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長博總覺得,新官上任的付拾一,和之前還是有點兒不一樣的。
這一刻,他不是這里頭說了算的人,付拾一才是。
這種感覺吧,讓他覺得有點兒微妙。
付拾一倒是很平靜,一路走到了被帳子遮住的床榻跟前,先是盯著帳子上的血跡看了看,而后出聲:“血跡已經(jīng)干涸,根據(jù)形狀和大小來看,極有可能是擦拭留下的�!�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將帳子掛起,床榻上的尸體,毫無征兆就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死者渾身赤裸,雙目圓瞪,仿佛是在訴說自己死不瞑目。
死者身上最明顯的傷痕,就是雙腿之間的一片腥紅。
那血流了不少,在床榻上暈染出一大片來�?瓷先ズ軌延^。
而且不僅是血跡,還有其他排泄物。
血腥味,混合了屎臭味,尿騷味,別提多上頭了。
即便是隔著口罩,也聞得一清二楚——
付拾一就在這種味道中,從容不迫走上前去仔細觀察。
鐘約寒緊緊跟著。
付拾一指著死者圓圓睜大的眼睛:“眼睛結(jié)膜有點狀出血,這種情況,一般是死于窒息的人,會有的。你再看臉上,他臉色發(fā)紺,嘴唇發(fā)紫,也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
鐘約寒連連點頭,將自己看到的情況記在心底,儼然是個好學(xué)生。
付拾一滿意極了,又指著尸體手指:“指尖末端也是發(fā)紫,這也應(yīng)該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但是——”
付拾一又指了指死者手腕上的痕跡:“這明顯有捆綁過的痕跡,所以也會造成血脈不暢,血氣淤積在肢體末端�!�
鐘約寒沉聲道:“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只能告訴他:“是機械性窒息死的。但是用什么辦法造成的機械性窒息死亡,還要進一步確認�!�
“什么叫機械性窒息?”徐雙魚永遠是那個發(fā)問及時的寶寶。
付拾一暗嘆:好多詞需要解釋。。
不過,既然是決心做個好老師,付拾一自然要耐心通俗的講解;“就是外力阻礙呼吸。比如,上吊,掐脖子,勒脖子,捂住口鼻,或者壓住胸腹部,吃東西嗆死,掉進水里淹死。這樣的快速窒息死亡,就叫機械性窒息死亡。”
###第116章
心中疑惑###
鐘約寒和徐雙魚明白了。
就是李長博也明白了:“所以,現(xiàn)在只能判斷他是窒息而死。尚不能判斷他殺或者自殺——”
付拾一頷首,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目光,心道:真是個好苗子,可惜了。
緊接著,付拾一讓鐘約寒搭把手:“看看尸體背部。”
尸體背部已經(jīng)有明顯尸斑,而且連成了一大片。
付拾一輕聲道:“按照常理,尸斑和小范圍尸僵出現(xiàn)在死亡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左右,當兩個時辰左右,是片狀,各自不相連,且尸僵開始大部分出現(xiàn)。當三個時辰左右,尸斑融合成大片,尸僵在全身出現(xiàn),嘴唇開始皺縮�!�
鐘約寒立刻就做出了判斷:“尸斑已經(jīng)連成了大片,但是尸僵卻并沒有全身出現(xiàn),嘴唇也沒有開始皺縮,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兒?”
