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陶罐里一個是煮好的茶葉蛋。到時候用小爐子熱騰騰的保溫——
另一個是煮的熱飲料紅棗桂圓玫瑰茶。
至于蒸籠里——付拾一也不解釋,只等著到時候再揭曉。
付拾一收拾好,行人就三三兩兩的開始來了。
說是要用江水沐浴,可誰也不可能真脫了衣裳跳進江里。
便都只打水上來,用柳樹的嫩枝條沾了水,往身上灑一灑,意思意思。
也可以蹲在江邊,碰了水洗個手洗個臉,意思也差不多。
這里沒有柳樹,故而就有專門的人挑著柳枝來賣——
付拾一看得直笑:“真是有需求就有市場�!�
劉大郎坐在后頭,守著馬,一言不發(fā),瞧那神色,怕是又走神了。
橫豎這會兒沒生意,付拾一就喊他:“阿兄也去洗洗手�!�
不管有用沒用,好歹是個心里安慰。
劉大郎回過神來,意興闌珊:“我就不去了�!�
付拾一暗嘆一聲,到底沒再勸。只一心一意等著生意上門。
今日這里還真是熱鬧,各種賣頭花的,手絹的,胭脂水粉的,蒸餅的,茶水的,還有什么糖葫蘆的,全都來了。
而長安城里的人,也是蜂擁而至。
長安如今風氣開放,又是太平盛世,女郎們也不似前朝拘束,出門不帶帷幕,也是常見。
為了出門方便穿胡服的,也比比皆是。
不過更多的,還是梳了高高發(fā)髻,戴著大朵絹花,插著一頭珠翠,妝容夸張的女郎。
這些女郎個個面白無比,眉毛各式各樣,但都是濃黑無比。而嘴唇,也都是櫻桃一點——
即便是見慣了,付拾一還是覺得這種妝容有點太過夸張了。
且有點東施效顰。
一白遮百丑,可你身邊要是個個都涂個大白臉,你也覺得受不住。
而且脂粉用多了,空氣里都是脂粉香氣。
付拾一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拿蒲扇扇了扇風。
這個天,是越來越熱了。
可那些年輕女郎郎君們,一個個卻興致勃勃——或是三五成群,在地上鋪了席子坐下賞景對詩閑談,或是去雞鳴山上看桃花,還有一起蕩秋千,投壺的。
這種熱鬧的場景,在小地方還真瞧不見。
付拾一看著這些年輕人,只覺得自己也活泛了:這種青春朝氣,真的是只有那個年歲才有。對什么都能保持一種熱切和好奇。
劉大郎見付拾一好奇,好歹愿意開口了:“你去轉一轉,玩一玩,我看著攤子吧。反正也沒人�!�
付拾一搖頭:“我就不去了。天太熱,我懶得動。”
太陽明明晃晃的曬著,再一動,那就該更熱了。
還不如在樹蔭底下呆著。
劉大郎總覺得付拾一不像是年輕女郎,沉穩(wěn)得不像話。
一直到了太陽毒辣起來,付拾一這才吆喝起來:“五色飲,畢羅,云吞——”
付拾一剛喊了一嗓子,就有個年輕女郎帶著丫鬟過來,興致勃勃的:“五色飲是什么?”
“烏梅玄飲,玫瑰黃飲,還有桑葉薄荷綠飲,蜜豆紅飲,乳茶白飲�!备妒耙幌崎_幾個大桶的蓋子,將里頭的東西給女郎看。
女郎來了興趣:“這個乳茶白飲看著不像是酪漿�!�
“我打一點給您試試�!备妒耙恍χ冒沤度~卷了個小杯子,舀了一點兒給她。
女郎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給我來一碗這個�!�
頓了頓,又道:“多來兩碗,我阿耶阿娘也來了。給他們也嘗嘗�!�
說完又忍不住看其他幾個品種:“其他的也是和別家不同?”
“差不太多。但都有不同�!备妒耙粡纳迫缌�,拿干凈白瓷碗舀給她。
女郎讓丫鬟先送回去,自己則是繼續(xù)在攤子前頭問:“那鍋里是什么?”
