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長風把焦尾琴放在邊上的琴架上，按著瞿夫子信中所寫先行一步去尋蘭亭卷和琴譜。
江芙和衛(wèi)無雙依次落座。
衛(wèi)無雙率先擺出棋盤，他清冷堆雪的眉目微展，低聲道：“你先執(zhí)棋�！�
江芙便順手摸出枚黑子按下。
衛(wèi)無雙也跟著按下棋子。
下著下著，江芙便覺著有些不對勁，這衛(wèi)無雙明顯是故意在給她當陪練啊。
衛(wèi)融雪雖然也會給她喂招，但大多都是你來我往，衛(wèi)無雙則是全跟著她的棋路在走。
跟衛(wèi)無雙對弈，江芙幾乎沒有一招白走的，因為每一步衛(wèi)無雙都會把自己送進去給江芙賣破綻。
“你這…”江芙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表示異議。
被人完全捧著當然舒坦，但是總感覺贏得太簡單，且江芙本性有些要強，衛(wèi)無雙這般行徑莫名讓她感覺自己好像被輕視了。
但是想了一下衛(wèi)無雙的等級，江芙還是咽下了這句話。
無權(quán)無勢的時候，自尊心也不是什么必需品，他愛捧就捧吧，反正自己也沒什么損失。
結(jié)局當然是江芙大獲全勝，贏的完全徹底。
衛(wèi)無雙眸中含笑的恭喜她，江芙也故作不知他的手段面色坦然的謙虛了幾句。
江芙側(cè)眸，瞧見了放在一旁的蘭亭卷和琴譜，她撐著下巴好奇問道：
“衛(wèi)二公子琴彈的怎么樣？”
聽清楚這話，長風當即與有榮焉的揚起下巴。
君子六藝里邊，自家公子最厲害的就是琴，早年偶在宮中閑彈半曲就引得宮廷琴師大為驚嘆，言自愧不如。
他又獨愛鉆研殘經(jīng)卷本，多少失傳的琴譜都一一觀摩過，三年前邀月樓上一曲，更是讓無數(shù)人競相折腰。
因其琴技聞名大晉，所以大多人更喜歡撇去家世，稱他一句無雙公子。
衛(wèi)無雙睫羽微揚道：“尚可�！�
想想他又補充問道：“你想聽嗎？”
江芙眼眸頓時亮起來，她揪著衣角，帶著幾分期待。
“想的想的�！�
衛(wèi)無雙便換了位置，長風連忙替自家公子翻出那本琴譜，他垂眸瞥了一眼那本琴譜，長指微撥，琤琮琴音頃刻如水漫出。
是首不知名的小調(diào)。
焦尾琴本就是琴中優(yōu)品，配上衛(wèi)無雙高超的指法，更是令人難免沉醉其中。
泠泠七弦遍，萬木澄幽陰。
江芙不免聽入了神，連衛(wèi)融雪何時進來的杜苓院都沒發(fā)覺。
衛(wèi)無雙對上自家兄長意味深長的視線卻眉心一跳，指尖頓時劃錯個音拍，他對自己要求向來極高，亂了節(jié)拍，他緩緩壓下琴弦，不再繼續(xù)。
“兄長�！毙l(wèi)無雙低聲喚道，語氣里邊藏著幾縷緊張。
江芙錯愕轉(zhuǎn)眸，這才看見玄衣冷眸的男子負手而立，不知道在旁邊聽了多久。
“衛(wèi)大人安�！彼泵Ω暗馈�
衛(wèi)融雪淡淡頷首，視線下落到衛(wèi)無雙面前擺著的那本琴譜上面，霜似的聲音隨之響起：
“無雙，你方才是照著蘭亭卷的琴譜彈的么？”
第89章
生疏