付拾一當然也注意到這個現(xiàn)象,當即就給出解釋:“因為死者死于機械性窒息,尸斑出現(xiàn)較早,也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表現(xiàn)之一。原因是因為這種急性窒息,會導(dǎo)致血液淤積,故而出現(xiàn)比較早。”
鐘約寒恍然,腦子里頓時也和之前辦過的案件重合,然后深以為然的點頭。
不知不覺,他看向付拾一的目光,也是更為鄭重。
付拾一看過了背上的尸斑,斷定的說了句:“尸體尸斑沉積于背面,說明死后并沒有挪動過,這就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
徐雙魚對之前的問題還念念不忘:“那他到底是死之前被傷了,還是死后被傷——”
付拾一咳嗽一聲:“那么這就又涉及到了一個新的知識點�!�
付拾一伸手指向那血糊糊的地方:“你們仔細看傷口。”
鐘約寒也顧不得那種上頭的味道,湊近一些去看。
付拾一指著傷口邊緣:“傷口會有一個收縮,翻卷,有生活反應(yīng),說明就是生前傷。就像是平時自己傷到了自己,你會發(fā)現(xiàn),過一會兒傷口就會自己收縮一點,不管是皮,還是肉,都在盡可能的收縮,聚合。更久一點,傷口邊緣還會紅腫,甚至冒出淡黃色透明的水幫助結(jié)痂�!�
“這些,都是因為活人的傷口,都會自行愈合的緣故造成。所以叫做生活反應(yīng)。有這種反應(yīng),就證明還活著�!�
“相反,若是傷口直接呈現(xiàn)出一種豁口樣式,沒有絲毫收縮跡象,就說明是死后造成。”
鐘約寒已作出了判斷:“這個傷口,應(yīng)是生前造成。整個皮肉都在收縮。而且血流了這么多——”
付拾一欣慰點頭:“對,死后傷血流也不會很多。因為人死后,血不再流動,即便是創(chuàng)口出血,也就只是因為那地方還有積存的血液而已�!�
所以出血量是有限的。
徐雙魚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難以置信:“那得多疼�。俊�
李長博卻已經(jīng)想得更深:“若是生前造成這樣的傷,說明兇手必定是想折磨死者。而且……怎么做到才讓人不至于因為疼痛大喊大叫,奮力反抗——”
即便這個宅子里的人是聾啞人,可也不至于周圍鄰居都是死的。
真大聲慘叫,鄰居是能聽見一點端倪的。
付拾一指著尸體手腕和腳踝上的那些勒痕和摩擦造成的皮損:“因為死者是被綁起來了�!�
付拾一又伸手輕輕的將死者的下頷掰開,仔細觀察了一下唇角和口腔粘膜,而后肯定道:“他沒有慘叫出聲,是因為他的嘴也被堵住了。”
“嘴被堵住的人,也不是完全不能發(fā)出聲音,可是絕對不會十分尖銳高亢,不足以傳播很遠。自然就聽不見。”
付拾一再說一個事實:“而且,當人身上有巨大創(chuàng)口,是沒辦法再大叫出聲的。疼得說不出話來,這句話并非一句簡單形容詞�!�
李長博頷首,眉頭皺得更緊:“這么說來,兇手很有經(jīng)驗。綁起來,不會反抗,堵住嘴巴不讓對方叫人——”
“那么,他是如何將死者綁起來的?他又是怎么進入室內(nèi)的?”
這個不用付拾一回答,厲海就能回答:“門栓是好好放著的,上頭也并沒有任何刀劃的痕跡,所以,不是從外面將門打開的。而且他們當時一推門就開了,可見當時兇手離開就是從門走的。”
“窗戶我們也看過,這個天氣,一直都是開著的,但是窗欞上沒有任何腳踩的痕跡�!�
“要么是從窗戶進去,兇手十分熟練,所以什么痕跡也沒留下。要么,就是死者自己開門放人進來的。再要么,就是兇手提前埋伏起來,等著死者回屋睡覺�!�
付拾一附和:“厲海分析得很對。不過這一點,咱們或許可以問問死者�!�
付拾一說得煞有介事,以至于眾人在這一瞬間,心里頭都升起了一股荒謬感來——人都死了,怎么問他?他又要怎么回答?