付拾一一一解釋:“這是茶葉蛋。用茶葉與香料煮出來的,一個五紋錢。這個是畢羅,不過里頭的餡兒是我自己調制的,是玫瑰芝麻蜜的�!�
因為加了玫瑰,所以看上去顏色很是鮮亮。
那顏色透著薄薄的皮透出來,誘得人只想嘗嘗。
女郎家境顯然不錯,茶葉蛋和玫瑰畢羅都買了去嘗嘗。
不大一會兒又打發(fā)人來,買了另外幾種口味的飲料也喝了。
有人開了頭,付拾一的生意就漸漸好起來。裝錢的小罐子都快滿了,甚至里頭還有幾塊散碎銀子。
###第27章
可真巧啊###
眼看到了晌午,付拾一東西就越來越少了。
幾大桶的五色飲都沒了,就連鍋里煮的茶葉蛋也只剩下寥寥幾個。
那一鍋玫瑰餡的畢羅,更是一個不剩下。
云吞倒是還剩下一點。大概是嫌太熱,這個天吃了就更熱。
方良遠遠看見付拾一攤位,就忍不住和自家郎君提醒:“郎君您看!”
李長博看一眼,“嗯”了一聲,算是知曉。
方良嘀咕:“付小娘子怎么這么喜歡賣吃的�!�
自從上次之后,方良就沒再敢吃過付拾一的卷餅。
李長博也都基本在家中吃飯,所以也沒理由光顧。
倒是王二祥這個管不住嘴的,扭捏了幾天,看別人吃得香,自己也安慰自己,說都過這么多天了,早洗干凈了。再說自己有時候不也幫忙抬尸體啥的?
于是又心安理得的開始吃卷餅。
甚至還跟付拾一說:衙門里的人,雖然說可以在衙門里吃飯,但是衙門廚子做得太難吃,要不麻煩,可以賣點簡單的飯菜——
倒是讓付拾一心中一動:要是能承包食堂,其實也不錯。
不過這個事情不是那么簡單,沒有機會,也不好貿然提起。
這會兒方良提醒自家郎君,其實是想避開走——這畢竟這么久沒去,他也是心虛。
誰知李長博卻大大方方的過去了。
瞧見李長博,付拾一就從自己的小馬扎上站起來,看著李長博笑著招呼:“李縣令也是去江邊沐浴的?”
“江邊人多,怕出現(xiàn)意外,所以需得巡查。家里人也過來游玩,故而索性隨行�!崩铋L博解釋一句,隨后又看著付拾一面前這些器具:“都是些什么?可有茶飲?”
一上午了,李長博想著,祖母或許也渴了。
付拾一面露難色:“五色飲已賣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樣玫瑰黃飲�!�
李長博卻覺得正好:“家里人上了年歲,不宜吃涼,這個正好�!�
付拾一就忙拿出碗來裝。
卻不只一碗,而是三碗:“你們也先喝一碗再過去吧。”
方良心里想:付小娘子可真會做生意。
李長博讓方良先過去,將玫瑰飲趁熱送過去給祖母喝,自己看一眼罐子,又說一句:“拿點東西來,讓丫鬟們也喝點�!�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長博一眼,想起了之前方良跟自己說的披風一事兒。
茶葉蛋一共就剩四個,付拾一給劉大郎留了一個,剩下的都用油紙包起來,“這是茶葉蛋,是獨家秘方,風味獨特,送給郎君和家里人嘗嘗。就是數(shù)量少,郎君莫嫌棄。”
李長博卻不受:“不必如此。小本生意,本就不易�!�
付拾一抿嘴一笑:“那便當成郎君一擲千金的添頭�!�
李長博揚眉。
付拾一指了指那個玫瑰飲的罐子:“一罐子也不過就是十來碗�!�
估計李長博他們就能包圓了。
李長博了然,不由微笑一下:“那就多謝�!�
付拾一指了指后頭發(fā)呆的劉大郎,輕聲道:“是我們該多謝李縣令�!�
但凡李長博當時不認真那么一點兒,不堅持那么一點兒,恐怕需要縫頭匠的就是劉大郎了。
李長博只說是分內之事。
不過卻也未再推遲。
方良不多時端著一個銀壺過來:“老夫人說味道極好,甜香撲鼻,再來一碗也不妨事�!�
后頭另外又跟著一個丫鬟,抱著一個大銅壺。
付拾一先將銀壺裝滿,這才將剩余的全倒進了大銅壺里。
剛好就剩下一個底子——
方良問價格:“多少錢?”
