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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朱培青的聲音很溫和,“這次我病得較兇,你回來時應(yīng)該也見不到我了�!�

    電話那邊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抽泣。

    朱培青卻依然如舊,道:“見一面或許能有安慰,但你好好工作,已經(jīng)是我最大的欣慰。”

    聽得出老人有些累了,慢慢地道:“你不要覺得自己在兩難的境地里,不要憤怒。選這條路是很難走,但是很愉快的。你想著我是快樂地離世,也該沒有遺憾。我現(xiàn)在還是你的老師,你就要做個好學(xué)生,聽老師的話啊……”

    寧馥慢慢地道:“我聽您的話�!�

    老師在病中,還要來安慰她這個不懂事的孩子。

    寧馥清清嗓子,“老師,我的戲?qū)W好了!”

    朱培青道:“快,唱來聽聽!”聲音里也帶著笑意。

    這一次她不再荒腔走板地跑調(diào)了。只有唱到音高的部分,聲音禁不住喑啞。

    字字噙淚,句句含血。

    長途電話帶著絲絲拉拉的電流聲,她卻越唱越是激越高昂,嗓子劈了渾不在意。

    老帥重披甲,整旗再出征。

    她的老師這一輩子,永遠是不言頹喪,振奮精神——

    “轅門外三聲炮響如雷震,天波府走出我保國臣,頭戴金盔壓蒼鬢,鐵甲的戰(zhàn)袍又披上身。

    帥字旗,飄如云,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寫著,混天侯,穆氏桂英,誰想我五十三歲又管三軍……*”

    *

    寧馥最終還是沒有走。

    掛斷電話,她回去工作了。牧仁赤那開著車,她坐在副駕駛里,看著漫漫黃沙。胸中的煩悶消失了,只有深切的悲慟。

    電話里,就是告別了。

    15個遙測點,庫爾勒的最后一站終于在五天后竣工完成,所有遙測設(shè)備全部試驗完畢,可以正常運轉(zhuǎn)。

    遙測組在兩個月后,終于返回了061基地。

    馬鐵軍沒提給她處分的事,畢竟她沒造成擅自離崗的事實,整個項目工程也順利完成了。

    只是問她,要不要放一天假,休息一下。

    寧馥只是搖搖頭,“不用了,主任,彈頭方面的工作還有很多要做,爭分奪秒�!�

    休息是她此刻最不需要的東西。

    ——五天前,DF-5項目組總設(shè)計師、發(fā)射副總指揮朱培青去世。遺體火化和追悼會在三天前進行。

    馬鐵軍伸手按在她肩膀上,用力地停留了一會。

    “朱老……那天很高興�!彼D了兩秒,道:“家人說,那是從他住院后,見他最高興的一回�!�

    “朱老兩年前……其實就查出來了。但他誰也沒說,甚至家里也不知道他的身體出了這么大的問題,”馬鐵軍道:“那個時候,他就開始動筆寫自傳了。他啊,這一輩子的故事,也是我們干這一行的縮影。朱培青的‘自傳’,不像是那些‘成功人士’著書立說、標榜自己成就自娛自樂的產(chǎn)物,更像是……更像是他留下的,給大家的最后一份禮物�!�

    寧馥想起在朱培青辦公室里看到的稿紙。已經(jīng)挺厚一摞了。

    馬鐵軍道:“他留白了。”

    寧馥一怔。

    “DF-5的項目,他也寫了�!�

    “只寫到遙測。還剩最后一個章節(jié),叫做‘發(fā)射成功’。”

    留待后人。

    朱培青這一生撲在導(dǎo)彈事業(yè)上,有多少功業(yè)不為人知,自傳若要付梓,還不知要多久以后——等那些驚心動魄都不再是秘密,等那些艱辛漫長發(fā)酵成傳奇。DF-5的項目是他最后的心血,他卻未能親眼看著導(dǎo)彈發(fā)射成功。