想得多了,更是叫人忍不住有點兒背后發(fā)寒。
付拾一很快就給大家解了秘:“鐘郎君你看看尸體后腦勺和后脖子�!�
鐘約寒將死者翻過去,扒拉開頭發(fā),仔細看了看。然后搖頭:“沒有敲打過的痕跡�!�
“后脖子上也沒有任何痕跡�!�
付拾一點頭:“看來就不是被打昏了。”
李長博若有所思:“所以就剩下了兩種可能——一種是死者心甘情愿,另一種,就是用了什么讓人昏厥過去的藥——”
付拾一欣然點頭:“李縣令果然聰明。”
李長博面上不顯,只是輕輕咳嗽一聲:“只是這兩種方法,卻不好確認——”
付拾一笑瞇瞇:“當然有。”
李長博揚眉:“那就有勞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給了他一個“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死亡時間應(yīng)當是中午過后。屋子外頭還擺放著吃食,顯然是吃過午飯。掰開嘴巴聞聞,有沒有酒氣,就知道他喝酒沒喝酒。如果沒喝酒,自然不會醉酒昏睡�,F(xiàn)在這樣的天氣,中午還不至于需要午睡。所以一個大活人,在吃飯時候,或者剛吃過飯之后,屋里進來人,他不會不知。”。
這段話,頗有些信息量,李長博忍不住琢磨了一番。
###第117章
信息略大###
李長博又去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返回之后,便已經(jīng)有了計較:“那個兇手,是死者請來的客人�!�
“飯菜略豐,恐怕是特意買來,死者家境不豐,自己吃飯,絕不至于還要從外頭買酒菜回來�!�
說到了這里,他頓了頓,神色有點兒陰沉:“我看那菜,都是面上動過,靠近碗筷這一邊也動過�!�
這下連徐雙魚也恍然大悟:“一般來說,一個人吃飯,不會有兩種習(xí)慣�!�
每個人吃飯,都有各自的習(xí)慣。有喜歡從盤子邊緣開始夾菜,有喜歡從上面吃到下面。更有那習(xí)慣不好的,會撥著吃。
所以,兩種分明不同的習(xí)慣,說明吃飯的人,有兩個。
可是那桌上的碗筷,卻分明只有一個了——
付拾一輕聲下了定論:“兇手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和死者的關(guān)系,所以特地收過碗筷�!�
李長博這個時候面上就有了一點笑意:“可偏偏,越發(fā)讓我們知道了他和死者的關(guān)系�!�
付拾一對李長博豎起拇指:“見微知著�!�
李長博謙遜:“不及付小娘子�!�
徐雙魚緊緊看著兩人,圓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等待:付小娘子和李縣令又要開始了……
鐘約寒咳嗽一聲,打斷了二人:“那動手用的兇器呢?”
既然是切下來那么大一塊東西,兇手目的是什么?
付拾一和李長博失去互吹機會,隨后付拾一就又去看傷口。
她問鐘約寒:“你覺得兇器是什么?”
鐘約寒搖頭:“看不出來。但是應(yīng)該很鋒利。”
付拾一點點頭;“因為是切了一塊下來,形成了多次的切割,所以并不好判斷是什么東西。但是你看,傷口并不是平整一片,而是斷面參差不齊。有一條條的割痕——”
鐘約寒驚駭了一下:“所以,是一點點割下來的——”
付拾一點頭:“從切割痕跡可以看出,整個器具刃口能用力的地方,只有一指長,不到一指寬——什么東西切割痕跡會呈現(xiàn)成這樣?”
李長博幾乎脫口而出:“烤肉匕首�!�
付拾一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李長博。
李長博沉聲解釋:“突厥商人喜歡吃烤全羊�?救虿⒉荒軐⒀蛉庖淮涡钥臼欤际且粚訉拥母钕聛沓�。表面熟了之后,就用這種隨身攜帶的匕首薄薄的片下來一層吃掉。后來這種吃法,也成了一種野趣。年輕人聚會時,多有這種玩法——”
付拾一明白了。這種野性和粗狂的篝火晚會,歷來是年輕人的最愛。
“我曾參加過宮中的宴會,親眼見過。甚至也有兩把這樣的匕首。切割肉類,尤其是大面積切割,就會是這個樣子。”李長博皺眉,想起之前的情景,然后說了句:“只有熟練使用的人,才能切出這樣的形狀�!�
眾人都忍不住有點兒覺得怪怪的。
偏偏付拾一還要說出來:“這烤肉和閹割聯(lián)合在一起,兇手都不怕以后吃不下飯嗎?”
眾人有點兒想反胃:那地方和烤肉……不行了,有點惡心。
“不過,閹割這種行為,通常也會是一種心里想法的折射。”付拾一分析得津津有味:“你們想想,什么樣的人,會如此憎恨男性象征?”
眾人忍不住被這句話引得腦洞大開。
徐雙魚遲疑開口:“因為被強迫過?”
