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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果是有蹊蹺,凌昱珩想起文昔雀除夕夜那場病,便詢問李太醫(yī):“若誤食此藥,可有后遺癥,中藥時間間隔久了,可還能診斷出來?”

    文徵元的病情確認了,她的還沒弄清楚。

    李太醫(yī)回道:“若沒有和其他藥藥性相沖,一兩次誤食并無大礙,可此藥藥性強烈,發(fā)作快,消退也快,食用兩日過后便無法診斷出來了�!�

    也就是說現(xiàn)下沒有辦法再確認文昔雀是否中過藥了。

    凌昱珩暗悔不已,事關(guān)她身體康健,他那時候怎么就不強硬些,直接將李太醫(yī)請了來,興許連幕后之人都揪出來了。

    他看了眼似乎有事相瞞的李太醫(yī),忽而意識到了什么,眉峰一凜,嚴肅地問李太醫(yī):“既是禁藥,它一旦被用過,太醫(yī)院應(yīng)該會有記錄,那上一次這種藥出現(xiàn)的地方是在哪里?”

    民間不好說,達官貴人家中用了,莫約也是要請?zhí)t(yī)的,太醫(yī)院不會一點記錄都沒有。

    李太醫(yī)端詳了一眼凌昱珩的臉色,斟酌了一番,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下官已翻閱過太醫(yī)院的記錄,上一次出現(xiàn)的是三十年前,靖安侯府�!�

    凌昱珩臉瞬間就黑了,他早有預(yù)料,卻仍抱有一絲希望,如今希望落空,雖沒有證據(jù),實際上真相已是浮出了水面。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太醫(yī),怒道:“你何時知道的?既已知情,為何早不說明,是忌憚本侯,還是忌憚靖安侯府?”

    事已至此,李太醫(yī)也不再隱瞞了,老實回道:“下官給文秀才診脈之時,就已經(jīng)知道他所中何藥,辛溫散這種禁藥不但很難弄到,也相當名貴,幕后之人多是勛貴人家,故而下官不好在文家父女面前說實話,只能委婉提醒是藥性相沖,診脈回太醫(yī)院后,花了半日時間找到了記錄,又牽連了靖安侯府,下官實在不敢多言�!�

    他不多問那一句,李太醫(yī)可能都不會說。

    凌昱珩冷哼道:“你該不會認為本侯就是幕后黑手吧?”

    “侯爺為人,下官自然清楚,斷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然靖安侯府是侯爺?shù)募�,下官一個外人,妄議侯爺家事,恐有挑撥之嫌。”

    凌昱珩愈發(fā)煩躁,不耐地說:“害人就害人,說什么家事,李太醫(yī),請你記好了,跟你有來往的是本侯,跟靖安侯府無關(guān),你無需忌憚什么侯府。”

    所以,除夕夜阿雀是真的中藥了,而他們的目的是讓他跟夏晴瑩發(fā)生些什么嗎?

    凌昱珩一下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進入茗月閣聞到的異香,莫名的身體反應(yīng),突兀地躺在本該是文昔雀的位置的夏晴瑩,聞訊立馬趕來的丫鬟,都是一場局,給他的阿雀下藥,用他的擔憂為引,試圖讓他和夏晴瑩茍合,都是在她們的算計之內(nèi)。

    覬覦武平侯夫人的位置,用女人來牽制住他嗎?真是有夠異想天開,他可不吃什么美人計。

    美人計不成,所以換了手段,對付起病弱的文徵元來,以此離見他和阿雀的關(guān)系?那鐘玉鉉受傷是不是也跟侯府有關(guān)?

    凌昱珩怒了,四年前,用盡手段算計他和阿雀,致使分開四栽,誤會重重,四年后又多次離見,直接令阿雀寒了心,恨了他。

    他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啊,是多狠心的父母才會只圖控制他,無視他的悲歡喜樂,算計他,針對他,想用他的血肉來壯大或澆灌靖安侯府,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半點都抵不過所謂世家的榮耀和地位嗎?

    見鬼的百年世家,不過是一堆腐爛的肉。

    凌昱珩氣沖沖地回到了靖安侯府,他找到靖安侯時,靖安侯正在書房和侯夫人韓氏商談著什么。

    他不管什么禮數(shù),沒有跟兩人行禮,怒瞪著兩人,直接問道:“你們是不是給阿雀下過辛溫散,文徵元在國子監(jiān)考場是不是遭了你們的算計,鐘玉鉉又是不是你們派人打的?給我說實話!”

