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韻說話,又是在長公主的別院中,自然沒人反對。
長公主居于上座,沈韻乖巧側(cè)身過去親昵道:“長公主,韻兒不想丟人,不接飛花令,我們隨意抽宮女們手里捧著的花箋好不好�!�
這等小事,長公主當(dāng)然沒有駁沈韻面子的道理,“那就照韻兒說的做�!�
宮女便排成一行,將懷中裝著花箋的器物舉至額際,恭敬等一堆貴女們挑選。
沈韻視線在一眾宮女上打了幾圈,旋即隨意抽了張離她稍遠(yuǎn)的花箋,拆開一看,難的她連連搖頭。
“這張?zhí)y了,韻兒做不出�!�
沈韻繃緊后皺巴巴的小臉惹得長公主不禁輕笑出聲,沈韻雖然嬌氣,但長公主卻喜歡她撒嬌賣乖的模樣,當(dāng)即寵溺道:
“那你就再抽幾回,抽到你覺得容易的再做,總行了吧?”
第139章
花箋
沈韻歡呼一聲,又在幾個宮女舉起的玉器中翻出好幾封花箋,最后對比一番,頗有些志得意滿的說道:
“我知曉了!”
“前邊兩個宮女手里花箋是最簡單的,越往后邊越難,所以我要抽第一個宮女手中的花箋做詩!”
語罷,沈韻展開花箋晃了晃,而后慢悠悠以其上題目做了首小詩。
下座貴女們自然接下沈韻賣的這個好,取下的花箋幾乎都出自前三名宮女手中。
江芙抬起茶盞抿了口溫茶,瞳孔微微失焦,心緒不知道飄到何處。
等她回過神,才發(fā)覺不知何時,宴席中貴女們的目光大半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江芙輕輕‘嘶’了一聲,不等疑惑,熟悉的聲音已然響了起來。
“當(dāng)日在葉府,江小姐一曲驚人,讓無雙公子都忍不住折服,琴書不分家,江小姐曲藝卓絕,為何不參加今日的飛花令?”
趙佳音遙遙和下座江芙對視,笑容明朗。
江芙彎唇回道:“說來慚愧,我辭賦平平,怕是不好獻(xiàn)丑。”
“大家都在玩這飛花令,不帶江小姐的話,是不是不太妥當(dāng),”沈韻跟著接話,而后又補充道:
“我辭賦也不好,本來就是拿來打發(fā)時間的,你只要壓上韻就行�!�
壓上韻,這個要求的確是低的非常。
但在座的貴女們無一不是世家大族養(yǎng)出的女子,即使是隨意做賦,也不可能是堪堪壓韻的簡單東西。
心里知道趙佳音不喜她的理由,但江芙不明白,自己又何時招惹到了沈韻。
這一唱一和的,非要她今日選這花箋。
“既然如此,那我就隨意選了�!闭f罷,江芙站起身徑直走到自己面前最末尾那名宮女面前,取出了道花箋。
裝花箋的玉器不輕,為了以示恭敬,宮女們都得把器物舉高過眉毛,前幾個宮女手里花箋被選過一輪,皆躬身悄無聲息退出宴席換人。
唯有最后一個宮女,從頭到尾都沒人拿她的花箋,她便只能一直垂首舉著玉器。
舉的久了,她纖細(xì)手腕都在不由自主的發(fā)抖。
前邊歡笑一輪掀過一輪,哪有人會關(guān)注這個小宮女一直維持這個姿勢都快半個時辰,若是一會不慎摔碎了玉器,怕回去還要遭逢責(zé)罰。
反正是不會,簡單的也不會,難的還是一樣的不會,江芙索性做回好事讓她先下去。
宮女感激的望了江芙一眼,忙不迭放下玉器退出宴席。
沈韻臉色頓時不太好,“先前江小姐說自己辭賦平平,原來是刻意自謙。”
江芙展開一瞧,果然難得讓人無從下手,但她清楚自己詩詞造詣,就算是簡單的也只能糊弄幾句打油詩。
她按下花箋,臉不紅心不跳的篡改題目自己編了首詞令。
“...云過天去,晴也一日,雨也一日;興盡返家,快也半程,滿也半程�!�
沈韻重復(fù)完不由道:“這是什么破詩。”
半點詩詞韻律之美都沒有,和直晃晃說段大白話有什么區(qū)別?
