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景瓏終于想通了這一刻,心燈是不是承認自己,這已不再重要,事實上,心燈從來就沒有承認過他,這道驅(qū)散黑暗的光芒,只因鴻俊而生。
他需要他,于是剎那間,強光便澎湃而出。
“失去心燈的原因是……”李景瓏說,“我覺得,鴻俊也許不再需要我了。”
這是他從始至終,最為痛苦的事,也是他的心魔。
“怎么會呢?”阿泰說。
“怎么會呢?”陸許答道。
李景瓏駐馬不前,沉默地注視著前方。阿泰說:“找回你當初的感覺吧�!�
“很難。”李景瓏說,“你不知道我……”
“因為我們努力的未來,是為了讓他成為天魔,徹底消散于這世間嗎?”陸許說,“正因如此,才需要避免這一切的發(fā)生,不是么?大狼也這么說過,他不能替這世上的蒼生受苦,沒有誰生來就必須這么做�!�
李景瓏深深呼吸,阿泰又說:“你只要想,若無法再召喚出心燈,鴻俊便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去為咱們送死,這就夠了�!�
鴻俊雖不在身邊,但李景瓏一剎那想起了無數(shù)往事,熟悉的情緒在胸膛之中涌動。
“也許他會恨我�!崩罹碍囌f,“但我仍希望他好好活著。”
陸許與阿泰對視一眼,沒有再回答,李景瓏依舊策馬前行,漫長沉默后,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寂靜的長夜。
阿史那瓊手中舉著火把匆匆趕來,說:“前方看見扎營了!”
黑夜中,行軍隊伍發(fā)生了一陣不易察覺的騷亂,雙方以河流為界,安祿山扎營地竟是比斥候所探還要近了將近十里地!
情報錯誤導致了行軍失去先手,幸而叛軍未曾發(fā)現(xiàn)他們蹤跡,前方高仙芝已傳下軍令,全軍以攻擊陣形,前鋒隊稍作休整,以梟聲箭為令,集中攻擊,放火突襲敵營。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鯉魚妖濕淋淋地爬上岸,凍得不住哆嗦,它扯了塊方布包在頭上,四處張望,剛走出幾步便隨之一驚,看見了妖怪們的扎營。
這次營地居然駐得這么近?!鯉魚妖仿佛明白了什么,靠近些許朝帳篷間窺伺。是時只見林立營地中央,有一巨大帳篷,防守嚴密無比,四處俱是巡邏衛(wèi)兵。帳中一時燈火通明。
“這是什么?上回還沒見過呢�!滨庺~妖自言自語道。
鯉魚妖嘗試著接近帳篷,它縮起兩腳雙手,側(cè)躺在地上,輕輕挪動,剛下過一場春雨,地面十分潮濕,魚身上全是淤泥,看上去便與地面無異,又是黑夜,來往巡邏衛(wèi)士絲毫沒注意到腳下。
鯉魚妖便這么慢慢地,一步一步接近帳篷,挨到帳篷邊上,沿著大帳篷與地面的縫擠了進去。魚鱗被帳篷邊不小心一掛,刮掉了兩三片,痛得它差點叫出來。
梁丹霍手握一把古木匕首,站在一只巨鳥前,那巨鳥全身覆蓋著人皮,半透明的皮下,則是青筋滿布的血肉。
梁丹霍手上匕首畫滿符文,符文中現(xiàn)出綠光,她口中念誦咒文,忽然間那巨鳥全身亮了起來,隨之一動。鯉魚妖瞬間駭?shù)眯闹写蠼校旱せ羰┱惯^法術(shù)之后,竟是疲憊不堪,裸露在外的全身殷紅色血肉,亦隨之干枯下去,明顯消耗了太多的法力。
身后馬上有妖怪過來,諂媚地扶住梁丹霍,梁丹霍踉踉蹌蹌,走出帳篷外,臨離開前說道:“守好此處,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人不可以進來,但是沒說妖不能進來,鯉魚妖心想。梁丹霍離開后,帳中空無一妖,鯉魚妖小心地走向那巨鳥,繞著它轉(zhuǎn)了一圈,只見妖鳥上覆了人皮,翅膀半張著,鳥頭則猙獰無比,鳥骨上覆以人皮,就像個巨大的皮風箏一般。
皮上還滿是刺青符文,其中有幾張皮鯉魚妖認得出,乃是梁丹霍從前替換過的皮——看上去像是叛軍準備的什么強大妖怪,若能把翅膀上的皮戳破,興許它就飛不起來了。
黑夜中,唐軍窸窸窣窣,掩到樹林前,面朝溪流,溪流對面便是一望無際的陜郡平原,平原上則是安祿山的五萬駐軍。
高仙芝勒令埋伏,預(yù)備偷襲,這一趟來了足有上萬人,傾軍而出,外加放火燒營,興許能襲敵人個措手不及。但就在溪流對面,營地間一片黑暗,甚至沒有篝火,大營猶如擇人而噬的怪獸,在黑暗里傳來呼呼風響。
“應(yīng)當不會失敗罷。”陸許低聲說,“這樣都失敗的話,唐軍還是別打仗了�!�
自打洛陽西撤的數(shù)月中,唐軍簡直是屢戰(zhàn)屢敗,一路上不是投降就是大潰,陸許以前跟隨哥舒翰行軍,從來沒見過這么廢的軍隊。
“沒辦法�!崩罹碍嚐┰臧櫭迹鸬�,“都是臨時從市井上征調(diào)過來的民兵,連鎧甲都湊不齊,與你們邊疆軍不能比�!�
“噓�!卑⑹纺黔倧暮又谐鏊�,說道,“東路沒有埋伏。”
“換你去。”李景瓏朝陸許說。
陸許身輕如燕,展開雙臂,躍向河道,落向水面時阿史那瓊擲出一根樹枝,恰好落在陸許腳下,陸許便踏著那樹枝一點,飛身過了河。
“一葦渡江。”李景瓏幾乎無法相信自己雙眼所見,低聲說,“簡直神技。”
陸許在河對岸平原上繞了一圈,不敢離敵營太近,很快便返回,朝阿史那瓊道:“你是瞎還是傻?那么大八只怪物杵在平原上沒見著?”
