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從上往下俯視,綿延的山林和時不時隱沒在深暗叢林中的公路寫出寂靜而蒼茫的底色,而這一束圓柱形的聚光,恰恰籠罩在那幾乎無法被注意到的身影上。
她身上穿海軍迷彩,跨越層層林海,山巒萬重。
一道繩梯從直升機上放下來,正垂到寧馥眼前。
女飛聳聳肩膀,不知道是哪位兄弟部隊的,這么好心拯救她這個要靠雙腿翻山越嶺的小可憐。
總之,先爬上去再說。
剛爬到一半,直升機就不在等她了,帶著還掛在下面軟梯上的寧馥直接拉高高度,朝著林海的盡頭飛去。
寧馥:……
吃了一嘴風,消耗掉了胃部積蓄的最后能量,寧馥終于爬回了直升機上。
然后就對上她二舅那張冷淡的臉。
人還在梯子上就直接帶飛,果然是她親親二舅的風格。不過寧馥還是很驚喜的——
“教官竟然親自來接我啦!”
王曉云神色平靜,道:“其他學員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正常情況下,只有最后無法自主回到集合點的學員才會有學院派出專人去接回。這部分學員,要么是自身能力問題發(fā)生了迷路、體力不支等情況,要么是太倒霉遭遇了突發(fā)的意外狀況,實在無法返回。
當然,接回去后他們的成績也就沒有了。
寧馥還是第一個被接回來的。
而且是總教官王曉云“親自”接的。
王曉云從一旁拿過一份加熱軍糧,遞給寧馥。
在他外甥女眼瞅著幾乎要感動落淚之前,他淡淡道:“你爸讓給你帶的�!�
他又拿出一袋來給寧馥,“你這么無聊?和你爸告狀?”
寧馥眨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隨即笑容立刻漫上了她的臉。
“真的?”
她爹還惦記她路上餓呢!
這兩袋軍糧立刻就有了幸福的味道!
寧馥目光掠過王曉云的神色,臉上突然多了一絲明悟,她用機上其他人聽不見的音量悄聲問:“二舅,你不會害怕我爸吧?”
中校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寧馥噤聲。
——半小時前。
在寧馥同學艱難地跋涉在氣溫低下地形崎嶇的樹叢中的時候,紅軍高炮團指揮部一個電話打到了海軍航空大學演習臨時指揮處。點名找王曉云。
“去把虎虎接上!她都陣亡了,讓她走回去折騰她干什么?!”
“她有那個能力,寧馥可以自己回來�!�
“有個屁!她一天沒怎么吃飯,體力消耗還大,受罪也受了,戰(zhàn)功也立了,老子全團陪葬都沒說什么,你嘰歪什么?!”
“這是她考核的一部分!”
“她的考核是不是演習的一部分?!我就問你,飛行員彈射出倉在敵后著陸,最后搞了敵人的主力防空部隊,自己犧牲了,你給她記一等功還是判她沒成功返回考試不及格?!”
“……”
“現(xiàn)在接她去!別給她甩臉色,我已經(jīng)訓過她了。你給她帶點吃的,拿兩袋肉多的!別一天天摳摳搜搜,飛行員的伙食我知道,虎虎瘦成現(xiàn)在這樣,都是你們折騰得!”
——這就是現(xiàn)在直升機上,寧馥一邊抱著牛肉軍糧大快朵頤,一邊和王曉云大眼瞪小眼的前因后果。
王曉云淡淡問:“你在紅軍那里沒吃飯?”
寧馥無辜地搖搖頭:“雖然對我態(tài)度不太好吧,但是他們沒虐待俘虜,管飯了�!�
王曉云又問:“寧團長訓你了?”
寧馥單純地晃晃腦袋:“訓我干嘛?我藍他紅,我摸他指揮部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啊。走的時候我感覺他有點生氣,不過現(xiàn)在看來也不是沖著我啦�!�
王曉云:好。很好。
寧馥吃完一袋,手腳麻利地去搞第二袋了,一邊問:“您不訓我?”