但偏偏江芙臉皮厚的非常,念完詞令神色嚴(yán)肅,只說自己拋磚引玉自知理虧,以茶代酒聊表歉意,說完趕緊把話頭遞到另外一名貴女面前。
沈韻哪做得出來追著人刁難的事情,等下方遞走半輪,她眼巴巴趴上圈椅向長公主道:
“長公主,這位江小姐怎么半點都不懂遵守規(guī)則。”
“寫的詞難聽死了。”
沈韻在長公主面前一貫是這副嬌俏天真的樣子,自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長公主抬起茶抿了半口,想起剛才江芙取的花箋和做的詩,眼中漸漸凝出笑意。
“難聽嗎?聽多了那些詞藻華美的,我倒覺著她的詩詞格外有趣味。”
沈韻臉側(cè)兩個酒窩緩緩展開,格外清甜可人,“長公主覺得好,那肯定就是好,我要下去找她好好討教一下!”
“日后我也能做出這樣有趣味的詩的!”回身捧起茶盞,她笑彎的眸中悄無聲息蔓上不悅。
*
行完飛花令,沈韻拉著一群女郎去澄心湖邊上游玩。
她似乎和趙佳音關(guān)系甚篤,一路走來,兩人經(jīng)常竊竊私語,笑容絢爛,不知想到什么,沈韻忽的附耳在趙佳音邊上道:
“今日梁三公子也會來這。”
趙佳音驚喜道:“真的嗎?”
沈韻點點頭,“只是男女分席,別院又太大,不過想來他們應(yīng)該也是要來澄心湖的。”
“對了,你和梁三婚期定在何日?”
趙佳音抿出道羞澀笑意:“四月之后,當(dāng)初選了好幾個吉利日子,梁三說他喜歡雪,便定了最晚的一個�!�
沈韻‘哇塞’一聲,“嫁衣白雪,你那日一定很美!”
不等趙佳音再講話,她挽著趙佳音手腕暗含勸誡道:“梁三日后要做家主,性子又風(fēng)流的緊,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后院那些鶯鶯燕燕。”
話說到此處,趙佳音不免就想起來墜在隊伍后邊的江芙。
方若菱也勸誡過她,江芙姿容清麗明澈,正是梁三最喜歡的那類單純女郎,雖然日后她能做梁家主母,可江芙要是入梁府。
難保不會引的梁三寵愛過度。
趙佳音不由嘆了口氣,這些事情她如何能不知,只是江芙再怎么說還是朝廷命官的女兒,梁青闌要抬人入府,她也沒有不準(zhǔn)的道理。
沈韻握住趙佳音的手腕,輕笑道:“佳音姐姐,你我一見如故,不如我?guī)湍憬鉀Q一些麻煩吧�!�
趙佳音心頭一驚,抬眼看去,直直撞上沈韻一雙神色莫名的眸子,她握住自己手腕的力度略大了些,跟著又補充一句:
“如果佳音姐姐需要我?guī)兔Φ脑��!?br />
趙佳音心跳漸漸加快,她艱難側(cè)眸,半晌后,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交易達(dá)成,沈韻當(dāng)即揮手叫來個宮女耳語兩句。
片刻后,宮女在人堆中找到江芙,福身恭敬道:“沈小姐想邀你去澄心湖共乘�!�
共乘?
方才那樣刁難她,如今邀請她去共乘,一聽就有鬼,江芙搖頭拒絕。
“我有些暈船,又不會水,只能辜負(fù)沈小姐美意了。”
第140章
驚慌
宮女了然,當(dāng)即轉(zhuǎn)身過去給沈韻回話。
打發(fā)走宮女,江芙在風(fēng)亭中閑適抿了口茶,長公主別院茶葉想當(dāng)然的名貴,可惜她品半天,除了點苦味什么都沒咂摸出來。
她只好擱下茶盞熄了品茗的雅興,偏頭一瞥間,恰好望見那邊走來一群錦衣華服的公子。
江芙下意識挺直腰脊,擺出自己最美的姿態(tài)。
美眸含光,不著痕跡打量起來人。
被眾人擁在中心的兩位貴公子,藍(lán)衣俊美白衣清冷。
只憑兩人被眾星拱月?lián)泶氐膽B(tài)勢,江芙便能猜出來他們必定身份不凡,正琢磨是否要為自己手札再添上些名字。
她的視線不期然和兩人先后對上。
后兩者眸光瞬間起了變化。
江芙僵硬轉(zhuǎn)回臉。
這還添什么,都是些熟人!