鐘約寒這次也忍不住猜測:“極有可能。對方可能就是為了復(fù)仇——”
李長博思忖片刻:“也可能是家里人被兇手輕薄過,所以為了復(fù)仇——”
付拾一提供一個新思路:“嫉妒呢?喜愛呢?這么完整切下來,說不定要回去收藏——”
眾人:……付小娘子你口味是不是太重了?
付拾一面對眾人詭異目光,聳肩:“又不是我有這樣的癖好,你們防備的看著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沒見過——再說了,保存不好還會生蛆,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曬干了,那也縮成一團了,還能看出什么?”
李長博按住額頭狂跳的青筋:習(xí)慣,習(xí)慣,習(xí)慣就好。
鐘約寒冷著臉。
徐雙魚眨巴眨巴眼睛:“付小娘子你說得有理有據(jù)�?赡銥槭裁匆忉�?”
付拾一:……是啊我為什么要解釋?
付拾一面癱臉的繼續(xù)開工:“這樣的切割,不僅會造成肉體上的疼痛,還會造成心理上的折磨,可見兇手十分殘忍,且冷靜。這件事情,絕不可能是激情殺人,肯定是預(yù)謀,而且,說不定還不是第一次�!�
鐘約寒也進入狀態(tài):“為什么?”
付拾一嘆一口氣:“我就是讓你去殺一頭豬,你頭幾次都不會干脆又利索的。你知道一刀下去血會冒出來,和你真的看見血一下子冒出來,感覺還是不一樣的。當血冒出來,死者開始拼命掙扎時候,如果是第一次,那么兇手極大可能會猶豫,甚至因為把控不好力道,出現(xiàn)一個大的變化�!�
鐘約寒明白了:“可是這個傷口,整個很平滑,每一次切割痕跡,都很均勻�!�
“兇手做這一切時候,冷靜得就像是平時下廚房切菜�!备妒耙宦曇粲悬c冰冷:“要么就是天生的沒有同理心,冷漠,變態(tài),要么就是熟練了�!�
付拾一很誠實:“即便是我,你讓我對活人動刀子,我也會覺得緊張,有壓力。絕不可能像對待尸體一樣。畢竟,我會覺得,這是同類,是活生生的人。這是一條人命�!�
眾人齊刷刷看著付拾一露出懷疑的目光:我們才不信!
付拾一面癱臉:愛信不信。
李長博腦子一直都在飛快運轉(zhuǎn),這個時候想到了一個關(guān)鍵的東西:“那么,切下來那一部分,兇手是帶走了嗎?”
付拾一輕聲道:“不一定。也有可能扔在屋里哪里了。李縣令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水缸——”
李長博:記得,怎么不記得……我能說當時你讓我去看,我還嚇了一跳嗎?
付拾一看一眼鐘約寒:“好了,準備記錄驗尸結(jié)果�!�。
付拾一深吸一口氣:“死者男,年紀,二十八歲。死因,機械性窒息。四肢有綁縛痕跡,男性性征器官被整個切下,并無挪動痕跡。男性性征器官失蹤�!�
###第118章
疑點很多###
“目前只查明這些,剩下的,只能帶回去,再進行更詳細的尸檢。而且有些痕跡,也會因為時間,而出現(xiàn)�!备妒耙幻蛑浇�,有些無奈。
現(xiàn)在的檢驗條件實在是太簡陋,微生物,化學(xué)成分,指紋這些,如果都能用上,那簡直就是分分鐘破案了。
付拾一讓鐘約寒和徐雙魚將尸體略做處理,就讓不良人先將尸體送回衙門保存。
不然這樣熱的天,腐敗很快會出現(xiàn)。
挪走了死者之后,鐘約寒和徐雙魚看著付拾一并不打算走,就有些發(fā)愣。
付拾一道:“有的時候,想要知道死者想說什么話,不僅要看看死者身上的痕跡,還要看案發(fā)現(xiàn)場的痕跡,了解死者的習(xí)慣。才能知道最準確的信息�!�
“不良人們畢竟不了解尸體現(xiàn)象,他們或許能夠心細如發(fā),找到許多痕跡,做出許多推斷,可在發(fā)現(xiàn)各種痕跡,與尸體痕跡相互照應(yīng),并不我如我們。”
徐雙魚恍然大悟的點頭:“好像還真是�!�
鐘約寒沉默片刻:“那我們要做的,比從前多�!�
“所以,如果說查案,不良人們是手,我們就是眼睛和耳朵,而李縣令,就會是那個頭腦�!备妒耙晃⑽⒁恍Γ骸叭币徊豢��!�
眾人:付小娘子你這么抬高你自己真的好嗎?偏偏我們還無話反駁。
李長博微笑頷首:“付小娘子說得對�!�
付拾一:當然對,這是經(jīng)過世界驗證和推崇的配合模式。
付拾一不打算讓鐘約寒和徐雙魚閑著:“現(xiàn)在咱們重新從門口開始看。”
徐雙魚眨巴眼睛:“為什么是門口?”