要說訓,王曉云才是有資格訓她的人。畢竟她作為飛行學員,相當于半路上放棄了重回己方陣營的任務,還玩丟了自己一條昂貴的性命。
“不訓你�!蓖鯐栽频馈�
飛行員是寶貴的,培養(yǎng)出一個優(yōu)秀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幾乎要花費和他們體積一樣的黃金。而培養(yǎng)出一個寧馥這樣的飛行員,更需要花費無數(shù)的心血、訓練、時間、精力。
飛行員要敢于冒險,更要知道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國家在空中的戰(zhàn)力。
但是。
在真正的戰(zhàn)爭里,所有的血肉之軀都注定要被烈火燒灼,被鋼鐵碾碎。飛行員,也只是戰(zhàn)士中的一種。
如果能消滅盡可能多的敵人,如果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那么犧牲也無不可。
有人曾駕駛著木質(zhì)機翼的戰(zhàn)機,迎向敵人的鐵翼;
有人曾拼著機身起火墜落,射出最后一枚子彈;
有人曾飛越重山闊海披甲出征,明知很可能沒有返程的可能。
能駕駛機器,離開陸地,在藍天中作戰(zhàn)的人,有氣勇、血勇、孤勇,熱愛生命,但勇往直前。。
王曉云目光垂落,他看著機艙外暗淡的云月,輕聲道:“這是可以被批準的犧牲�!�
*
演習結(jié)束,暑假也沒剩幾天。寧馥的考核成績是“優(yōu)秀”——第一個沒跑完全程的優(yōu)秀。
等知道了寧馥一個人半路跑去炸掉了紅軍高炮團的指揮部,一區(qū)隊的學員們也只是“哦,這是我們隊長干得出來的”。
反應僅此而已,再多的,沒有了。
還沒習慣嗎友友們?這就是他們隊長的畫風!
平時不搞事,搞事捅破天!捅著捅著吧,大家好像也就見怪不怪了……
訓練的日子,就這么在搞事-被教官搞-再搞事的循回中“無聊”地度過了。
經(jīng)過初教機訓練,一區(qū)隊的學員們基本上掌握了飛行活動的規(guī)律,開始轉(zhuǎn)入高教機訓練。
高教機一般就是指亞音速噴氣式教練機,要求學員能熟練地掌握起落航線的飛行駕駛技術(shù),掌握暗艙儀表飛行駕駛技術(shù)、噴氣式飛機的簡單特技和復雜特技飛行駕駛技術(shù),并開始雙機編隊訓練。
之后還會有夜間簡單氣象飛行、單機對直線飛行目標水平攻擊和對機動飛行目標攻擊的技術(shù)。
在畢業(yè)時,學員們完成兩個機型的飛行訓練,達到三種氣象飛行技術(shù)水平,然后就會被分配到航空兵訓練基地進行戰(zhàn)斗機改裝訓練*。
如果給整個區(qū)隊的飛行員們加上一個轉(zhuǎn)場特效,那么他們正在這五年內(nèi),從一個個小雞仔兒撲騰著翅膀,起飛,再飛高,再學會升降和滑翔,再學會在空中捕獵,最終成長為年輕的鷹。
但雛鷹們的驕傲并不能維持太久,他們還要面臨畢業(yè)分配,——也就是訓練基地的挑挑揀揀。
*
王曉云辦公室。
飛鯊的負責人放下一區(qū)隊的名單,從里頭勾掉了一些名字。其中有幾個是在前排的。
王曉云皺了皺眉。
“前面三行是訓練成績最好的�!�
“但第一個,這個,寧…馥,她是女同志�!憋w鯊來的是個中校,負責招人的。每年他們會優(yōu)先從海軍航空大學的飛行員中挑選最優(yōu)的學員。
“我們飛鯊不要女飛。”
▍作者有話說:
下章預告:
長機帶隊畢業(yè)典禮危險飛行
全員叛逆拒不認錯飛鯊反悔
寧馥:搞事預警!捅破天預警!