    侯夫人還未多言,靖安侯直接拍著桌子責罵道:“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身為人子,忤逆斥責父母,還大呼小叫,如此不孝,簡直有損我凌家門風。”

    “什么狗屁門風,仗勢欺人,惡行累累,盡做些卑鄙無恥之事,先祖若有靈,忝為靖安侯�!�

    凌昱珩也不客氣,四年前到四年后,這一樁樁一件件,都無比令人惡心,他也不求什么母慈父祥,親人之間連基本的溫情都沒有,全是算計和控制,他們還有什么資格來指責他不孝。

    靖安侯本就因凌昱珩升官進爵之后,既不提攜族人,也不尊敬于他,而頗感不忿,被凌昱珩這無力無狀地沖到他跟前一通質(zhì)問,更為不悅,便呵斥道:“放肆!本侯是你老子,不要以為你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本侯就治不了你�!�

    氣氛愈加緊張,侯夫人趕緊站出來說和,她拉住靖安侯的胳臂,和和氣氣地說:“好了好了,哪有什么事值得你們父子倆這樣鬧,都先冷靜下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什么治不治的,珩兒你別聽你父親瞎說,他就是一時口快,哪里就舍得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

    侯夫人眼神示意靖安侯,又輕輕地拍了怕他的胳臂,勉強算是將人安撫住了。

    凌昱珩這次沒有被侯夫人的三言兩語的溫情給糊弄過去,態(tài)度強硬地道:“回答我的問題,到底是不是你們干的?”

    靖安侯還想說些什么,被侯夫人拉住了,侯夫人溫聲細語地說:“侯府沒有做過那些事,珩兒你可不能受外人挑唆,無憑無證地將臟水潑到自己家來,你如今受皇上器重,多少人嫉妒你,正想方設(shè)法地設(shè)計你,挑撥你和侯府的關(guān)系,珩兒千萬不能中了歹人的奸計�!�

    凌昱珩靜靜地聽著侯夫人的狡辯推脫之言,他果然還是看不慣說話一套又一套的人,盡用些漂亮的言辭來掩蓋骯臟的目的,口腹蜜劍,令人作嘔。

    他沉聲繼續(xù)說道:“三十年前,辛溫散就曾在靖安侯府出現(xiàn)過,如今重現(xiàn),又與侯府相干,母親怎么解釋?”

    侯夫人面色不該,淡定地回道:“珩兒也說有三十年了,有巧合也不足為奇吧�!�

    “這么說,四年前,用我在縣衙大牢的安危威脅阿雀也是巧合,殺死地痞吳貴是巧合,謀害朝廷命官許譯也是巧合?這侯府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巧合是我不知道的?”

    他很是寒心,他本想等安世欽將證據(jù)都收集齊全了再下決定,如今見了他們的態(tài)度,已是掐滅了他最后一絲的希冀,不可能再有什么極小幾率的誤會了,他們就是始作俑者。

    侯夫人臉色大變,維持不住祥和的假面,厲聲道:“凌昱珩,你說話小心點,你此生都是靖安侯府之人,不要說或者做任何有損侯府利益之事,父母生你養(yǎng)你,你再不可不忠不孝了�!�

    “母親大人,你是不是少算了幾項?你沒把父母棄我算計我利用我加進去�!�

    四年前,舍棄他又使手段逼他回來,四年后,想方設(shè)法地控制他,妄圖利用他在戰(zhàn)場上拼死得來的權(quán)勢為靖安侯府謀利,家人之間,只見利益,不見溫情,他們有什么資格來要求他忠,命令他孝?

    侯夫人一時間尋不出合適的話語來反駁,靖安侯反而直接多了,毫不掩飾地說:“那又如何,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成就再高,都是我兒子,皇帝都不能不孝,你更加不能,你記好了,靖安侯府有事,就是你有事,這是你為人子的本分,也是古往今來的道理�!�

    靖安侯不擔心凌昱珩知道真相,千經(jīng)萬典,忠孝為先,子告父,便是有罪。

    凌昱珩聞言,怒極反笑,“呵,本分?我若尊所謂‘本分’,今日我還只是靖安侯世子,我從來不要所謂本分,只要情分�!�

    他不要無意間因靖安侯府行為虎作倀之舉,他寧愿被天下人罵不孝,也不受他們的轄制。

    **

    兩日后,褚紹焦躁地掀開了安世欽的營帳,一進來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通指責,“軍師你怎么回事,你可是將軍的軍師,你怎么不管著他點,就任由他胡鬧?他走到今天這個地位,是真刀實槍地掙出來的,是流血拼命換來了,他現(xiàn)在說不要就不要了,他回京后就不正常了,軍師你也不正常了嗎?”