“因為兇手也是從門口進去�!备妒耙粐@一口氣,誠摯建議:“雙魚啊,你要不要回頭嘗嘗我做的豬腦?”
即便是屋里還彌漫著那上頭的氣味,徐雙魚的眼睛還是亮了一下:“豬腦?為什么?好吃嗎?我還沒吃過——”
鐘約寒腦子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來,不過還沒有來得及阻攔徐雙魚,就聽見付拾一一本正經(jīng)道:“因為以形補形�!�
屋里的人反應(yīng)了片刻,然后就都忍不住憋笑:沒辦法,這是案發(fā)現(xiàn)場,嚴肅莊重才行,不能笑,不能笑。
鐘約寒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或許真可以試試。”
徐雙魚:……師兄!我覺得你不疼我了!
說話間,一群人重新烏泱泱退出來,到了大門口。
那宅子主人這會也緩過來了,勉強跟了過來。
于是這么多雙眼睛,都炯炯有神的看著付拾一一個人表演。
付拾一站在門口,輕聲道:“屋里并無什么值錢擺設(shè),而且還是借居此處,他應(yīng)該不會輕易請人來做客吧?”
“是。趙熙他當初借住,我就曾經(jīng)與他說過,不喜他請旁人來做客�!狈恐鞴容砩锨皝恚瑲馊鯚o力的解釋了一句。
“可是他不僅將人請來了,還買了酒菜——”付拾一踱步進去,看著桌上的酒菜,輕聲疑惑。
李長博其實早就看出來頭:“是知味樓的酒菜�!�
“知味樓,有一道名菜,叫做水晶魚膾�!崩铋L博伸出手指,輕輕一點:“水晶魚膾,珍郎寶盤,這兩樣,都是知味樓的�!�
他接著說下去:“兩道菜,價格都不便宜。對死者趙熙來說,更是不便宜�!�
趙熙如果頓頓能吃這樣的菜,自然不至于是要借住在別人家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么說來——”
李長博一語中的:“這個人對于趙熙來說,必定是十分重要。不僅請過來,還下了重金——”
厲海此時說了句:“可惜他的書童可奴失蹤,否則……便能知曉很多事�!�
付拾一微微皺眉:“失蹤?什么時候失蹤的?”
郭先蓓擦了擦腦門上的虛汗:“門房說,中午時候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膳鲩T時候說,自己去給趙熙買紙筆�!�
李長博揚眉:“要么是趙熙故意將人打發(fā)出去,要么就是他自己跑了�!�
付拾一輕聲道:“可是,他卻沒有再回來�!�
所以,為什么一去不回?
付拾一和李長博交換了一個眼神:會不會就是他?
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理由呢?奴殺主,不管因為什么因由,定是杖斃。
而且可奴是奴籍,私自逃走,也是重罪,即便是能到了哪個地方隱姓埋名,那也是一輩子休想有個正式身份。更不敢露頭。
付拾一輕聲問郭先蓓:“那可奴逃走時候,是幾時?飯菜知道是什么時候送來的嗎?”
郭先蓓點頭:“飯菜是在看門的老丁頭吃飯前就送過來的。是酒樓的人送來的,可奴親自在門口接的。當時老丁頭要做飯,就沒管,只是飯做好了,可奴從里頭出來,抱怨了兩句說太陽這么大,還讓他去買東西。”
李長博心中微微一動:“老丁頭不是聾啞么?”
