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青雄沉聲道:“玉藻云,
你究竟想說什么?”
“鬼王讓我來問問你�!庇裨逶迫崧�,
揚眉道,“就這么把獬獄扔在地底,
不必派人看著么?”
“不歸你管,
狐貍。”
玉藻云端詳青雄良久,而后又嘆道:“好罷,
好歹兄妹一場,
我還尋思著死前是不是與他聊聊。”
“這要問驅(qū)魔師們�!鼻嘈鄞鸬溃@然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又道:“你的獸族手下呢?”
“路上�!庇裨逶频�,“想必也快到了�!闭f畢正欲離開,青雄又道:“替我吩咐鬼王一聲,這里的事,
不必他操心�!�
玉藻云嬌哼一聲,似在嘲諷,又似帶著嗔意,青雄起身道:“我一直記得,會替你求情的。”
玉藻云淡淡道:“謝了�!毙匆搽x開了大殿,唯余青雄在那空空蕩蕩的殿內(nèi)坐著,仿佛許多年前,重明孤零零坐在曜金宮中央的身影。
鴻俊被關(guān)進了洛陽的牢房內(nèi),手上、腳上都被銬了手銬腳鐐,這腳鐐他認得,曾是曜金宮中專銬飛鳥的鐵鏈,上頭刻有奇異紋路,當他一運勁,鐐銬便閃爍著光芒。
但這已無必要,鴻俊發(fā)現(xiàn)他稍一提氣,全身便氣息受阻,胸口氣勁只堵著上不去。鳳凰真火盡數(shù)凝聚在丹田中,無法散向四肢百骸。這是一種專治禽族的毒藥,令他頭暈目眩,竟難以凝神思考,他嘗試著掰開手銬,全身卻使不上勁。
“能逃掉么?”一個聲音在黑暗里說道。
鴻俊馬上轉(zhuǎn)頭,窺見暗處一雙閃爍的碧藍色雙目。
“玉藻云!”鴻俊忙爬向角落,兩只狐貍從黑暗里出來,一只正是玉藻云,另一只白狐則避開了鴻俊的視線,“呦呦”地叫了幾聲,嘗試著以爪子掰開他的手銬。
“它是我部下�!庇裨逶普f,“不打緊。”
鴻俊忙道:“你都知道?”
玉藻云抬頭,望向鴻俊,再轉(zhuǎn)頭湊到那小白狐耳畔,低聲吩咐了幾聲,小白狐便從牢里鉆了出去。
“打不開�!兵櫩L試了幾乎所有的辦法,都掙不脫那手銬,說,“我中毒了,青雄不知道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
“巴蛇毒牙。”玉藻云低聲答道,“你們離開后,我看見他在搜集毒液,蛇類的毒素對你們禽族有著強烈的抑制作用,當初重明就是被黑蛟咬中,才長期身帶毒性……”
鴻�。骸扒嘈鬯烤篂槭裁础�
“噓�!庇裨逶妻D(zhuǎn)頭,以毛茸茸的狐耳側(cè)著傾聽,似在判斷動靜,“我們長話短說,孔鴻俊,青雄與袁昆是一伙的,你知道罷?”
鴻俊當然知道,他將若爾蓋圣山之事告訴了玉藻云,剛說到袁昆突然出現(xiàn),玉藻云便打斷了他的話,答道:“我明白了,實話告訴你,自打你們離來圣地后,我便時時注意著那倆家伙,早在將曜金宮搬過來時青雄那混賬就感覺不對。你們一離開,青雄就讓袁昆將你綁回來,不讓你再與驅(qū)魔師們一伙了�!�
“他沒想著殺我�!兵櫩∴�。
“我想沒有�!庇裨逶频吐曊f,“但這也夠嗆了,你是妖王,他們這是明目張膽地謀反!”
“我本來也不想當……”鴻俊說,“為什么要這樣?”