    馬鐵軍輕聲道:“他的遺憾,就寄托在我們身上�!�

    寧馥的密級,并無法看到朱培青的書稿。甚至馬鐵軍也無法讀到全文。

    他只是將朱培青囑咐他的話,原原本本地轉(zhuǎn)達給寧馥。

    “朱老最后,多次提到你。他擔(dān)心你,知道你重感情,怕你難受,為他的事情耽誤工作�!�

    “他說,我們的事業(yè),是要求最精密、最嚴格、最謹慎的。工作的時候,情感是次要的,自我感受是次要的,你要做到絕對的冷靜,理智,敏銳,要有大局觀。人遲早要死,死了就是沒了,就消亡了,但我們是唯物主義戰(zhàn)士,要以大無畏的精神去面對走向死亡的自然規(guī)律——”

    “也要勇敢地接受,親近的人的死亡�!�

    你可以悲傷,但是不要悲傷太久。

    寧馥眼中有淚,她問馬鐵軍,“主任,我能哭一分鐘嗎?”

    一向不茍言笑像個工作機器的馬鐵軍默默地點了點頭。

    寧馥趴在辦公桌上,把頭埋在臂彎里。馬鐵軍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像在哄一個孩子。

    他們都淬煉出一身無堅不摧的銅皮鐵骨來,但心腸依然是肉做的,血仍是熱的。

    寧馥果真只哭了一分鐘。

    “老師留下來的文章,我們會寫完的。”她抬起頭來,像在鼓舞馬鐵軍,也像在鼓舞自己,“會寫完的。”

    馬鐵軍也嘴唇發(fā)顫,低聲重復(fù)道:“一定會寫完的�!彼o緊握住寧馥的手。

    對方有力地回握了他。她重新從脆弱而悲傷的狀態(tài),變回一個戰(zhàn)士。

    她振作得很快。悲傷無法擊垮她,只會讓她更堅定。

    她的老師果然很了解她。

    赤子之心,坦蕩如砥。

    第33章

    以身許國(33)

    年復(fù)一年。

    寧馥在基地過了她的二十九歲生日,春節(jié)也過去了。冬去春來。

    但對于061基地來說,這個其他地方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在這里并不多么討人喜歡。

    ——因為沙塵暴也跟著來了。

    要說基地的大伙最煩什么,沙塵暴這東西必須得和實驗數(shù)據(jù)出問題、試車出意外并列前三名。

    造“大家伙”的工作,讓他們見識了人力所能打造的最兇悍的力量,然而,在自然的偉力面前,總還是不得不退讓。

    061基地周圍有大小近二十個氣象監(jiān)測站點,時刻緊跟,任何氣象波動都會被迅速傳送到基地總部。

    果然,怕啥來啥。

    寧馥馬鐵軍等人正開著會,一個緊急電話就把馬鐵軍叫走了。五分鐘后人回來,已經(jīng)是一臉的嚴肅陰沉。

    “預(yù)計兩天到達基地的沙塵突然加劇,今天下午就會對基地進行襲擊,我們的響應(yīng)預(yù)案現(xiàn)在就要安排下去,散會�!�

    “襲擊”這兩字用的實在準確。別看他們平時防諜防泄密,再早幾年更要防敵特滲透破壞,但真正的大規(guī)模進攻和破壞還是要數(shù)那平時最不起眼,遍地都是的沙子。

    正因為遍地都是,真發(fā)作起來,那才叫遮天蔽日,勢如破竹。

    整個基地如臨大敵。

    好在這樣的情況幾乎年年開春都要來上一回,大家也算有條不紊,各領(lǐng)分工,火速下去布置。

    首先,發(fā)射臺所有精密儀器要撤回室內(nèi),無法移動的,要用一層氈布、一層防雨布、再加一層特殊塑料制成的專門防沙布密密實實地遮蓋起來,并做特殊加固措施——否則大風(fēng)一刮過來,任你包個十層八層也是兩分鐘掀飛的事。

    其次,重要廠房門窗全部保證密閉,所有工人都被調(diào)動起來,窗戶縫門縫全都要再三檢查。廠房里絕對不容許進一粒沙子。

    最后,就是個人和宿舍的防護。這邊的沙塵暴一刮起來,能見度不超百米,而且推進速度極快,幾乎能追上在高速路上行駛的汽車。

    現(xiàn)在是條件改善了,住人的房間關(guān)好門窗,沙塵暴過去也就是窗子全是灰土。換做是寧馥剛來的那年,大伙住的幾乎都是半地下的宿舍,一場沙塵暴過去,半個窗戶都得被土埋住,屋里地面上都要積上薄薄一層沙子。

