷,轟隆地踏過長街。
百姓們激動高喊:“長公主,長公主……”
姬如玄環(huán)視街道,面色平靜,但跟在他身后的一干姜朝的文武大臣們,臉色就難免有些凝重。
六七萬守城軍,因長公主五個字,說降就降,沒有半分猶豫,甚至還說出了為長公主而戰(zhàn)的話。
姜軍入城,百姓也毫無畏懼,一個個齊聚永安街,激動歡呼,仿佛正在歡迎,得勝歸朝的將軍,而實際上他們歡呼的人,只有長公主一人。
更別提,眼下戚家軍還在抗擊外族。
長公主盡得人心。
姜朝想要完成對南朝統(tǒng)一,首先要拉攏長公主,安撫戚家軍,令百姓歸心,令諸侯不敢作亂。
姜朝的一干文武大臣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南朝的實力不比姜朝差,是因為南朝倒霉,碰到了姜令榮這個坑貨,把剛剛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局面大好的南朝,折騰得烽煙四起,姜朝能拿下洛京,也不是他們實力有多強,是因長公主歸姜。
大軍沿著長街,駛向了皇城。
各大攻城器械,馬車轱轆的聲響,一聲接一聲地輾過長街,旌旗被春風拍打的聲響,席卷了整個洛城。
……
第二日,光和帝起用了一批舊朝的官員。
車騎將軍調(diào)了兵部尚書,定遠將軍執(zhí)掌護軍三營,石尚書、范寺卿等人官復原職,還召回了守陵的柳大夫,下放的黃景州、溫亦謙等人,這些人受天子之恩,重入朝堂,會負責在南朝推行新政,實施各項改革。
朝堂勉強運作后,南孝帝雷厲風行,開始清算南后主姜令榮在朝中的嫡系勢力。
以顧系為首的世家,幾乎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光和帝收了世家的錢財,倒也沒有趕盡殺絕,他只是抄了世家的家底,命定遠將軍整合護軍三營的兵力,將查抄的大批物資,護送前往西南,并協(xié)助征南將軍和驍騎將軍抗擊西蕃。
用光和帝的話,就是:“世家為了倒長倒戚,發(fā)動北征,導致南越暴亂,西蕃南侵,那么,也該由當初支持北征世家,來承擔戚家軍抗擊外族,需耗費的一切物資�!�
之后,光和帝還查實了世家的罪名,視家族各人罪名輕重,依法對處以死刑或勞役。
光和帝對基建愛得深沉,罪不致死的犯人,全部拉去冀州,修建南北之間的各大通路,加深南北之間交流與融合,同時也加強了,朝廷對南北的掌控力度。
對比光和帝登基之際,對姬氏王族的趕盡殺絕,他對姜氏王族的處置,可謂是和風細雨,仁之義盡。
所有參與姜令榮篡奪皇位,支持北征的宗親,全部拖到菜市口,斬首示眾。
(姬如玄:都姜扶光的仇人,殺掉!殺掉!統(tǒng)統(tǒng)殺掉!給媳婦兒報仇�。�
其余人等,一律抄家下獄,待大理寺清查了罪名之后,若有作奸犯科,違法亂紀者,則依法處置,清白無辜者,朝廷可歸還三成家業(yè),貶為庶民,放還家中。
任誰都能看出,光和帝是在討好長公主。
沒錯,就是討好。
自從光和帝入主皇城后,每日都要借口,要找長公主商議國事,跑去長公主府見長公主。
把姜扶光都整到無語:“你都沒事干的嗎?怎么還有時間,盡天地往我這里跑?”
“折子都要堆成山了,”提起這個,姬如玄一臉抱怨,目光哀怨地看著姜扶光,“就指望你的身體能早點養(yǎng)好,我也能從堆積如山的國事之中,解脫出來呢�!�
姜扶光沒好氣地道:“當心大臣們彈劾你。”
“我來長公主府,是為了與長公主商議國事,”姬如玄一臉理直氣壯,掀開湯盅蓋子,盛了一碗熱乎的陳皮老鴨冬瓜湯,“熬了整整兩個時辰,快趁熱喝。”
姜扶光病了兩年多,每日都要吃藥,胃口一直不大好,他每日都會熬一些應季的藥膳湯羹,送到長公主府里,因為是他親手做的,姜扶光每次都能多吃幾口。
送湯等于國事?
姜扶光一臉無語,送到嘴里的湯,突然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姬如玄蹲面前:“怎么不喝了?快喝啊,老鴨湯清淡不膩,有理氣健脾、生津解暑,滋陰補血的功效,道長說了,你身體虧虛,有些虛不受補,要順應四時節(jié)氣變化,多進些應季滋補的藥膳�!�
第534章:你要快點好起來
滿滿一大碗湯,比之前份量大了許多,姜扶光胃口小,每日少量多餐,肚子并不餓,喝了半碗就有些喝不下了,可見他滿臉期待的表情,她還是將一碗湯喝全部喝完。
姬如玄眼睛一亮:“好不好喝?明天想喝什么湯?我熬給你喝�!�
道長還說,人體需要什么養(yǎng)份,就會反應在胃口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才是最好的補身途徑。
“好喝的,就是,”姜扶光擱下碗,一臉正色道,“這些瑣事可以交給下人去做……”
姬如玄入主皇城后,要盡快處理舊朝遺留的龐雜諸事,使朝局步入正軌,令動蕩不安的社稷恢復安定,才能威內(nèi)懾外。
“我這叫勞逸結合,”姬如玄振振有詞,理直氣壯,“我每天要批,堆成山一樣多的折子,還不許我,有點洗手做羹湯的小愛好?”