衛(wèi)無雙壓著琴弦的手更沉了些，在自己兄長的視線下，他感覺自己那些陰暗的心思瞬間全都無所遁形。
沉默片刻后，衛(wèi)無雙才應道：“蘭亭卷的琴譜我還沒練，所以有些生疏�！�
“不生疏的，”江芙小聲反駁，“我覺得聽起來很流暢。”
“哦？”衛(wèi)融雪折身坐下，“無雙彈的是什么曲子，你聽清楚了？”
江芙哪聽得出來，她迄今為止會背的琴譜也就兩三首，她只能聽出來好不好聽，讓她辨別出是不可能的。
衛(wèi)融雪點點棋簍，唇角銜笑，“那不如無雙和江五小姐聊聊那首曲子�！�
衛(wèi)無雙睫羽瞬間垂落，“今日不是江五小姐學棋的時辰么，我不好再拿這種事占她的時間�！�
衛(wèi)融雪不置可否，視線順著落回到面前的棋盤上，他端詳了兩瞬棋面上黑白子的分布。
“江五小姐執(zhí)的是黑子。”語氣篤定，全無疑問。
“是，”江芙小心翼翼的瞧他臉色，當初她刻意接近衛(wèi)無雙的時候，衛(wèi)融雪那副冷漠無情的樣子她可還記憶猶新。
生怕衛(wèi)融雪再搬出以往那套言論，江芙急忙跟著補充道：“衛(wèi)二公子說要教我些簡單的棋局。”
衛(wèi)融雪睨她一眼，聲音聽不出情緒，“這就是無雙教給你的簡單棋局？”
確實是簡單來著...
江芙頷首，咬著唇瓣不知該如何反應。
衛(wèi)融雪支著下顎朝衛(wèi)無雙招手，“無雙，你過來�！�
衛(wèi)無雙依言靠近，察覺衛(wèi)融雪好像已經(jīng)把琴譜一事翻過篇去，他微微松了口氣。
到了跟前，衛(wèi)融雪指著白子情緒莫名：“你就拿這種東西教江芙？”
衛(wèi)無雙當然知道自己這手棋下的多糟糕，半分對弈的味道都無，全是刻意的逢迎，面對衛(wèi)融雪的視線，他輕輕咳嗽一聲側(cè)眸道：
“江五小姐，她棋藝高超�！�
衛(wèi)融雪‘篤篤’的叩響了棋盤，他姿態(tài)閑適的靠在圈椅半刻沒做聲，少頃之后，他忽的站起身來。
“執(zhí)棋�！�
聽見這道熟悉的命令語氣，江芙下意識就捻出枚棋子。
衛(wèi)融雪負手在側(cè)，眸光清寒，“既然想教徒弟，便沒有師父贏不了徒弟的道理，無雙，執(zhí)棋�！�
“你若贏下江芙，以后杜苓院中之約，由你代為履行。”
衛(wèi)無雙疑心自己那點心思全被衛(wèi)融雪察覺了，但即使是知曉自己的心思被發(fā)覺，衛(wèi)無雙也難以抵抗能和江芙獨處對弈的誘惑。
他斂眸將棋盤歸整，而后拾起枚白子。
“江五小姐，請�！�
半炷香后，江芙再次收下枚白子。
衛(wèi)融雪掃了眼棋面，輕輕嗤笑一聲。
兩色玉棋博弈良久，緩緩落幕，光影下，棋盤勝負一覽無遺。
天魁占星八角，黑子勝。
衛(wèi)無雙垂眸良久，而后望向江芙認真說道：“抱歉�！�
他聽瞿夫子談過幾句，說他的小徒弟剛?cè)肫宓啦痪�，因此讓人跟著衛(wèi)融雪好好熏陶，方才知道江芙就是瞿夫子的小徒弟，又思及她剛學棋不久，所以便刻意相讓。
沒想到，江芙根本不需要。
對弈不誠，是為輕視。
衛(wèi)融雪拍拍他的肩，“無雙久不下棋，看來有些自以為是了�！�
衛(wèi)無雙幾不可聞的‘嗯’了聲，如清潭的幽眸望向江芙，“方才那局棋確實是我之過，江五小姐...”