郭先蓓點頭:“不過能看得懂一點唇語。他小時候也是為了救我爹掉水里,發(fā)燒,燒壞了,這才變成了聾啞,所以我爹留下話來,要給他養(yǎng)老送終,不可苛待。因此這個宅子,就讓他一人呆著,也算是讓他在這里養(yǎng)老。”
李長博點頭,不動聲色:“那他對趙熙這個人,是如何評價?”
郭先蓓一愣:“這個倒是沒問�!�
李長博笑笑:“那就將老丁頭叫來問兩句�!�
老丁頭如今一把年紀,腰也彎了,背也駝了,走路都慢慢悠悠的,看上去就是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
若說他殺人……怕是有困難。
李長博還是問了那個問題。
老丁頭就用手比劃了幾下。
郭先蓓翻譯:“很用功,也很懂禮。對可奴也很好。”
眾人就奇怪了:這么說來,這個趙熙還是很好的人了。那這么一個好人,怎么就被殺了呢?還要在臨死之前,受這么大的折磨——
李長博微微皺起眉頭,最后才問了句:“你見過趙熙的客人嗎?”
老丁頭連連搖頭擺手,又比劃幾個動作。。
郭先蓓苦笑翻譯:“他說沒有見過。說趙熙沒有客人。趙熙如果有客人,肯定他會知道的。”
###第119章
奇了怪了###
老丁頭這么說——顯然就不符合邏輯了。
若是沒人,那定什么飯菜?
還是說趙熙這么奢靡?
李長博于是又問:“那平日他們主仆二人用飯,都是從外頭買?”
老丁頭搖頭,比劃幾下。
郭先蓓解釋:“都是可奴做。他們那個小院子里,有個小廚房。”
郭先蓓還特意說了句:“老丁頭就住在門房這邊,做飯也在這邊。他老了吃不動什么,一般都是煮點軟爛的東西吃,要不了多久。而且還是做一次,吃一天,所以他基本都能一直盯著。”
這么說,老丁頭的話是有可信度的。
那么就奇了怪了。
客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李長博眉心緊縮,付拾一就寬慰他:“先繼續(xù)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別的東西。”
付拾一仔細看了看幾個菜品,輕聲說了句:“這些菜不難看出,恐怕來的客人是個口味清淡的。你看,水晶魚膾動了不少,醋芹也用了不少,但是這一道羊腿肉,里頭加了蒜泥什么的,基本只有擺放筷子那邊動過。”
眾人仔細看那菜,發(fā)現(xiàn)的確是呈現(xiàn)出兩種情況來。
這就是兩個習(xí)慣迥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吃飯吃出來的效果。
付拾一搖晃了一下酒壺:“酒喝完了,說明吃飯的氣氛還不錯�!�
李長博提了個可能性:“那會不會是趙熙喝多了,那客人就趁機將他攙扶到了床榻上去,再綁起來行兇?”
付拾一搖頭:“在沒有證據(jù)之前,這些都說不好�!�
付拾一繼續(xù)往前走,仔細看了看地面,甚至還用腳尖蹭了蹭,而后才惋惜道:“可惜并不能看出地上是否有過拖拽痕跡。”
付拾一緊接著就在床的四根床腿上,找到了捆綁過后留下的痕跡。
付拾一指著痕跡:“床腿這么粗,綁在這上頭,怪不得掙扎不動。”
李長博頷首:“那嘴巴呢?”
