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然而李景瓏剛走開沒多久，復(fù)又走回天井中。
“能有多匪夷所思？”李景瓏站在鴻俊面前，沉聲道，“你說清楚，只要不是蓄意惡作劇，本官不罰你�！�
鴻俊見到了這份上，不交代也得交代了，只好將自己攜帶心燈前來，并那夜間與李景瓏不打不相識之事，一并和盤托出，方才只是想趁機(jī)從他體內(nèi)震出心燈，還給陳子昂后人，也算是有個交代。
許久，李景瓏不發(fā)一語，鴻俊只得說：“要是青雄在這兒就好了，唉�！�
“所以也即是說，誤打誤撞一場，心燈進(jìn)了我的體內(nèi)？”
“我不確定�！兵櫩∫娎罹碍嚹樕跃�，便道，“如果不在你身上，就麻煩了，沒了，事兒辦砸了，我就回不了家了。長史，我和你無冤無仇，這事兒又很重要，我絕對不會整你。”
鯉魚妖在旁說：“那可不見得，無冤無仇，又被你連累的人可多了�！�
“別鬧！”鴻俊與李景瓏同時轉(zhuǎn)頭朝鯉魚妖道。
“回你的池子里去�！兵櫩∮终f。
鯉魚妖搖搖尾巴跑了。
李景瓏說：“現(xiàn)在就確認(rèn)吧，我配合你�！�
鴻俊試探著問：“那……我動手了哦？”
李景瓏將鴻俊帶到東廂長廊中，兩人側(cè)身坐在廊下，李景瓏解開上衣，赤著上半身，陽光照下，一身小麥色的肌肉瘦削且孔武有力。
“你放松點(diǎn)兒。”鴻俊說道，“會不大好受�！�
鴻俊深吸一口氣，心道好歹讓我找到心燈下落吧，于是運(yùn)勁，一手按上李景瓏胸膛，將五色神光注入他經(jīng)脈中。
李景瓏隨之一震，只覺周身氣血翻涌，臉色泛紅，五官不住抽動，鴻俊的那股仙力在他的經(jīng)脈間游走，再次讓他全身發(fā)出微光。緊接著，五色神光一收，轉(zhuǎn)而注入他的心脈。
鴻俊聚精會神，而就在此刻，背后突然傳來人聲。
“哇！李長史！你在做什么？”
一名大理寺官員與一名文職，兩人眼睜睜看著李景瓏打著赤膊，面前坐一少年，少年伸出一手，抓著李景瓏的胸肌不放。
鴻俊瞬間收手，然而在那最后一刻，他感覺到了！在李景瓏的心脈之中，有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就像枚沉睡的種子一般！
李景瓏滿臉通紅，將鴻俊護(hù)到背后，三兩下穿起衣服，憤怒、尷尬表情盡現(xiàn)，卻不敢發(fā)作，抱拳鞠躬，不卑不亢道：“黃少卿，里邊請喝茶�！�
鴻俊歡天喜地，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闖的禍終于能收拾了！正在院里蹦時，李景瓏卻怒道：“孔鴻�。 �
鴻俊忙學(xué)著李景瓏抱拳，來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黃庸，與那文職像見了傻子一般打量鴻俊。
“免了�！秉S庸說道，“這是大理寺派給你的案子，喏，楊相說過，但凡用不著大理寺出面的，便謄一份送你這兒。以后就由我身后這位連浩連主簿，與你驅(qū)魔司往來互通。如今驅(qū)魔司新立，陛下與楊相都看好你，須得勤兢奮進(jìn)，為國家辦案才是�！�
李景瓏便點(diǎn)頭，將黃庸與連浩送出門去，兩人走了沒多遠(yuǎn)，便從墻外傳來哈哈哈的嘲笑聲。
“這大白天的，李景瓏在官府里擠奶么哈哈哈哈……”
李景瓏：“……”
第12章
走馬上任
李景瓏與鴻俊對坐廳內(nèi)，鴻俊如釋重負(fù)，說：“就在你心脈里，太好了。終于找著了�！�
這幾天鴻俊簡直茶飯不思，天天翻來覆去地想著心燈下落，眼下終于去了一個心頭大患。
“怎么取出來還你？”李景瓏問。
鴻俊無奈攤手，說：“先暫時寄放在你那兒吧�！�
李景瓏欲言又止，最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鴻俊決定給曜金宮寫一封信求助，可要怎么送上去呢？讓趙子龍回去送信？可這鯉魚妖一來懶二來不愛走路怕腳痛，而且路途遙遠(yuǎn)，獨(dú)自上路也怕有危險。又怕青雄不在曜金宮里，重明收到信后，答復(fù)肯定是“錯了就錯了關(guān)我什么事”。
真難辦……鴻俊想著，抬頭一看李景瓏，總感覺他好像又有話想說。
“這心燈存放我身上�！崩罹碍嚦烈鞯溃拔視惺裁醋兓�？”
“不會有什么麻煩�！兵櫩∶忉尩�，“五臟里，心屬火，心燈會守護(hù)你的心脈。而且這燈力量清和純正，光芒充滿正氣，絕不會有什么壞處�！�
李景瓏又點(diǎn)頭，但似乎內(nèi)心還在做什么激烈的斗爭，鴻俊不明所以，觀察他的表情，最后李景瓏又問：“我會因此擁有法力么？”
“��？”鴻俊懷疑地答道，“應(yīng)該……不大可能……吧。你的經(jīng)脈中沒有法力，給你法寶，也不一定能把它發(fā)動�！�
李景瓏自言自語道：“懂了，我是個凡人�！�
那語氣中又仿佛帶著點(diǎn)失望之意，鴻俊忽然就明白其失望之處，問：“你不想當(dāng)凡人，是不是？”
李景瓏抬眼看鴻俊，問：“你、莫日根、漢莫拉比、裘永思，你們的經(jīng)脈中都有法力，是不是？”
鴻俊平時很少想這種問題，其余三人雖未曾出過什么招，但根據(jù)那天阿泰隨手一搓就能點(diǎn)火看來，應(yīng)當(dāng)也是會法術(shù)的。
“是的�！兵櫩±蠈嵈鸬馈�
“這法力是哪兒來的？”李景瓏又問。
鴻俊倒是被李景瓏給問住了，他平時從未細(xì)想過。
“天生的啦�！滨庺~妖躺在廳外曬太陽，此時翻了個面，說道，“你就不要想了。否則怎么說‘世家’？”
李景瓏最后“嗯”了一聲，答道：“心燈的事，暫且不要告知其他人等�！�
“你雖然是個凡人�！兵櫩“参康�，“可你有劍啊，你的劍可是相當(dāng)了不得，五色神光連我爹噴的火也……”
“喂！”鯉魚妖在外制止了鴻俊的安慰，免得他自曝家底越說越多。
李景瓏聽到這話時，忽然來了點(diǎn)精神，起身取來自己佩劍，擱在案上，說道：“這是狄公從前的佩劍�！�
鴻俊總算可以好好看看這把劍了，李景瓏忽然有感而發(fā)，出神地說：“少時我景仰狄公，讀過他傳下的一本書，書中有光怪陸離的妖獸，也有隱居神州縹緲之地的仙人；還有戾氣聚集而成，終日不散，數(shù)百年輪回往復(fù)的魔……”
鴻俊撫摸那把劍，思忖道：“所以你不想像別的凡人一樣，也想當(dāng)個驅(qū)魔師嗎？”
李景瓏注視鴻俊撫摸劍的手指，緩緩道：“那倒不是，只是也許秉性使然，生來就對此神往。”
“還記得書后有一段話，乃是狄公所言——近一百年中，神州大地，即將迎來一場摧毀一切的浩劫，可他生不逢時，已近耄耋之年，守護(hù)大唐的重任后繼無人，恐怕魂歸黃土后，神州即將大亂。狄公傳下一本書、一把劍，繼承之人，須得守護(hù)這神州大地�！�
鴻俊聽到這話時，突然有點(diǎn)兒被李景瓏的認(rèn)真所感動了，神州大亂倒不至于，但根據(jù)重明與青雄交給他的任務(wù)，不少妖怪潛伏人間，那么長安小亂應(yīng)當(dāng)是免不了的。
“書呢？”鴻俊看完劍，想起父親重明與青雄提到過的“天魔”，忽然生出了好奇心。
“被我爹燒了�！崩罹碍嚧鸬�，目光聚集在鴻俊手中劍上，“他們從不相信，只將這當(dāng)作狄公年老時的胡言亂語�！�
鴻俊沉吟片刻，這劍他雖然不知來歷，卻也知道并非凡兵，便問道：“你在哪兒發(fā)現(xiàn)這把劍的？”
李景瓏答道：“在一名西域商人手中，狄公辭世數(shù)十載后，一次我無意于聚寶莊的拍賣中發(fā)現(xiàn)了它。為免流入胡人手中，我變賣了不少家當(dāng)，才將它買了回來……交淺言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朝你說這些……罷了�！�
鴻�。骸埃俊�
李景瓏嘆了口氣，淡淡道：“也許只有你相信我�！�
“莫日根他們也會信你�！兵櫩“参康�，他不知劍的來歷，但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
李景瓏答道：“不想與他們多言，罷了�！�
其時鴻運(yùn)還不知道人間有諸如“懷才不遇”與“生不逢時”等許多苦惱，然而這番話后，他已從最開始怕李景瓏，變得漸漸開始有點(diǎn)理解他了。
“對了�！兵櫩§`機(jī)一動，說，“凡人雖然沒有法術(shù)，但是也許可以靠練？我記得……”
“鴻��！”鯉魚妖在外又煎魚般地翻了個面，叫喚道，“別再害他了！”
鴻俊想想以自己的闖禍體質(zhì)，說不定又害得李景瓏?yán)仟N不堪，只得暫且作罷。
李景瓏初時只以為鴻俊是個吊兒郎當(dāng)、游手好閑的小少爺，熟稔以后赫然發(fā)現(xiàn)也并非最初印象般頑劣不堪，也隨之改觀不少。正要旁敲側(cè)擊，打聽他身世時，莫日根帶著阿泰與裘永思回來了。