*資料來源新華網(wǎng)2006年公開報道
第121章
碧血丹心(42)
飛鯊聲名在外。
這支名為“飛鯊”的飛行大隊幾次改建,最早是第一支海軍航空兵的飛行員隊伍,成員抽調(diào)的是空軍飛行員,老牌且正統(tǒng)。
這里不得不提一下飛行員之間的“鄙視鏈”。
空軍、陸航、海航,各有特色,但要真論飛行員,特別是殲擊機飛行員,空軍還是老大哥。而陸航主要以各直升機機型為主,而海飛自己的訓練培養(yǎng)體系是近幾年才慢慢建立起來的,早先的海飛,幾乎都是由空軍的航空大學培養(yǎng),培養(yǎng)出來后分配到海航各基地,好的當然是空軍自己留下了,海軍還要掏一筆培養(yǎng)費。
這也是王曉云從空軍翼虎團調(diào)到海軍航空大學后,學校里面悄悄傳他是得罪了人才被發(fā)配來的原因。
但隨著艦載機列裝,海飛也開始崛起了�!侥傅闹懫脚_在茫茫大海中,只相當與一塊足球場。對艦載機的飛行員來說,在航母的甲板上降落就是一道生死難關(guān)。特別是當前的海飛基本上還屬于陸基飛行員,能被挑中去攻克這道難關(guān)的,絕對是尖子中的尖子。
都是飛行員,序列不一樣而已,誰比誰高貴?
——誰機身涂的紅五星多誰高貴!別的都是扯淡!
“飛鯊”所在的航空兵訓練基地,主要進行改裝訓練,這其實是飛行學院與航空兵部隊的銜接階段,也是由亞音速飛行向超音速飛行的過渡階段,主要進行作戰(zhàn)飛機的理論和駕駛、戰(zhàn)斗技術(shù)改裝訓練,使飛行員能夠熟練掌握戰(zhàn)機飛行的各種氣象條件,以及在機動狀態(tài)下完成戰(zhàn)斗任務。這一階段完成之后,航空大學的“菜鳥”們才算真正被放飛到藍天當中。
飛鯊大隊就負責菜鳥們的改裝訓練。
號稱“上艦鐵門坎”。
——只有能通過飛鯊的選拔、訓練和考核,飛行員才有可能被輸送到艦上。
注意,僅僅是有可能。
想要上艦,非得是多年老鳥,飛行技術(shù)爐火純青的飛行員才行。據(jù)說,第一批艦載機飛行員上艦時,平均年齡都快四十了。
換句話說,飛行員這個職業(yè),并不是吃“青春飯”的。他們的職業(yè)生命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這取決于意外或者戰(zhàn)爭哪一天到來。
飛鯊也不是第一天這樣“傲慢”。
王曉云淡淡地問:“這是你們大隊的新規(guī)定?”
中校與他平級,雖然不熟,但也知道他的來歷,“王團,你這,別和我抬杠啊。我們基地連女廁所都沒有,真的�!�
王曉云笑了笑,他笑起來也挺溫和的,至少看起來不像是生氣的樣子,這讓飛鯊的中校微微松了一口氣。
隨即便聽王曉云道:“沒女廁,就不能有女兵嗎?”
中校心里一咯噔,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道:“事實上飛鯊從來沒招過女飛,在基地生活上不方便是一回事,這主要是她容易達不了標啊�!�
整個東部戰(zhàn)區(qū),多少年沒有女飛了?