    安世欽滿臉都是疑惑,壓根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是重新挽回文姑娘嗎,鬧出的事情再大不也是風|流韻事或是美談一樁嗎,褚紹至于這么急嗎?

    “將軍不要什么了,你說清楚點?”若是不要娶妻,或者不要圣上賜婚,褚紹也犯不著這樣啊。

    “你不知道?娘的,凌昱珩他真是瘋了�!瘪医B不由罵了一句,見安世欽還是不解,他更加憋屈了,吼道:“凌昱珩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他要跟靖安侯府斷絕關(guān)系,跑到皇上面前明說,被皇上勸說后,死不松口,結(jié)果被打了一百大板,還被褫奪了武平侯的爵位,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雖然凌昱珩如愿和靖安侯府斷絕了關(guān)系,褚紹還是被氣個半死,那可是出生入死換來的爵位,就這么輕易丟了,實在不可理喻。

    第62章

    前去見他

    文昔雀坐在繡架前,

    手執(zhí)針線,久久未有動作。

    鐘玉鉉對她有私心?

    這讓她以后還怎么和鐘玉鉉來往,若她還是走不出她的夢魘,

    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絹布上一片空白,

    都快半個時辰了,她的繡活都未開始一絲一毫,心不在焉,

    諸事難成。

    文昔雀定了定神,將繁雜的思緒拋開,動起針線來,

    半朵花未繡完,有人急忙忙地走進了書肆,四下環(huán)顧一眼,

    徑直朝她而來。

    “在下是鎮(zhèn)遠將軍凌昱珩的軍師安世欽,有事請文姑娘幫忙,

    可否借一步說話?”

    安世欽客客氣氣地行禮作揖,

    他從一雪居出來,

    和褚紹分開之后就直奔平息書肆了,

    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不可挽回,然癥結(jié)依舊在,他有必要來拜訪一下系鈴人。

    來人文質(zhì)彬彬,

    客套有禮,

    文昔雀雖是摸不準他的目的,但也不懼和凌昱珩陣營的人聊上幾句。

    “安公子請隨我入后院詳談�!�

    前頭店鋪云硯照看著,

    文昔雀在百般勸說她回靖安侯府失敗后,

    決定付云硯工錢,答謝她的照應(yīng)。

    文昔雀引著安世欽到了正廳,

    備熱茶以待客,她父親文徵元在房中修養(yǎng),也不用特意避開。

    一兩句客套話之后,安世欽切入正題說:“以文姑娘的聰慧,想必已經(jīng)猜到了,在下這次是為了我們將軍來的,他受傷了,姑娘知道嗎?”

    文昔雀眉頭一皺,怎么又受傷了,他不是武藝很厲害嗎,再者這興京有誰敢輕易的得罪他?

    她想不通,便問道:“我不知道,他傷得嚴重嗎?”

    她和凌昱珩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按說這位軍師也不該特意來告知她,莫非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安世欽端著茶盞,撥動著茶蓋,卻不曾飲一口茶,似笑非笑地反問道:“文姑娘有在關(guān)心我們將軍嗎?”

    不僅褚紹一肚子的氣,他也有些不平之意,四年前,將軍因這位姑娘丟了世子之位,如今又丟了爵位,他不是當事人,只覺此事頗為不值。

    平平淡淡地一句問話,難見焦急之態(tài)和心疼之意,他不禁想弄清楚,將軍的真心可否換來了真情?

    文昔雀自然聽出了安世欽的指責意味,可著沒頭沒尾的一句受傷,怎么就又成了她的不是了?

    自凌昱珩回京,她的麻煩事就沒少過,跟他有關(guān)的人一個個地找上了她,這已經(jīng)讓她積累了不少的壓力了。

    “我能體諒軍師因自家將軍受傷而不滿的情緒,一個秀才之女憑什么讓鎮(zhèn)遠大將軍遭罪呢,可我想問幾句,他現(xiàn)在跟我是什么關(guān)系,是我慫恿他的嗎,他憑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決定,后果需要我來承擔嗎?”