玉藻云突然屏住呼吸,渾身毛發(fā)仿佛都豎立起來,鴻俊感覺到了,與玉藻云靜靜對視,玉藻云身上所散發(fā)出的狐威頓時充滿了整個牢房。
“你再說一次?”玉藻云冷冷道。
鴻俊知道它發(fā)怒了,原因正是他說的那句話。
“對不起。”鴻俊說,“我收回我的話……只是……”
玉藻云威嚴漸收,盯著鴻俊雙目,鴻俊沉默片刻,避開它的目光,卻感覺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它的籠罩之下。
“是青雄將我推上了這個位置�!兵櫩o奈道。
“是重明將妖王之位賦予你�!庇裨逶频恼Z氣復又柔和下來,說,“這是你爹與你養(yǎng)父予你的期望。你以為妖王是他想當就當?shù)�?�?br />
鴻俊轉(zhuǎn)頭,注視玉藻云雙眼,玉藻云又說:“我們——我與戰(zhàn)死尸鬼王認可你,但絕不認可金翅大鵬鳥。這點,今天必須朝你分說清楚。否則在圣地里,我們獸族不會朝你效忠。”
鴻俊心中登時五味雜陳,又說:“對不起。”
第一次的“對不起”是為他的失言而道歉,第二次,則是他真正明白到了玉藻云的期望。
“為什么?”鴻俊說。
“因為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庇裨逶频吐曊f,“能讓妖族更好地延續(xù)下去�!�
說話時,那只小狐貍銜著一個木碗,行走顛簸,灑掉了大半碗水,只剩下個碗底,放在地上,以爪子從牢外輕輕地推進來。
鴻俊道:“說來慚愧,我從來沒想過�!�
“喝罷�!庇裨逶普f。
鴻俊捧起碗,仰頭喝下小狐貍帶來的水,那水帶著一股咸澀味,卻讓他舒服了不少,這時玉藻云又說:“你愿意以一己之身,忍耐魔種的折磨,為天底下的人、妖受苦,不過你這性子實在是太軟弱了�!�
“我這是……沒辦法�!兵櫩√�,擦了下嘴角,苦笑道,“魔種就在我身上,從前我注定必死,又能怎么辦?話說……我怎么覺得在哪兒見過你?”
那小狐貍始終仰頭看著鴻俊,明亮的雙目倒影出鴻俊的面容。
“廢話少說�!庇裨逶拼櫩⒛峭胨韧�,低聲道,“得想個辦法,先幫你逃出去,那倆混賬現(xiàn)在計劃好了,要召集全天下的妖族,指你與人族驅(qū)魔師勾結(jié),殺掉李景瓏等人,再將你封在法門寺下……”
鴻俊心中一凜,他知道李景瓏一定會來救他,天魔據(jù)說還在洛陽,而青雄一定布下了陷阱,他忙道:“青雄也就算了,鯤神能預知未來,非常危險!你來這里,他一定會知道的!”
“恰恰相反�!庇裨逶普f,“袁昆自視甚高,我試過他好幾次,他對未來的預知不是完全準確,且想啥就知道啥的……”
鴻�。骸埃。�!”
玉藻云始終十分警惕,與那小狐貍都在不停地往外頭看,只聽它低聲解釋道:“袁昆能看見未來不錯,但他預知的力量,仍然會遭到干擾。大妖怪的妖力、不動明王的神力、燃燈的力量……全攪和在一起,都在不停地干擾他的判斷�!�
“還有,他得動用法力,對一些細節(jié)情況產(chǎn)生洞悉,譬如說如果他所想的是明天,那么他就會全神貫注去預測明天的事。而今天,這個時間里,他也許不會注意到,咱們可以在這個縫隙里,趁機設法將你救出來�!�
鴻俊道:“只要解開鏈條,我就能出去�!�
玉藻云說:“這是你們曜金宮的法寶,我解不開,必須等青雄來,注意了,鴻俊,青雄才是最危險的�!�
鴻俊眉頭一蹙,望向玉藻云。
“鯤神預知未來,鵬王洞察人心�!庇裨逶茦O低聲道,“青雄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讀心,只要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動念就將知道你想什么,一切思考都瞞不過他……待他來找你時……”
突然間,玉藻云與那小白狐同時轉(zhuǎn)身,藏進了黑暗,鴻俊感覺到危險,馬上轉(zhuǎn)頭。
腳步聲傳來,鴻俊果斷躺下,兩只狐貍在黑暗里閉上雙眼。
牢房門被開啟,一個身影推門入內(nèi),蹲在地上,以尖銳的手爪捏住了鴻俊的咽喉。鴻俊瞬間無法呼吸,連人帶鐐銬被拖了起來。他睜大雙眼,想喊卻喊不出聲,看見了一張干涸近乎漆黑的臉——旱魃!
它回來了!這也意味著它掙脫了捆妖繩!鴻俊瞬間心臟劇烈跳動,想到在咸海圣山中的伙伴們,不知他們是否還安全,還是已經(jīng)被青雄……
此時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耳畔。
“他們還活著,我偷聽見了,別擔心,鎮(zhèn)定�!�
那聲音甚熟悉,鴻俊想起那小狐貍模樣,再聽到這少年聲線,剎那一凜。那是杜韓青!科舉案中被自己救出來,并讓李景瓏放走的小狐貍!過了這么多年,竟然又碰上了它!