“找到了——”裘永思不住抹汗，累得氣喘吁吁，把一個盒子擱在案幾上，李景瓏剛要打開看，鴻俊連忙按住，說：“這得捏著鼻子，找個沒風(fēng)的時候再分，否則花粉一飛出來，打起噴嚏就完了，什么都忘光了�！�
“大伙兒找了半天。”莫日根哭笑不得，“你倆在這兒喝茶？”
李景瓏咳了一聲，長史的威嚴(yán)還是要有的。
阿泰顯然跟著說：“長史把這錢掏了？”
李景瓏取出錢囊，阿泰又喘著氣，說道：“一共是三千二百兩銀子�！�
李景瓏：“……………………”
“三千二百兩銀子？！”李景瓏咆哮道，“怎么可能？！”
“是啊�！卑⑻┡c莫日根、裘永思三人一同莫名其妙地看著李景瓏，阿泰說：“四兩離魂花粉，一兩花粉八百兩銀，四八三十二，算錯了？”
李景瓏半晌說不出話來，片刻后見四人都面面相覷，似乎習(xí)以為常。
“驅(qū)魔師用的東西，都這么貴？”李景瓏皺眉道。
“要么我先墊著吧�！蹦崭嶙h道，給了李景瓏一個臺階下，畢竟修繕驅(qū)魔司里里外外，李景瓏也花了不少錢。
“我出八百兩吧�！濒糜浪夹Φ馈�
“算了算了，我出了�！卑⑻┐鸬馈�
莫日根說：“大伙兒一人出點(diǎn)。阿泰墊的錢，都給他就行�！�
李景瓏起身，說：“這不能……”
“長史坐，長史坐。”裘永思忙笑道，“怎么能讓長史掏錢呢？哎！長史不計前嫌，沒怪我們胡亂出手打人的事兒……鴻��？”
鴻俊一點(diǎn)就通，馬上開始掏珍珠：“對對對！那天的事兒，你別再罰我們，我也湊一份，把這錢出了……”
“鴻俊！”眾人異口同聲，悲憤交加道。
眾人都是存著一般的念頭，原本裘永思、阿泰與莫日根想必早就在外頭計議停當(dāng)，預(yù)備用離魂花粉來擠對李景瓏幾句，偏偏被鴻俊一語道破，當(dāng)下眾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鴻俊茫然道：“我說錯什么了？”
李景瓏實在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了，只得抬手止住，說：“錢算公家出，屆時再向朝廷請款，匣子先擱著，改日再慢慢分，就這么說罷�！闭f著起身將那裝滿了離魂花粉的匣子擱在廳內(nèi)架子的最頂上。
“這又是什么？”莫日根發(fā)現(xiàn)了案上的文書。
“大理寺送來的沉案�！崩罹碍囌f道，“下午有事做了�！�
“不會吧——”三人又哀嘆道，“還要出去？”
鴻俊問：“離魂花粉很難找嗎？這么累？”
“西市上根本沒有�！濒糜浪颊f，“阿泰帶著我們往聚寶莊的地下黑市找來的，那大食商人非要我們仨扮女人陪他跳胡旋才賣，跳了快一個時辰呢！”
“可是你們背后怎么還有草��？”鯉魚妖在三人背后說，“只是騎馬出去城外玩了吧？”
防天防地，防不住鴻俊和鯉魚妖合伙拆臺，眾人馬上哈哈大笑，把話題岔了開去。阿泰說：“哎呀！這就來了呀！可得破案立功了！”
裘永思：“是是，還需為國家出力才是。”
莫日根搓手道：“我看看，有什么驚天大案？弟兄們這就給您破了去！”
李景瓏一瞥三人，深吸一口氣，不再追究，說道：“只要不是人命關(guān)天，準(zhǔn)你們明天再辦，讓我看看……”說著低頭，解開手中案卷，攤平，念道：“九月初五秦國夫人府大寧坊走失大月氏白鬈毛獅子貓一只身近一尺六寸長藍(lán)金陰陽眼……”
天寶十二年九月廿三日。
驅(qū)魔司首案：找貓。
難度：人字級
地域：全長安城
涉案：右丞相楊國忠之妹，秦國夫人府上
案情：九月初五夜，秦國夫人所豢養(yǎng)愛貓“青兒”，據(jù)侍女所言受到驚嚇，夤夜離府，下落不明。其間羽林軍、神武軍、龍武軍、玄甲軍等六軍遍搜長安，十日未果，轉(zhuǎn)呈大唐驅(qū)魔司處理。
酬勞：貴妃及秦國夫人必有重酬。
李景瓏那臉色簡直不能再難看，裘永思忙道：“快給長史倒點(diǎn)水，這臉色，別是不好了！”
“要么給長史聞點(diǎn)兒剛買的離魂花粉？”鴻俊提議道。
“別鬧！”眾人忙制止了鴻俊。
莫日根倒水，阿泰送杯，鴻俊同情地拍了拍李景瓏的背。許久后，李景瓏這口氣才總算咽下去。驅(qū)魔司方成立，接到的第一件案子，竟然是給楊玉環(huán)的八姐找一只寵物？這簡直是天大的侮辱！
“好難啊�！兵櫩≌f，“長安這么大，要怎么找？”
“不接！”李景瓏將案卷重重一摔，怒道，“退回去！簡直是辱人太甚！”
眾人無奈，似乎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