付拾一便給了一個價格。
方良拿出一塊碎銀子,只多不少:“多的也不必找,是老夫人喝了好,賞的。”
付拾一笑著謝過,又將茶葉蛋遞給方良:“這是添頭。還請老夫人嘗個鮮�!�
方良接過去,覺得付拾一真是識趣懂事——
此時李長博已將一碗熱玫瑰飲喝盡了,將碗還給付拾一,惜字如金的點評:“好喝�!�
付拾一謝過,目送李長博走遠了,就開始收攤——現(xiàn)在人流也開始漸漸散了,她東西也都基本清空。
劉大郎后知后覺湊過來:“剛才是李縣令過去了?”
付拾一探口氣,認真和他道:“阿兄這么下去不是辦法�!�
劉大郎低頭:“巧娘沒了,我……”
“逝者已逝,生者節(jié)哀。日子還要好好過�!备妒耙淮驍嗨�,“阿兄年紀輕輕,卻暮氣沉沉,白白辜負好時光。多少人想活還活不了呢�!�
劉大郎訕訕:“可我這樣……”
“怎么樣?就算是娶不到媳婦了,收養(yǎng)個孩子,也算后繼有人。若不喜歡這個,也可以行走天下去游山玩水。再不行,不管做點什么喜歡的事情,也比虛度光陰強�!备妒耙皇钦嫒滩蛔×恕�
這些日子,劉大郎就讓他想起一個詞:行尸走肉。
好好一個人,就這么廢了。
劉大郎被一頓連珠炮轟得頭更低:“可是……”
“沒有可是�!备妒耙坏伤骸鞍⑿衷俨皇俏艺J識那個阿兄了。”
劉大郎一愣,不吭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低著頭在琢磨這個事兒。
付拾一懶得管他,繼續(xù)收拾東西。
東西快收拾好了,劉大郎忽然道:“今日是三月三,你也去洗洗手和臉,剩下東西我來搬。然后咱們回家去,你替我出個主意,房子是賣還是怎么樣——”
付拾一眼眸就彎起來:“好�!�
這就對了。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將東西交給劉大郎:“阿兄仔細點。別落了東西�!�
劉大郎似整個人都亮堂起來:“你放心。”
付拾一便去了。
來長安之前,每年三月三也有這個習俗,不過那時候住在蜀地,遍地都是江水河流和分支,所以并不覺得多熱鬧和稀奇——出家門就洗了手和臉,還能順帶洗個衣服。
可現(xiàn)在,雖然城里有護城河,有穿城而過的水渠,可到底不像蜀地那樣。
以至于這江河湖泊都成了稀奇的景致。
付拾一一路去了江邊,尋了個位置不大好的僻靜地方,撩起水來洗了一把臉,又洗了洗手,剛要走,就聽見“噗通”一聲,像是什么重物落水。
付拾一聞聲看過去,卻被樹擋住視野。等繞一下,卻已不見水花。
付拾一皺起眉頭,又等片刻,依舊沒動靜,這才走了。
或許,是什么大魚?
###第28章
該說什么###
付拾一慢慢走回去,還沒等到和劉大郎往回走,忽然就聽見江邊上有人驚呼:“死人了!死人了!”
付拾一一愣。下意識的轉身朝著江邊望去。
劉大郎臉色不太好看,大約是想起了巧娘。
付拾一便垂下眼皮,“走吧�!�
這個事情,和她沒有關系。她不應多管閑事。
可付拾一他們到底還是沒能走了。
江邊出了事兒,所以開始戒嚴,所有人沒洗清嫌疑之前,都不能走。
付拾一和劉大郎略等了一會兒,就看見衙役和兵丁匆匆過去。
又過一會兒,連厲海他們都來了。
付拾一這才恍然:原來這里也是長安縣的轄區(qū)?
那這個案子,是要交給李長博了。
付拾一思忖片刻,看一眼劉大郎:“阿兄在這里等我,我去瞧熱鬧。”
劉大郎點點頭:“去吧。小心些�!�
劉大郎不知付拾一暗地里做的事兒,更不知她本事,真以為她是覺得好奇,想去湊熱鬧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江邊已是里三層外三層。
這會兒人都散得差不多,可也畢竟還是不少人。
出了這個事兒,都圍過來了。
李長博得了消息時候,心里便微微一沉。
隨后,便對祖母抱歉告罪:“恐怕祖母要自己先回去了。我這里有個公務——”
杜太夫人擺擺手,韶華不再的面上是體貼的笑:“去吧去吧。只別太晚歸家�!�
李長博不好意思的笑一笑:“祖母放心。路上慢些,別顛簸了�!�
杜太夫人年歲大了,顛簸得厲害,容易鬧頭暈。
杜太夫人見他貼心,面上笑容就更和藹:“去吧。”
李長博匆匆?guī)е搅甲�,只叮囑管家方參好好照顧杜太夫人�?br />
方參是方良的爹,跟了杜太夫人有三十好幾年。如今過來長安這邊,蕭太夫人就將他們一家?guī)е恕U靡埠头搅级鄨F聚。
方參歷來穩(wěn)重,只讓李長博放心去,家里不必憂心。又叮囑兒子好好當差。
李長博去后,杜太夫人看著他走遠的背影,這才嘆了一口氣:“這孩子……”
方參知道杜太夫人這是擔心李長博的婚姻大事,便勸:“咱們三郎這樣好,定能配個好女郎。只是緣分還沒到�!�
杜太夫人噙了笑,眼角成了細細的紋路:“這倒是。罷了,既然他不愿意,就讓他爹娘再等等。不著急。兒郎家,怕什么年紀大?”