“什么妖怪?”阿史那瓊一臉茫然。
黑暗里,當初在洛陽吞噬人尸的八只吞地獸守在兵營外,一字排開。
“這要怎么打?”阿泰又問。
“你們沒腦子嗎?”李景瓏簡直忍無可忍。
“這是尊敬你!長史!”陸許說。
李景瓏一時竟是忘了安祿山下面還有這妖怪,當初卻沒想到克制之術(shù),想了又想,說道:“阿泰用火球轟,轟它們的嘴。陸許,你將它們一只一只地引過來解決。瓊,你去通知封將軍,暫不襲營,待解決了敵人再說�!�
阿史那瓊便前去報信,李景瓏觀察對岸半晌,突然道:“實在不行,待會兒打不過就召喚龍出來吧,保命用的龍鱗呢?”
阿泰:“我的在特蘭朵手里�!�
陸許:“我的交給大狼了,他們?nèi)チ吮狈��!?br />
李景瓏:“……”
數(shù)人身上都沒有龍鱗,阿泰突然想起,說:“趙子龍那里有一片�!�
“誰讓它去敵營的?”李景瓏說。
陸許:“不是你嗎?”
眾人面面相覷,唯一保命用的龍鱗居然在鯉魚妖身上,而鯉魚妖則被李景瓏派出去了。
阿泰說:“瓊那里應(yīng)當還有一片,別緊張,希望他沒交給鴻俊�!�
李景瓏:“……”
第168章
人仰馬翻
陸許拿了十字弩,渡河過去引妖怪,
阿泰與李景瓏站在河邊,
不多時,遠處傳來震動聲,一只吞地獸追著陸許,
朝河邊沖來。
那吞地獸正要張嘴吼叫時,
李景瓏馬上喝道:“就是現(xiàn)在!”
瞬間阿泰爆出一枚照亮河道的火球,
兩岸埋伏的士兵同時看見了火球悍然射出,
射進了那吞地獸嘴里,吞地獸吼叫聲尚未發(fā)出便戛然而止,
突然閉上嘴,
腹部射出紅光,
爆出一聲悶響,掉進了河里。
緊接著其中泥石瘋狂滾出,
填滿了大半截河道,
流水剎那改道,李景瓏萬萬沒想到吞地獸吐出的東西竟有這么多,
河流便浸入了樹林。前鋒士兵初見妖怪,
又被河流一沖,瞬間緊張起來。
“穩(wěn)��!”李景瓏朝后喝道,
“給我穩(wěn)��!陸許!下一只!”
然而就在此時,背后樹林中突然傳來梟箭聲響!
“誰發(fā)的令!”李景瓏頓時勃然大怒。
“殺——”
“不要沖鋒!”數(shù)人瞬間手忙腳亂,阿史那瓊策馬沖來,吼道,
“邊令誠催促發(fā)兵!”
“他瘋了嗎?”李景瓏吼道。
“他以為咱們在拖延時間!”阿史那瓊喝道,“要逼咱們出戰(zhàn)!”
李景瓏第一個想殺的不是敵人,而是回去將邊令誠這自己人給宰了,奈何八只吞地獸剛收拾了一只,前鋒唐軍亦誤以為將妖怪殺了,泥石又堵塞了河道,當即紛紛沖上前去。
“怎么辦?”陸許喊道,“還引嗎?”
“不引了!”李景瓏喝道,“見機行事!分頭收拾!”
驅(qū)魔司中戰(zhàn)力最強的就是阿泰,但阿泰施法時常需掩護,至于陸許除卻速度快之外,幾乎毫無收妖的法寶,最能打的鴻俊又不在,否則御起斬仙陌刀,來一個斬一個,這群小妖怪根本不是對手。
“打吧!”阿史那瓊喊道。
驅(qū)魔司第一次與官兵協(xié)同作戰(zhàn),簡直是混亂不堪,李景瓏終于把心一橫,喝道:“沖!”
眾人縱馬,沖出樹林,朝河對岸沖去,陸許朝李景瓏喊道:“你不能出戰(zhàn)!長史!”