    人在風(fēng)里都夠嗆能站穩(wěn),如果不帶護目鏡和防沙面巾,眼睛和嘴絕對都是睜不開的。

    在這工作幾年以上的,很多肺部都有些毛病,就是因為吸入的塵粒已經(jīng)超過了呼吸道和肺本身的凈化能力,日積月累最后就容易有呼吸系統(tǒng)的問題,一換季開會的時候咳嗽聲都快此起彼伏了。

    戶外設(shè)備全部遮蓋完畢,風(fēng)已經(jīng)起來了。地面上的沙子被風(fēng)力滾動著、打著旋,幾顆駱駝刺可憐兮兮地抖動。

    寧馥帶著護目鏡綁著面巾,聲音在風(fēng)里艱難地傳播,“來個人,跟我上發(fā)射臺!”

    大家都帶著加固工具,兩人一小組,對所有的遮蓋物進行檢查和最后固定。寧馥和馬鐵軍作為負責(zé)人,要將全部點位都檢查一遍。

    兩個人頂著風(fēng)上了發(fā)射臺。

    沙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刮起來了,寧馥都能聽見那些沙粒被風(fēng)吹在自己護目鏡鏡片上發(fā)出的聲音,細碎而密集,不斷剮蹭摩擦著,令人牙酸。

    遠處地平線上,沙塵暴的大軍已經(jīng)集結(jié)。

    黑云壓城。

    風(fēng)力漸強,設(shè)備上覆蓋的防風(fēng)保護層也被吹得獵獵作響,右下角固定用的螺絲驟然彈出!

    螺絲釘橫飛,有了風(fēng)速的加持,幾乎像一粒子彈般激射出來!

    寧馥未來得及反應(yīng),身后一股大力將她撲倒在地。那螺絲從頭頂上射了過去,打在發(fā)射架上,發(fā)出一聲金屬碰撞的銳鳴。

    寧馥掀開將她按倒的人,撲上去壓住已經(jīng)被吹起來的防護層,回身沖后面剛剛救她一命的同伴大喊:“扳手給我!”

    面巾作用寥寥,風(fēng)幾乎是立刻帶著沙塵灌進她嘴里,一瞬間幾乎再難發(fā)出聲音。

    幸好對方及時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也撲上來壓住,兩人合力,這才趕著在最短時間內(nèi)將防護層重新固定牢靠。

    由沙粒組成的巨大風(fēng)暴,已然席卷而來。

    兩人已經(jīng)來不及再找避風(fēng)所,只能緊緊抱住發(fā)射塔底端的鋼架結(jié)構(gòu),任由風(fēng)沙從自己身上掠過。

    這場巨大的沙塵暴刮了整整兩個小時。

    風(fēng)速終于緩下來,兩個人這才松開手。此時身上均已積了厚厚一層沙塵,頭發(fā)都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寧馥“呸呸”幾下吐出嘴里的沙子,只覺得呼吸間都帶股血味,嗓子也啞了。她一撒手,整個人撲通一下倒在一旁,全身緊繃的肌肉終于得以休息。

    還沒緩兩口氣呢,一旁的同伴猛地撲過來,動作飛快地托起她的頭放在膝蓋上——

    他這是以為寧馥暈過去了。

    寧馥有氣無力地伸手拍拍對方的胳膊,“喘著氣兒呢�!�

    對方停下了動作,然后有些僵硬地移開了。

    寧馥的腦袋“咣當(dāng)”一下子磕在地上。

    她一陣疼一陣暈�!澳闶悄膫部門的愣頭青��?!”

    對方極慌亂,看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又蹭過來想給她檢查傷勢,被寧馥胡亂地擺了擺手止住了,“沒事,死不了�!�

    她嘟囔著:“這破沙暴,年年不停,什么時候種上防護林就好了�!�

    種他個成千上萬顆梭梭胡楊樟子松,不信這沙暴還能再興風(fēng)作浪!