別說女殲擊機飛行員,就是飛轟炸機、運輸機的,女性也少之又少。
全國能飛四代機的女飛行員,可能一只手就能數(shù)得過來。這名單上的幾名女生中,如果能出上一個有這樣潛質(zhì)的,那也算是萬里挑一的幾率了。海軍航空大學這一批飛行員是特殊實驗項目招進來的,其中女飛行員更是十年來首次招收。
都說王婆賣瓜,自賣自夸,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自然是怎么看都好。
可實際上飛的怎么樣,能不能扛住后頭的訓練,這可都是未知數(shù)。
“女飛比男飛少,是身體條件就決定了的。飛鯊條件艱苦,訓練也艱苦,上力點她們到時候扛不住,是浪費她們的前途�!�
“能進海航,能從王團您手下飛出來,我知道,肯定都很優(yōu)秀。但是飛運輸飛轟炸都是優(yōu)秀,真沒必要死磕飛鯊這一塊,我言盡于此�!�
王曉云只是擺擺手,“別叫我王團,我也不是什么團長�!彼溃骸拔沂撬齻兊慕坦佟!�
他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紙來遞給中校,“這是她們?nèi)雽W第一年寫的申請。”
上面字跡如新,繞著圈的簽名不光有全體女飛學員,還有整個一區(qū)隊的男飛。
效死中華,無分男女。
“如果不合格,是她們配不上,在沒有二話,如果合格,該飛什么機型就飛什么機型,能去什么部隊就去什么部隊。我言盡于此�!蓖鯐栽频�。
尊重從來都是被贏得的。
配不配,當然也是實力說了算。
*
飛鯊來學校挑人,不要女生的事兒不脛而走。
長了腿的消息跑得飛快,連隊干部劉國勇都聽說了,著急上火舌頭上都起了潰瘍,連著喝了好幾天的冷菜湯。
這五年下來,劉國勇對手上這幫學員不說了如指掌吧,也算是斗智斗勇的老冤家了。平時那是撅撅屁股就是知道他們要拉什么shi,尤其那個寧馥!
身為區(qū)隊長,你說她該好好負起責任協(xié)助隊干部管理學員吧,她自己總是帶頭犯事;你說她拉幫結(jié)派跟干部搞對抗吧,有學員需要做工作需要協(xié)調(diào)甚至需要壓服的,她還真管用……
總之,用寧馥這個人,體會就是一句話——痛并快樂著。
快樂吧,是真快樂……
痛也是真痛……頭疼牙疼舌頭疼。
劉國勇在食堂喝完他的冷粥,吸溜著舌頭上的潰瘍,還是決定長痛不如短痛。
他直接把訓練場上的寧馥給喊過來了。
然后開門見山地問:“你們準備干什么?”
寧馥愣了愣,反問:“什么干什么?”
劉國勇覺得舌頭帶的牙和腮幫子都疼起來了。
“別跟我這兒裝傻!你們憋著什么壞呢?!”他咬牙切齒地問。
一身飛行服的女飛看劉國勇的神色,似乎領(lǐng)會了點意思,笑了,“別給我們想那么壞啊,大家都想畢業(yè)考核上好好飛呢�!�
她看起來很真誠,說的應該是實話。劉國勇也只能相信他,但仍然覺得有點心慌。
——他可不是怕這群學員知道飛鯊挑人要求的事,他是怕現(xiàn)在越平靜,到時候出的事越大!一區(qū)隊這群家伙,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寧馥帶的能把天捅出個窟窿來!畢業(yè)考核是他們的第一次編隊飛行,也是一次畢業(yè)閱兵,軍校的領(lǐng)導、學員們未來即將派往服役的各基地、各部隊的許多重要首長會參加,既是祝賀,也是檢閱。這場合的重要程度,遠超最后儀式性的畢業(yè)典禮!
劉國勇雖然不懂什么叫“墨菲定律”,但他很熟悉一個說法,叫——
怕啥來啥。
*
畢業(yè)考核這天,天氣晴好,微風,無云,碧空如洗。
主席臺上遮陽棚褪了一半,視野極佳。
坐在中間的是海軍航空大學校領(lǐng)導,然后便是各基地的負責領(lǐng)導,一片星星杠杠閃得人眼暈。
飛鯊當然也來人了,頭一次來學校挑人的中校姓李,叫李高暢,他和王曉云熟悉了一些,主動打了招呼。
王曉云朝他身邊的大校敬禮。
李高暢道:“這是我們飛鯊大隊部隊長,這位是這批學員的飛行教官,王曉云。”
大校朗聲大笑道:“曉云可不用你介紹啦!”