李景瓏卻不管不顧,與從前一般,身先士卒,手持智慧劍,帶領(lǐng)驅(qū)魔師們朝敵營沖去。
所剩三名驅(qū)魔師俱傻眼,忙一催馬,追向李景瓏。
叛軍營中。
安祿山一手按住梁丹霍頭顱,滾滾黑氣浸潤她的全身,畫皮妖原本渾身鮮紅的血肉逐漸化為漆黑,魔氣在她的肌肉與血管中逐漸散發(fā)出來。此刻安祿山全身就像一個腫脹的皮囊,動作遲鈍而緩慢,這身軀仿佛已無法再容納魔氣,瀕臨極限。
營外突然傳來喊殺聲。
“時候快到了�!卑驳撋娇植赖穆暰說道,“我感覺到,有太多的生命,這股恐懼,將助我完成最后一步……”
梁丹霍的聲音愈發(fā)嘶啞猙獰,說道:“我去替您殺光他們�!�
安祿山吩咐道:“抬我出去,糧食,有太多的糧食……”
鯉魚妖在那帳篷中設(shè)法徒手撕下鳥骨上繃得緊緊的人皮,奈何那人皮實在縫得太好了,況且它始終不知道這只鳥有什么用,便抓著鳥屁股,爬了上去。正左看右看時,梁丹霍突然帶著一大群妖怪進來,說道:“不用怕,有吞地獸守著,他們一時半會兒打不進來�!�
鯉魚妖最怕的就是見到梁丹霍,瞬間魂飛魄散,一頭沿著鳥屁股鉆了進去。
梁丹霍爬上那巨鳥脖頸,朝底下妖怪們說:“你們到軍營前守著,能殺就殺。”
妖怪們齊聲應(yīng)和,散了。鯉魚妖惶恐萬分,朝著鳥肚子爬,這鳥身上也不全是人皮,內(nèi)里還以奇怪的黑色肉塊填充,肉塊連著肉塊,十分擁擠,鯉魚妖從縫隙中爬到脖頸,背上突然唰地插進來一把匕首,差點將它刺個對穿。
梁丹霍就在頭頂,念了句咒語,只見匕首上的綠色光芒瞬間傳遍那大鳥體內(nèi),飛快地遍布構(gòu)成大鳥內(nèi)臟的黑色肉塊,整只大鳥竟是撲打翅膀,飛了起來!
鯉魚妖被夾在肉塊間,距離那匕首只有半寸,睜著雙眼,張大了魚嘴,一動也不敢動。怪鳥騰空而起,鯉魚妖側(cè)過頭到那鳥嘴前朝外望,只見帳篷撤開,巨鳥騰空而起,它冒出半個魚頭,朝底下望時,見那巨鳥脖子上還掛著個木牌,上以鮮血赫然寫就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精衛(wèi)。
鯉魚妖:“……”
與此同時,平原戰(zhàn)場上,營帳中沉睡的士兵們已盡數(shù)被驚醒,上萬人組成的突襲隊喊殺震天,山搖地動朝黑夜里的軍營殺來!然則尚未等到正面交鋒,軍營前已是“昂”的一聲,吞地獸齊齊仰頭嘶喊!
頃刻間以叛軍營為中心的大地飛速傾斜,奔馬沖鋒的方向瞬間變成斜坡,斜度越來越大,唐軍士兵頓時驚慌叫喊,李景瓏大喊道:“頂�。 �
阿史那瓊罵了句臟話,吼道:“還沒準備好!哪個混賬下的沖鋒命令!”
那是真正的大地傾翻,驅(qū)魔師們在那斜坡上奔跑,天地、空間猶如發(fā)生了奇異的調(diào)轉(zhuǎn),陸許喊道:“得把妖獸全部殺了!”
阿泰喊道:“準備好!要飛了!”
旋即阿泰稍稍落后些許,御起颶風扇,風暴鋪天蓋地卷來,“轟”一聲將余下三人連人帶馬沿著那斜坡卷了出去,頓時馬匹嘶鳴,阿史那瓊與陸許沖到吞地獸面前,同時大喊。
兩人一起出劍,狠狠一劍插入吞地獸喉嚨,第二只吞地獸瞬間狂吼,地面斜度緩慢恢復(fù),李景瓏見狀喊道:“驅(qū)魔師注意!先收妖!”
八只吞地獸同時釋放妖力,天地便傾斜調(diào)轉(zhuǎn),每殺一只,斜度便恢復(fù)少許,陸許與阿史那瓊聯(lián)手干掉一只后便各自轉(zhuǎn)身,去殺余下的,阿泰則揮出颶風,將兩人卷向坡頂。
同一時間,叛軍士兵已盡數(shù)出現(xiàn)在后陣坡頂上,齊齊立起長槍,李景瓏回頭喝道:“撤退!他們要沖鋒——!”
此刻高仙芝終于趕到戰(zhàn)場,正要指揮時見地形驟變,霎時一臉震驚,原本的平原已化作巨型斜坡,這是怎么變的?