一個是她的前任情郎,一個是數(shù)日前才求娶自己的人。
江芙都不敢想要是真和兩人在一處該是何等的尷尬場景,更何況衛(wèi)無雙這廝的直率她早有領(lǐng)會,實在不想當(dāng)著梁青闌的面再次領(lǐng)教。
是以她恍然毫無所覺站起身,表面是準(zhǔn)備出風(fēng)亭換個位置散心,實則早就暗中觀察到底何處離別院后門更近方便她腳底抹油。
江芙目不斜視往外走,完全不知道后邊兩人在看清楚她臉的瞬間都不約而同加快了步伐。
澄心湖實在太過遼闊,江芙略略遠(yuǎn)眺便知繞著湖必定要耗費些時間。
她左右四顧。
沈韻和趙佳音都已經(jīng)不在原地,不知是不是真去游湖了,橋中幾個貴女扶欄細(xì)語。
江芙提裙走上橋頭。
剛走至橋中,側(cè)邊一名貴女忽然扶住額頭道這邊風(fēng)真是太急了些,身后的貴女便跟著往前擁要去查看那名貴女狀態(tài)如何。
說是去看她,實際推推搡搡的全在江芙周圍轉(zhuǎn)。
江芙眉頭一皺,正想逆流下橋,前方驀地伸出一只手拽住她。
一群貴女中,她壓根分不清到底是誰握緊了她的手,但不過轉(zhuǎn)瞬,她面前就出現(xiàn)了同樣一臉疑惑的趙佳音。
瞧著也像是被人流推上來的。
江芙心道不好,心思還來不及轉(zhuǎn)圜,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推了她一把。
該死的沈韻!
江芙上半身騰空,眼見便要自橋上掉下去,她咬牙奮力拽住幾個離她最近的兩個貴女。
兩個貴女連撲帶撞,在前面的趙佳音壓根就反應(yīng)不過來。
只聽見此起彼伏幾聲‘砰’的巨響,湖面中頃刻蕩出高聳水波。
熟練蹬開水波,江芙不免冷嗤。
要落就大家一起落,不管一會上去還有什么刁難等著她,都有三個給她墊背的,更何況江芙十分自信自己的水技,只等奴仆跳下水救人。
她再卡著時辰上去就好。
湖面果然很快再次響起入水聲,江芙心道,長公主府的奴才倒是頗為多才多藝,須知上京中可鮮少人會水。
這么快就敢跳下來救人,想必水性極好。
那道身影栽入水中,不過片刻便靠攏了最近的趙佳音,江芙微瞇著眼還不等打量,便見離趙佳音咫尺之遙的人硬生生轉(zhuǎn)了個大彎。
而后徑直向自己尋來。
他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將人從水底帶出。
湖面鏡波,倒映出粼粼水色。
江芙錯愕看向前方男子的背影。
她想過無數(shù)個人名,里邊唯獨沒有梁青闌的名字。
梁青闌其人性情風(fēng)流多情,見過數(shù)不清的女子,是以對女子總帶著幾分不自覺的傲慢,況且江芙知道梁青闌工于心計,絕不會讓做出得不償失的事情。
可是...
她想不出為什么,一時間都忘了說話,直到梁青闌帶著她上岸,她仍舊處于怔愣的狀態(tài)。
梁青闌也想不出為什么。
利益至上四個字幾乎占據(jù)了他整個人生,他習(xí)慣了做事之前先行估量得失,貿(mào)然跳水救人,怎么看都不算明智之舉。
江芙垂眸,看向扣住自己的那雙手,緊的像烙鐵。
見他這副模樣,江芙不得不小聲反過來安慰他道:“梁青闌,我是會水的呀,你不是知道么�!�
對啊,他明明是知道江芙會水。
可是在望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落水時,他腦子瞬間一片空白,思緒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潛意識支撐著他做出反應(yīng)。
如今扣緊少女手腕,梁青闌心中卻還是一陣后怕。
要是他一直沒找到她...
梁青闌倏然轉(zhuǎn)過身:“就算是要躲我,何必跑去橋上?會水又如何,你能保證自己一定萬無一失么?”