他親密地摟了摟王曉云的肩膀,把他的胳膊拍得“啪啪”響。
王曉云也露出一個笑容。
飛鯊大隊的部隊長任先,調(diào)任前曾是翼虎團團長,王曉云的老領(lǐng)導。
要說按級別,王曉云一個中校是不夠格專門來陪飛鯊大隊長的,但論交情論過去,那還真就是他最合適。
三個人挑了位置坐下,李高暢不知不覺就給擠后邊去了。
“我聽說,你這一批里很有幾個好苗子啊�!比蜗认乳_口。
王曉云笑道:“是。我不敢說都是好苗,但絕對都是好種�!�
大校已有些滄桑的臉上露出個饒有興味的笑容,道:“我怎么聽著,你這話別有意味呢?”
王曉云道:“真沒別的意思�!彼α诵�,“他們是做他們的本分,是我這個教官不沉穩(wěn)、不成熟�!�
任先大笑。
“你脾氣倒是沒變。”大校道:“飛的好我就要�!�
王曉云問:“女的也要?”
任先沒想到他有這么一句,微微一怔,笑道:“女的也要�!�
敢情在這兒等著他呢。
飛鯊的標準,不是那么容易達到的。
*
戰(zhàn)機破空而來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殲擊機編隊在最后出場,共五架。他們拖長的尾煙整齊劃一地劃過天空,然后在指揮命令下做出規(guī)定的飛行動作。
主席臺上響起掌聲。
在場早都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大佬行家,算算一區(qū)隊所有人的飛行時間加在一起,估計都頂不了在座隨便叫出來一個的零頭。但掌聲還是很真心實意的。
因為飛得確實漂亮。
無論是隊形、配合、還是戰(zhàn)術(shù)動作,無可挑剔。像在空中跳圓舞曲,那些鋼鐵之翼的每一次動作,都如絲綢般順滑。
行家看的都是里頭的門道。
坐在后面的李高暢臉上已帶了笑容,他湊到前面低聲興奮道:“帶隊領(lǐng)飛的那個,還有左側(cè)兩跟飛僚機,我們要了?”
任先卻并沒說話,神色淡淡地瞅了王曉云一眼。
王曉云唇角翹起來了。
任先立刻瞪了李高暢一眼,李高暢滿腹狐疑地坐了回去。
任先干到大校是白干的嗎?當王曉云領(lǐng)導是白當?shù)膯�?他可太清楚這家伙心里的盤算了!一準兒埋著雷等他們踩呢!
表現(xiàn)最好的三架飛機中,絕對有女飛!
前頭他放了話,就不能這么輕易地踩坑。
他還要再見見人,再看看,再做這個決定。
戰(zhàn)機編隊考核完畢,應該返回了。
整個編隊按照既定線路朝主席臺上空飛來,然而,就在下一瞬——
五架戰(zhàn)機在同一秒,集體做出高迎角動作!
——是眼鏡蛇機動!
戰(zhàn)機在空中仰起機身,如同眼鏡蛇即將發(fā)動攻擊是的模樣!
主席臺上寂靜兩秒,頓時一片嘩然!
戰(zhàn)機轟鳴,表演般做完了整套眼鏡蛇機動,重新壓下機頭,在幾秒鐘后掠過主席臺上空。
所有人。
所有人的脖子都還不自覺地揚起。
任先聽見有人問坐在他另一側(cè)飛行學院的院長: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這是你們安排的畢業(yè)考核動作?!”
很多人,在同時發(fā)問,一時間主席臺像菜市場一樣遍布“嗡嗡”聲。
任先是一個很果斷的人。
他一把抓住王曉云的胳膊,在這一剎那早把“再看看”的念頭螺旋加速拋到了九霄云外——
“這個編隊,飛鯊要了!飛鯊要了!!”