    誰都一副她配不上他,她連累的他的模樣,明明她都沒想過要和四年后的凌昱珩扯上任何關(guān)系。

    安世欽輕輕地放下一口未喝的茶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輕嘆著說:“文姑娘何必如此委屈,將軍從來都舍不得傷你,他因你,和侯府再次決裂,為了和靖安侯府斷絕關(guān)系,他被皇上褫奪武平侯爵位,杖責一百,傷勢嚴重,文姑娘若念及將軍一分半分的好,就去看看他吧。”

    抱怨了一句,惹來文昔雀的質(zhì)問,安世欽也不好爭論什么,畢竟她的父親文徵元也臥病在床,傷得也不止將軍一人,依安世欽所見,文昔雀和凌昱珩重逢后再次分開,緣分已盡,應(yīng)當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再不打擾。

    然他們將軍過于執(zhí)著于文昔雀,根本沒有放下的可能,他才不得不跑這么一趟。

    這下,文昔雀不自覺地擔心了起來,什么叫褫奪了爵位,還杖責了一百?往事似乎是重現(xiàn)了,凌昱珩他究竟在做什么?

    是看清楚了靖安侯府的真面目,不愿與那些人同流合污了,還是和四年前一樣?

    不,怎么會跟四年前一樣呢,那時候他舍棄世子之位,是為了和她在一起的,如今她和他已經(jīng)分開了。

    鐘玉鉉也好,凌昱珩也好,一個個的,怎么都變得讓她難以理解了。

    她有些慌,也有些怕了,支吾著問道:“那他,他還好嗎,太醫(yī)給他治療過了嗎?”

    她心底還是抗拒著再跟凌昱珩扯上關(guān)系,她才剛從他的身邊逃脫出來,還總是靠近他,那之前的算什么?

    “不太好,身上的傷能好,心傷藥石無醫(yī),文姑娘還請看在將軍四年前為了你吃的苦,受的傷,原諒他如今愛而不得的瘋狂和不好的言行,姑娘若肯退一步,在下可以擔保,今后將軍絕不會負你,欺負你�!�

    安世欽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夸下�?�,就沖他們將軍這架勢,早已是非她不可了。

    他說的直接,文昔雀聽得難受,她臉色晦暗不明,連聲音都低落了起來,回道:“軍師既知心傷藥石無醫(yī),為何還來勸我,還是說在軍師眼里,凌昱珩的心傷了會疼,其他人的心就不會疼了嗎?”

    退一步?她往哪里退?他早把她逼得無路可走了。

    難不成他凌昱珩抬妾為妻,她該感恩戴德,繼續(xù)過著對他百依百順,他高興時隨手賞點東西,不高興就掐她脖子的日子嗎?

    憑什么事事都得順著他們,她的意愿和她的感受就一點都不重要嗎?

    還說什么四年前的苦和累,若是他仍是四年前的他,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她還是有些于心不忍,沒在安世欽跟前把話說絕。

    “我會去看望將軍,軍師其他的要求,恕難從命�!�

    安世欽也不再多說什么,感情事本不是他一個外人能干涉的,勸說不行,就只能另想別的法子了。

    虧他之前在將軍面前提建議時,特意回避了靖安侯府,就是不想將軍和侯府起沖突,結(jié)果還是一點用都沒有,反倒是鬧得更兇,連爵位都丟了,褚紹朝他發(fā)火,也是情有可原。

    他緩和了態(tài)度道:“那就有勞文姑娘了,姑娘早點去,將軍也能好得快些。”

    安世欽離開平息書肆后,文昔雀思來想去,猶豫了一整天,才在第二日,備了禮,來到了一雪居的前。

    第63章

    故人之影

    凌昱珩臥病兩日,

    用了最好的創(chuàng)傷藥,已是能下床走動了。

    受了杖刑,他恢復得不錯,

    不僅是他身子硬朗,

    更有皇上的留情,行刑的侍衛(wèi)得了圣上的暗許,下手輕了許多,

    不然這一百刑杖打下來,十天半月是起不得身的。

    忤逆父母,跟家族斷絕關(guān)系是大不孝,

    他還保留著鎮(zhèn)遠大將軍的地位是皇上的法外開恩了,為了堵天下悠悠眾口,他不僅是奪了爵位打了板子,

    還罰俸三年,閉門思過一個月。

    這兩天,

    靖安侯府一直有人要見他,

    凌昱珩一概回絕,

    用得還是皇上罰他閉門思過的借口。

    他給過靖安侯府機會了,

    也曾想過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維持著親緣關(guān)系,奈何那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消磨掉了他最后的耐心,