鴻俊心中百感交集,那聲音微弱了少許:“王,您喝下的水里有我的眼淚,我能短暫讓您聽見我的聲音,但在青雄面前,千萬不要想到我……”
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微弱,旱魃的妖力太強,拖著鴻俊穿過牢房走廊,杜韓青的聲音如同游絲般徹底斷開。
渝州城,驅(qū)魔司臨時駐點。李景瓏策馬狂奔,數(shù)日未曾合眼,進得廳堂內(nèi)便險些一頭栽倒在地,莫日根忙上前扶住李景瓏。
“鴻俊被……”李景瓏正說話時,驟然瞥見案幾上放著的捆妖繩。陸許、裘永思與阿泰早已回來。
“爹——!”陳奉從走廊一側(cè)跑來,抱住李景瓏的腿,說,“我娘呢?”
李景瓏長嘆一聲,跪坐在地,裘永思提壺為他倒了杯水,禹州這時才拴住了馬,從外頭進來,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不必多說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渝州的春天十分陰冷,星星點點的小雨在巴山蜀地四處橫飛,卷來卷去。李景瓏裹著厚厚的裘襖,連喝三杯水,而后道:“得準備動身,往洛陽走一趟。咱們能贏的,大伙兒相信我,我也相信大伙兒。”
“青雄?”裘永思只問了這兩個字。
“鯤。”李景瓏答道,且閉上了雙眼,朝旁一倒。
“長史!”
“爹——!”
眾人忙上前去,裘永思擺手示意不妨,摸過李景瓏額頭,說:“病了,染了風寒,抓副藥煎了喝下去,一夜就好�!�
“我去收拾,準備啟程�!蹦崭f。
特蘭朵起身去抓藥,眾人便紛紛動身。
洛陽城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距離他們上一次離開,已過了足足一年。明堂遺址成了個露天的大殿,覆滿了白雪,坍倒的柱子、破碎的龍椅、翻側(cè)的案幾,無數(shù)舊物上都蓋著一層雪粉。這座死城靜謐無比,唯獨鴻俊鐐銬拖在地上的聲音。
殿中央所坐的青雄依舊是那身裝束,他赤裸著古銅色的胸膛,下身僅著一條長褲,袒露出肩背暗棕色的紋身。
旱魃將鴻俊帶到青雄面前,一語不發(fā)便轉(zhuǎn)身離開。
“我讓你當妖王,不是教你與人族相親相愛,宛如一家�!鼻嘈墼谶@寂靜里開了口。
“所以你為了這個,想殺了我?”鴻俊喃喃道。
“真想殺你,就不會把你帶回來�!鼻嘈鄞鸬馈�
小雪紛紛揚揚地下著,飄飛時唯獨讓開了青雄身前,鴻俊眉毛上、頭發(fā)上都是雪粉,他抬眼靜靜注視青雄,胸中有許多話翻涌著。
“你一直都會讀心嗎?”鴻俊說。
“是的�!鼻嘈劾涞卮鸬�。
鴻俊只覺得這時的青雄,與從前教他讀書、寫字,教會他狩獵,告訴他紅塵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那么,我無論回答什么,都沒多大意思�!兵櫩〈鸬�,“你想知道的,自取就是了。”
“你的心是清澈的�!鼻嘈壅f,“你想什么,便說什么,這很好,不過,讀心讀多了,難免也知道了一些齷齪的念頭,包括你那齷齪的愛人�!�
鴻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打量青雄。
“他不齷齪�!兵櫩〉馈�
“你知道他在想什么?”青雄說,“就在圣地落成那天,李景瓏,蜀侯,正在想一個用法術(shù)將天羅山封起來,化作巨大熔爐,用心燈火、明王火、抑或什么別的火,將我妖族全部燒死在里頭的念頭�!�
鴻俊沒有答話。
青雄沉吟片刻,悠然道:“可惜我無法將他的念頭投進你腦子里,否則真該讓你看看他暢想的那一幕……”配合著他細微的動作,青雄喃喃講述道:“獸族、禽族、大家在金色的火海里掙扎,被燒成焦炭,當真精彩�!�
第211章
叔侄反目
說著,青雄從王座上走下,
走向鴻俊,
充滿同情地注視著他。
“……現(xiàn)在你還相信他么?”青雄道。
“你能讀出他的心�!兵櫩≌J真道,“這不錯,但我無法讀出你的心,
如何證實他當真這么想?”
青雄一怔,
鴻俊卻又道:“而且,
‘想’這個行為,
也是可以撒謊的。青雄,擁有洞察人心的力量,
你這一生,
一定過得很無趣罷�!�
青雄瞬間被激怒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喝道:“愚蠢!”
鴻俊反而絲毫不懼,
認真道:“回頭罷,
青雄,現(xiàn)在還不晚。”
這一刻他的心中涌出許多念頭,
青雄擁有窺伺內(nèi)心的強大力量,
這些年里,竟是從未在他面前提及,
多多少少有些令他不寒而栗。然而在重明面前,甚至當年自己父親孔宣,他是否也會窺探他們的內(nèi)心?