王曉云胳膊被自己的老領(lǐng)導抓得生疼,還是平平靜靜的笑容,他道:“基地有需求,學員有意愿,當然沒問題�,F(xiàn)在唯一的問題就是——”
他感受到來自飛鯊部隊長急切渴望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終于忍不住快樂地大笑了。
“在基地建好女廁所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眼鏡蛇機動是著名的過失速機動動作,是由前蘇聯(lián)的Su-27戰(zhàn)斗機首先試飛成功的。1989年6月在巴黎航展上,前蘇聯(lián)著名試飛員維克多爾·普加喬夫第一次在全世界面前表演了眼鏡蛇機動,震驚全場,因此這一機動動作又被稱為“普加喬夫眼鏡蛇”機動。
機動過程中飛行員快速向后拉桿使機頭上仰至110度~120度之間,形成短暫的機尾在前,機頭在后的平飛狀態(tài),然后推桿壓機頭,再恢復到原來水平狀態(tài)。機動時飛機進入的速度約為425公里小時,飛機以超過148公里小時的速率減速,然后減速到110公里小時,這個動作僅使飛機承受3.5~4g的過載,在整個機動過程中,飛機的飛行高度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資料來源百度百科
這個動作很少用在實戰(zhàn)中,但非常華麗,也非常考驗操作
第122章
碧血丹心(43)
——飛行學院有幾個人在畢業(yè)考核上飛了眼鏡蛇機動!
這消息不脛而走,成了整個海軍航空大學最近一星期最最熱門的話題和談資。
別的不說,就說走了運當天在訓練場瞧見這一幕學員,這幾天都頗受追捧,被要求一遍又一遍地給一波又一波興奮且好奇的學員講述當時五架戰(zhàn)機同時做出眼鏡蛇機動的場景。
說的人說不膩,聽的人也聽不煩。
軍校特殊也就特殊在這里,平時好像沒什么大新聞,一來就來個大的。
大家伙在這兒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每周放假出校的名額就那么少得可憐的幾個,苦行僧一樣,現(xiàn)在這一出新聞,就好像聽說了十八羅漢叛出少林寺一樣令人忍不住側(cè)目。
“我們隊列方陣剛下場,嘿,你們是不知道,這次主席臺上陣仗可大了,好幾個基地的首長啊……”一個潛艇學院的學員在眾人簇擁下眉飛色舞道:“我們剛走到齊步點,就聽見飛行學院的飛機過來了。”
“大伙當時也不敢看哪,反正他們的戰(zhàn)術(shù)動作就那些唄,誰想到,到最后一個殲擊機編隊,主席臺上全都站起來了!”
這種學院畢業(yè)的閱兵式,首長們看了也不知道多少遍,再有什么新鮮花樣估計也見怪不怪了,居然被驚得從椅子起身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問——
“他們的眼鏡蛇機動在空中保持了多長時間?”
“動作是提前安排的嗎?”
“好家伙,學院的領(lǐng)導沒心臟病發(fā)作嗎?”
那潛艇學院的學員吊足了胃口,略帶得意地道:“反正當時那畫面,你就是去航展上也沒眼�?吹嚼�!”
他又故作神秘道:“反正前面的編隊都沒有做這個動作,我聽說最后那個編隊是自己商量好的。當時咱學校的首長,臉色那叫一個復雜呢�!�
“至于是驚喜還是驚嚇?你們有膽量的,自己去飛行學院的辦公室打探打探不就知道了?”
一群人一哄而散。
但這為八卦味兒十足的學員可沒說假話——
海軍航空大學飛行學院的院長辦公室,兩位大校各自盤踞在訪客沙發(fā)的兩頭,正隔著茶杯互相發(fā)送笑里藏刀眼波和綿里藏針話術(shù)。
核心要義:要人。
要能飛眼鏡蛇機動的那幾個學員(劃重點)。
要那支編隊里頭領(lǐng)飛的那個隊長(重點標紅)。
院長一臉春風得意,五十多歲的人了走路腰板挺直就差直蹦高,此刻面對兩個經(jīng)常打交道的老伙計,還要強迫自己禮貌性地擠出為難的神色來,“你們二位,也別跟我這兒費口舌了�!�
院長道:“這幾天我這門檻快被人踢破了。要說要人,那也得有個先來后到,更得講個兩廂情愿不是?”