江芙直直撞進(jìn)梁青闌的眸中,那雙瞳孔失了一貫的繾綣多情,此時遍布主人難以自抑的激動情緒。
梁青闌下水的樣子,可說不上熟練。
兩人默然對望,生死之際的一些舉動,往往能暴露許多被人刻意掩藏的東西。
風(fēng)吹涼鬢發(fā),江芙和梁青闌都在恍然之中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
梁青闌對她,絕不是自以為的一時興趣,甚至是逾越過淺薄喜歡,能讓人短暫拋卻生死的情感。
江芙錯眸半蹲下身,強行扯開話題道:“站著的話,風(fēng)好像是有些太大了�!�
梁青闌也半蹲下身,望著眼前這張清麗小臉,他心臟再次沉淪入一片無邊沼澤。
“阿芙,”他難以自持,大手緩緩撫上少女冰涼面頰,千般思緒翻涌,他輕輕嘆出一口氣,平生第一回想把梁府那些事拋卻。
江芙睫羽微顫,不等反應(yīng),便聽面前男子繼續(xù)柔聲道:“是我錯了,我從來都舍棄不掉你,我不會再說那些讓你當(dāng)妾的混賬話。”
“我會讓你做梁家主母�!�
“阿芙,回到我身邊來,”他眸光貪婪描摹眼前人的眉眼,輕輕絮語:
“蘭蘭他,很想你�!�
江芙指尖猶如被燙到一般蜷縮成團(tuán)。
“梁青闌!”
“芙��!”
兩道聲音一前一后響起。
被救上來的趙佳音渾身狼狽,抬眼卻是自己未婚夫親昵與其他女人私語的模樣,再想到最開始入水的那道身影。
竟然直接拋下她選了別人!
她忍不住失態(tài)吼道:“梁三你是不是瘋了?”
“我才是你未婚妻!”
眾人難免驚詫看來,梁青闌站起身替江芙擋住所有窺探視線,眸光落至趙佳音身上,幾不可見染上涼意。
“你很快就不是了�!�
“朝三暮四,見異思遷,”梁青闌話音才落,一道清朗男聲便跟著響起,隨之是件象牙白的男子外衫披落至江芙肩頭。
第141章
對峙
衛(wèi)無雙冷著眉眼替江芙理好衣領(lǐng)。
視線對上少女時,他眸光極快溫和下來:“芙蕖,我先帶你去換身衣裳。”
衛(wèi)無雙才伸出手準(zhǔn)備攙扶起少女,邊上便不容置喙的闖來另一只手?jǐn)r住他。
“不勞煩衛(wèi)二公子,我會帶阿芙去換的�!�
衛(wèi)無雙抬眸,少見的露出譏誚神情:“你以何種身份帶她去換衣裳?”
梁青闌橫著的那只手沒有半點退卻,面無表情和衛(wèi)無雙對視半晌,淡淡敵意縈繞這對昔日好友之間。
大家都明白彼此對江芙的心思,只是誰都不肯退卻半分。
“我會讓江芙做梁家主母�!�
衛(wèi)無雙唇邊諷意更濃,“誰稀罕?我亦愿三書六禮,娶江芙做我唯一的妻�!�
梁青闌垂眸,輕輕嗤笑一聲,“衛(wèi)二公子若是明日便襲爵,我便也不好在說這話,只是,梁家主母和衛(wèi)二夫人,恐怕不好相提并論吧�!�
家主的妻子,才可稱的上一句主母。
世家權(quán)柄,除家主一系不可旁落。
衛(wèi)無雙可以辯駁梁青闌千萬句話,唯獨這句不行,因為他知曉,梁青闌說的沒錯。
他本就無心權(quán)勢,兄長又一貫面面俱到,家主之位就算是給他,他也不敢貿(mào)然接下。
如今梁青闌拿這番話堵他,衛(wèi)無雙心頭微惱,唇線繃直,半晌才道:“梁家主母又如何?芙蕖不是那等貪慕虛榮之人。”
其實她還真是。
江芙眸光閃爍,萬萬想不到這其間居然還有這般內(nèi)情,她以前只知道按門第排名次,如今看來,確實有幾分考慮不全。
再加上任誰面對這般拋卻生死相救的行為,都難免會動搖幾分。
江芙暫時壓住心緒,站起身朝兩人行禮道:“不敢勞煩兩位公子,江芙先行告辭�!�
“阿芙,”梁青闌轉(zhuǎn)眸望她,“明日酉時,我在邀月樓等你�!�
江芙心道你藏著掖著私下里說不成嗎?非要當(dāng)著衛(wèi)無雙的面挑釁說出來,豈不是逼著她應(yīng)聲。
“芙蕖,”果不其然,衛(wèi)無雙跟著就喊,那雙眸也定定望向她,剔透清眸幾許憂愁,“不要去�!�
江芙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一陣風(fēng)掠過,她索性掩唇輕咳幾聲道:
“先行告辭,先行告辭�!�
她攏住衛(wèi)無雙的外衫轉(zhuǎn)身就走,后邊梁青闌還想跟上來,衛(wèi)無雙抬手依葫蘆畫瓢的攔住人。
“梁三公子,趙小姐正在找你�!�
趙佳音披著外衫已經(jīng)走到了兩人面前,她美眸含淚,不敢置信的問道:“梁三,你那話是什么意思?”