陸許與阿史那瓊分頭,沖到斜坡上吞地獸近前,妖獸為了保護余下六只吞地獸,紛紛沖了出來,只見陸許一個飛身旋轉(zhuǎn),按住那吞地獸的頭,手持利匕光芒一閃,吞地獸整個下巴被卸了下來,鮮血狂噴,轉(zhuǎn)身疾沖出去,撞在另外一只吞地獸身上,一陣天翻地覆。阿史那瓊則在空中躍起,抖開斗篷,抵擋住后陣射來的箭矢,兩把飛刀如隼般射去,正中一只吞地獸雙目!
吞地獸防御陣線一亂,敵軍防線頓時連環(huán)崩開,斜坡再次抬起,陸許正要再殺,是時只聽后陣一聲驚天動地的鐘響。
“當——”
余下四只吞地獸突然嘶吼起來,斜坡飛速抬起,李景瓏意識到不對,忙喊道:“后撤!全軍后撤!”
原本朝著唐軍傾斜的斜坡飛快抬升,將李景瓏等人抬得高出了敵軍陣線,奈何亂軍之中已無人聽到他的吶喊,唐軍正竭盡全力爬上坡時,被那吞地獸一變,剎那變成下坡,緊接著千軍萬馬全部朝下坡滾了下去!
霎時人仰馬翻,化作洪流疾沖,陸許與阿史那瓊不提防斜度突然改變,瞬間朝黑暗中滾了過去。陸許正要翻身往上爬時,突然腳下一踏空,登時喊道:“壕溝!”
吞地獸背后竟是一條近一丈寬,里許長的巨大壕溝,敵軍全部等在壕溝前,紛紛彎弓搭箭,阿史那瓊瞬間背脊發(fā)涼,終于在這一刻知道了叛軍的布置!奈何這一切知道得業(yè)已太遲,兩人頭頂乃是唐軍的千軍萬馬,士兵與馬匹失了平衡,滾在一起,朝壕溝沖來!
阿史那瓊喊道:“跳過去!”
對面全是叛軍,只等他們沖來,陸許一咬牙,一手抓著阿史那瓊衣領(lǐng),另一手將劍插入地面,兩人順勢一個旋轉(zhuǎn),阿史那瓊被甩得飛了起來!
“陸許!”阿史那瓊?cè)嗽诳罩校暗馈?br />
陸許大喊道:“什么!”
“你比鴻俊帥!”阿史那瓊大喊道,“今天開始我愛上你了!”
陸許:“……”
李景瓏正要縱馬退后,短短頃刻間上萬唐軍已從坡上滾了下來,李景瓏不得已躍上馬背,頓時一副壯觀無比的場面出現(xiàn)了——
——叛軍萬箭齊發(fā),而唐軍朝著壕溝里人仰馬翻地填了進去,發(fā)出慘叫!李景瓏被沖下坡的戰(zhàn)馬一撞,頓時血氣翻涌,中了兩枚對面流箭,劇痛鉆心,正要摔進壕溝的最后一刻,腰畔一物突然撞來。黑暗里光芒萬丈,一聲鹿鳴,白鹿散發(fā)出一身光點,昂首避開箭矢,載著李景瓏沖天飛起!
白鹿飛過戰(zhàn)場,離開箭矢覆蓋范圍,叛軍朝著壕溝中不斷射箭,溝中早已埋下無數(shù)利刃,落入溝內(nèi)的唐軍頓時喪命。
李景瓏:“越過去。”
“越不過去�!标懺S低沉冷漠的聲音道,“贏不了了!認命吧!”
李景瓏:“……”
李景瓏望向地面,只見滿山滿谷的唐軍不斷朝那壕溝里填,李景瓏喝道:“殺了那些吞地獸!”
白鹿一個盤旋,飛下戰(zhàn)場,然而吞地獸已全部撤退,壕溝在吞噬了上萬名唐軍之后,終于恢復(fù)原狀,唐軍主力部隊這才沖進了戰(zhàn)場中。封常清與高仙芝指揮大軍,一面喝道:“穩(wěn)�。∵M軍!”唐軍卻紛紛恐懼無比,望向天空高處。
一聲嘶啞的叫喊,夜空之中,展開翅膀的巨鳥飛來。
同時間叛軍舉起長戟,山呼海喝,越過被尸體填滿的壕溝,朝唐軍發(fā)動了第一輪沖鋒!巨鳥展翅幾可遮天,嘶啞叫聲中,周身散發(fā)出陣陣血霧,沖向敵方后陣,一個飛掠,高仙芝色變道:“齊射!”
唐軍沖鋒之中,箭矢射向天空,然則血霧彌漫,又是黑夜,外加那人皮極其堅固,全然無法射穿。李景瓏一回頭,只聽一聲慘叫。
血霧散開,主帥高仙芝被驀然抓起,升上高空,再從數(shù)丈高處扔了下地!
“高將軍——!”李景瓏一聲暴喝。
剎那唐軍陣營中一片胡亂,又恰逢沖鋒相撞之時,兩軍一撞上,匯聚在了一起!不等李景瓏吩咐,白鹿便驀然升空,沖向那怪鳥。
目前唯一會飛的只有陸許,李景瓏咬牙拔出身上箭矢,鮮血狂噴,灑了白鹿一身。
白鹿喝道:“怎么辦?!你受傷了!”
“我看見了!”李景瓏說,“把她撞下來!”