聯(lián)想到重明的態(tài)度,言辭中似乎對青雄并不……
“夠了罷�!鼻嘈劾淅涞�,
“鴻俊,回想這些,對你有什么意義?”
鴻俊收起了這念頭,這時候他反而覺得青雄有點可悲——別人騙他,他一直知道,卻從不說破。別人內(nèi)心待他是畏懼還是厭惡,他也總是一清二楚。
“該回頭的人是你�!鼻嘈鄢谅暤�,“知道我現(xiàn)在看著你,覺得你像什么么?”
鴻俊站直了身體,他拖著鏈條,戴著腳銬,一身破爛的武服。
鴻�。骸跋袷裁�?”
“像一把鑄廢了的劍�!鼻嘈鄣恼Z氣十分平靜,仿佛不帶有任何感情,“你爹交給我一塊凡鐵,我為他鑄劍,重明燃起烈火,我們都期望,將你鍛成一把利刃,用來插入我們敵人的胸膛�!�
“……可我卻到了李景瓏的手里�!兵櫩〗涌�,喃喃道,“而掉頭用來對付自己�!�
“是的�!鼻嘈壅J真道,“讓我非常意外,你太像你爹了,每次看著你,就像是我那兄弟還活著,音容笑貌,仿佛仍在眼前。你這身衣服,則令我充滿了厭惡。”
說著他走下王座,來到鴻俊身前,以手指插入他殘破的衣領,指間帶來一股寒意,緊接著裂帛聲響,青雄猛地將鴻俊外袍撕扯下來,再一耳光,打得鴻俊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鴻俊原本便內(nèi)力虛弱,挨了這么一耳光,頓時眼前發(fā)黑,險些跪下來,他勉強撐著,赤裸上身,不住發(fā)抖。
“你需要的從來就不是一把劍。”鴻俊擦去嘴角血跡,抬眼望向青雄,緩緩道,“你需要一盞燈�!�
青雄冷笑道:“忘了你父親是怎么死的?他正是死在你要的光明里!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你這個畜生——!”
青雄怒不可遏,幾乎是朝鴻俊吼道:“你背叛了你的父親!你將仇恨忘得一干二凈——”
“那不一樣!”鴻俊毫不留情地以咆哮打斷了青雄的斥責,同樣朝他吼道,“我爹若還在,他會做出與我一樣的選擇!”
那一刻,鴻俊突然感覺到青雄的眼神變了,若說先前還是帶著怒意,此刻則是透露出厭惡感的冷靜,冷靜得非同尋常。
“什么時候才會結(jié)束?”鴻俊朝青雄揚眉道,“罷手,青雄�!�
“永遠不會結(jié)束。”青雄回到王座上,冷冷道,“該說的話還是要朝你說,鴻俊,我的小侄兒,我再給你第三個選擇,接受妖族的放逐,讓出王位�!�
鴻俊靜靜立于殿中,哪怕手腳被上著鐐銬,這一刻,他的眉目間隱約現(xiàn)出一股威嚴,如同凜然不可冒犯的王者。
“想都別想。”鴻俊道,“這位置是重明傳給我的,就憑你?你覺得自己能當妖王?”
青雄突然笑了起來,說:“你該不會覺得,一個空有頭銜,沒有追隨者的妖王能號令得動誰罷?”
鴻俊認真道:“這與誰相信我、誰背叛我、誰追隨我、誰離開我,全無關(guān)系。哪怕你將我關(guān)上千年萬年,你也永遠不會是王�!�
青雄突然道:“誰教你的?李景瓏?”
鴻俊原本身穿驅(qū)魔司官服,被青雄悍然扯破后,如今打著赤膊,一身白皙瘦削肌肉,站在這滿是覆雪的明堂廢墟殿中,那身裝束,竟是與袒露半身的青雄相似,隱隱如曜金宮王服,而這衣著殘破的少年,更有股真王的氣概。反而青雄踞坐王座,更像名偽王。
“那么我就只好當著大伙兒的面處決你了。”青雄輕松地說,“除了你,還有你那伙弟兄們,一個與驅(qū)魔師們勾結(jié)的妖王,我想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質(zhì)疑我的決斷�!�
“處決之前,你最好問問你的老朋友。”鴻俊冷冷道,“萬一把自己搭上去了可不好。”
“早就問過了。”青雄說,“你的伙伴們打算在處決當日來救你,正好踏入了我的陷阱……然后呢……”他悠然道:“他們自然是全部伏誅了,就這樣,恰恰好佐證了我的話,驅(qū)魔司,是妖族最終滅亡的原因�!�
說著,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鴻俊,平靜地說:“孔宣死于人族之手,尚不是促成我最終想殺他們的理由。而是因為李景瓏這廝,開了一個誰也不想看見的頭……鴻俊,我想你不會知道,在我們死后的未來里驅(qū)魔司會做出什么事,我想你也不會有興趣,你就是那種吶,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也不會管的人!”