    她拍拍身邊的空地,“歇會吧�!�

    那蒙著臉帶著防風(fēng)鏡人高馬大的愣頭青就在她旁邊躺下了。

    風(fēng)呼呼地從他們上空吹過去,遠處的地平線卻已漸漸得見天光。

    殘陽如血。

    *

    馬鐵軍帶著一隊人急匆匆地搜索過來,見到發(fā)射臺上肩并肩躺著倆人,身上都蓋了叫蓋上一層沙子了,目眥欲裂——“寧馥!”

    一群人帶著擔(dān)架就沖上來。

    再一晃眼,看著發(fā)射臺上兩個人都撐著地坐起來了,馬鐵軍好懸一口氣堵在嗓子兒把自己憋壞,“嚇死我了你!”

    ——他回去一點人頭發(fā)現(xiàn)少了兩個,再一確認彈頭室的副主任沒在,簡直是火上了房了,生怕寧馥給交代在這沙塵暴里。

    寧馥爬起身,“走,回去吧�!�

    一旁幾個保衛(wèi)處的兵也沖了上來,“隊長,隊長你沒事吧?!”

    寧馥扭過頭。

    剛把她磕得不輕的愣頭青感覺到她的目光,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往別人身后蹭了蹭。

    寧馥正要開口,馬鐵軍卻一拉她胳膊,“沒事就趕緊回去收拾收拾,第六研究院的人被沙塵耽誤了,三小時后到!”

    寧馥依言轉(zhuǎn)身,愣頭青在她后頭望著她的背影。

    “誒呦隊長,你這后背衣服上怎么豁這么大一個口子��!”

    寧馥沒聽見。

    她緊趕慢趕地回了宿舍,在門外把鞋脫了,在門框上“咣咣”地磕。

    ——這基本是沙塵暴期間大伙從外面回來的基本操作。

    鞋子是最能往里灌沙子的地方了,只見黃沙跟一小股水流似的從高筒靴子里漏下來,在門口積了一小堆。

    外衣面巾也都脫了留外面,不然一進屋就是一地的沙子。面巾裹得再嚴實,去正刮得起勁的風(fēng)里轉(zhuǎn)上一圈,吐出口水來也都是泥巴了。

    寧馥爭分奪秒地拿上東西跑到樓里的公共洗澡間洗了個戰(zhàn)斗澡。前五分鐘流下來的水都是臟黃色的。

    等寧馥好不容易把臉從姜黃色重新洗成白的,從浴室回自己屋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她放在宿舍門口的衣服外套沒影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勤快人當(dāng)垃圾給收走了。

    情有可原,不過寧馥還是小小地心疼了一下。她那外套還是新的呢,實在是可惜。

    *

    等寧馥頭發(fā)干的差不多了,第六研究院的人也快到了。

    她穿戴整齊,和馬鐵軍親自去接人。

    很快,DF-5導(dǎo)彈的最后一次試射就要開始了。這是整個基地當(dāng)前工作的重中之重,最后一輪論證不僅僅有整個項目組的專家,還包括七機部各研究院的中堅骨干。

    第六研究院是專攻制導(dǎo)雷達研究的。

    等了好半天,六所的車灰頭土臉地停到了門口,下來幾個人,臉上無不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他們是走到半路上遇見沙塵暴的,緊急避險,差點就到不了了。

    寧馥打量半天,才認出專家當(dāng)中的兩個熟人。

    “大姐,宋真?!”

    隊伍中唯二的兩個女同志聞聲都扭過臉來,叫寧馥好一陣捧腹。

    縱使有紗巾圍著,兩個人也是灰頭土臉,一副剛剛在黃土里打過滾的模樣。

    六所的來人中,正包括了寧馥大學(xué)時的舍友,宋真和錢桂芝。

    錢桂芝是他們宿舍中年紀最大的,性格溫和會照顧人,因此平時都被叫做大姐。

    寧馥跟錢桂芝從畢業(yè)后就沒見過面,此時都有些不敢相認了。倒是宋真率先走上來抱了抱寧馥,道:“我就知道咱們會再見的�!�

    她重回061基地,此時胸中也是感慨萬千。

    “大家別站著了,快,都到屋里整理休息一下�!瘪R鐵軍招呼道。

    實際上給六所專家留出來的時間也不多,他們只來得及洗把臉,上食堂吃了一頓攙著沙子,嚼起來十分費牙的晚飯,就立刻被關(guān)進了“小黑屋”里,看材料,看圖紙,做論證。

    “跟熬鷹一樣�!睂庰リP(guān)上門,轉(zhuǎn)頭對馬鐵軍道。

    彈頭室的主任看她一眼,“當(dāng)初你不也熬過來了嗎?”