翌日大清早，四人各自打著呵欠，一臉乏味地跟著李景瓏到長安正街上，沿街商鋪沒開。
“長史，我們想了一宿�！卑⑻┱f，“確實沒有什么法術(shù)能找到一只貓。”
李景瓏拂了拂袖，說：“找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于是四人分頭，各自前往長安東西南北四個角落，開始四處打聽獅子貓的下落。按理說六軍已徹查過一輪，應(yīng)該也盤問過不少長安百姓。但難保這些日子里又有新的消息呢？
鴻俊被分到的乃是長安南邊，光是走過去就得走一個時辰，根據(jù)案情描述，他十分懷疑這只貓說不定已經(jīng)跑出城去了。
“孔鴻��！”
鴻俊剛離開長街，就見莫日根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阿泰與裘永思也在。
“哥哥們帶你玩去，走吧�！蹦崭f道。
“不干活了？”鴻俊問。
“你該不會真的打算給他找貓吧？”阿泰滿臉詫異。
鴻俊說：“找��！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四名驅(qū)魔師在巷子里頭湊一起，鴻俊經(jīng)昨天之事，或多或少對李景瓏的印象已有改觀，便朝三人稍作分說，當(dāng)然略過了那些不該說的，只約略提及李景瓏來驅(qū)魔司，確實是想為大唐辦點(diǎn)事兒的。
奈何他一介凡人，又受朝廷冷眼，許多事也身不由己。
三人聽著聽著，表情都說不出地怪異，說著說著，鴻俊突然明白了——因為驅(qū)魔師的原因，他們把自己當(dāng)作了同類，卻并未把李景瓏算作自己人。
“世間最痛苦的事，就是去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阿泰聽完以后聳肩說道。
“原來是這樣嗎？”莫日根若有所思道，“怎么不說清楚？”
也許有著某種堅持與自尊吧，鴻俊想了想，說：“我去幫他找找，找不到再另說�！�
余下三人互相看看，便各自點(diǎn)了頭，莫日根說道：“既然是這樣，就……”
莫日根攤了攤手，看在鴻俊的面上，就幫他找這一回吧，四人議定午飯時在東市集合，便各自分頭離開。
第13章
再回平康
鴻俊手里拿著一疊紙，背后背著條魚，進(jìn)了晉昌坊。大清早的趙子龍還在背后睡覺，魚嘴巴張了張，打了個呵欠。
“我把尋貓的告示貼出來你說有用嗎？”
“你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誰看得出來是貓��？”鯉魚妖說道。
鴻俊四處看，趁著清晨人少，甩出鉤索，飛身上了屋檐，再攀上大雁塔去，一層層逐級飛躍，來到大雁塔頂上，抱膝坐了下來。
碧空白云，長安千瓦萬櫛，沐浴在清晨微風(fēng)中。神州大地，人族竟建起如此豪華壯觀的城市，不由得令他心曠神怡。
鴻俊低頭看手里那疊出門前畫的貓，心想要是在曜金宮就好了，青雄與重明都會與鳥兒們說話，派兩只鷹隼去找，總比自己快得多。
“吹吹風(fēng)就回去吧�！滨庺~妖說道，“秋天在外頭總是干干的，不大舒服�！�
“感覺他好慘。”鴻俊說，“大家都不容易，我還是幫他找找吧。”
鯉魚妖說道：“同情心不能泛濫。”
鴻俊說：“如果找到了貓，以后那些當(dāng)官的，會不會對他好點(diǎn)兒？”
鴻俊昨夜大致也從鯉魚妖那兒，得知了人間有嚴(yán)格的三六九等之分，以及李景瓏不得志的原因，雖然不大能完全消化，但基本上可以理解，是因為皇帝與大官們都不待見他。
“別傻了�！滨庺~妖說，“人的偏見很難消除，有些人一旦豁出去，會做出比妖族還要惡毒的事兒來呢。誰會承認(rèn)李景瓏有本事啊，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我看吶，只會讓他繼續(xù)找貓找狗吧�！�
鴻俊突然念頭閃過，自言自語道：“這只貓是為什么跑的呢？被什么嚇著了？”
“你與我想的一樣，只怕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東西�！贝笱闼罡咭粚�，突然傳來了李景瓏的聲音，鴻俊嚇了一跳，險些滑了下去。
他和李景瓏所想居然一樣，都爬到了長安的最高處，對著全城景色思考。鴻俊便垂下鉤索，讓李景瓏爬上來，在塔頂上坐著。
“你什么時候來的？”鴻俊心里有鬼，不住打量李景瓏。
李景瓏答道：“從‘感覺他好慘’開始�！�
鴻俊尷尬至極，李景瓏卻皺眉道：“方才我去了秦國夫人府一趟，那夜里，貓不知看見什么，被嚇著了。貓對妖邪之體有著奇特的靈性，且認(rèn)食輕易不挪窩，這長安城里頭，有幾家比秦國夫人府吃住更好？所以我猜，這件事對貓而言，驚嚇很大，導(dǎo)致它不想再回去了�！�
“也許是迷路了呢？”鴻俊問。
“不大可能�！崩罹碍嚀u頭道。
“被藏起來了？”鴻俊又說。
“誰這么不怕死，敢去藏秦國夫人的貓？”李景瓏說道，“先前六軍搜了整整十來天，更四處懸賞，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如無意外，必定是躲在城中某處，我猜是個與秦國府相近的地方，走吧。”
鴻俊驀然感覺到，李景瓏這人好像非常聰明。
李景瓏攀下塔頂，鴻俊卻轉(zhuǎn)身一拋鉤索，從大雁塔上垂降到附近房頂，再把李景瓏?yán)蟻�，兩人沿著房頂一路走，到得盡頭便縱躍過去。
“你覺得長安妖怪多嗎？”鴻俊突發(fā)奇想，朝走在前面的李景瓏問道。
李景瓏答道：“妖氛鬼霧，早已一發(fā)不可收拾，每到夜中群妖亂舞之時，簡直已不像你面前的長安�！�
“你怎么感覺到的？”鴻俊自己也覺得有點(diǎn)，但感覺不似李景瓏這般強(qiáng)烈，每夜三千聲暮鼓敲完后，整個長安仿佛變了個樣，似乎有一些事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發(fā)生著。
李景瓏拍了拍腰畔的劍，沒回答。
“是這把劍告訴你的嗎？你覺得長安有多少妖怪？”鴻俊又問。
“數(shù)以萬計�！崩罹碍嚮仡^一瞥鴻俊。
鴻俊想起臨別時重明說過的，長安城中妖族盤踞，可來了這么久，自己并沒有發(fā)現(xiàn)妖怪，是他們隱藏得太好，還是自己太遲鈍了？
“猴子�！兵櫩”澈蟮孽庺~妖忽然說道。
“什么？”
李景瓏與鴻俊都一頭霧水，站在東市外的屋頂上，側(cè)旁突然飛來一個什么東西，打在李景瓏臉上，兩人被嚇了一跳，驀然同時轉(zhuǎn)身，卻只聽“嘰嘰嘰”聲不絕，一只小猴子蹲在東市外碧花堂樓頂上，看著兩人。
“這……”李景瓏正要上前去驅(qū)趕，鴻俊卻突然想起，自己那天在集市上放了只被耍的猴兒，笑道：“啊！原來是你！”
鴻俊朝那小猴子招了招手，猴子便拖著鐵鏈，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嘏芰诉^來。逃離耍猴人后，臉色仿佛好了些，偶爾還得了好心的百姓一些吃食，手里頭拿著個發(fā)霉的饅頭，不停朝鴻俊遞，讓他吃。
鴻俊只好收了那發(fā)霉的心意，順手掰了喂鯉魚妖吃，鯉魚妖不樂意了，說：“這饅頭……”
“你就吃吧�！兵櫩×懔闼樗榈厝M(jìn)鯉魚妖嘴里，又取出飛刀，給那小猴子撬開脖子上鐐銬。
李景瓏說：“耍猴人帶的猴兒，都聽得懂人話，既然跑了這些日子，又在附近閑逛，你就問問它，見過那貓不曾。”
鴻俊心道：對！忙翻出手里畫的尋貓狀與那猴子看，李景瓏說：“你畫的這貓……你畫的這是貓嗎？！”
李景瓏險些又不好了，差點(diǎn)就從屋檐上摔下去，鴻俊在紙上的畫的就仨大圈套小圈，還有一條歪歪扭扭、如同蟲子般的尾巴，倆尖尖的耳朵，跟個妖怪似的。
猴子歪著頭，“嘰”了幾聲，示意鴻俊跟自己來，一溜煙地跑了。
“不會吧！”鯉魚妖說，“還真看懂了啊！”
鴻俊忙抱起它，與李景瓏尾隨那猴子，一路到得平康里外頭，東市開張，下頭已熱鬧起來。李景瓏還有點(diǎn)心理陰影，遠(yuǎn)遠(yuǎn)地避著人走，躬起身避免被看見。
那猴子剛停下來，鴻俊便看見了，“啊”的一聲。
平康里流鶯春曉與倚詩欄兩座青樓之間，屋檐盡頭，有一團(tuán)白色的東西，像個撣子一般，一動不動，趴著曬太陽。
“是它嗎？”鴻俊馬上轉(zhuǎn)頭。
“別緊張別緊張！”李景瓏萬萬沒想到，居然找到了！可見鴻俊之運(yùn)氣，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抓到了這只貓，揚(yáng)眉吐氣倒不至于，倒是可以狠狠地打六軍的臉……可是，全城四處搜尋都毫無辦法的事兒，居然落在自己手上，這么輕松就解決了？這讓他簡直不敢相信！
“要叫莫日根他們來嗎？”鴻俊問道，“萬一不是呢？”
先前李景瓏自己說的，如果萬一運(yùn)氣好發(fā)現(xiàn)了它，且莫打草驚貓，先通知了再說，誰知道是不是呢？