“驅(qū)魔司會做什么?”鴻俊微微皺眉。
“你相信你所相信的。”青雄以他熟悉的語氣結(jié)束了這場談話,“我也相信我所相信的,各走各的路,僅此而已……來人,帶他下去�!�
鴻俊被帶走了,而明堂廢墟的斷梁上,一只小白狐伏身,靜靜地窺探著這一切。
天明時分,戰(zhàn)馬備齊,一字排開,特蘭朵帶著陳奉前來送行,李景瓏剛睡醒,騎在馬上出神。阿泰與特蘭朵低聲告別,阿泰摸了摸特蘭朵的頭,親吻了她的額頭。
陳奉來到戰(zhàn)馬一側(cè),順著李景瓏踩在馬鐙的戰(zhàn)靴,抬頭望去。
“爹�!标惙钫f。
“你總是不聽話,爹不疼你了�!崩罹碍囯S口道,朝馬下望了一眼。
陳奉淚水在眼里打滾,李景瓏又說:“你若再擅自離開,你娘也不要你了。”
“我不走了!”陳奉忙道。
“我答應你�!崩罹碍囌f,“會把你娘帶回來�!�
陳奉忙不迭點頭,又問:“啥時候?”
“很快�!崩罹碍囌f,“蟬一開始叫,我們就回來了。”
陳奉:“說好的�!�
李景瓏:“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了?”
陳奉便退后些許,莫日根、裘永思、陸許翻身上馬,阿泰最終道別了特蘭朵,上了馬去,戰(zhàn)馬馳出渝州,在黎明中前往關(guān)中大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李景瓏自打與眾人會合后,便顯得心事重重,不再說話。他們走陸路繞過長江三峽,取道先往漢中,再入長安補給,經(jīng)太行八徑,進入洛陽。
晚春時節(jié),蒙蒙小雨下萬物復生,李景瓏這一路上出乎意料地沒有催促,白天趕路,夜里在驛站留宿。中原大地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后,沿途盡是被燒得焦黑的村莊廢墟,十里之后又十里,大片大片的荒地入春后無人耕種,尸體早已腐朽,烏鴉時而掠過。
入夜,驅(qū)魔司抵達村落,在一處廢墟里點起篝火過夜,烏云密布,小雨淅淅瀝瀝,伸手不見五指。
“走多遠了?”陸許道。
火石聲輕響,莫日根的聲音在黑暗中說:“陳倉�!�
“現(xiàn)在得叫寶雞了�!濒糜浪嫉穆曇粽f。
他們在黑暗里交談,卻看不見對方,莫日根只一下一下地打著火。
“給我�!崩罹碍嚨穆曇繇懫�。
莫日根摸索著將火石放在李景瓏的手指間,李景瓏接過,莫日根反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個微小的動作讓李景瓏一頓。
火石聲再響,李景瓏道:“怎么叫這個名字?”
禹州答道:“因為那兩只雞救了你們的皇帝�!�
李景瓏打了兩下,火就亮了,照亮了他英俊而執(zhí)著的臉龐,陸許認為莫日根簡直是廢物點心,連個火也打不著,莫日根則辯解火石潮濕,不是自己摩擦這么久,李景瓏怎么可以點著?
兩人爭執(zhí)片刻,李景瓏最后說:“一道光出現(xiàn)前,總得艱苦地打上半天火,睡罷,保留體力,明天還得趕路�!�
趕路對驅(qū)魔師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莫日根甚至少有活動身體的機會,都情知李景瓏這么說,不過是自己不想說話而已,眾人便默默地各自找地方躺下。
篝火很小,遠處仿佛有什么在哀嚎,聲音隱隱約約傳來。距離那場天翻地覆的伊始,已過了足有一年。戰(zhàn)亂為這片大地帶來了幾乎無法彌補的創(chuàng)傷,沿途一片荒涼。
但它們就像春天的田野,一切總會再長出來的,區(qū)別只在于長出來的是麥子還是雜草罷了。
“哎�!标懺S側(cè)著身,卻沒有睡著。
“嗯?”莫日根從身后抱著陸許,問道。
“袁昆能預知未來,對不?”陸許出神地說。
眾驅(qū)魔師都沒有說話,自然也沒有睡著,李景瓏則睜著雙眼出神。
禹州插話道:“鯤神很強,他知道幾乎所有的事�!�
裘永思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小陸�!�
陸許仍然忍不住要問:“那么我們的生死,不就早已注定了?就連這次去救鴻俊,他也早就知道了�!�
“線索�!崩罹碍嚦谅暤馈�
驅(qū)魔師們便靜了,一致聆聽他的看法,但李景瓏只說了這兩個字,就沒有繼續(xù)下去。
許久后,禹州道:“什么線索?”