兩個基地主官對視一眼,都意識到了緊迫性。
“老武,你的意思是……已經(jīng)有人直接去找學員了?”
武院長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攤了攤手:“學員自己有哪些考量,我就不清楚了�!�
這種情況也少見。
學員們的畢業(yè)分配基本上都是直接由校方和各服役部隊決定的,軍�?刹幌竦胤酱髮W,能給學生自主擇業(yè)的空間和自由。
一輩子就生了個兒子還沒娶媳婦的武院長,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感覺。
——這話雖是八竿子打不著,但武院長心里暗暗覺得很貼切。
沒辦法,人才就這么幾個,來搶、來求、來磨,反正主動權(quán)在學校這里。
確實有人捷足先登——
飛鯊的李高暢上訓練場給女飛們道歉去了。
他道歉是代表飛鯊,很簡單,也很鄭重。
“對不起。”
“從來沒有女飛進入過飛鯊基地。你們是第一批,但不會是最后一批。從你們這批飛行員開始,基地將為往后所有經(jīng)過考核進入基地的女飛提供生活和訓練環(huán)境�!�
都是軍人。跳出“這是一群女孩子”的思路以后,她們想要什么,李高暢很明白。
他補充道:“也將提供給你們平等的飛行機時和實訓機會�!�
不是他們?yōu)榱诉@群女飛“破例”。而是這些優(yōu)秀的飛行員,破了曾經(jīng)的舊例。
從今天開始,飛鯊的戰(zhàn)斗隊伍里,將注入新鮮的血液。
他露出一個笑容,“至于戰(zhàn)斗機會,最優(yōu)者得,不論男女�!�
王曉云站在一邊,抱臂看著李高暢挨個和女飛們握手,彼此敬禮,然后特真誠地說:“歡迎你們加入飛鯊基地�!�
之前說“我們不要女飛”時候那股勁兒,現(xiàn)在幾乎具現(xiàn)化成一根尾巴,搖得十分歡快。
飛行人才,誰不想要?
現(xiàn)在的局勢是狼多肉少,大肉骨頭就算還沒進自家的鍋里,那也要挨個兒留下自家的口水印兒。
——這眼瞅著都跟加入飛鯊的歡迎儀式差不離了。如果不是太離譜王曉云不點頭,李高暢都能帶著飛鯊的旗幟直接來操場讓她們先把誓宣了。
“李中隊長,差不多行了�!蓖鯐栽菩Σ[瞇的,“你隊里不是還忙著?”
李高暢怕幾個飛行員還有芥蒂,巴不得再多說幾句,連心窩子都想給人掏出來看個敞亮——“我今天過來就是特地來道歉和表示歡迎的,也想趁這個機會和新飛們加深交流了解……”
王曉云把他打斷了:“我現(xiàn)在還是她們的教官�!�
李高暢像看棒打鴛鴦的惡婆婆一樣看他。
王曉云不為所動。
最后還是李高暢妥協(xié)了。沒辦法,有求于人,不得不先退一步。
走前還鄭重道:“飛鯊等你們�!�
王曉云一扭臉就還了張面孔,“認識到錯誤了沒有?”
沒人回答,一列女飛五個人,都不說話。
王曉云臉上掛著一點令人膽寒的笑意,“怎么?覺得你們飛得挺好?覺得做這樣的危險動作,在畢業(yè)考核上進行這樣的賭博,現(xiàn)在讓飛鯊反過來求著你們加入,很膽大,很驕傲,很光榮,是不是?”
五個人還是都沒說話。擠在一旁圍觀看熱鬧的一區(qū)隊學員“嘶嘶”地抽冷氣。
她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就算是錯了,錯的也值!就算是錯了,也不能低頭!