江芙連連擺手，“我就是僥幸才贏了你的，你只是沒瞧見我在暗度陳倉，衛(wèi)二公子不必如此。”
“輸就是輸�！毙l(wèi)融雪居高臨下的瞥她，依舊是冷淡的、不辨情緒的聲音，江芙卻莫名覺著壓迫感十足。
她老實的閉上嘴。
衛(wèi)無雙站起身行了個標準的揖禮，“兄長說的對，輸便是輸，可笑我方才還妄自尊大的讓招，讓江五小姐見笑了�！�
江芙想站起身推辭掉這道禮節(jié)，衛(wèi)融雪倏爾抬掌按住她的肩頭。
江芙便只能規(guī)矩坐好，抿著唇不好意思的朝衛(wèi)無雙笑了笑。
衛(wèi)無雙行完禮后，衛(wèi)融雪叫來玄竹把他準備的東西交給江芙。
江芙隨意翻了翻，是本手繪的棋譜。
“拿回去仔細瞧瞧�！毙l(wèi)融雪淡聲囑咐道。
江芙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衛(wèi)融雪環(huán)手看她，她不明所以的抬眸回望過去，兩人對視幾瞬后，前者眸光微冷，江芙恍然大悟，這是在下逐客令啊！
衛(wèi)融雪要不要把衛(wèi)無雙看的這么嚴實！
江芙氣惱，起身敷衍行禮道：“多謝衛(wèi)大人贈書，天色不早，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衛(wèi)融雪頷首。
江芙又跟著朝衛(wèi)無雙告辭，后者清眸微張，攔道：“江五小姐留步。”
看面前的少女頓住，衛(wèi)無雙連忙站起身，“你要是喜歡聽琴的話，我，不，明日葉家有宴，或許你可以去瞧瞧�！�
江芙彎彎眼眸，“多謝衛(wèi)二公子，只是我身份太低，進不去葉家的宴�！�
“這好辦，我叫長風把請柬送給你�！�
“好，”顧忌著衛(wèi)融雪在旁邊，江芙也不敢多說，匆匆來往幾句，心覺這應該沒超過男女界限，怕衛(wèi)融雪又揪她把柄，跟著補上一句：“衛(wèi)二公子真是古道熱腸�！�
言下之意就是這可是衛(wèi)無雙熱情相邀，和她可沒關系。
衛(wèi)無雙揚唇笑著接下這句話。
江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杜苓院中。
衛(wèi)融雪徑直落座，他將黑子在手中把玩片刻，輕笑道：“難為你還記得柳永的小調(diào)�！�
他果然聽出來了。
衛(wèi)無雙抿著唇?jīng)]應這句話。
每回都是這樣，遇見不想回答的問題要不就轉(zhuǎn)移話題，要不就沉默，衛(wèi)融雪抵住眉頭，頗有幾分不解。
“你難道不知她喜歡梁青闌？”柳永的小調(diào)多是隨詞編曲，剛才衛(wèi)無雙彈的那曲正是詞牌蝶戀花。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照殘里，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苦心孤詣甚至拆穿江芙和梁青闌的情意于衛(wèi)無雙面前，沒想到衛(wèi)無雙還是對她生出了其他心思。
第90章
為難
衛(wèi)無雙垂落的睫羽輕微顫動，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看見江芙時錯亂的心跳和陡然明朗的情緒，都讓他清楚的明白。
他的確是對友妻起了不軌的心思。
衛(wèi)無雙難以將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披露于人前，畢竟這和他以往堅守的君子之風大相徑庭。
他蜷縮了下指尖，道：“兄長若是無事的話，我先行告辭�！�
衛(wèi)融雪心頭也漫上層說不清的煩躁，他暫時將此歸類為見不得衛(wèi)無雙如此消沉。
“你若真是喜歡她，何不與她挑明�！彼恍沤侥軐πl(wèi)家的權(quán)勢不動心。
衛(wèi)無雙抬眸，自己的小心思被自家兄長拆穿，雖然有些難堪但好在還勉強能忍受，他抿起唇，為衛(wèi)融雪這句話感到困惑。
“她喜歡的是梁三，我若說出我的心思，豈不給她徒增負擔？”
“她單純無瑕不通世俗，我不能如此�！�
衛(wèi)融雪叩著棋盤的速度不由快了些，他闔上眸思索片刻，然后掀起眼簾掃了掃四處。
視線微頓，他將花盆下邊壓著的草紙抽出展開放在兩人之間。
紙上棋局推演繁復，批注的雋秀小字密密麻麻。
“江芙每回和我下完棋都會私下推演，她為了學棋，會背我每次落子位置，然后依據(jù)此處延伸無數(shù)種應對的方法�！�
“她很勤奮也很聰明，但這樣的女子，絕不可能如看上去那般嬌柔單純，我這樣和你說你能明白嗎？”
衛(wèi)融雪指尖點在草紙上的小字上，指端紙面粗糙，字跡卻一筆一劃工整非常，就算偶有泅墨，其主人也很快畫著線在另一側(cè)空白填補。
他不知緣何，指尖忽然緩緩自那片寫的工整的小字上掠過。
本是粗劣低廉的草紙，可若成了她字跡的底飾，竟平白多添三分精妙之感。
其實，若是江芙嫁進衛(wèi)家，現(xiàn)在想想，似乎也并沒有令他很難以接受。
衛(wèi)融雪此話本來是為了規(guī)勸衛(wèi)無雙，江芙并不是他以為純白無瑕的女郎，她心思玲瓏的很，若是喜歡，不必顧忌她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東西，直說便是。
沒想到衛(wèi)無雙聽完這番話，再細細打量了那張草紙，不禁與有榮焉的贊道：
“我知道，芙蕖她一向都是很聰明的�！�
靜默片刻，衛(wèi)融雪面無表情的收回草紙。
*
回到小院，江芙恰好撞見從外邊游玩歸來的周晚霜。
后者笑著靠近江芙道：“我專門帶了蜜餞回來，我記著上次你就偏愛山楂脯，阿芙要不要嘗嘗？”
江芙自她指尖接過顆裹著糖霜的山楂，她品鑒半晌，贊道：“很甜。”
周晚霜唇揚的更高。
“早間夫子布置的課業(yè)我寫完了，”那點甜自江芙舌尖散開，“你的那份也寫完了�！�
周晚霜小小歡呼一聲，“阿芙你真好！對了，”
她拉住江芙的手把人帶回自己房間，神神秘秘的道：“我給你看個東西�！�
江芙站在門口，周晚霜在自己的箱籠中翻翻找找，最后小心翼翼拿出個包裹在江芙面前拆開。
是件流光溢彩的淺粉衫裙。
淡紅和淺粉交雜間錯，裙擺如花綻放，布料也是上好的香云紗。
“新裁的衣裳？”江芙撫了撫衣擺，“很好看，你現(xiàn)在要試試嗎？”
周晚霜高興的點點頭，“到時候你幫我瞧瞧合不合適。”
話罷，周晚霜托起新衣裳走進內(nèi)室，半炷香后，她紅著臉探出個頭朝江芙招招手。
江芙依言走近。
這件淺粉的紗裙的確很適合周晚霜，鮮嫩的色彩襯的她面容更加甜美，額頭飽滿臉兒圓圓，腮側(cè)酒窩靈動可愛。
“好看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好看，很襯你�！苯秸嫘膶嵰獾目滟澋�。
周晚霜臉頰便又紅了些，江芙想到前些日子周晚霜和她談論過的話題，生怕這件衣服是專程為了見沈彥書做的，忙跟著問道：
“晚霜是約了人嗎？”
周晚霜表情微僵，隨后立即搖搖頭否定，“沒有…你怎么要這么問。”
江芙盯著她半晌，而后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般應下這句話，“既然沒有的話，我記得晚霜和我說過很喜歡葉靜姝的琴音，最近葉家有宴席，晚霜想去嗎？”