付拾一又在床上找到了已經(jīng)團得皺皺巴巴的枕巾。
枕巾上頭還繡著蘭草,這會兒已被蹂躪得不成樣子。
付拾一給李長博看。
李長博立刻就猜到:“這恐怕就是捂住他嘴的東西了�!�
付拾一又指了指帳子上的痕跡:“這是擦拭匕首留下來的痕跡。說明擦干凈之后,兇手將的匕首還帶走了�!�
“枕頭一共有兩個�?墒钦斫韰s只有一塊——”
李長博沉聲接話:“另一塊很有可能被帶走了�!�
付拾一頷首:“應(yīng)該是�!�
床榻上再沒有別的痕跡。
而除了床榻上的凌亂之外,屋里其他地方,都是干凈整齊的。
連翻過的地方都沒有。
不僅趙熙藏的銀子還子啊,趙熙的所有物品,都是正常的。
或許有不正常的地方,可他們也看不出痕跡。
付拾一最后倒是找到了一點別的東西。
付拾一找到的,是一張春宮圖,和一個形狀十分逼真的……男性象征。以及,一盒子的雪白乳膏。
這乳膏已用了半盒子,呈現(xiàn)出一種乳白的顏色,卻并不是凝固,而是一種粘稠的質(zhì)地。
徐雙魚略嫌棄:“顏色挺好看,可像鼻涕一樣——”
付拾一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個形容吧,是挺貼切的。
付拾一給眾人看:“你們看,這是什么東西?”
李長博略有些疑惑:“這是什么?”
厲海見多識廣,面無表情的解釋:“分桃之癖的人,喜歡這個�!�
郭先蓓面色通紅,“這個,這個……是潤滑用的脂膏。趙熙他沒有娶妻,又不在家中,并無婢女。所以有時候,難免就用一用可奴——”
付拾一悄悄的咂舌:這古代人,可真會玩。
不過……
付拾一忍不住意味深長的將郭先蓓打量了一番,“不過,郭郎君這樣清楚啊——”
只一個拖長了的尾音,大家腦子里就忍不住的開始聯(lián)想紛紛。
于是,看向郭先蓓的眼神,都有點兒古怪起來。
郭先蓓的臉色更通紅了,他咳嗽一聲,竭力掩蓋:“這種事情……這些進京科考的人,難免的,難免的——”
付拾一一本正經(jīng)的問李長博:“李縣令,那你覺得,這個玩具,是給誰用的?給可奴?還是他自己用——”
李長博揉了揉太陽穴,咳嗽一聲:“這并不重要。不管是誰用,知道趙熙有這么一個癖好就好了�!�
付拾一大搖其頭:“那不一定�;蛟S,他約來的人,就是他的相好呢?所以這么隆重,就不奇怪了。如果了解他是什么喜好,咱們也好從他認識的人里篩查篩查�!�
眾人齊刷刷點頭:付小娘子說得對!
李長博臉色鐵青,“我又如何得知——”
付拾一心頭偷笑:李縣令這樣正經(jīng)的人,逗他的時候真好玩啊~這個反應(yīng),多純情!
付拾一臉色更正經(jīng)了:“那我也就更不能知道了。李縣令您是負責(zé)查案的�!�
李長博:……怎么辦,我有點想把付小娘子掐死。不然堵上嘴也行。
只是付拾一提的這個,李長博也真沒辦法反駁,所以最后即便是臉色鐵青,還是看了郭先蓓一眼。
郭先蓓此時尷尬得已經(jīng)不行了,他無奈的搓了搓手:“這個我也不知啊。不過應(yīng)該……應(yīng)該是最喜歡女人的。他從未跟我說過這些。偶有討論,也是……也是說起那些美貌的,腰肢柔軟的�!�
“哦~~~”眾人了然點頭,個個神色古怪,一時之間殺人案的氣氛完全散去,徹底被這種曖昧八卦籠罩。
付拾一心頭大搖其頭:嘖嘖嘖,一個個的,都忘了你們的身份了!我看你們做什么刑偵,干脆去做八卦周刊好了!
尤其是王二祥同志!那一臉津津有味是什么鬼!
付拾一咳嗽一聲:“屋里暫且查到了這么多證據(jù),接下來,恐就要開腹驗尸了——”
郭先蓓“啊”了一聲,有些反對:“這個不合適吧?這回頭如何和他家里人交代——我實在是做不了主。”
付拾一最不想聽這些話,于是一本正經(jīng)的開口:“人死在你這里,就連你都有嫌疑,查案子也是為了幫你洗脫嫌疑。再則,既是好友,你不想著怎么幫他找到兇手,反倒是在意這些細節(jié)——”
“我現(xiàn)在就算把他切成一百零八塊,他也不會有痛苦,絲毫不會有感覺�?赡阒浪狼暗耐纯�,是有多疼嗎?若真為他好,就該不惜一切代價抓住兇手!”。
付拾一想了想,這個說法還是有點兒嚇人,于是補一句:“我只是開腹,又不是真要切成一八零八塊!”