    時光彈指一揮,往事依然如在眼前。

    等寧馥這一趟折騰完也已經(jīng)是深夜了。

    她正困得睜不開眼,摸索著把鑰匙捅進鎖孔里,余光一瞥,瞧見自己的窗臺上放著個防雨布包。

    平時有寄給她的信件啦包裹啦,大伙幫她拿了就放在那。

    打開一看,里頭居然是她下午換下來的那外套和防沙面巾。

    都已經(jīng)洗干凈了。

    寧馥拿起面巾來聞了聞,還有一股雙喜牌香皂的香味呢。

    ——不但洗得干干凈凈,連她面巾上磨破的一個小洞洞,都被仔細地縫補了。用的同色線,一點都看不出來破損,還用五色線繡了朵小花在上頭。

    包里還躺著一瓶紅花油。

    寧馥彎起唇角。原來不是哪來的田螺姑娘幫她洗了衣服,而是那愣頭青的田螺小伙給她賠禮道歉呢。

    她把面巾拿在手中欣賞了一會,覺得牧仁赤那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套馬扛木倉的漢子會繡花,這才叫秀外慧中(大霧)呢。

    *

    第六研究院的人在“小黑屋”里帶了好幾天,總算給放出來了。一個個兩腮凹陷,眼都熬得通紅。

    “目前,DF-5導(dǎo)彈在之前試車時出現(xiàn)過一次雷達故障。”

    會議室里,馬鐵軍介紹道:“也就是導(dǎo)彈在發(fā)射后出現(xiàn)‘目盲’的情況,即使飛行姿態(tài)和彈道都正常,但出現(xiàn)雷達失靈現(xiàn)象。請大家來,也是想給我們的制導(dǎo)系統(tǒng)做一次會診�!�

    六所的專家各個臉色嚴肅。

    從現(xiàn)有的資料來看,制導(dǎo)雷達本身的設(shè)計和全部運行系統(tǒng)是沒有問題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他們私下也開小會,但沒能得出確定的結(jié)論來。

    基地負責(zé)制導(dǎo)雷達的專家臉色格外沉重。

    他也在基地工作近二十年了,以前從來沒遇見過這種狀況。而在之前的幾次試射中,雷達的運轉(zhuǎn)也完全正常。眼看要到最后一步了,卻出現(xiàn)這種讓人頭痛的問題……

    這個問題從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雷達室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怎么好好睡過覺。

    寧馥思忖片刻,“有沒有可能是發(fā)射架動作與導(dǎo)彈動作發(fā)生共振的關(guān)系?”

    共振狀態(tài)下發(fā)射導(dǎo)軌晃動,可能會使制導(dǎo)雷達失靈。

    她話未說完,被宋真打斷:“我認為更有可能是溫度的原因。上一次發(fā)射是在冬季,太冷也會導(dǎo)致目前的雷達系統(tǒng)發(fā)生暫時的紊亂和失靈�!�

    錢桂芝悄悄拉了一下宋真的衣服。宋真卻假裝不知道。

    六所的專家們都有些驚訝。畢竟他們私下討論時尚且無法達成一致,宋真的語氣卻太過確認了一些。

    “這是我的預(yù)判和解決方案�!�

    宋真語速極快,將自己的設(shè)想和預(yù)備方案講了一遍。

    六所的專家,除了她和錢桂芝,都不年輕了。他們太保守,即使覺得辦法可行,也不敢直接講出來。那么,就由她來講!