但方才去了秦國府方知，這貓種昂貴，想必找遍全長安城，也不一定能找到第二只了。
“不用。”李景瓏低聲警惕道，“他們多半也在偷懶，先抓了再說，管它是不是，我繞到后面去，你從前頭上，網(wǎng)帶著嗎？”
“有，有�！兵櫩∫脖凰f得緊張起來。
“千萬不可驚動下面行人�！崩罹碍囉謬诟赖溃懊獾糜峙芰��！�
鴻俊茫然點(diǎn)頭，只見李景瓏比了個手勢，朝下按了按，便躬身繞了過去。
“不用跑這么遠(yuǎn)吧�！滨庺~妖說，“只是一只貓而已�！�
鴻俊：“你待會兒……”
鯉魚妖：“免談！我不陪你們包抄！你忘了我是啥？！”
鴻俊想起魚妖也是魚，對貓與熊似乎有種天生的恐懼，只得作罷。只見李景瓏?yán)@了一個巨大的彎，繞得鴻俊都看不見人了，才從近五十步外，變成一個小黑點(diǎn)，慢慢地靠近。
鴻俊拿著網(wǎng)，小心翼翼地靠近，盡量不發(fā)出聲音，正主兒還一副慵懶模樣，在屋檐上曬著太陽。
靠近了，靠近了，越來越近，中間的貓一動不動，身體隨著呼吸而輕輕起伏，似在睡覺。
李景瓏距離那貓不到一丈遠(yuǎn)，停了下來，朝著鴻俊打手勢。鴻俊躬身，雙手張著網(wǎng)，一步步過去……
突然間那貓一睜眼，看見了李景瓏，雙方短暫錯愕，繼而李景瓏喝道：“動手！”
緊接著，李景瓏撲了上來，鴻俊則張開網(wǎng)，沖了上去。
李景瓏的理想狀態(tài)下，這只貓應(yīng)該會受到他的驚嚇，并朝著鴻俊一撲，正好被鴻俊兜進(jìn)網(wǎng)里。然而那貓卻倏然間化作一道疾影，唰地一個側(cè)身，從李景瓏胯下滑了過去。
李景瓏：“！��！”
緊接著鴻俊也一個側(cè)身，飛速滑行，跟著也從李景瓏胯下滑了過去。
“別跑！”鴻俊拿著網(wǎng)，眼看就要抓住那貓時，卻一腳踏空，踩上了一塊松脫的瓦片，瞬時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這只貓?zhí)苹�！都成精了�?br />
下一刻，鴻俊離開流鶯春曉，朝著倚詩欄的樓下狠狠摔去，下面全是剛開張的食攤，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瓏一把揪住了他，把他拖了上來。
鴻俊看了眼巷子，正對著的乃是個面攤的大湯鍋，瞬間心道好險好險。這么掉下去，自己不一定有事，趙子龍就只能永遠(yuǎn)地留在那口鍋里了。
“噓�！崩罹碍噹е櫩〕笠欢悖灰娔侵回�?zhí)M(jìn)了倚詩欄三樓，沿著虛掩的窗門一鉆，消失了。
鴻俊氣喘吁吁道：“我盡力了……”
“沒關(guān)系�！崩罹碍囌f，“知道在哪兒就好辦了，走！”
兩人飛躍過去，從房檐上輕手輕腳翻了下去。鴻俊低聲道：“我來吧，你不怕又被……”
“還不至于這么倒霉�！崩罹碍嚨吐暤�。
倚詩欄乃是長安城中文人最喜歡逛的青樓，別院內(nèi)也布置得十分雅致。入窗后，落地點(diǎn)乃是一條窄廊，窄廊內(nèi)則是一間接一間的房門，外頭依次刻著門牌如“將進(jìn)酒”“春曉”“玉臺春”等詩名等。
“分頭找�！崩罹碍囌f，“趙子龍也幫忙，還有猴子，鴻俊，你說一聲。”
鯉魚妖本是拒絕的，但鴻俊已經(jīng)把它放了下來，它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魚頭夾在一扇虛掩的門處朝里頭看，猴子則應(yīng)鴻俊一指，頓時會意，去了另一間房。
“找到以后，你就輕手輕腳地出來。”鴻俊說，“不用你抓�！崩^而把鯉魚妖塞了進(jìn)去。
“你左，我右�！崩罹碍嚨吐曊f。
日上三竿，倚詩欄中的姑娘們不知都去了哪兒，鴻俊便也進(jìn)了一間房，四處看看，聞到撲鼻而來的脂粉味，各房中裝飾得典雅豪華，想必住此地的女孩都是紅牌，李景瓏猜得沒錯，這貓果然找與秦國府相近的地方待。
鯉魚妖進(jìn)了一間房，先前吃的饅頭太干了有點(diǎn)噎，便跑到一個盆前去喝水，喝著喝著有點(diǎn)奇怪，說了聲“洗腳水，晦氣”，便不喝了。四處張望時，忽見墻上一幅畫，乃是張萱的一幅《春溪錦鯉圖》，畫上錦鯉活靈活現(xiàn)，柳枝搖曳，當(dāng)即張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
“美人兒！美人兒！”鯉魚妖靠近些許，口水都快淌下來了。
就在此刻，它的背后突然響起了一陣爪子抓木板的聲音，鯉魚妖倏然全身一僵，渾身鱗片與腿毛都豎了起來，嘴巴發(fā)出輕響，恐懼地回頭看。