“她會飛!”白鹿喊道。
“阿泰呢?阿泰——!”李景瓏掠過大軍頭頂,朝火光四射之處飛去,阿泰卷起颶風,升空正要對付那怪鳥,李景瓏飛來,喊道:“我協(xié)助你!”
“我掩護你們!”阿泰喝道,緊接著數(shù)道火焰彈齊發(fā),朝人皮精衛(wèi)飛去,精衛(wèi)一個側(cè)身避過,說時遲那時快,白鹿與李景瓏已撞上了精衛(wèi)背脊。白鹿一踏上精衛(wèi)身側(cè)便化為陸許人形,如疾電般出手。
梁丹霍血手抓來,陸許以拳對梁丹霍指,短短頃刻已互拼數(shù)招,李景瓏一聲斷喝,持劍刺向梁丹霍背心。卻被梁丹霍回身一腿,掃得險些摔下精衛(wèi)。
鯉魚妖聽到了陸許與李景瓏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梁丹霍就在它頭頂喝道:“正不知上哪兒找你們?nèi)ィ@就送上門來了!”
李景瓏抓住精衛(wèi)翅膀一側(cè),陸許與梁丹霍速度快得如旋風般,梁丹霍一身是血,喝道:“受死罷——!”
“該受死的是你,賤人!”陸許冷冷道,繼而在那漫天拳影中變?nèi)瓰檎疲┻^梁丹霍血爪,一巴掌結(jié)結(jié)實實摔上畫皮妖側(cè)臉,將她打得脖頸一歪,鮮血四射!
梁丹霍怒極,瞬間發(fā)了狂,全身爆作血霧,朝陸許襲來,陸許卻如閃電般一掠,穿過血霧,出現(xiàn)在鳥尾后,血霧旋轉(zhuǎn),再次朝他裹來,陸許速度更快,又是一掠,沖到精衛(wèi)頭部!
是時遠處火球接二連三射來,撞中精衛(wèi),那巨鳥劇烈顫抖。
梁丹霍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對手,殊不知這速度已傾盡陸許巔峰之力,當即狂喊道:“看你撐得到幾時——”說著再化人形,伸手去抓插在精衛(wèi)頭部的匕首。
然則正在她要抓到匕首時,手掌卻握了個空,匕首縮進了鳥頭內(nèi)。
梁丹霍:“???”
梁丹霍手指揪著匕首柄末端,想將它扯出來,內(nèi)里卻仿佛有一股力量,將那匕首吸了進去!鯉魚妖雙手抓著匕首,兩方角力,精衛(wèi)頓時嘶吼起來。鳥身隨之傾斜,李景瓏覷見時機,借著那傾斜一個翻身上了鳥背,再飛起一腳偷襲,喝道:“滾下去罷!”
精衛(wèi)瞬間來了個側(cè)翻,梁丹霍大聲尖叫,被甩下了鳥背,鯉魚妖從精衛(wèi)頭部翻了上來,抓著那匕首,慌忙插回精衛(wèi)頭上,喊道:“李景瓏!”
李景瓏與陸許匆忙一瞥,見著鯉魚妖,還未來得及說句什么,兩人便一同摔下鳥背,緊接著白鹿再次載著李景瓏飛起,喊道:“這里交給你了!”便踏空飛往畫皮妖墜落之處!
“什……什么?”鯉魚妖跨騎在鳥脖子上,手里抓著那匕首,慌忙四處觀察,只見大地上已是一片混亂,黑暗里叛軍追著唐軍四處斬殺,戰(zhàn)友們都不知去了何處。
“哪里是自己人啊!”鯉魚妖把那匕首按了按,精衛(wèi)便撲打翅膀,朝大地上沖去,它試著把匕首往上提,精衛(wèi)升空。往下按,精衛(wèi)下降。左扳,往左邊飛,右扳,往右飛。往前推——
……精衛(wèi)發(fā)出刺耳至極、令人痛苦無比的叫喊,張開口,內(nèi)臟內(nèi)綠光匯聚,噴涌而出!
綠光斜斜射向大地,形成一道光柱,光柱所照之處,地面巨石、沙土、灌木全部沖天而起,發(fā)生了強震,縱橫交錯,亂石沖天而起,形成溝壑,溝壑兩邊土壤翻卷,朝著中央不斷填埋,頓時將奮戰(zhàn)的雜兵盡數(shù)吞噬!
“哇——”鯉魚妖被嚇了一跳,自言自語道,“那往后扳呢?”
往后扳,什么也沒發(fā)生……
好吧,鯉魚妖操縱精衛(wèi),朝叛軍陣營中飛去,只見敵方陣營中,數(shù)以千計的妖獸與叛軍混在一起,朝唐軍殺來,鯉魚妖也顧不得分辨敵我了,當即推動匕首,四處噴發(fā)綠光,引發(fā)泥石洪流。
交戰(zhàn)線一度被推進到溪流前,原本便泥水蔓延,被精衛(wèi)法術(shù)一噴,渾水、沙石更是沖天而起,將整個大地變作沼澤與泥濘地,將叛軍全部陷了下去!
第169章
戰(zhàn)火過后
李景瓏與阿泰、陸許、阿史那瓊再次會合,阿泰以颶風不斷攻擊周遭敵軍,
保護數(shù)人,
喊道:“妖怪和人全部混在一起了!沒法避開人!”