方參寬她的心:“可不是這個理?”
杜太夫人還擔心李長博去處理的事:“怎么今日還出了事兒�!�
方參大概知道是出了人命,不過并不知詳情,更不會打算說出來讓蕭太夫人擔憂,就只道:“人多難免擁擠,或是起了什么紛爭。”
杜太夫人點點頭,也就撂開不想了。
李長博一路到了江邊,就看見江邊上濕漉漉躺著一人,臉上蓋著帕子。
看樣子,還是個年輕女郎。
李長博問厲海:“仵作呢?”
厲海面有難色:“昨兒喝多了,這會兒還沒醒呢�!�
李長博沉默片刻,手指緊了緊,“那穩(wěn)婆呢?”
“已去請了�!�
“戒嚴了?”
“是,不少人都有些急躁�!�
李長博思忖片刻,微有些頭疼:“這么下去,必起吵鬧�!�
這樣熱的天兒,又死了人,人心惶惶的,不盡早解決不是事。
李長博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了人群里的付拾一。
付拾一既不像旁人那樣,面對尸體躲躲閃閃,想看不敢看,也不和旁邊的人竊竊私語。
她就皺著眉頭,盯著尸體大大方方的看——
那沉著冷靜的樣子,簡直就是鶴立雞群,想不注意到她都難。
李長博招招手:“你來。”
所有人順著李長博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然后又齊刷刷給她讓出一條通道。
付拾一左看右看,這才發(fā)現(xiàn),還真叫的是自己。
這么眾目睽睽之下,她倒沒什么不自在的,反而依舊沉穩(wěn)冷靜,落落大方走上去,淺笑著問他:“李縣令叫我什么事兒?”
李長博是真沒客氣,伸手指了指:“勞駕你幫我先看看�!�
李長博這個要求是真突兀。
可更叫人覺得怪異的的是付拾一。
付拾一居然半點意外也沒有,就這么落落大方一點頭:“行。”
圍觀的吃瓜群眾:咦,這個小娘子是什么來歷!難道都不怕嗎!她和李縣令是什么關系!
不敢伸長了脖子看女尸不要緊,并不妨礙他們伸長了脖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蹲下去要掀女尸臉上的手帕,都能感覺那些目光快把自己身上燙出個洞。
付拾一轉過頭來,莊嚴肅穆的要求:“用布圍起來。別讓人瞧了�!�
布不好找,不過幾個不良人卻很是干脆利落的解下了自己的下裳,然后四面一圍——
雖說談不上密不透風,可好歹也遮了個八八九九。
任由吃瓜群眾伸長了脖子,也看不見帷幕里頭是啥情況,不由得一個個更抓耳撓腮的好奇。
因是女尸,所以就連李長博,雖然也在帷幕里,卻并不看,只是背過身去。
拿下帕子,付拾一并不認識女尸,但卻還是惋惜片刻。
年輕,貌美。即便是頭發(fā)散亂,人沒了氣息,卻依舊看得出膚若凝脂,嬌俏可愛。
“能否看出,是意外落水,還是被人謀害?”李長博沉聲問,聲音不高也不低,恰好付拾一能聽清楚,而不遠處圍觀群眾卻聽不太清。
付拾一搖頭:“要仔細檢查后才能知曉�!�
說完這話,付拾一毫不憐惜的半跪在地,重重一按女尸胸膛。
登時口鼻里都涌出水來——
且每一下都有水涌出來,也不知她嗆進去多少水。
“肺里全是水,是溺亡無疑。”付拾一確定了死因。
接著檢查手腳脖子一類的地方,發(fā)現(xiàn)并無任何傷痕或是打斗的痕跡,她這才又道:“并無打斗掙扎痕跡,應該不是被人摁進水里。但也可能是猛然被推進水中�!�
李長博聽到這里,眉頭已經(jīng)皺起來:“所以是自己投江?”