那只獅子貓正蹲在高處柜子頂上，雙眼一眼色碧，一眼色金，低頭不懷好意地盯著它看。
鯉魚妖頓時魂飛魄散，大叫一聲：“來人啊——！”
隔壁房中，李景瓏與鴻俊同時聽見中間房內(nèi)傳來響動，馬上一陣風(fēng)般地沖了過來。
那獅子貓已從柜頂躍下，直撲鯉魚妖！鯉魚妖駭?shù)贸降滓汇@，躲了進(jìn)去。
鴻俊與李景瓏推門沖進(jìn)來時，那貓“喵”的一聲，已鉆進(jìn)了榻底，鯉魚妖狂叫一聲，從榻底的另一頭又鉆了出來，沒命飛奔，撲打著尾巴躲進(jìn)了柜子里。
“找到了！”李景瓏回身關(guān)上門，這下逃不掉了。
鴻俊爬到榻底去抓，然而這木榻不同于自己平時所睡，乃是用名貴紅木制成，背靠著墻，朝外的三面都被架起封住，只留幾道木欄，鴻俊已看見那只貓正躲在黑暗里，兩只陰陽眼打量他。
李景瓏把胳膊伸進(jìn)去抓貓，貓卻躲到更里頭去，鴻俊在旁說：“怎么辦？”
李景瓏的手肘太壯，被卡在了那欄桿里。
鴻俊：“……”
李景瓏：“……”
鴻俊把手伸進(jìn)去，那貓卻一臉淡定，舔著爪子，完全不把兩人放在眼里。
“我把床抬起來。”
“一掀就跑了。”鴻俊說，“你開條縫，我進(jìn)去抓。”
于是李景瓏使力，喊一聲“起”，將那重逾四百多斤的大榻扛了起來，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進(jìn)去的縫，鴻俊馬上就地一滾，滾了進(jìn)去。
榻底空間并不大，還堆著以布包起來的像是木柱、畫卷等物。那貓瞬間炸毛要跑，鴻俊伸手抓住它的爪子，說：“抓到了！”
李景瓏說：“先抱穩(wěn)了！別再讓它跑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聲音。
“夜里不能來，就只得白天看看你……”
李景瓏瞬間轉(zhuǎn)頭，那男人聲音無比熟悉，瞬間瞳孔劇烈收縮。頓時猛地伸手拔，當(dāng)即把手肘用力拔了出來。
鴻俊抱住了那貓，以膝蓋撐著榻頂，將那木榻竭力頂起。
“長史你再抬一下床，我好出來……”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瓏就地一打滾，也鉆了進(jìn)來，同時撐住榻，把它小心放下。
鴻俊剛要開口，李景瓏便從背后抱著他，伸手迅速無比地捂住了他的嘴，讓他千萬不要說話。木榻剛一放下，房門便被推開，男子的腳步沉穩(wěn)有力，伴隨著女孩兒的笑聲進(jìn)了房。
兩人朝榻上一坐，只聽那男子又說：“李景瓏那廝往流鶯春曉逛了一圈，害得龍武軍被御史臺參了一本，這幾日里不能來，著實讓本官想著念著�！�
鴻俊睜大眼睛，側(cè)頭瞥李景瓏，李景瓏慢慢放開了手，做了個噓的動作，繼而捏住了鴻俊懷里那貓的嘴巴。鴻俊抱著貓，李景瓏則從背后抱著鴻俊，擠在這狹小的榻下，鴻俊感覺到李景瓏的心跳得十分劇烈，胸膛寬闊有力，身體還極其灼熱。
李景瓏一臉戾氣，只因來逛倚詩欄那人，正是自己從前在龍武軍中的頂頭上司胡升，龍武軍總統(tǒng)領(lǐng)。當(dāng)初也正是因為他毫不相信自己，才讓他在軍中遭到眾人嘲笑，更被楊國忠奚落一番。
是時只聞胡升在榻上抱著那女孩親，滿口“晉云”地亂叫，晉云則開始喘息，不片刻便在榻上滾到一起，言語間更十分浪蕩。
鴻俊的心跳也驀然加快，十六年來他未經(jīng)人事，居然在這兒被李景瓏從背后抱在懷中，兩人以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抱在一起，聽到了從未接觸過的一幕。那聲音對他來說，簡直是巨大的沖擊，胡升更是各種花樣層出不窮，聽得他面紅耳赤。
更尷尬的是，他感覺到背后抱著自己的李景瓏呼吸粗重了不少，那物還硬邦邦地，頂著自己。
鴻俊猛咽口水，李景瓏不自覺地抱著鴻俊，那手臂緊了些，鴻俊抱著貓的手也緊了些，那貓被勒得甚不舒服，兩只爪子用力猛抓，不斷掙扎。
鴻俊擔(dān)心發(fā)出響動，驚擾了榻上的兩人，便抓住那貓的爪子，把它按住。孰料那貓爪勾住了床底堆疊雜物的麻布，把它扯了過來。
麻布一扯開，瞬間露出了一個死人的頭顱，鴻俊驀然朝背后一靠，叫了出聲。
鴻俊：“啊——！”
李景瓏：“�。�！”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李景瓏先捂鴻俊嘴，再捂他眼睛，把他緊緊護(hù)在懷里。