“打吧。”李景瓏喘息道,“安祿山已經(jīng)豁出去了�!�
于是四人沖過戰(zhàn)陣,在阿泰掩護之下,
釋放流動火焰,
四處橫掃。
天空中鯉魚妖還操縱精衛(wèi),
四處噴來噴去,
回頭一看,梁丹霍在夜空中凄厲大喊道:“趙子龍!你這個叛徒!”
鯉魚妖駭?shù)么蠛埃?br />
慌忙躲開追來的梁丹霍。
“別往這兒噴!自己人!”阿史那瓊正斬殺時,
發(fā)現(xiàn)不妙,
慌忙躲過綠光,周遭地面瞬成深溝,
連叛軍帶妖獸一同陷了下去!精衛(wèi)填海之力搬山移江,
所過之處,幾乎勢不可擋,
李景瓏又喝道:“朝對面飛!”
鯉魚妖便一個俯沖,
遠遠飛走,眾人在亂軍中四處砍殺,
阿泰那四射的火焰實在太過耀眼,導致妖獸幾乎是傾巢而出,置唐軍于不顧,只朝他們瘋狂涌來,
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包圍圈。
精衛(wèi)繞著包圍圈飛了一周,叛軍更多的援軍加入了戰(zhàn)場,唐軍終于士氣大潰,四處逃散。
“撐不住了�!卑⑹纺黔偞⒌馈�
“掩護他們撤退罷�!崩罹碍囌f,“梁丹霍快殺來了�!�
梁丹霍追向精衛(wèi),鯉魚妖風馳電掣,速度到了極致,卻發(fā)現(xiàn)這精衛(wèi)沒法停下來,喊道:“我要下去了!你快停下!”
與此同時,后陣中黑云轟然蔓開,所過之處,無論叛軍、唐軍、妖獸,盡被這魔氣絞在了一起,一個嘶啞而低沉的聲音道:“死罷!”
安祿山從那黑霧中現(xiàn)出身形,化作一團滾滾魔云,卷進了戰(zhàn)場,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黑霧外的唐軍徹底膽寒,棄了兵器紛紛大喊,恐慌逃亡。李景瓏見過這黑暗,喊道:“撤!”
眾驅(qū)魔師見那魔氣團襲來時便有預(yù)備,瞬間轉(zhuǎn)身,逃出了黑霧籠罩之地,叛軍亦恐懼無比,朝著魔氣團之外倉皇撤離,那魔氣團覆蓋了足有一里地,不斷朝外噴射著黑火流星,就連梁丹霍都不得不避其鋒銳。
頃刻間魔氣團飛速襲來,越過營地,越過壕溝,卷進樹林,千萬樹木全部枯萎,所過之處活人頓成死尸,眾驅(qū)魔師疾奔,局勢徹底逆轉(zhuǎn)!
“為什么變得這么強了!”阿史那瓊喊道。
阿泰連番御起狂風,俱無法吹散那魔氣,森林外,二十萬唐軍已大潰,敗勢已顯,爭先逃亡,互相踩踏,沿途俱是被踩死的士兵。
唐軍潰敗后,那滾滾魔云仍未善罷甘休,低沉吼道:“李景瓏——”
“他的目標是我�!崩罹碍嚧⒌�。
大明宮一戰(zhàn),險些讓安祿山灰飛煙滅;明堂地脈之力,更是近乎將這魔物燒成灰燼,李景瓏知道,安祿山不可能放過自己。除卻楊國忠,興許他唯一的眼中釘,就是自己。
陜郡外平原,深夜,二十萬唐軍倉皇逃竄,黑云翻涌追來,驅(qū)魔師們徒步奔逃速度,亦逃不過它。
“我能帶人先跑�!标懺S說,“快!誰跟我升空!”
李景瓏放慢速度,說:“若不攔下它,整個潼關(guān)都要徹底完蛋!你們都走,走!”
說著,他轉(zhuǎn)過身,抽出背后智慧劍,面朝近在咫尺的烏云。
“長史!”眾人喊道。
“能有什么用?!”阿泰怒吼道。
阿史那瓊喝道:“你打不贏它!”
“只有賭一把了�!崩罹碍嚧⒌�,“希望你們的推測是對的,奇跡會出現(xiàn)……這一輩子,我的運氣就從來沒好過,押上這二十年來的背運,只求讓我賭贏……”
陸許萬萬沒想到,自己幾句讓李景瓏振作的安慰之語,竟是成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走!”李景瓏怒喝道,“離開這里!我給你們殿后!”
“不行!”