裘永思道:“不要問,有些話,現(xiàn)在不能說�!�
禹州:“???”
陸許馬上明白了,答道:“一旦說出口,就會被他知道?”
“說了也無妨�!崩罹碍嚨�,“不過是我的一個揣測�!�
事實上自從他回到渝州后,便始終沒有開口與部下們溝通這次行動的任何細節(jié),只是讓他們隨自己一同出發(fā),前往洛陽。以驅(qū)魔司眾人對他的了解,通常行動前李景瓏都會有一整套詳細的方案,并朝他們講解。不講解的原因自然是與鯤神有關(guān)。
“若說了反而壞事,就不必說�!濒糜浪嫉馈�
李景瓏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仿佛在考慮,袁昆預知未來的能力如同一個鬼魅,眼下他不在這里,他的探知能力卻幾乎無所不在,遍布每一個角落。
“你們覺得……”阿泰也十分疑惑,眉頭深鎖道,“鯤神早在幾年前,就能預見到今天咱們在這里的談話么?”
李景瓏喃喃道:“使用這種能力,一定是要付出代價的,否則他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發(fā)難�!�
裘永思“嗯”了聲,眾人復又陷入沉默。
禹州又說:“他還能讓人在夢里回到過去……”
“對�!崩罹碍嚨溃案芤赃@能力去改變因果,各位覺得,咱們這次的行動,是不是毫無勝算?”
眾人都沒有說話,李景瓏卻微微笑了起來,說:“我卻覺得不然,占據(jù)了上風的一方,現(xiàn)在其實是咱們�!�
余人不禁動容,陸許皺眉道:“什么意思?”
李景瓏沉聲道:“鯤神不辭千辛萬苦,找到流落人間的心燈,其后青雄讓鴻俊離開太行山,種種經(jīng)過,將心燈交給我。再在長安淪陷當日,以莊周夢蝶之術(shù),讓我回往過去,改變因果……”
“為的就是現(xiàn)在。”裘永思說,“以及他之后的目的。”
“嗯。”李景瓏尋思道,“但就在莊周夢蝶之術(shù)結(jié)束后,我知道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鴻俊本來注定會成魔,但在這錯綜復雜、鯤神親自干預后的因果影響下,我改變了天寶十五年七月十三日的歷史。”
“對�!蹦崭鸬馈�
“所以之后的歷史也將產(chǎn)生一系列的變動�!崩罹碍囙馈�
裘永思剎那明白了,說:“鯤神在安史之亂前所預見的未來,是鴻俊成魔的未來,但這個未來被他改變了,并衍生出不一樣的道路,所以他在幾年前,根本不會知道咱們現(xiàn)在在做什么!”
陸許說:“但就在長安之亂后,他可以重新再看一次,因為已經(jīng)確定了�!�
“不錯�!崩罹碍囎�,側(cè)靠在篝火前的一塊石頭上,注視篝火,說,“一個微小的改變,譬如說鴻俊沒有成魔,也沒有被凈化,勢必將引發(fā)一連串變動,他第一件要確認的事,就是某個他非常執(zhí)著、注意的點是否不一樣了。你們覺得那個點是什么?”
眾人各自紛紛坐起,圍著篝火,裘永思皺眉思考,搖頭。
“事實上我一直不清楚鯤神想做什么�!濒糜浪颊J真道,“妖族與人族相安無事,千年太平,不是很好么?”
阿泰低聲道:“兩族之事,不是能以愿望來寄托的�!�
禹州道:“他不像有多大野心,哪怕是現(xiàn)在,也只是讓青雄當王,自己又不當�!�
李景瓏喃喃道:“那么,我想,也許這個誘因,在于咱們。這次我從怛邏斯之行里也受到了些許啟發(fā),創(chuàng)造歷史,促使鯤神發(fā)動第二次戰(zhàn)爭的,也許正是咱們自己�!�
“什么?”陸許有點糊涂了。
莫日根想了想,突然道:“你在李亨面前說的那番話?”
李景瓏眼中帶著笑意,點了點頭,說:“還有關(guān)于未來的決定�!�
第212章
偷天換日
李景瓏這些日子里始終在思考袁昆行為的動機,阿泰所在的祆教與伊斯蘭世界的戰(zhàn)爭突然就啟發(fā)了他,
那天他面見李亨,
更與眾部下談及,將建立起一個千秋萬載的驅(qū)魔司,成為人間政權(quán)的影子,
永遠藏身于中原大地民間。也許這就是歷史誕生之初。
“現(xiàn)在,
驅(qū)魔司不對妖族構(gòu)成任何威脅�!崩罹碍嚦娙苏f,
“那么一百年、兩百年、八百年甚至一千年后呢?”