    宋真知道“大姐”錢桂芝正用擔(dān)憂地望著她,但一股意氣充斥著她的心懷,讓她忽略了錢桂芝的目光。

    她說完,下意識地看向?qū)庰ァ?br />
    她的老同學(xué)、她的參照系,聽得很認真,正眉梢微蹙地思索。

    不知不覺的,宋真的心跳加速了。

    一時間會議室內(nèi)氣氛安靜得出奇。六所的專家是正面面相覷,不知誰給了宋真這樣一個中級研究員在這樣重要的場合下定論;061基地的幾個負責(zé)人則是都在思索這方案的準確性。

    DF-5目前是國家給他們的最重要任務(wù),是無數(shù)人的心血和汗水才換來如今的進展。在這個關(guān)節(jié)上,必須慎之又慎。

    這也意味著——沒人敢先開口肯定,也沒人能先開口否決。

    馬鐵軍把雷丟給寧馥了。

    “寧副主任,你怎么看?”

    目光齊刷刷集中在寧馥的身上。

    坐在一旁的錢桂芝暗捏一把汗。她這兩個舍友,還真都不是圓融老熟的性格。宋真是自尊心強,愛鉆個死胡同,寧馥呢,看著軟軟和和再溫柔不過了,實際卻是外圓內(nèi)方。

    寧馥果然頂著眾人的眼神開口了,“我不贊成。方案需要再論證,雷達問題的原因我傾向于是共振造成�!�

    宋真抿了抿唇,移開了目光。

    她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憤怒?難受?還是失望?

    宋真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竟隱隱期盼著寧馥的支持和認可。而當(dāng)寧馥說不贊成的時候,反激起她心中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她偏就要爭個高下!

    會議沒有討論出結(jié)果來。目前的兩種主要意見背道而馳,宋真主張對雷達系統(tǒng)進行溫控,而寧馥則認為要從發(fā)射架和彈體振動方面著手。

    兩人各帶一組,分頭論證。

    回了臨時宿舍,錢桂芝把宋真拉住了。

    “你軸勁兒是不是又上來了?!”她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咱們所專家都沒有確定意見,你怎么敢直接把你想的提出來?”

    宋真板著一張臉,道:“我覺得我是對的。”她頓了頓,“你也覺得寧馥才是對的么?”

    “你想到哪里去了?!”錢桂芝平素溫和,也了解宋真的脾性,又軟下聲音來勸她:“剛才會上,寧馥她也不是否定你,現(xiàn)在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你們是鐘子期俞伯牙,不是周瑜諸葛亮�。 �

    宋真猛地把手抽出來,“我會證明的,向你,也向?qū)庰��!?br />
    錢桂芝急了,“這是你和寧馥較勁的時候嗎?!你不是要向我們證明,你是要向國家、向人民負責(zé)人的!”

    但宋真沒再回應(yīng)她,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間。

    錢桂芝嘆氣。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三天。

    寧馥和基地雷達組、發(fā)射組的人也拿出了一套方案——將發(fā)射導(dǎo)軌縮短!通過調(diào)整導(dǎo)向梁末端底板的彎度和角度,把可能產(chǎn)生的共振減小到最低范圍。

    兩套方案同時擺到了總指揮的案頭。

    國防科委同時組織了一批專家對故障原因進行研究,最后拍板的結(jié)果是縮短導(dǎo)軌,趕在氣溫未達零上前發(fā)射。經(jīng)過嚴密的論證,雷達的問題不在于天氣冷不冷。

    “大家還有什么異議么?”馬鐵軍在會上宣布了上級的決定。

    錢桂芝看到宋真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果然——

    “馬主任,我有問題。”她突然開口道。

    宋真緊握雙手。

    “我認為應(yīng)該對寧副主任提出的運算結(jié)果再做進一步檢驗!”