付拾一沒下定論,反而說起了自己剛才的經(jīng)歷:“我之前來江邊洗手,曾聽見一聲入水聲。差不多和死者溺亡時間對得上。”
###第29章
怪異之處###
所有聽見這話的人,都忍不住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淡淡道:“我與死者素不相識�!�
李長博只兩個字:“繼續(xù)。”
付拾一這個時候提起這個,顯然是有特殊之處。
“我聽見水聲后,第一反應是有人掉進水中,所以我沒立刻走,而是等了一陣�!备妒耙惠p聲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她沒說自己的猜想。
可李長博卻一下子就想到:“死者掉進水中,并未掙扎。所以,要么就是她自己跳河尋死,要么就是無知無覺下,直接被丟進去,所以才沒有掙扎起水花——”
付拾一輕聲提醒:“即便是自己尋死,嗆水和窒息太難受,人會忍不住掙扎的�!�
李長博的神色又凝重幾分。
既然是如此,那這個事情,就不簡單了。
付拾一低下頭,繼續(xù)檢查手指,隨后就有了發(fā)現(xiàn)。
付拾一輕聲道:“指尖有輕微劃破痕跡,而且不只一下,傷口微微收斂,雖然并無血跡,但應是新傷�!�
李長博雖沒湊過來看,卻也有論斷:“這這么說來,或許是死前用過刀?或是被人弄傷了?”
“不像是被別人,更像是自己。一個手上有,而另一個手上沒有——”付拾一仔細檢查過雙手,又發(fā)現(xiàn)指甲縫里有些污垢。
她讓衙役削了個小木簽來,輕輕的將污垢挑出來,蹭在雪白的棉布帕子上。
如果有精密儀器,哪怕是個顯微鏡,也能判斷一下這個東西是什么。
李長博看了一眼之后,便吩咐會水性的人潛入江底看看。
還特意從付拾一聽見水聲的地方下去的。
不多時,那人潛上來,拎著一截斷掉的繩子。
然后又將帕子拿出來。
里頭赫然包著江底的泥沙。
兩相一對照——李長博深吸一口氣:“她是已經(jīng)沉到了江底,在江底掙扎過�!�
“底下有一個大包裹。里頭包著兩床棉被�!睗撓氯ツ侨肆嘀槔K遞上來:“這是新割開的斷口�!�
付拾一腦子里立刻就浮現(xiàn)出畫面來。
可卻不及李長博說得快:“這樣一來,死者手上的傷口也就解釋得通了。”
李長博深吸一口氣:“畫像畫好了沒?讓人拿著去問問,看看誰見過她。或是認識她的。”
付拾一聽他井然有序,思維也清晰,就靜下心來,專心檢查。
其實,這個時候,解剖是最有效的法子。
看看胃部里還有什么殘留,大概知道是什么時辰吃過什么,起到的輔助作用會很大。
只可惜……當下人的思維,總是死者為大,損傷尸體,是世人所不能接受的。
除卻手上的傷之外,死者軀體上沒有任何傷痕。
付拾一又去檢查她的下體,發(fā)現(xiàn)也并無侵犯過的痕跡。
死因是溺水。
可是卻并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去,而是被人謀殺。
謀殺的手段也有些聰明的意思:棉被比起石頭,好拿太多�?梢患�,比起石頭來,也不輕。
這么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被人用繩子綁著,丟進河里——
作案的人,心腸是真的狠。
可是緣由,卻不知曉。
也不知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
付拾一垂下眼眸,思忖片刻,又仔細的翻開死者眼皮看了看。
發(fā)現(xiàn)有輕微的毛細血管破裂出血。
付拾一眼前一亮,隨后將死者頭抬起來,用手指仔細的去摸后腦勺。
果然有異樣。
付拾一讓人幫自己將死者翻了個身。
然后扒開后腦勺的頭發(fā)——
一個傷口出現(xiàn)在了付拾一眼前。
傷口不大,微微有些紅腫出血的痕跡。
雖然水泡過,但是依舊是看得出有結痂痕跡。
付拾一按了按,發(fā)現(xiàn)有明顯骨擦感,“輕微骨裂或骨折,判斷死者生前至少一刻鐘左右,被擊打過后腦勺。力度如此大,很可能造成了腦挫傷,和腦出血,這兩種哪一種,都可能引起了昏迷�!�
李長博越聽越怪異和懵懂:“腦挫傷?腦出血?”