姜扶光原是不想他太辛苦了,沒想到,對于他來說,洗手做羹湯竟是勞逸結合的小愛好?
她不理解!
“每次看到你喝我熬的補湯,”姬如玄拉著她的手,彎著唇笑,“我都有種,你正在一點點好起來的感覺,阿琰,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姜扶光抿了抿唇,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影:“你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呃!”姬如玄一雙眼飄得厲害,就是不敢與姜扶光對視,“這不是想快點將舊朝的事處理完了,盡快登基,宣告南北統(tǒng)一,好讓禮部準備封后的嘉禮嘛!”
姜扶光愣了一下。
說這話時,姬如玄就一直盯著她看,一看她神色不對,他目光深了深,笑容不由一深。
“我都想好了,先在洛京舉行嘉禮,等你身子好些,洛京局勢穩(wěn)定下來,我們就回安京,再舉行一次封后嘉禮�!�
“你從小在洛京長大,故土難離,南北通路打通了以后,命工匠去幽州建造陪都,陪都建成之后,就遷都幽州燕京,燕京距離洛京較近,以后每年夏天,我就陪你來洛京避暑�!�
姜扶光蹙了蹙眉,正要開口。
姬如玄握著她的手,力道微微加重,眼里一片幽邃,卻偏彎著唇,仿佛笑得很開心:“你若不喜歡燕京,遷都洛京也行,反正是現(xiàn)成的都城,也是你從小生活的地方,無須再添磚加瓦�!�
姜扶光抬眼看他,他眼里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了:“安京富庶,是六朝古都,還是扼控北方游牧民族,掌控西域要道的樞紐,羌族未滅,貿(mào)然遷都,實在太過草率,且修建陪都,所耗實在巨大,勞師興眾,役民傷財,如今天下初定,國庫不豐,國力也不強盛,當以安內(nèi)攘外為上�!�
南方基本完成了統(tǒng)一,平定暴亂只是時間問題,西蕃與大姜之間,隔了西南這個緩沖地帶,就算爆發(fā)了戰(zhàn)事,朝廷也能及時反應。
反觀河西,蕭關是拱衛(wèi)關中的門戶,是控扼中原通往塞北,乃至西域通道的雄關。
河谷更是扼控游牧民族入侵中原的咽喉。
自古以來,對中原政權威脅最大的,都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定都安京,能牢牢鎖住蕭關和河谷三大要道。
南北統(tǒng)一后,天下格局大變,定都安京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了,姬如玄要遷都燕京,也確實展現(xiàn)了一個君王,放眼南北的大格局,就連姜扶光都自愧不如。
燕京有一條運河,南北分裂之后,運河各大河路被堵塞,只要重新疏通河道,使運河流通,就能利用運河將南北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對南北融合影響不可謂不大。
同時,滄海之東,幽州作為為首疆,中夏既寧,斯必戍守。
但是,遷都的前提是,滅掉羌族,絕其種族苗裔,使羌族消失在歷史的洪流,永世不再威脅關中地區(qū)。
姬如玄顯然忘了,南北才奠基了統(tǒng)一格局,眼下南越暴亂未平,西蕃戰(zhàn)事未定,南北尚未融合,社稷不穩(wěn),遠征伐羌,絕對是自取滅亡,舊朝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姜扶光正色道?“不論是遷都燕京,還是洛京,對一個統(tǒng)一的王朝而言,都不是最有利的選擇�!�
姬如玄笑容愈盛:“我都聽你的�!敝灰愦饝尬�。
看著他滿臉乖巧的笑容,姜扶光一怔,他是故意這么說,堵死了她的一切后路,擺明了,山不就我,我來就山,也猜到了,姜扶光便是對封后一事,有所回避,但為了顧全大局,也會同意的。
想通了這些,姜扶光揉了一個發(fā)脹的額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這家伙每天,要處理龐雜的國事,居然還有時間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真是夠了!
姬如玄笑得開心極了:“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我們總要在一處。”
姜扶光像咬了一顆青梅果子,又酸又澀的果子,沁入心中,一顆心酸軟得一塌糊涂。
她故意別開臉不去看他:“封后的嘉禮也不必辦……”
“這個不行,”姬如玄一口回絕,滿臉堅決地打斷了她的話,“嘉禮必須辦兩次,南北才統(tǒng)一不久,需要時間才能統(tǒng)一南北之間的認知與感情�!�
南北相隔甚遠,加之天下大定,局勢并不穩(wěn)定,北朝大多官員,其實是沒有辦法前來朝賀皇后嘉禮,不被百官朝賀的皇后,又怎么會得到百官的認同?又怎會令人真心敬重?