“葉靜姝？”周晚霜聽見這個名兒當即翹起唇角來，“我當然想去，可是葉家的宴席，我不知道能不能收到請柬�！�
“請柬不難，”江芙微微一笑，“我恰好有兩張�！�
周晚霜立即喜道：“那我去！”
江芙彎彎眸，還是決定再敲打敲打周晚霜，免得沈彥書那個衣冠禽獸又來哄騙小姑娘。
“說起來，我以前好像便見過沈夫子來著……”
談到沈彥書，周晚霜神情微動，不自覺就順著江芙的話問道：“什么時候？”
江芙含笑：“很早之前，他旁邊還有個懷孕的女郎�！�
周晚霜立即瞪大了雙眼，難掩錯愕的重復，“懷孕的女郎？”
江芙點點頭，“是呢。”
“那個女郎我也認識，兩人舉止親密，以前想著或許是沈夫子的娘子，但是最近才知道沈夫子尚未婚配，真真是奇怪，你覺得呢晚霜？”
周晚霜不可置信的追問，“你看清楚了真是沈夫子嗎？”
江芙舉手做發(fā)誓狀，“就是沈彥書沈夫子。”
半晌之后，周晚霜才略有些失魂落魄的點點頭，語氣也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
“好，我知道了，阿芙…”
江芙掩去唇角一抹笑容，口中只裝不知道一樣的安慰道：“晚霜是怎么了？你好像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周晚霜哭喪著臉連連搖頭，“我沒事，我就是覺著屋子里有點悶熱，估計是夏日到了，很正常的，你別問我了�！�
“那好吧，”江芙站起身，“我讓碧桃一會給你送些青梅茶飲�！�
她帶著笑走到周晚霜面前揉了揉后者的發(fā)頂，“葉家宴席的時候，我?guī)湍銚Q個發(fā)髻，肯定讓你比現(xiàn)在這身好看，屆時到場的俊朗公子一定很多，晚霜可要好好把握。”
這大膽的言論弄的周晚霜雪臉頰發(fā)燙，剛剛那點低落的情緒都被沖淡了不少，她嬌態(tài)十足的瞪了江芙一眼。
第91章
笄禮
“快住嘴，不準你再說，”周晚霜撲過來要捂江芙的嘴，江芙只好乖覺的做封口狀。
晚間兩人聚在一起閑聊到半夜，隔日起床時，周晚霜連著打了好幾個悠長的哈欠。
“阿芙...”她迷迷糊糊抱著江芙不撒手，江芙把她手抬開，又抓住她肩晃了晃，周晚霜總算勉強睜開眼。
江芙催她：“再不起來，便只能被關在葉府外邊了。”
周晚霜趕緊翻身下床換上自己的新衣裳，江芙替她挽了個斜環(huán)髻，自妝匣中挑出兩只桃花的玉簪輕輕挽住碎發(fā)。
銅鏡中少女果然被襯的更為靈動。
周晚霜當即開心贊道：“阿芙你的手真巧�！�
江芙彎眸。
一刻鐘后，兩人登上了去葉府的馬車。
葉府祖輩都是清流文臣，葉老太爺是現(xiàn)任太傅，其子也在翰林院當值，是以葉家的府邸修的也是雅致含蓄，并不如上京大多世家富麗堂皇。
但從走廊一路進去，沿途園林的精致和秀美還是讓周晚霜忍不住驚嘆出聲。
“這葉府好大啊...”
江芙頷首，可惜葉家沒什么未婚的男子，再大她也不感興趣。
丫鬟目不斜視，一路迎著兩人走到處院落，里邊已經(jīng)七七八八或坐或站了許多貴女。
宴席未開，男女也并未分席，江芙隨意往里掃了掃，便不感興趣的收回了視線。
周晚霜倒是十分好奇的往里走。
角落里邊幾個女郎正聚在一起玩投壺，圍著邊上的人看見周晚霜，當即訝道：
“周晚霜，你怎么進來的？”這話引的周圍幾個貴女都不由轉(zhuǎn)身去看來人。
周晚霜才不理她，拉著江芙便換了個方向，走過幾步，周晚霜才偷偷和江芙耳語道：“她叫沈夢，我伯父家的女兒，從小就和我不對付，最近聽說好像和哪家的貴女交好，更是恨不得尾巴翹天上去�！�
江芙點點頭，隨意問道：“她和哪家的貴女交好？”
這話就難倒周晚霜了，她蹙眉思索半天也沒想起來，只敷衍的隨意猜出個姓氏，“好像是姓方?”