陸許正要沖向李景瓏,然而黑云已覆蓋了他們,瞬間所有人迷失了方向,所有的光芒都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徹骨的寒冷與絕望。
“走!”阿史那瓊在黑暗中喊道,陸許手腕被抓住,被強行拖了出來。
李景瓏站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手持暗淡無光的智慧劍,面朝翻涌的黑云。
紫黑色的光芒在黑暗盡頭亮了起來,那是飄浮在空中的,一個黑色的人影,人影四周繚繞黑火,發(fā)出安祿山之聲。
“李景瓏。”安祿山充滿憐憫的聲音道,“我一直想將此物,歸還于你。”
說著那黑火聚集而成的人形怪物拋出一物,落在地上,不住滾動,滾到李景瓏腳邊。
李景瓏躬身,將它拾起。
那是一枚合金打造的扳指,曾是鴻俊在洛陽為他所做之物,然而其中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李景瓏甚至沒有好好看過它,只是簡單地接了過來。而后,眾人更將這枚扳指制作成假法寶,于大明宮一戰(zhàn)前調(diào)換了神火戒,被安祿山取回去戴在了手上。
李景瓏左手握著那扳指,右手橫過智慧劍,擋在身前,抬頭面朝黑暗。
“還抱著解救天下蒼生的幻想么?!”安祿山的聲音瘋狂笑道。
李景瓏注視那人影,答道:“現(xiàn)在不了,現(xiàn)在只想……救一個人�!�
破曉時分,陽光灑向群山,鴻俊醒了,打了個呵欠。
初春的氣候依然寒冷,離開室韋后的這段時間,是鴻俊從敦煌之戰(zhàn)以來過得最舒適的。每天晚上,他不再做噩夢了,也不會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心上的感覺。
他仿佛與這山林同為一體,裹著莫日根帶出來的厚毛裘,夜里蜷縮在火堆旁,白天則趴在蒼狼背上,打著瞌睡,半睡半醒。
“昨晚我做了個夢�!兵櫩【砥痿靡\,來到溪畔。
蒼狼伏在溪前,伸出舌不斷舔水,問:“什么夢?”
“夢見我在夜里,飛在空中�!兵櫩≌f,“周圍都很黑……”
他蹲下來,用冷冽的溪水洗了把臉,看著水里自己蓬頭垢面的倒影,甩了下雙手,說:“景瓏拿著智慧劍,橫在身前,左手還握著件什么東西,就這么看著我,他說‘鴻俊……我不行了,我失敗了’�!�
蒼狼轉(zhuǎn)頭看了鴻俊一眼。
鴻俊沉吟半晌,而后想了想,說:“他的心燈,為什么就這樣沒了?”
蒼狼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因為他看不開�!�
鴻俊怔怔注視蒼狼,蒼狼朝他走來,伏在草地上,鴻俊便翻身騎了上去,蒼狼躍過小溪,朝南方飛速奔跑。
“我倒是覺得他看得挺開�!兵櫩≌f,“你看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燃燒元神,為的就是解決安祿山�!�
“犧牲自己�!鄙n狼奔跑中低聲答道,“并非就是看開了�!�
“不過人生在世。”鴻俊答道,“有幾人能真正地看開?面對夢貘時,你不也是……”
“這就是關(guān)鍵所在�!鄙n狼跑上岔路,答道,“沿著官道跑了,被看見就被看見了,趕時間�!�
鴻俊應(yīng)了聲,再過數(shù)日便能抵達潼關(guān),這次離開大伙兒,花費的時間實在太久。
“為什么這么說?”鴻俊又問。
初春到來,然而北方的田地卻已無人耕種,一片荒蕪,長滿了雜草。
“他始終給我一種感覺:他誰也不相信,只相信他自己�!鄙n狼跑過官道,嗅了嗅空氣里傳來的血腥味。
鴻俊說:“怎么可能?哪一次不是大家一起才……”
蒼狼答道:“說得不錯,每一次,都是大伙兒齊心協(xié)力,才戰(zhàn)勝了強敵�?赡阕屑毾胂耄瑸榱吮Wo大伙兒、保護你,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性命。自已面臨再艱難的境地,也不愿意讓戰(zhàn)友們?nèi)ド骐U,這固然是保護,可也是一種不堅定�!�
鴻俊:“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最常說的三個字是‘相信我’�!鄙n狼出神地說,“‘相信我,我們會贏’,所有的困難都落在他的肩上,甚至不愿讓任何人為他承擔。”
鴻俊沉吟片刻,蒼狼又說:“有時候我總在想,驅(qū)魔司真的生死患難與共么?也許這就是不動明王想告訴他的話。捆妖繩交給你,而蝕月弓交予我,你說,這里頭暗示了什么?”
鴻�。骸啊�
“也就是說……”鴻俊喃喃道,“也許,下一件法器,會在阿泰或者永思,或者……”
“捆妖繩在鎮(zhèn)龍塔下、蝕月弓在孤峰中。”蒼狼喃喃道,“這應(yīng)當不會是偶然�!�
又過數(shù)日后,蒼狼載著鴻俊,駐于陜郡西北的一座山丘上,眺望平原。他們在進入中原后,蒼狼提議繞行潼關(guān),從陜郡經(jīng)過,順便探探安祿山陣營中的情況。然而他們看見的,卻是一片荒蕪。
大軍全部撤走了。
鴻俊驚訝道:“退兵了?”
“別高興得太早�!蹦崭c鴻俊走過叛軍放棄的扎營地,來到壕溝前,這顯然是個戰(zhàn)場,壕溝內(nèi)累累鮮血,丟棄了數(shù)萬件唐軍的鎧甲。
鴻俊撿了把長戟,舞了幾下,說:“怎么回事?”