裘永思表情凝重,
沉聲道:“你也許找到答案了�!�
李景瓏說:“我想鯤神意圖改變未來,最初并非為了救鴻俊,
更不是為了成全我們,
他的目的,
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
“消滅驅(qū)魔司!”莫日根瞬間懂了。
“他要行動,有的是機會,
為什么這么大費周折?”陸許皺眉道。
“太早消滅咱們�!濒糜浪挤磫柕�,
“誰來對付天魔?獬獄連他們自己也戰(zhàn)勝不了,終究還得靠咱們�!�
李景瓏點了點頭,
眾人隱約感覺到,
這也許是唯一的真相。
“所以�!崩罹碍囀种复蛄藗響指,說,
“線索就在這里,鯤神改變未來之舉,乃是明知不可為仍為之,要逆轉(zhuǎn)未來,
就需要非常復雜而慎密的設計。從鴻俊身上著手,是最快的,因為其中協(xié)力之人太多,他只需要進行推動,這一切自然有人來完成,譬如說我。”
“那么容我們來猜猜。”李景瓏說,“在長安之戰(zhàn)后,他在意的更遠的那個未來,妖族的命運,是否被改變了?”
“我猜沒有。”裘永思狡猾地笑道。
“我也覺得沒有�!崩罹碍囈粨P眉道,“因為他若不朝咱們下手,結(jié)果就是順理成章的,咱們找齊不動明王法器,再徹底凈化掉已經(jīng)殘廢的天魔……”
“不錯�!标懺S喃喃道,“所以他現(xiàn)在才是最焦急的那個�!�
李景瓏點頭道:“越是長遠的未來,要改變起來就越困難,你可以強迫我明早早飯吃什么,吃或者不吃。卻不能決定我三年后會出現(xiàn)在什么地方,因為涉及到這一結(jié)果的‘因’,比決定吃一頓飯更復雜�!�
裘永思說:“假設驅(qū)魔司確實將千秋萬載傳承下去,從此妖族在世間了無聲息,鯤神要做的,就是除掉咱們,或者說,他最想除掉的人,是長史。要達到這個目的,他勢必將付出更大的代價�!�
李景瓏點頭道:“但袁昆所恐懼的那個未來,便注定了我們贏面很大�!�
他凝視著篝火,仿佛從那篝火中能看見千秋萬載后的驅(qū)魔司與妖族的命運。
“只要他不來。”玉藻云低聲說,“人族就贏了。”
鴻俊在牢房里小聲答道:“他一定會來的。”
玉藻云抬眼注視鴻�。骸斑@就是最麻煩的地方。”
“為什么他不來就贏了?”鴻俊皺眉問道。
“你太笨了�!庇裨逶普f,“和你解釋不清楚,待會兒我就去通知鬼王,再派人與驅(qū)魔師們接頭。”
鴻俊道:“你說鯤神會不會連咱們的計劃也料到了?”
玉藻云搖頭答道:“他帶著一身傷回來,法力一定遭到減損,還要應對接下來的大戰(zhàn),如果此時必須去‘看’什么未來,他的注意力一定全集中在你相好的那邊,驅(qū)魔師對他來說才是最危險的�!�
鴻俊似乎懂了什么,卻更迷糊了,玉藻云又說:“把計劃縮小范圍,正是避免他太快起疑心�!�
“好罷�!兵櫩≌f,“我這腦子,簡直是在拖累大家�!�
“挺好的�!庇裨逶频�,“我可不想侍候太有心計的頂頭上司,太累了。”
說畢,玉藻云悄聲離開,躍出牢內(nèi)天窗,回到地面。天亮了,外頭傳來幾聲鳥鳴,陽光從天窗下照了進來,鴻俊扒在天窗前往外看,只能看見巴掌大的灰蒙蒙的天空。
“睡會兒罷�!倍彭n青在牢籠外低聲說。
鴻俊既累又渴,倚著潮濕的牢房墻壁打噸,杜韓青從牢門縫隙內(nèi)鉆進來,在鴻俊懷里蜷成一團,閉上了雙眼。
不多時,輕微的鐵鏈聲響起,伴隨著玉藻云的聲音。
“就怕解不開,總不能連墻壁一起拆走呢,除非青雄,無人能解這鐐銬……”
鴻俊驀然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竟是戰(zhàn)死尸鬼王!鬼王一改以往全身鎧甲的裝束,而是穿著身輕便易于行動的夜行服,蒙面巾下露出灰藍色的上半張臉與雙眼。
玉藻云拖著一道鐵鏈進來,一爪子拍醒了鴻俊懷里的杜韓青,說:“干活了!”
杜韓青睜開雙眼,看看玉藻云,又看鴻俊。鴻俊望向玉藻云懷中的鐵鏈,說:“你想做什么?”