王曉云淡淡道:“你們飛得不錯,賭贏了。很膽大,很光榮,學校很驕傲�!�
五個女飛,連帶旁邊的吃瓜戰(zhàn)友,齊齊一愣。
實在是被魔鬼王pua太久,有點分不清他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陰陽怪氣了……
王曉云高深莫測地一笑,“整隊帶回,寧馥留下�!�
*
隊伍被帶回了。
剩寧馥一個人站在操場上。
王曉云微笑:“讓你挑個高難度的動作飛,你就挑了眼鏡蛇機動?”
寧馥眼觀鼻鼻觀心,“高風險高回報,高難度高震撼嘛。”她小小聲:“我只是在聽命行事的范圍內(nèi)自由發(fā)揮了一點點。”
一邊用手指比劃了大概半厘米,“就一點點�!�
王曉云的微笑變成了冷笑:“五千字檢討,三天后交我辦公室�!�
“你是隊長。他們的生死,不管你愿不愿意,可不可以,你都要扛在肩膀上�!蓖鯐栽齐y得地語重心長了一回。
寧馥試探地問:“學校對我的處理就是這樣嗎?”
王曉云淡淡道:“我也可以提前給你透個底。南海,907島,機務連缺個新兵去掃跑道。椰子不錯,太陽毒,交了檢討你收拾行李出發(fā)�!�
寧馥“哦”了一聲。
王曉云問她,“還有什么話說嗎?”
他外甥女沒心沒肺:“教官,我可以解散了嗎?”
王曉云皺眉,“解散!”
他看著寧馥從立正的姿勢放松下來,然后慢悠悠地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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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飛鯊迎來基地的第一批女飛。而東部戰(zhàn)區(qū),某海島,海軍航空兵某部機務連,也迎來了一個新戰(zhàn)士。
一排三班,班長和副班長在進行例行的槍械保養(yǎng)。
兩個人一邊分解木倉支,一邊聊。
最近凈是煩心事——一個是最近艦上起降的問題,另一個,就是最近排長說要安排到他們班的“新兵”。
這還沒到每年進新兵的時候呢,這時候安排來一個,還是“新兵”,這擺明了有事兒�。�
“班長,你給我交個底兒,到底是咋回事?那個新來的兵,什么來歷��?”
副班長年輕,今年才二十三,剛來部隊的時候是個不服管的刺頭,后來被壓服了,也還是愛惹事的一個暴脾氣。
班長是個三級士官了,老兵,河北唐山人,說話口音很重,天然帶一股幽默味兒,但平時卻是個性格沉穩(wěn)的,他心里頭有了些猜測,但覺得不合適說,只警告班副,“你可給我管著點咱們班那些人,別到處瞎猜瞎問的,聽見沒有?”他想了想,又說:“不行,今天晚上咱們就開個班會,全班都得約法三章!”
副班長咂咂嘴,陰陽怪氣道:“嗬,這來歷,肯定不一般吶!”
班長瞪了他一眼,道:“今兒晚上你第一個給我把約法三章背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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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班會。
班長搬小馬扎坐在兩排上下鋪中間,一臉的嚴肅。
“第一,對新戰(zhàn)士,你們要主動關(guān)心、主動幫助!對新戰(zhàn)士的來歷,不該問的不要問!”
班里的兵們白天提前從班副那兒聽到點風聲,不過此刻看班長正襟危坐的樣子,還是免不了倍感好奇。
“班長,為啥不讓問?”
三班私下里氣氛挺和諧,班長除了在訓練時候,也不是那處處擺官威的人,就有戰(zhàn)士忍不住提問,一張臉上寫作“求知欲”,讀作“八卦心”。
班長氣得從鼻子里噴出一股氣兒來,粗聲道:“為啥?為叫你們少惹事!保密條例背過沒?!”
搬出保密條例來,果然把幾個兵都鎮(zhèn)住了。班長暗暗松了口氣。
——新戰(zhàn)士的來歷當然不至于涉及到什么保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