###第120章
你完蛋了###
眾人齊刷刷頭上有些汗顏:付小娘子你還是住口吧,越說越嚇人了。
付拾一不提還好,一提那傷,頓時讓郭先蓓想起了好友的慘狀,頓時腳下一軟,冷汗又冒出來,臉也白了。
付拾一看他這幅樣子,也不敢往下說了,生怕人一下子抽過去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寬慰一句:“沒事兒的,其實也不太要緊,也就是那一會兒疼,過一會兒之后,就麻木了。也就沒那么疼了。而且,這樣的傷口,其實救治及時,以后也不影響性命——”
李長博再也忍不�。骸昂昧�,咱們先回衙門吧�,F(xiàn)在時辰也不早了——”
這天都黑了。
付拾一住了口。
郭先蓓的臉色,反而更難慘白了。
付拾一臨走時候,又寬慰一句:“沒事兒,別想,睡一覺就好了。也不是到處都是這種變態(tài)。就算你們是朋友,他也不一定盯上你。更不一定用這種手段折磨你——”
郭先蓓冷汗流得更洶涌了。
李長博揉了揉太陽穴:付小娘子你快住口吧。
一群人出來,徐雙魚眨巴眨巴眼睛:“付小娘子,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回去開腹嗎?”
付拾一沉吟片刻,實誠的說了句:“我餓了。”
李長博有氣無力:“那先吃飯吧�!�
付拾一估算了一下距離:“我出門的時候,悶了一鍋板栗雞塊,要不大家湊合湊合?我們那條街的羊雜也十分不錯。還有胡餅——”
最主要是,她怕自己不回去一趟,貓奴能將屋頂掀了。
畢竟劉大郎今天出城去了,也不在家。
徐雙魚口水都滴下來了,臉上略有些靦腆:“會不會太麻煩?”
付拾一擺手:“不麻煩,板栗幾塊,再涼拌一個胡瓜——”
徐雙魚口水更洶涌了:“付小娘子的涼拌胡瓜很脆�!�
付拾一得意一笑:“如今不叫涼拌胡瓜了�!�
徐雙魚懵懂:“那叫什么?”
付拾一驕傲又自豪:“叫靑玉翠條�!�
李長博此時慢悠悠問了句:“盧娘子幫取的?”
付拾一:……你怎么知道的?閑聊時候,我問了盧娘子起名的訣竅來著。
眾人“哈哈”大笑:“涼拌胡瓜就涼拌胡瓜,這么一個名字,雖然雅致,可誰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付拾一一不小心說了大實話:“就是不知道,才會好奇的點來看看啊�!�
眾人仔細琢磨一番,頓時深以為然:還真是。
李長博無奈的笑了:付小娘子的飯館開起來,也不知會是什么樣。要不,還是提醒提醒盧娘子——
一行人鬧哄哄到了付拾一那兒,付拾一剛一開門,就聽見一聲憤怒的“喵嗚”。
一開門,就看見貓奴憤怒的盯著她。她還沒來得及說句話,貓奴又“嗷嗚”一聲跑了,眾人就看見一個貓屁股。
李長博驚訝:“什么時候養(yǎng)了個貓?這樣大的貓,能養(yǎng)家?”
付拾一“嘿嘿”笑:“它自己搬過來和我做鄰居的�!�
徐雙魚有點兒羨慕:“看上去好漂亮�!�
付拾一許諾他:“以后能上手摸了,你再來摸�!�
徐雙魚登時就期待起來了。
付拾一拿出雞肝,先給貓奴上供一碗雞肝拌飯,這才打發(fā)鐘約寒去買胡餅和羊雜。
鐘約寒也是做下手做習(xí)慣了。這會兒米有半點異議就去了。
李長博站在院子里看了看,才過來問了句:“院子里種了花苗?”
付拾一“撲哧”笑了:“我又不是那文雅的,對我來說,種上一點蔥姜蒜,可比花更好看——”
李長博想了想,點頭:“那種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