姜扶光想通了這些,只好點頭:“好!”
姬如玄趴在她的膝蓋上:“你會不會認為,我亡了你的家國,嫁給我,就是嫁給亡國的仇人,將來會被人戳脊梁骨?”
入主皇城后,他并沒有得償所愿的喜悅。
他坐在南興帝從前坐過的龍椅,高高在上地俯視殿中文武大臣,待在南興帝從前處理國事過的南書房中,看著外面一藤藤柔枝百結,纏繞在一起的鴛鴦藤,總覺得這一切就像夢幻一樣不真實,仿佛被人掛到了半空,稍有不慎,就會跌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姜扶光垂下眼睛,不答反問:“歷朝歷代,并無亡國公主被新帝封為皇后的先例,你首開新例,朝中就無人阻攔你嗎?”
第535章:登基大典
姬如玄殷紅的唇透著出笑:“有支持,也有反對,但在洛京這邊,還是支持者為多�!�
姜扶光笑了,姬如玄啟用了大量舊朝的大臣,這些大臣,與她利益不可分割,便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也會支持立她為后。
安京那邊再怎么反對,天高皇帝遠,總不能放下繁重的國事不管,跑到安京來鬧吧。
真敢這么干,一個怠職瀆職的罪名下來,官帽兒就保不住了。
等事成定局,安京那邊還能怎么著?
這才是姬如玄,執(zhí)意要在洛京舉行封后嘉禮的原因。
待將來統(tǒng)一大局定下,姬如玄率大臣返回安京,在安京舉辦封后禮,皇后在朝中也不是孤立援,安京的大臣想要反她,也要問問洛京一派的大臣們同不同意。
姬如玄很怕她有這點想法,想好了勸她的說辭:“南北之間分裂了長達三百多年,便是大一統(tǒng),也只是土地和人口上的統(tǒng)一,社會人文的融合,情感和心態(tài)上的統(tǒng)一,仍是處于分裂,長公主盡得人心,亦有賢德圣明的名聲,乃民心所向,是南北之間的融合的紐帶�!�
姜扶光笑了,這些道理她早就想過了,并不需他勸說。
改朝換代,只是一個王朝的開始,完成皇權更迭,社會人文思想的融合,才是最難的,如果融合不善,就會引發(fā)暴亂,南越就是一個例子。
當然了,南北不算是外族融合,不會像南越那樣,因為風土人情,人文風貌上的分歧,鬧出全民皆反的事。
但舊朝比南越地域更廣闊,人口更多,若地方諸侯摻合,因為融合上的矛盾與分歧,各地要鬧出不少血腥慘事。
這不是姜扶光愿意看到的。
她并不排斥嫁給姬如玄,是為了私情,亦是為了促進分裂了三百多年的南北兩地,進行真正地融合,緩和南北之間的矛盾,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和親”。
姬如玄繼續(xù)說:“安京有許多武將,都支持立長公主為后,如大將軍,驃騎將軍,他們覺得戚家滿門忠烈,可歌可敬,長公主為后,可拉攏戚氏,令戚氏歸降大姜,定社稷,使舊朝諸侯不敢作亂,南方人心盡歸,能省十年厲精圖治之功。”
同為武將,大將軍幾人對戚家推崇備至,并極力勸說他,立長公主為后,能使戚家歸陛下所用,可以奠基統(tǒng)一格局。
只差沒明著說,姜朝實力是真不太行,打個仗還要天子御駕親征,南北統(tǒng)一只是開始,想要守下這一大片基業(yè),還需要強大的武力,您可別犯糊涂,聽信了那些個文臣們滿口仁義道德,把到手的強力岳家給往外推了。
戚家多好啊,咱們都上門偷家了,他們還能屏棄私情,以大局為重。
得長公主者得天下啊。
姜扶光噗哧一笑:“腦子里整天都在瞎想什么呢,知道你只是順應天命,是大勢所趨。”
姬如玄眼睛閃閃發(fā)亮,從前他是極討厭,姜扶光心里只有家國大義,為此都能豁出性命。
可現(xiàn)在,他竟有點喜歡姜扶光格局大,眼界寬,從來不內(nèi)耗自己,總能放眼天下格局,做出最好的判斷。
這要換個沒眼界,沒格局的,肯定會視他為滅國的兇手,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刮。
不過,他是不會承認他滅了南朝。
南朝分明是姜令榮亡的。
如果沒有他發(fā)兵征討,北征慘敗之后,首先要反的就是各地諸侯,抗擊外族的戚家軍,顧不上諸侯,南朝最終的結局仍是四分五裂,情況比他統(tǒng)一南北還要更嚴重。
姜扶光看得清楚,這才支持他統(tǒng)一南北。
姜扶光看著他臉上的疲憊,有些心疼:“快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