    寧愿冒天下之大不韙,

    他都不想跟侯府再有往來。

    他扶著背走動時,張耘來報。

    “啟稟將軍,

    文夫人求見�!�

    凌昱珩一聽,

    瞬間挺直了背,猛然間的動作疼得他直抽氣,

    “快請,不,等等,先領(lǐng)著她去花廳招待,本將先去換身衣裳�!�

    現(xiàn)今這副衣衫不整,發(fā)絲凌亂又沒有精神的模樣,實在是不好見她。

    凌昱珩束了發(fā),頭戴玉冠,換一身金絲玄袍,趕到花廳相會。

    他一到,文昔雀起了身,未及打招呼,就有了疑惑,“你不是受傷了?怎么不在內(nèi)室休息,反而出來見我?”

    她本以為張管家?guī)诖说仂o候,是他還臥病在床未醒的緣故。

    凌昱珩腰桿挺直,強忍著傷痛,回道:“小傷,我沒什么大礙,你別擔心�!�

    他并不愿意多說,文昔雀靜靜地看著他有異于平常的走路姿勢,以及他的椅子上,張管家墊著的厚厚的軟墊,隨即就明白了他并不是他嘴上說的沒事那么簡單。

    她也不好當面揭穿他逞強的樣子,將她帶來的傷藥和補品送上,雖然大將軍并不會用這些平民百姓用的,效用遠不及御賜的東西,可她是不好空著手來看望病人的,這也頂多算是做個表面功夫了。

    “將軍無礙,我就放心了,書肆的生意還要我照料,我就不多待�!�

    文昔雀送完禮,看完人就打算離開,她待在這里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令他強撐著裝作無礙,更加受累罷了。

    她早些走,他就能安心養(yǎng)傷。

    她起身要走,凌昱珩大步追上來,抓住了她的胳臂說:“哪有才來就要走的道理,嘶,你好歹多和我說幾句話�!�

    他走得近,似乎牽動了傷口,眉頭皺在一起,還忍不住冒出了呼痛之聲。

    文昔雀轉(zhuǎn)頭看著他沒什么血色的略顯滄桑的臉,沒能狠下心來,輕聲解釋道:“多留并無益處,我時�;蛴行幕驘o意地惹將軍生氣,你尚且生著病,恐又引得你不高興,讓你不能安心養(yǎng)病了�!�

    凌昱珩和侯府決裂,她心里是五味雜陳的,一方面覺得他離侯府遠一點會比較好,另一方面又擔心他被天下人口誅筆伐,不管哪朝哪代,不孝都是污名。

    至于他做這些是不是為了她,文昔雀是不敢輕易自以為是,他都放她走了,再為她行大膽之舉不是很奇怪嗎?

    凌昱珩還是沒有放手,她主動來看他,他不知道有多高興,這就好像是在無望的處境里尋著方向了,給了他希冀和期待,他柔聲說:“我不會生氣,你也暫時放下對我的成見,陪我一會,好嗎?”

    此時的他,沒有了以往的頤指氣使和霸道,看著還有些卑微,他額頭上還沁著汗珠,多半是因傷勢而疼的,文昔雀在他強裝著沒事人的神色跟前敗下陣來,罷了,病人總是會有一些特權(quán)的。

    “書肆生意冷清,也不急于一時,我晚半個時辰回去應(yīng)該也沒事�!�

    她在舍棄武平侯爵位的他身上看到了四年前毅然舍棄世子之位的凌郎的影子,使她一時心軟便應(yīng)承了下來。

    有了她的肯定的答復,凌昱珩才念念不舍地松開了手,笑道:“你坐,我讓人備壺好茶,準備些點心來,咱們慢慢說話。”

    他忍著疼,盡量笑的開朗,文昔雀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雖有幾分相似,卻也終究和記憶里直爽的笑容相差甚遠,她想,早就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得去的。

    然如今他看似莽撞的舉止卻勾起了她對故人的思念,她忍不住戳穿著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沒什么大礙的假象,手指一指說:“讓張管家那張褥子來,將軍就臥在那張竹塌上再聊好了�!�

    凌昱珩有點尷尬,繼續(xù)嘴硬道:“我真沒事,你好不容易主動來關(guān)心我,我怎么能臥在塌上跟你說話。”他英明神武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她說不動他,就搬出安世欽來,“若因為我的探望而令將軍傷勢加重了,我會過意不去的,將軍的弟兄們見你傷勢未愈,也是會難以安心�!�

    她一兩句勸說的話,凌昱珩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我的弟兄們?你見過了,世欽嗎?原來如此,你根本就不是主動來看我,是因為其他人說了幾句,你不得已才來我這里的?”