恰好就在此刻，榻上晉云也在大叫，聲音便蓋過了鴻俊之聲，胡升又翻云覆雨正酣，尚未發(fā)覺。
鴻俊毛骨悚然，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盯著個死去的人臉看，差點(diǎn)被嚇瘋，回過神后只瘋狂喘，李景瓏滿臉震驚，簡直不敢相信，又緊了緊手臂，示意鴻俊別怕。
榻上，胡升也在喘息，顯然已完事了，還在朝晉云說話。
鴻俊打量那死人臉，發(fā)現(xiàn)那死人仿佛已被放在這里很久了，張著嘴，臉上皮膚早已變干發(fā)黑，兩眼乃是空洞。李景瓏輕輕伸手，解開那塊布，見那干尸蜷著身體，身穿白色布衣，以一個恐懼的動作縮在床的最里面。
鴻俊摸了摸李景瓏的手臂，李景瓏也起了滿手雞皮疙瘩。
胡升笑道：“這就走了。”
“這就走了嗎？”晉云依依不舍道。
“改天再來看你�！焙е鴷x云，在她臉上“啵”地親了一口，穿上衣裳，推門出去，晉云也跟著將胡升送了出去。
不多時，兩人才從榻底鉆了出來，李景瓏不住喘息，與鴻俊對視，眼中都充滿了茫然。
鴻俊說：“怎么辦？”
李景瓏尋思片刻，說：“此地不宜久留，事關(guān)重大，先不要驚動他們�！�
第14章
榻下干尸
正午時，鴻俊到了與其余三人約的酒樓，乃是一家名喚“魚躍龍門”的大店。鴻俊的心情尚未平復(fù)過來，說：“今天……發(fā)生了好大的事！”
裘永思與莫日根、阿泰也是剛坐下，都是一臉莫名其妙，忙招呼道：“來來來，趕緊說，長史還沒到？”
“他帶著貓回去了�！兵櫩≌f，“讓咱們先吃，待會兒他來了再詳細(xì)解釋�！�
“還真被他找到了？”莫日根驚訝道。
三人面面相覷，忙追問。鴻俊只得交代了李景瓏先是回驅(qū)魔司安頓那只貓，更因為發(fā)現(xiàn)尸體，再去大理寺詢問是否有人失蹤，牽出一樁案中案，關(guān)聯(lián)重大，必須先問明情況。
“吃飯吧我都要餓死啦�！�
小二報過菜名，眾人都不知道是什么，阿泰一路遠(yuǎn)來不曾體驗長安美食，莫日根生在草原，沒吃過大唐高檔宴席，鴻俊更沒吃過。
裘永思則謙虛地說：“你們點(diǎn)就行，我跟著各位吃�！�
大家聽菜名聽得一頭霧水，最后鯉魚妖不耐煩，開口點(diǎn)了菜，在鴻俊背后嘴巴一張一合說：“烏雉雞羹六盅，逡巡快炒一碟，蔥醋雞、霜橙秋葵并五絲菜卷，主食御黃王母飯六碗，甜雪一盤飯后上，驪山燒春來一斤。有魚的菜別用鯉魚�！�
“誰？！”小二瞬間臉色煞白，“誰在說話？！”
“腹語！”鴻俊馬上說道。
“四個人吃六份？”小二不住瞥阿泰身邊的空位置，一臉毛骨悚然。
“還有個沒來呢。”鴻俊說，“上完菜不必過來了�！�
“鯉魚刺多，誰吃吶。”小二自言自語道。
“你說什么？！”鯉魚妖在鴻俊背后怒目圓睜，受到了侮辱。
小二：“？？？”
“沒什么，你快去吧。”鴻俊趕緊打發(fā)那小二下去。
小二心有余悸地去上菜，不片刻便上齊一桌精美菜肴，鴻俊方知前些日子路上吃的那根本不能算飯。烏雉雞羹裝在仿竹制的瓷碗中，逡巡快炒乃是魚肉炒羊肉，蔥醋雞乃是清蒸，雞肉白里透黃，撲鼻清香。御黃王母飯則是半熟蛋蓋飯，四人一魚當(dāng)即風(fēng)卷殘云地開始橫掃。
“趙子龍以前在長安食肆待過�！兵櫩∫贿叧砸贿呎f道，“還好它聽多了。”
“哦？”莫日根笑著說，“當(dāng)廚師嗎？看不出來�！�
“當(dāng)食材。”鯉魚妖答道。
眾人：“……”
鴻俊又說：“它先被賣到集市上，又被食店買了去，養(yǎng)在水缸里。后來有個好心的和尚，買了它放生，才有今天呢�！�
鯉魚妖吃飽，把腦袋埋進(jìn)杯里，吸了幾口酒，搖搖晃晃，在桌上邁了幾步，最后“砰”一聲橫著醉倒了。
“來�！卑⑻┱f，“今天我請客，為我們的友誼與不在場的長史干杯——”
四人舉杯，這是他們自從進(jìn)驅(qū)魔司后，第一次的正式聚會，往常鴻俊都不在場，另三人經(jīng)常偷懶，倒是互相熟了。他們當(dāng)即又紛紛打聽李景瓏之事，鴻俊大致答了些，但近日他極少參加莫日根等人的活動，現(xiàn)在反而對伙伴們十分好奇。
“我爹讓我來長安。”鴻俊想了想，許多事在上路前被特地叮囑過不能說，趙子龍又醉得不省魚事，恐怕言多必失，便道，“讓我驅(qū)逐長安所有的妖怪……嗯�！�
阿泰笑了起來，說：“長安哪里有妖怪？”
莫日根也笑了起來，說：“可要是沒有妖怪，咱們來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