“你忘記我們連婚期都定下了嗎?”
趁著梁青闌不得不抽身應(yīng)付趙佳音的間隙,衛(wèi)無雙折身快步跟上前邊的少女。
*
江芙換過衣衫,剛走出門便看見在外似等待已久的衛(wèi)無雙。
后者眸光一如既往的明澈:“芙蕖,我送你�!�
江芙頷首。
在寬敞軟轎中落座,江芙捧著溫茶沒做聲,衛(wèi)無雙看她如此,又想到最近那些從未有過回信的書箋,心頭難免生出悶悶的疼。
馬車啟程時失速顛簸半瞬,她手中茶水倏爾晃出,衛(wèi)無雙急忙上前接過茶盞。
“沒事吧?可有燙著?”
兩人指尖相觸,但不過片刻,少女便縮回手拉開距離道:“無事,本來杯中就只是些溫茶�!�
衛(wèi)無雙察覺出來了她不同于以往的疏離。
他錯眸輕道:“是我做錯什么了嗎?芙蕖�!�
抿緊的唇泛出無措的白,垂下的那截睫羽纖細(xì)、柔弱,一如他現(xiàn)在的姿態(tài)。
清冷公子黯然神傷的模樣實在是太過令人心折,即便是自詡心硬如鐵的江芙也不免生出三分惻隱之心。
他沒有做錯什么,是她太過貪心。
江芙壓根就不是什么單純?nèi)缢呐�,身處低位都壓不住自己睚眥必報的心思,一旦得勢,她豈能容忍往昔仇敵在她面前繼續(xù)蹦跶?
她是想攀附權(quán)勢嫁入高門,可代價若是要她一輩子做個乖巧仁善的女郎,從此放下她娘親的苦難。
那江芙寧愿費心思換個高枝去攀。
更何況衛(wèi)無雙雖然好糊弄,衛(wèi)融雪可不是吃素的,江芙若是敢仗勢欺人,不等她糊弄衛(wèi)無雙,衛(wèi)融雪都得先冷著臉搬出律法砸她面前讓她認(rèn)罪。
思及此,江芙沉沉嘆出一口氣道:“無雙,你我有緣無份�!�
她本性虛榮勢利,從來最看重的只有自己。
衛(wèi)無雙睫羽垂的更低,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忽然就有緣無份,明明他說求娶那日,江芙眸中綻出的都是喜悅。
為何不過數(shù)十日,她就忽然變了模樣。
“為什么?”他凝眉抬眸,聲音隱含顫抖,“少了什么緣,缺了何種份,你告訴我,我都能去補上�!�
江芙蹙眉,她本以為無雙這種世家公子最是好打發(fā),誰成想她話都說到如此地步,他居然還要刨根問底。
這態(tài)勢令她莫名想到自己在禹州招惹的那個郎君。
這些文質(zhì)彬彬的讀書人,真是全都不可貌相。
只是她心軟也不過半瞬,很快便斂眸答道:“無雙難道不知你兄長厭惡我已久?”
江芙丟黑鍋丟的沒有半點心虛,更何況她不選衛(wèi)無雙本來就和衛(wèi)融雪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是以她越想越覺著理直氣壯。
“我在江家就嘗夠了排擠的滋味,他既是你長兄又是大理寺少卿,尚未入府便屢次受他冷眼,若真與你成親,豈不是正應(yīng)下他叱罵我攀附富貴的名頭?”