付拾一頓了一下,想了個淺顯易懂的:“吃過豬腦沒有?就是腦花軟軟的,猛然被震蕩,就造成了損傷。會引起人昏迷,嘔吐,甚至變笨的。腦出血就是出血了,但是流不出來,壓迫到了腦花或者神經(jīng),就像中風那樣,可能人一下子就倒下去,然后控制不了手腳——”
李長博滿臉迷茫:“腦花?神經(jīng)?”
李.世家子弟.真公子哥.長博,這輩子還真沒見過腦花這種東西。
豬頭見過整個的,那是祭祀用的,也不真吃。
付拾一頓時想到了麥苗與韭菜事件,然后微妙看李長博一眼。
咳嗽一聲,換了個說辭:“反正就是腦子里裝的東西�!�
付拾一指了指自己腦袋,一臉認真。
李長博垂眸,重新說起正事兒:“這么說來,是先有人打昏了她,然后才帶過來沉入河中�!�
付拾一點點頭,松了一口氣。她可解釋不出來了。
李長博若有所思,旋即下令:“所有馬車一律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家�!�
棉被加上大活人,只有馬車才能掩人耳目。
付拾一苦了臉。
她和劉大郎就是馬車過來的——如今是走不了了。
李長博看她一眼,忽又道:“你先回去罷�!�
付拾一對于賺錢多沉迷,他大概清楚。
付拾一忙道謝,本打算就這么走了,可想了想,還是道:“這件事情,恐怕不簡單。死者肌膚細膩如玉,可見養(yǎng)尊處優(yōu)。身上還有金鐲子,金鎖。怕并非普通人。”
“而且能想出這個法子,也不是普通人�!�
“對方既敢這么做,那肯定是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拖的時間越長,越不容易破案�!�
任何案件都有一個時效性。
過了那個時間,破案的幾率就會幾何倍數(shù)的縮小。
付拾一說到這里,才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仵作來后,可請他開腹取出胃容物,看看食物殘渣�;蛟S能判斷她之前吃了什么�!�
“以及,我之前聽見水聲后就抬頭了,卻并沒有看見人�?梢娔侨松硎趾苊艚��;蛘�,要么就是對這一片十分熟悉,所以能立刻藏好自己�!�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神色凝重:“若是……我便叫方良來接你�!�
###第30章
你懂了嗎###
這一刻,付拾一忍不住怪異看他一眼。
隨后趕緊收回目光,“好,我在家中等著。”
付拾一和劉大郎拿著李長博的條子,在別人目光中,心虛的開后門家去。
劉大郎問付拾一:“怎么樣了?”
“是個年輕女子,溺死了。”付拾一也不能透露太多,所以只是簡短一句。
劉大郎唏噓片刻。
隨后卻問起付拾一:“那李縣令怎么會給你寫個條子——”
“畢竟是熟人,而且他也相信我的人品�!备妒耙唤z毫不吝惜的給自己臉上貼金。
然后看著劉大郎深以為然的樣子,略臉熱。
劉大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以后你怎么打算的?我聽見謝大娘在背后議論你了�!�
提起這個事情吧,劉大郎就覺得對不住付拾一。
付拾一不甚在意:“說就說吧。畢竟我天天進進出出的,她是個孀居的寡婦,的確不合適。等找著了屋子就搬。這次我想找個單獨的院子�!�
劉大郎問付拾一:“你一個姑娘家,獨居也不合適。不然買個丫鬟作伴也行——”
頓了頓,他跟付拾一說:“我想著,我也該出去掙錢了�?傔@么下去,的確是不合適�!�
付拾一對于買丫鬟的事情有點抗拒,干脆繞開不提:“阿兄是打算去接活?”
“嗯�!眲⒋罄蓱宦暎骸翱傋≡诳蜅R膊皇且换厥聝�。但是住回去也不太行。等我出去一趟,掙點錢,就將屋子重新翻一下�;蛘哔u給外地客商,看換一個宅子住�!�
觸景生情,可以理解。
付拾一深以為然的點頭,想了想沒阻攔。
“先別接遠的,接個近的。阿兄也知道,我孤身一人的,又人生地不熟——”
這個時候,劉大郎走遠了,她也不放心。
劉大郎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