那鏈條與拴在他手上的一模一樣,連符文位置也分毫不差,鬼王小心地抓住牢房手臂粗的鐵柵,伸手用力,將它掰開一個彎,現(xiàn)出容人通過的縫隙,再鉆了進來。
“試試�!庇裨逶颇書櫩∈稚线B在墻上的鎖鏈,十分緊張,“有三根是尋常鎖鏈,最麻煩的只有左腳上這根�!�
鴻俊回頭看那鐵鏈所拴之處,鬼王伸手拉扯,玉藻云說:“速度快,鬼王!”
上一次旱魃摘下那鐵鏈,是從墻中拔出來的,墻上有一道穩(wěn)固的鎖,須得非常大的力氣才能掰開,鬼王兩手齊上,只見那閉合處慢慢被打開,鎖鏈得以抽了出來!
鴻俊忙接住落地的鐵鏈,說:“可我走了,青雄一定會發(fā)現(xiàn)的!”
“沒關(guān)系�!倍彭n青低聲說。緊接著它原地一轉(zhuǎn),躬身從地上站了起來,幻化作另一個鴻俊。
“鴻俊,把你衣服脫了給他�!庇裨逶普f。
鴻俊:“……”
鴻俊上衣已毀,唯一條長褲,還赤著腳,只得脫下來給杜韓青穿上,自己赤著身體。
半晌,杜韓青所幻化出的“鴻俊”將鎖鏈扣好,鬼王把鎖鏈重新拴上,鴻俊道:“我很快回來救你。”
另一個“鴻俊”笑道:“你去罷,不會有事的。”
鴻俊平時很少照鏡子,頂多就正正衣冠,照鏡子時看到的自己與真實看見另一個自己時終究有所不同,見杜韓青所幻化出的這少年一笑,突然就感覺到了李景瓏看他時那怦然心動的感覺。
“快走!”玉藻云催促道,“韓青,你千萬當心金翅大鵬鳥,別露了破綻�!�
那“鴻俊”點頭,鴻俊拖著腳鐐出去,回頭看了杜韓青一眼,兩人互相告別,戰(zhàn)死尸鬼王將牢柵掰回去,抖出一襲披風,包住鴻俊,鴻俊一身鎖鏈解不開,鬼王便將他橫抱起來。
鴻俊忙道:“我自己能走�!�
玉藻云已往前面探路,鬼王沒有回答,只顧抱著鴻俊往前走。
鬼王就這么橫抱著鴻俊,飛速離開了牢房,鴻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之處,赫然正是當初他們搭救洛陽百姓,充當安祿山食糧的活人待的地方,出得地道后乃是寬敞的地宮,再往地面去,鬼王在陰暗中如同魅影,“唰”一聲便到了墻邊。
只差一步就能逃出洛陽宮,其時竟有鳥類撲打翅膀之聲飛過,鬼王馬上單膝跪下,不敢妄動。鴻俊欲探頭看,鬼王卻騰出一手,按住他的頭,讓他別亂動。鴻俊被按著側(cè)靠在他的胸膛前,有種十分怪異的感覺,曾經(jīng)李景瓏也這么抱過他,但他的心跳是有力的。
而鬼王就像一尊雕塑,毫無動靜,四周充滿了一股死氣。
不知過了多久,玉藻云從高處跳下來,低聲說:“鳥兒被我們用吃的引走了,你有一炷香時間,必須在它們吃完前……”
鬼王不等玉藻云說完,縱身一躍,帶著鴻俊翻出宮墻,沿著護城河快速撤離,鴻俊遙遙望了一眼,只見昏暗天空下,整個明堂廢墟中黑壓壓的全是停駐的飛鳥,當真是插翅難飛,哪怕自己成功脫困,只要一回到地面,也會被青雄派出監(jiān)視的鳥兒們發(fā)現(xiàn)。
他十分疲憊,倚在鬼王身前睡著了,感覺到他帶著自己飛檐走壁地翻過了不少地方,許久后終于停了下來。四周一片黑暗,繼而亮起了燈光。
“陛下?”一個聲音焦急道。
鴻俊睜開雙眼,面前乃是頭上纏著一層紗布的男人,把他驟然嚇了一跳。
“朝云?”鴻俊說,“你沒事吧?讓我看看?”
朝云要避,鴻俊卻拉住了他,不料被朝云拉了個趔趄,朝云這才意識到鴻俊法力盡失,十分虛弱,反倒將他扶住。
鴻俊解開他頭上的繃帶,發(fā)現(xiàn)朝云頭部皮肉腐爛,卻已變得十分像個人了,他幾乎是裸著全身,身上全是藥紗與白布,簡直是傷痕累累。
“這是……”鴻俊說,“皮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