    馬鐵軍看向?qū)庰ァ?br />
    寧馥她平淡而堅定,“我堅持�!�

    馬鐵軍對宋真道:“我們已經(jīng)請了數(shù)學(xué)方面的專家,專門對運算方面做了重復(fù)演算和驗證。”

    他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給宋真等六所專家,“這是他們那邊出具的報告�!�

    [經(jīng)我系演算論證,運算方面結(jié)論無誤。供參考。

    中國科學(xué)院數(shù)學(xué)與系統(tǒng)科學(xué)研究院,副研究員,陳蕓]

    宋真半晌沒有說話。她下意識地摸索著左手的傷口,那永遠無法再恢復(fù)生機的疤痕,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她聽見自己聲音艱澀:“我保留我的異議。”

    她不愿意退讓。

    *

    發(fā)射實驗定在2月4日,上午九點。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點火”的命令也出去了,導(dǎo)彈也發(fā)射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有了一個感受——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過了一分鐘,就像過了一輩子那么長。

    監(jiān)控室里,所有人都在盯著雷達反饋裝置,一秒,兩秒,三秒……

    終于,一個亮綠色的點,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報告指揮室,報告指揮室,推進良好,彈體狀態(tài)平穩(wěn),制導(dǎo)雷達運行平穩(wěn)——”

    寧馥猛地攥住了一旁人的手。

    屋里有一種憋著勁的緊張——因為現(xiàn)在還不是歡呼的時刻�,F(xiàn)在,他們或許攻克了目前最難的、最容易出問題的一步,但整個發(fā)射過程還沒有完成,就不能算是成功。

    終于,過了一個小時,觀測站的報告來了。

    ——發(fā)射成功!

    整個指揮室,整棟大樓,都爆發(fā)出一陣歡叫!慶祝的熱烈,幾乎形成一股快樂的氣浪,蒸沸了061基地上空冬季的冷空氣!

    “成功了!成功了!”

    不知道是誰,在用帶有哭腔的嗓子大叫。

    馬鐵軍第一次當(dāng)著大伙的面手舞足蹈,熱淚盈眶。

    所有人,都在狂歡中被幸福和自豪包裹著。

    寧馥擁抱了不知多少個人。

    宋真有些尷尬地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導(dǎo)彈發(fā)射的成功,似乎讓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撞到了死胡同里。

    科學(xué)可以有爭論,學(xué)術(shù)可以有派別,但做人不可以挾私。

    她太迫切地想要成為能與寧馥比肩的人,以至于……以至于被這種急切沖昏了頭腦。

    在狂歡慶祝的人群中,她覺得自己竟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寧馥和她握了手。

    宋真突然道:“對不起。”她沒頭沒腦地說:“我質(zhì)疑你的數(shù)據(jù),不是因為數(shù)據(jù)有問題。而是因為氣不過你永遠是對的�!�

    “我狹隘,自私,我是不及你的�!�

    過于驕傲的人,往往自我剖析時也過于直白。

    寧馥把她拉過來抱了一下,“沒有誰永遠是對的。也沒有誰不及誰�!�

    “我們都是老師的學(xué)生�!�

    朱培青像她們共同的父親。

    老師平生心愿,此刻達成。這一章節(jié)里,都是我們的筆跡。

    宋真突然淚如雨下。

    “我不配啊�!彼煅实馈�

    老師教他們要冷靜,要清醒,要顧全大局。

    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課要學(xué)。

    *

    導(dǎo)彈發(fā)射成功了。慶祝持續(xù)了三天,全基地狠狠吃了三天的手抓飯加紅燜羊肉。

    抹抹嘴,又要出發(fā)了。

    馬鐵軍坐鎮(zhèn)后方,寧馥帶隊,前往導(dǎo)彈飛行的落區(qū)搜索。彈頭彈體的測量定位和殘骸回收,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他們坐軍機重返庫爾勒,在飛機上寧馥才想起來這半個多月都沒顧得上和牧仁赤那同志說上一句話。

    飛機上人多,寧馥本想夸贊一句牧仁赤那的手藝好,但怕他害羞鬧個大紅臉,于是作罷。

    只等到了塔克拉瑪干的無人區(qū),四下都是黃沙,寧馥掏出面巾綁上,輕輕一吹氣,那朵五顏六色的小花就鼓起來一點。

    同隊的人就開玩笑,“喲呵,寧副主任到底還是精致啊,面巾這么漂亮!”