“不被家人認(rèn)可的婚事,我當(dāng)真不敢接�!�
說完這話,江芙眸中恰時暈出點欲掉不掉的晶瑩,十足的委屈。
衛(wèi)無雙臉上難免流露出幾分愧疚。
江芙知道自己這般行徑不好,但她早習(xí)慣把錯處都推到郎君身上讓他們自己反思。
只要她推得夠快,自己就不會有錯。
眼見情緒已烘托的十分妥當(dāng),江芙見縫插針道:“其實我心中對無雙...”
尾音漸湮在少女唇齒,她刻意不把話說清楚,勾足了衛(wèi)無雙心神,只等衛(wèi)無雙再次抬眸看來,她卻抿唇苦澀一笑再不肯復(fù)言。
她可什么都沒說,有人誤會可也不能怪她呀!
一路上兩人相顧無言,等到了江府外,江芙踩凳下轎的瞬間,衛(wèi)無雙喊住她道:
“芙蕖,我一定會說服阿兄的,你等著我�!�
江芙笑的三分驚喜三分苦澀,只默不作聲深深望他一眼,而后便轉(zhuǎn)過身去。
第142章
心虛
剛走進(jìn)江家,江芙便覺有些不對勁,等她回到晚香院,碧桃當(dāng)先小跑著上前道:“小姐,姑,姜二公子來看你�!�
姜成前幾日不還床都下不去么。
江芙想到江家外邊的衛(wèi)無雙,頭皮頓時一緊,連忙走進(jìn)晚香院,徑直先興師問罪道:
“你來江家不去正廳,跑來我這晚香院像什么話?”
本懨懨趴在院中石桌上的人聽見這道熟悉聲音,頓時撐起頭來。
“阿芙!”
幾日不見,姜成氣色好上不少,眉眼間又恢復(fù)了那股張揚恣意的模樣。
“我都沒進(jìn)你屋子,”他站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少女跟前,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欣喜,“我一直在外間等你�!�
江芙睨他一眼,轉(zhuǎn)身往里邊走,姜成亦步亦趨跟上。
她給姜成倒了杯茶水,后者立即端起杯盞吞了半口,旋即蹙眉道:“怎么是冷的?”
“冷的便不能喝了?”少女坐在他面前偏頭促狹看他。
姜成心里冒出的抱怨便像個泡泡似的無聲無息破掉,他端起杯盞仰面一飲而盡,而后邀功般湊上前。
“能喝能喝,阿芙倒的,就算是刀子我都喝�!�
江芙失笑,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才問道:“你來江府做什么?”
提起這個,姜成便又想抱怨兩句,奈何對上少女明眸,他氣勢無端矮了三分,只得撫上江芙指尖,語氣頗有些委屈:
“我給你帶了些時令瓜果,可是你都不在,我在院子里等了你好久�!泵銥槠潆y鋪墊兩句,姜成才掀起長睫把自己目的吐出。
“為什么還不把庚帖送回姜府?”
下過聘書,江家要把印著少女名諱的庚帖遞還,兩人才算未婚夫妻。
姜成在府里抓心撓肝的等了兩日就受不了,完全顧不上許知婉嘴里那套禮節(jié),急匆匆就趕到江府找少女要說法。
江芙揚睫:“庚帖送還是在半月之后,你連這些都不知曉?”
姜成湊的更近,他的確是知道,但規(guī)矩是規(guī)矩,人卻是能很靈活的嘛!
姜家愿意他也愿意,只要少女也愿意,最多后日便能定下,拿到聘書庚帖,江芙便不再是未婚女籍,他也多少能安心些。
“明日便把庚帖送還可好?”男子濃睫舒展,琥珀眸星星點點搖曳祈求,握住少女指尖,想著她以往最喜歡的姿勢。
姜成乖覺的半蹲下身仰視她。
“阿芙,明日便遞還吧,明日便遞,就明日...”
江芙伸指按住他的唇瓣不準(zhǔn)他再講話,姜成啟唇吐出舌尖舔她。
少女氣惱瞪他一眼,姜成卻闔眸裝瞎,還扣住她手腕不準(zhǔn)她把指尖收回去。
眼尾緋紅漸起時,姜成揚起眸,刻意讓她清楚窺見自己眸底的色授魂與。
江芙微瞇了瞇眼,忽的岔開話題問道:“帶的是什么時令瓜果?”
姜成‘唔’了聲,勉為其難抽出幾分心神,“就是些葡萄甜瓜之類的夏果,墊了冰鑒,你要嘗嗎?”