平原上滿是縱橫交錯的溝壑,似乎有人用一把巨犁,將整個大地胡亂地翻來翻去。
森林中樹木全部枯萎,方圓數(shù)里,一片焦黑。
“做好準備�!蹦崭耙粨�,化作蒼狼。
鴻俊還沒明白過來,看著插在地上的刀劍,翻身上了蒼狼背脊,蒼狼飛速趕往潼關(guān),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鴻俊內(nèi)心深處的那不祥預(yù)感也越來越強烈。他們沒有交談,跑過一塊空地時,蒼狼短暫地停下片刻。
鴻俊總感覺這里仿佛十分熟悉,卻說不出來在哪里見過。這只是潼關(guān)外一處尋常的空地。緊接著,蒼狼再次啟程,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潼關(guān)。潼關(guān)外兩側(cè)的山似乎被燒過一次,關(guān)門開著,關(guān)墻滿是被熏黑的痕跡。
“不……不�!兵櫩≈挥X得從背脊到頭皮一陣發(fā)麻,聲音帶著悲痛的顫抖。
守衛(wèi)已不在,他們順勢沖進了潼關(guān),潼縣房屋盡毀,關(guān)內(nèi)校場上四處全是丟棄的鎧甲。
“盔甲為什么這么多?!”蒼狼難以置信道。
有句話叫“丟盔棄甲”,兩軍交戰(zhàn),一方潰敗了,便會扔下鎧甲逃亡,然而逃走的士兵,卻只會匆忙扔掉外甲也即鐵鱗鎧,很少有人會連內(nèi)襯甲也即皮襯一起扔掉。
蒼狼低頭嗅四處的鎧甲,鴻俊卻下了狼背,朝潼縣的校場盡頭走去。蒼狼轉(zhuǎn)頭道:“別走遠,得馬上去找他們的下落!”
鴻俊走向校場中央,看見場中橫著兩具無頭尸,這是他們一路走來,唯一看見的兩具尸體。一具身形佝僂,歪靠在校場下,斷頸上的血已干涸呈現(xiàn)出紫黑色。校場一旁橫著拐杖。
另一具,則身穿鎧甲,身材高大,保持跪著的姿勢,竟是被斬首后久久不倒。
蒼狼跟來,沉聲道:“鴻俊。”
鴻俊發(fā)著抖,撿起那把拐杖,他不止一次地看見過它,它曾在封常清手中,在責罵李景瓏時,被高高揮起。
莫日根與鴻俊陷入了漫長的沉默,鴻俊走到尸體近前,低頭望向木槽中,只見內(nèi)里有兩個人頭——封常清與高仙芝的首級,俱怒目圓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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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日根轉(zhuǎn)頭,望向遠處。
“有人將他們斬首了�!蹦崭f,“甚至沒有收尸�!�
鴻俊說:“就這么被攻破了?怎么可能?”
莫日根低聲道:“看樣子不像是叛軍。”
鴻俊驀然望向莫日根,莫日根道:“以叛軍脾性,若勸降不得,當會留他們個全尸,或懸掛在潼關(guān)上。或魔化后供安祿山驅(qū)策�!�
明顯在行刑一結(jié)束,叛軍便攻破了潼關(guān),所有人倉皇逃亡,再顧不上為這兩名守將收尸�?蓱z封常清與高仙芝一世英明,竟就這么倒在了潼關(guān)下。
鴻俊說:“得把他們埋了�!�
莫日根說:“來不及了,鴻俊,其他人還生死不明呢�!�
鴻俊望向莫日根,眉目間帶著悲慟與不忍,莫日根最后讓步道:“好罷�!�
鴻俊找了草席過來,將兩人頭顱撿好,安在脖頸上,抱著封常清與高仙芝的頭,撫平他們尚不瞑目的雙眼,蒼狼在關(guān)下刨開土,將草席放了進去,兩人再協(xié)力填平。
天已漆黑,做完以后,鴻俊靠在潼關(guān)前,說:“他們?nèi)ツ膬毫�?�?br />
蒼狼說:“不會有事的,個個本領(lǐng)高強,沿著叛軍去向走,說不定能找到。”
“什么人?”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鴻俊瞬間一驚,蒼狼喝道:“快上來!”
巡邏的叛軍來了,紛紛大喊,蒼狼躍過廢墟,奔馬馳騁圍聚,蒼狼一聲狂吼,馬匹頓時大亂逃離,將叛軍兵士甩了下來。
“走!”鴻俊說。
蒼狼按捺住撕咬敵人的沖動,轉(zhuǎn)頭沖向西面,離開了潼關(guān)。
第170章
善因善果
天地間一片漆黑,魔氣滾滾,
覆蓋了天地。
“前面……有個村莊。”李景瓏指向前方。
阿泰與阿史那瓊一人一邊,
讓李景瓏雙手搭在兩人肩膀上,踉蹌往前走。
“陸許!還沒找到馬嗎?”阿史那瓊喊道。
李景瓏七竅流血,口中不斷涌出血沫來,
幾乎是被兩人拖著往前走。阿泰說:“你怎么知道……這兒有村子……”
“黃河邊上,
我和……鴻俊……當年……坐過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