    他眸中的喜悅頓時暗淡了,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半垂著頭,文昔雀不知怎的,莫名地看著他有點可憐了。

    她今日分明滴酒未沾,不可能看見什么幻象。

    “不管是從誰口中得知你為了跟侯府斷絕關(guān)系而奪了爵挨了打,我都會跑這一趟的�!�

    文昔雀這話沒有騙他,她不可能忍得住不來的,在發(fā)生了和四年前相似的事情后,更何況她和靖安侯府的恩怨并沒有完,她還要從他這兒探聽今后的態(tài)勢。

    凌昱珩對她這番說辭還算滿意,也不再逞強,老老實實地臥在鋪好了軟褥的竹塌上。

    接著張管家搬了椅子放在軟塌前,一并連點心和茶水都搬了過去,就退出了花廳。

    文昔雀看著茶水拜訪的位置,在凌昱珩期待的目光下,還是坐到了那張椅子上,問出了她很好奇的問題:“將軍是因為什么和侯府決裂?”

    她想確認,是安世欽誤會了,此事跟她無關(guān)。

    凌昱珩視線黏在了她身上,她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不能輕易觸碰,放她離開的代價遠比他預(yù)想的還要難以忍受。

    他用力抓著手里的軟枕,回答道:“還能有什么原因,父母不慈,則子女不孝,積怨已久,一朝爆發(fā),就不可收拾了�!�

    他說的滿不在意,半點也沒提到她,文昔雀并未因此而放松,當年他丟了世子之位時,也是一臉故作輕松,毫無怨言,只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沒對她說過哪怕一句重話。

    傷痕累累之后,卻有故人之影,文昔雀不由地害怕了,害怕往事重現(xiàn),也害怕自己再次泥足深陷。

    “你怎么不說話了?”

    她久久地沉默,引來了凌昱珩的催促,她勉強地回道:“我是在想,出了這事以后,無論是靖安侯府還是其他的重視陳規(guī)舊矩的官員都會彈劾你,將來這也是你抹不去的污點,于仕途不利,你,將軍就不擔心嗎?”

    此言一問,凌昱珩更顯失落,悶悶地說:“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呢?我要是在乎什么仕途,四年前我還會舍棄世子之位嗎?你當年想盡辦法救我出大牢時,你有想過我真正要的是什么嗎?”

    這些年,他怨的,恨的,難以釋懷的,都是這個,他和她曾叩拜黃天后土,許下過海誓山盟,她卻半點都不理解他的真心實意。

    第64章

    不要放手

    凌昱珩的委屈溢于言表,

    又勾起了文昔雀曾經(jīng)的愧疚和不甘。

    他因四年前的拋棄而怨她,那她迫不得已的選擇又該怨誰呢?門戶地位的差距是她一個人能抵御得了的嗎?

    “那你要我怎么辦?看著你在大牢里受苦,看著你背過我時暗自神傷嗎?不答應(yīng)侯府的條件,

    你能進一次大牢誰能保證不會有第二次,

    若下次算計的是我或者我父親,你受威脅主動回到侯府嗎?”

    沒有任何還手的余地,她只有認輸,

    認輸了事情就結(jié)束了一半,堅持斗下去,受傷害最多的還是地位低的人。

    凌昱珩一時語塞,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不敢想如果有人用文昔雀威脅他,他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

    他一向爭辯不過她,卻又隱隱覺得不太對。

    沉默半響后,

    他理清了思路說道:“如此說來,

    我能拋下一切跟你在一起,

    但你不能,

    你顧忌太多,很多人很多事都比跟我在一起重要,可阿雀,

    你可知對我而言,

    跟你在一起最重要,威脅又如何,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我死都不懼�!�

    他眼神堅定,所言不似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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