此時雖然已至初秋,但午間還是有幾分炎熱。
江芙抽出指尖點點頭。
姜成便起身去叫人去取,檀木盒中葡萄顆顆飽滿,外邊還裹著層水霧,一望只覺晶瑩剔透。
姜成端回果盒,又興致勃勃伺候起江芙,替人剝開外皮,還要親手送到她唇邊才肯作罷。
少女吞咬葡萄時,舌尖偶爾會掃過他的指端。
姜成只覺指端那點肌膚頓起層層疊疊的酥麻,帶著他手都險些握不住果子。
他眼尾的緋愈加明顯。
“姜成?”江芙推開他手腕,“我說不想吃了�!�
姜成回神,取過軟巾,想想還是有些舍不得擦過指尖,只略略敷衍的抹把手背了事。
吃過葡萄,他很快就想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還沒來得及開口,江芙已經(jīng)給他嘴里也塞了顆葡萄。
姜成詫異瞪大眸,他方才伺候江芙那般用心,她居然這樣敷衍自己,連皮都不帶褪半點的。
他略有不滿,好在少女塞完葡萄指尖還尚未撤開,輕輕壓在他唇中,似在若有似無的撩撥自己。
他正準(zhǔn)備咬開齒間的東西,江芙卻徑直壓進(jìn)他舌尖不準(zhǔn)他動,姜成不明白少女的用意,也不敢咬下去。
疑惑間便見少女另一只手托起自己下巴,低聲命令道:“不準(zhǔn)用牙齒,用舌頭碾開。”
姜成眼尾那點紅頓時落的滿臉都是,他睫羽不斷輕顫抖動,既驚訝于少女的大膽又為她現(xiàn)在的模樣心神搖曳。
他乖乖用舌尖碾破葡萄。
淺紫汁水自齒間四溢開來,甚至自唇角一路蔓延,緩緩侵染進(jìn)他的衣領(lǐng)。
江芙抽離指尖擦了擦手。
姜成呼吸失措,無意識微微低喘。
為什么他感覺...
江芙似乎格外會逗弄他...
江芙擦完指尖,垂眸睨了此刻魂不守舍的姜成一眼,不免莞爾,她垂首湊近,呼吸咫尺交融。
兩人瞳孔相對,江芙抬起下顎含住姜成唇瓣上的汁液,再次目睹后者瞳孔失距的無措模樣后,她勾唇笑道:
“何時遞還庚帖,該由我說了算,對嗎?”
姜成點點頭。
他抬手勾住少女脖頸,主動把唇送的更近,呢喃一聲比一聲纏綿:
“阿芙,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歡,我什么都聽你的...”
兩人唇齒交錯,江芙掀起睫羽窺著此刻姜成臉上的意亂神迷,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虛。
好在江芙向來沒心沒肺,轉(zhuǎn)頭便把這種情緒拋開。
一吻結(jié)束后,姜成期期艾艾抱著人不肯撒手。
江芙毫不客氣給了他后腦勺一巴掌,姜成‘哎呦’一聲,佯怒道:“你要謀殺親夫��?”
“給我規(guī)矩點,”江芙聲音暗含警告,“時辰不早了,趕快回你的姜家�!�
姜成不依:“什么我的姜家?”
“還有,你不遞還庚貼就算了,我們倆成婚在即,你,你怎么不知給我繡個荷包,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有什么定情信物?”
江芙聞言一頓。
定情信物,這她熟��!
她狐疑看他半晌,問道:“真想要定情信物?”
姜成頭點的飛快。
江芙略一思索,直接進(jìn)內(nèi)室取出一方蓮花瓷,面不改色的照本宣科完,她把蓮花瓷塞進(jìn)姜成腰間道:
“算命先生當(dāng)時告誡過我,若是日后遇見心儀男子轉(zhuǎn)交此物,切忌不能將此物見光,一旦見光,怕是意蘊難存�!�
姜成被‘心儀男子’四個字迷的暈頭轉(zhuǎn)向,連忙按下蓮花瓷鄭重其事回道:“我明白!”
“我晚上回去就把它拆下戴我脖子上!”
江芙‘嗯嗯’兩聲,“你既知道此物對我的重要性,望你能牢牢記住這個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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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落,秋風(fēng)急掠出涼意。
“真以為梁家如今是你做主了?”
梁家祠堂內(nèi),男子擱下茶盞,語氣擋不住的冷嘲。
他面前站著的人一襲云鍛繡衫,豐神俊逸,聞言只略抬眼拱手道:“不知父親此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