江芙也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心上，兩人攜手換了個位置。
那頭沈夢看見周晚霜不發(fā)一言的離開，當即覺得她是不敢面對自己的問題，輕輕哼笑一聲轉(zhuǎn)過身去。
方若菱捏著投壺用的羽毛箭朝沈夢‘哎’了聲，“你那妹妹旁邊站的女郎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嗎？”
沈夢搖搖頭，她哪會去關注這些，但既然方若菱開口問，她便熱情的道：“方姐姐想知道的話，我去打聽打聽�！�
方若菱若有所思，她總感覺那張臉自己好像在哪見過似的，“算了�！�
一時想不起來，她先將此事拋之腦后，不知道葉靜語的及笄宴，趙佳音會不會來，雖說早間趙佳音和她約好了，但她可聽說今天梁三在別處有宴。
最近又正是梁三議親的時候，她估計趙佳音肯定鉚足了勁要往他跟前湊。
江芙陪著周晚霜在園林內(nèi)閑逛了片刻，廊亭內(nèi)擺著些精巧的糕點，周晚霜眸光微動，悄無聲息的換了方向往里邊走。
這廂江芙正凝眸看著園內(nèi)一株罕見藍色花蕊出了神，等她反應過來，周晚霜已經(jīng)不知何時放開自己的手進了廊亭。
她心中覺著周晚霜這貪嘴的習性實在好笑，正準備跟著進去時，卻忽然發(fā)現(xiàn)周晚霜身側(cè)已經(jīng)站了個青衣長衫的俊逸公子。
公子朝周晚霜行了個禮，而后沒忍住問道：“敢問姑娘名諱？”
周晚霜不自覺臉頰泛起了紅。
江芙前行的動作便頓下來，她隔著段距離打量了半瞬男子，衣服料子好像不錯，和女子交談時也沒有無禮的盯著人看。
她打量完就收回視線，一聲不響的先離開原地。
反正無論是誰，都比沈彥書那個偽君子好。
江芙剛離開不久，葉靜語的及笄宴也開了場。
女郎們?nèi)齼蓛傻膿Q了地方，葉靜語被擁簇著在自家母親手下挽發(fā)并髻，妝容完備的小臉上淺笑嫣然。
江芙隔著很遠都能窺見葉靜語臉上的幸福神色，她的及笄禮，是誰給她挽的發(fā)來著？
哦差點忘了，她沒有過笄禮。
江芙微微一哂，既然以前過的那么苦，那么以后可一定要靠自己嫁入高門啊。
行完笄禮后，葉母很是貼心的場地留給了這群年齡相仿的年輕人。
江芙坐在宴席末尾，支著頭有些百無聊賴，葉靜姝若是葉靜語的姐姐，照理說這種場合沒有不出席的道理啊。
場中男女分席而坐，不時有大膽的男子上前詢問女郎名諱，或有女郎上前奏琴獻藝，她聽了半天，覺著都很一般，絕對不是周晚霜口中所說的那位繞梁三日的葉靜姝。
周晚霜在外邊找了一圈，總算找到了宴席末尾的江芙，她湊過來，語氣帶著幾分嗔怪：
“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就過來了？”
江芙揶揄她道：“我可不敢破壞當時那郎情妾意的氣氛�！�
周晚霜沒好氣推了她一把，“你再取笑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給你帶蜜餞了！”
江芙胡亂點點頭，“是是，我再也不敢了，”話音一轉(zhuǎn)，她又跟著問道：“他問你名諱，你可有問過他？”
周晚霜小小的點點下巴，“他說他叫孟嘉信�！�
江芙聞言還想取笑她幾句，側(cè)旁忽的插入道女聲：“周晚霜！”
沈夢趾高氣揚的站到周晚霜面前，“你靠著誰進的葉家？”
別人找麻煩都找到了自己頭上了，周晚霜當然不會再忍下去，她昂起下巴，不屑回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我是靠著請柬堂堂正正進來的�！�
“你...”沈夢不相信憑周晚霜的家世能收到請?zhí)�，“不靠著別人進來，誰知道你是從哪偷的請柬？”
方若菱蹙了蹙眉。
世家大族的請柬都有名目在冊，一般分成有名諱和無名諱兩類，無名諱請?zhí)际侨~家送出去做人情可被轉(zhuǎn)贈的，這類請?zhí)话愣际撬徒o同樣家世或高于自身家世的家族。
周家不在葉家邀請之類，便只能是通過被轉(zhuǎn)贈的請柬入府。
誰敢去偷這種請柬？
沈夢一句話，不僅對周晚霜毫無殺傷力，反倒暴露了自己的無知。
方若菱下意識離沈夢遠了些。
果然，周晚霜臉色毫無所動，甚至主動道：“那你去報官吧，把我抓起來審問審問。”
沈夢還想懟她，方若菱已經(jīng)忍無可忍的斥道：“閉嘴�！�
第92章
比試
沈夢這才發(fā)現(xiàn)方若菱臉色有些難看，她訕訕的閉上嘴。
周晚霜半點不介意的朝沈夢做鬼臉，視線一轉(zhuǎn)，周晚霜挽起江芙手臂親熱湊過來。
“阿芙，我不想在這待著了，我們?nèi)ツ沁叞��！?br />
“等等，”方若菱忽然阻攔道，她眸光微凝，落到江芙身上，她總算想起來了那股熟悉之感來自哪里，江芙不就是上次詩會趙佳音耿耿于懷的那個女郎嗎？
聽說梁三好幾次都親自去書院外邊接人。
方若菱和趙佳音同在上院，也從未關注過下院門口的馬車。
如今仔細打量了幾眼面前的女郎，方若菱頓感自家好友情路應該頗為坎坷。
這個叫江芙的女郎，臉確實是生的十分好顏色，貌若幽蘭，明眸流轉(zhuǎn)自帶著纖塵不染的味道。
怪不得能惹得情場浪子紆尊降貴的去討好。
可惜趙佳音雖然明面上總是大度溫柔，實則愛吃醋的很，想必趙佳音是容不下江芙的。
方若菱心中天平自然會偏向自己好友，況且這個女郎家世應該不高，壓根攀不上梁家。
她再次看了江芙幾眼，到底還是沒說什么，只隨意寒暄兩句便離開了。
周晚霜奇怪的撓了撓頭，“你說她這是什么意思��？”
江芙則從方若菱那意味深長的目光里咂摸出來點不同的意味，想想梁青闌最近似乎信箋少了許多，難道是，他終于要定親了？
如此的話，簡直是太妙了！
江芙早就選好下一位繼承者了！
好心情才持續(xù)了不到半炷香，江芙面前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林千瑤環(huán)手睨她，“這么巧？你也來葉小姐的及笄宴？”
江芙好脾氣的點點頭。
周晚霜看不慣林千瑤趾高氣揚的模樣，當即張牙舞爪的回：“巧什么巧，我們阿芙和你有交情嗎？”
林千瑤立即與周晚霜嗆聲。
眼見著兩人你來我往又要開始吵架，江芙連忙拉住周晚霜，“晚霜，茶要涼了，喝點潤潤喉嚨�！�
周晚霜端起茶盞仰頭喝了兩口，正待繼續(xù)，庭中忽的傳來陣悠揚琴聲。
這道琴音一聽就和方才那些不是一個水平，琴曲先是低緩，而后嘈嘈切切如急雨突至，急切后又有余韻漫漫。
完全在炫技，但是也的確當?shù)蒙弦痪淝偎嚪欠病?br />
難道彈琴的人就是葉靜姝？
江芙不免好奇的側(cè)眸望去，庭院中琴后的女子一身天藍長裙，容顏嬌美，壓著琴弦的十指纖細而白皙，一曲終，她勾唇，視線若有若無的投在江芙身上。
“佳音獻丑了。”女子言罷起身，行了個標準的屈膝禮。
“趙姐姐這一手琴技要是還叫獻丑的話，豈不是叫我等都無地自容？”葉靜語笑道，旁邊的貴女也一個接一個的恭維起趙佳音來。
庭下響起不少贊同的掌聲。
趙佳音忽的斂眸道：“說起來我的琴技也曾是被秋夫子指導過的，聽說她現(xiàn)在在下院授課，想必她教出的學生琴技應該也是不錯的�！�
江芙頓感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瞬間，處于眾人視線中心的趙佳音便點出江芙的名字。
“江芙妹妹，你認為秋夫子琴技如何？”
“秋夫子的琴技自然是極好的，”江芙話說的圓滑，不肯在外給出半點把柄，“可惜我天資愚鈍，還未能學到秋夫子的一二�！�
趙佳音哪肯讓江芙這樣躲開話題，她自從知道梁青闌和江芙或可存著情意便看不慣江芙已久，抓住機會，趙佳音勢必要讓江芙在眾人面前出丑。
“既然是秋夫子教導，想必江芙妹妹琴技也不差，許久未聽過夫子撫琴，不如今日江芙妹妹圓圓我的心愿吧�！�
江芙對自己的琴技十分有自知之明，完全不打算上去丟人，趙佳音追問，她便裝作惋惜道：
“我也十分想圓姐姐的心愿，可惜我不過學了秋夫子幾分皮毛，不敢在外稱自己一句秋夫子弟子�！�
趙佳音這步步緊逼的架勢讓林千瑤頗為意外，她看看江芙又看看趙佳音，完全想不出江芙是如何和趙佳音結(jié)下的梁子。
但她也不喜江芙，是以毫不猶豫就把江芙推出去，“江小姐太謙虛了，我怎么記得秋夫子夸過你好多次呢？”
江芙一哽，差點忘了還有個拆臺的林千瑤在后邊。
但是林千瑤這話倒確實不假。
趙佳音已經(jīng)極快接過林千瑤這句話，“恰好秋夫子以前也夸過我多次，不如江芙妹妹屈尊和我比比？”
眾人視線齊齊落在江芙身上，此時再推辭，反倒顯的太過畏畏縮縮了。
江芙長呼一口氣，面容未改，“既然如此，江芙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行到庭中，垂眸俯視著那把瑤琴，江芙心道這下她可才真是要獻丑了。
斂裙坐下，她發(fā)覺庭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聚攏了一堆看熱鬧的男男女女，江芙打眼一看，望見了好幾個熟人。
姜成對上她的視線不滿蹙眉，他巴巴送上帖子，江芙倒好，一早就和別人走了，都不知道等他，真是沒有一點腦子！
但發(fā)覺江芙視線只在自己身上劃過一瞬便轉(zhuǎn)去其他地方，姜成又難免懊惱起來。
難道這庭中還有哪個郎君比他更值得看嗎？
琴還沒開始彈，江芙優(yōu)美的姿態(tài)，如出塵幽蘭的美貌便先給眾人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只見她十指纖纖如玉，側(cè)顏純凈若芙蓉，肩若削成，垂眸凝目的模樣自帶三分嬌憐。
不免讓人開始幻想，一會該是何等空靈悅耳的琴音自她指尖傾瀉。
少女指尖微動，劃出了一首完整的木蘭辭。
音拍完整，節(jié)奏朗朗上口，是一個非常標準的曲譜。
當然，前提它是作為幼兒琴道啟蒙教材來說。
眾人大驚，沒想到江芙一套唬人架勢下來，彈出來的居然是如此……
如此讓人不知從何說起的琴音。
林千瑤錯愕之后，忍不住直接發(fā)出了嗤笑，“江芙，你這琴彈的真的是……”
“真的是可以去做私塾先生了�！边@一手木蘭辭可不就是教小孩子學琴的么。
周晚霜也無法眾目睽睽下硬著頭皮夸贊江芙這手琴音，況且趙佳音珠玉在前，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出來到底誰更勝一籌。
第93章
偏頗
“江芙妹妹這曲木蘭辭真是另辟蹊徑，”趙佳音唇角含笑，把自己的嘲諷意味藏的極好。
“如此巧思，讓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