    寧馥:“哪里哪里�!�

    ——牧仁赤那整整一天都沒敢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技術(shù)部分來自《我國第一代空艦導(dǎo)彈武器系統(tǒng)鷹擊六號研制側(cè)記》,部分為杜撰,并非真實歷史哦

    下一章是本世界的尾聲~另有特別番外放送:《紀錄片:馴火者寧馥》

    第34章

    以身許國(34)

    前往落區(qū)的隊伍緩慢地行進在公路上。

    這里的路極不好走,盤山繞巖,爬坡時直讓人覺得被慣性和重力死死地摁在靠背上。地面堅硬,全是下過雪后的凍土層。山道根本算不上什么公路,有的區(qū)段年久失修,路上有殘損和碎石,車開過去就是一陣接一陣的劇烈顛簸,人的腦袋“咣咣”地磕撞在車廂璧上。

    再從車窗外望出去,一側(cè)是山璧,另一側(cè)就是陡峭懸崖,前車已經(jīng)開始向下了,后車還在爬坡,整個車隊宛如游動穿梭在怪石與云霧之間,逶迤前行。

    “寧副主任,這次找落點,回去咱能休假不?”

    有人問。

    “我閨女出生一年半啦,我還只在產(chǎn)房外頭抱過她一次呢�!�

    寧馥一瞧,是彈頭室的,這個她能做主,“能休,回去你開假條,我給你批。”

    對方一個三十多歲的大高個子笑得滿臉見牙不見眼,收獲了車內(nèi)眾人一致的羨慕嫉妒。

    ——他們中好多人年休假探親假加在一塊都攢了不老少,可總是騰不開手,走不開人。

    若是家屬也隨過來基地安排工作了,倒也還好,平時不忙的時候能回家吃上一口熱乎飯,夫妻睡睡熱炕抱抱娃,最苦的就是兩地分居的那些,時常自嘲,雖然個人問題解決了,但和單獨一個人過日子實在沒啥兩樣。

    路上走了四個鐘頭,隊伍終于翻越天山,到達了之前建立的庫爾勒遙測站,和留守的同志匯合。

    隊伍當(dāng)天休整,準備補給,第二天一早,前往塔克拉瑪干沙漠無人區(qū)。

    這次隊伍人不少,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包括061基地的專家、保衛(wèi)部隊一個排,還有向?qū)�、司機、話務(wù)員等等。

    落點已經(jīng)精確到了方圓20公里,剩下的,就要靠大家用眼用腿去“人肉搜索”了。

    深入戈壁,車隊緩緩地按著落點方向行駛,四下茫茫,放眼所見全是砂石,荒蕪人煙。

    進入落區(qū),每五人為一組,攜帶望遠鏡、指北針,每人帶水兩壺,干糧一袋,開始搜索。

    “——找到了!找到了!”

    遠處傳來驚喜的叫喊,寧馥等人拔腿就往聲音的方向奔去。

    金屬的光澤,在戈壁灘落日的余暉照耀下,分外醒目。

    幾個保衛(wèi)排的小伙子歡呼歡叫,跟一只只活潑的黃羚羊似的,一整天的奔波似乎都不影響他們的高興。

    近7小時的徒步搜索,終于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了。寧馥當(dāng)即拍板,原地扎營,所有小組返回營地休息。明天一早,一半人留下測量彈坑,挖掘陷入沙中的彈體殘骸,其他人則繼續(xù)出發(fā),去找散落在這附近的二級殘片。

    篝火熊熊燃起。

    就著水吃干糧,壓縮餅干噎得大伙直翻白眼。

    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軍人們幾乎同時“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撥動木倉栓的聲音令人心驚。

    牧仁赤那低聲道:“警戒。”

    寧馥也站起身來,周圍幾個061基地的專家也都面色凝重。

    即使現(xiàn)在的氣氛已不像十來年前那樣嚴峻險重,但曾經(jīng)那些敵特猖獗大搞破壞的故事還在大伙中流傳著,誰也不敢保證這次他們是不是撞上特情了。

    ——帶一個排的兵,除了要為彈體殘片挖掘出人力,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牧仁赤那飛快地安排了警衛(wèi)保護彈坑,轉(zhuǎn)頭對寧馥幾人道:“你們緊跟保衛(wèi),我去看看�!�

    彈頭室的幾個人一瞧這陣仗,個個緊張,拳頭都攥緊了。

    “我們不用保衛(wèi)!給我們槍,我們也要保護彈頭!”

    說話的是那個之前在車上和寧馥請假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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