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靠，說曹操曹操到……”朋友吃驚地看著門外。
闐資剛撐傘趕到門口。
因為心急，他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一半。
可偏偏就有他這樣的人，身上再怎么狼狽，看起來還是皎潔如月光。
胡笳慢悠悠站起來，在各色眼神的注視下朝闐資走過去，他臉上還帶著雨氣，誰也不看，就看著胡笳。他們在床上胡鬧過太多次，就算做了朋友，也還是帶著特殊的親密感，說不清，但看得見。
“不是讓你快點來么�！�
她從闐資手里接過傘，皺眉挑刺，和貓一樣難哄。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闐資開始慣著她了，笑著說：“好，我的錯，你不要生氣�！�
望著兩人背影，阮黎的朋友漫長地發(fā)出一聲感慨：“我沒產(chǎn)生幻覺吧�！�
阮黎不說話，黑臉看了朋友一眼，朋友識相地閉上嘴。
這天，阮黎翻騰一夜，愣是沒睡著覺。
0014
到你家玩好嗎
臺風(fēng)過境，暴雨如注。
地勢低的地方已經(jīng)淹起來，行人狼狽地淌水，褲子濕透。
圳中取消了晚自習(xí)，讓走讀生回家。闐資攔了輛出租，護著胡笳上去。
“師傅，麻煩開到香樟公寓�！标D資熟練地報上她家小區(qū)的名字，好像他經(jīng)常去似的。
“別，我不想回去！”胡笳喊了聲，她不喜歡回家，也不喜歡闐資幫她做決定。
“雨太大了，不安全，還是先回家吧。”闐資低聲和她商量。
師傅透過后視鏡看著他倆，手把方向盤敲嘀嗒響。
“小情侶，想好去哪沒有��？”
闐資看了眼師傅，抿了抿嘴，但沒去糾正他。
胡笳捕捉到闐資的表情，突然爽快說：“那就去你家！”
闐資愣了愣，胡笳反問他：“不是說外面不安全么？去你家吧，趕緊報地址啊�！�
她說完，又扭頭對師傅燦爛一笑：“師傅，你別誤會啊，我們不是情侶，就普通朋友！”
師傅哼一聲，晃晃頭，眼神犀利明亮：“你們搞曖昧，我曉得的！”
闐資被兩人弄得哭笑不得。
胡笳催促道：“快呀，就許你去我家，不許我去你家玩呀？”
闐資從來都說不過胡笳，只能轉(zhuǎn)頭對師傅說：“那麻煩師傅開去龍灣花園�！�
“好叻——”師傅打過方向盤，車順滑地駛了出去。胡笳心情大好，手順勢在闐資身上揩油。
闐資輕輕拿開她掐捏自己大腿的手，心里無可奈何地笑，感覺像進了她的盤絲洞。
闐資溫聲和她立規(guī)矩：“先說好，玩一會，我就送你回家�！�
胡笳滿不在乎說：“行呀，隨便，都可以！”
她還不了解吃他的流程嗎。
車很快就把他們送到樓下。
龍灣花園是早些年的富人小區(qū)，就算用現(xiàn)在的眼光看，也還是舒適明亮。
闐資帶胡笳進了電梯，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濕透，夏季輕薄的布料沾了水，立刻貼在身上。
她穿的文胸，是上次用來捆他手腕的款式，乳白色蕾絲，細(xì)吊帶，半杯，只要往下一扯就能看見奶頭。
不能再想了，他別開視線。
闐資脫了外套，蓋在胡笳身上，“小心著涼�！�
胡笳咬著嘴唇笑，看破不說破，只軟聲說：“謝謝你呀�！�
闐資的家明顯新裝過。
門換成了密碼鎖，他輸入密碼，領(lǐng)她進去。
大平層，四室兩廳的格局，人走進去空蕩蕩的，仿佛能有回聲，像是不住著人。
闐資從鞋柜給她拿出一次性拖鞋，胡笳的襪子濕透了，她光腳穿拖鞋，感覺更像在酒店了。
“這到底是你家還是樣板房啊？”胡笳問闐資。
“當(dāng)然是我家。”他把她鞋子擺好。
闐資把客廳的燈打開。
好家伙，這是什么清貴人家。
胡笳指著墻上的五蝦圖問他：“這別是齊白石畫的吧？”
“我小時候仿著畫的，不好看，你就別損我了�！标D資蹙眉笑道，像是真害羞。
胡笳轉(zhuǎn)了話題：“有水嗎，嘴巴干�！�
闐資從冰箱里拿了瓶水出來，她瞄了一眼，里面全是水和牛奶，肉蛋菜是一點沒有。
他擰開瓶蓋遞給她，她不接，就朝闐資走近一點，手扶在闐資的手背上，仰起頭，就著喝了一小口，像他喂她酒似的，喝完還眼睛亮亮地看他，含著笑。
闐資被她看得心癢癢，又死命壓下去。
外面是漫天漫地的風(fēng)雨。
胡笳打個噴嚏。
闐資說：“著涼了吧。”
胡笳吸吸鼻子說：“啊哈？所以呢？”
他友好地拍拍她的肩：“高三階段不能生病，我給你找件衣服換上�！�
“高三階段”這關(guān)鍵詞太具有性縮力，胡笳忽然想踹死他這個正人君子，這個學(xué)習(xí)督導(dǎo)。
闐資回房間翻箱倒柜，找出兩件厚實衣服，拿出來給她。
胡笳拿衣服對著自己比比，都是加大款，她172的個頭也不算矮，但闐資還是比她高許多。
她說：“這衣服不能穿�！�
闐資問：“怎么？”
胡笳笑嘻嘻：“電視劇不都這么演么，女主換上男主衣服，男主動心，兩個人上床，你這衣服我可不敢穿，變成狗血故事怎么辦？”
闐資笑得舉雙手保證：“你去換吧，我保證不動心�！�
“你保證？”
他說：“嗯，我們是朋友�！�
該死。胡笳換完衣服在心里罵。
他拿給她的是最無聊的版型，把所有曲線都遮住了。
胡笳臉上表情陰陰陽陽地走出去，闐資坐在沙發(fā)上朝她咧嘴笑笑。
她比出中指。
“你家里就沒什么玩的么？”
她在客廳掃視一圈，太書香門第的人家，那種清正風(fēng)骨的五瓣瓜棱瓶和粗墨字畫她又不喜。
“我看別的男高家里都有什么PS5和switch�！焙沼挠难a充了一句，闐資果然挑挑眉。
“你好像對別的男生家里有什么很了解�！彼χf。
“對。”她惜字如金。
闐資看她一會說：“我家是有一個PS5，你要想玩，我?guī)湍阊b上？”
“你平時在家就沒什么別的娛樂活動？”她問。
“看電影，看書，如果這算娛樂�！�
“你在哪看電影？”
胡笳看客廳的電視還是十多年前的款式。
“臥室。”他果然回答。
“那帶我進去看會電影唄�！焙招Α�
闐資的臥室比她的大多了，收拾得也干凈。
估計是用了什么熏香，她走進去，還有股好聞的味道。
地上鋪著淺色地毯，靠墻放著液晶電視，邊上高高疊起幾百張電影光碟。
闐資彎著腰幫她選片子，他記得她房間里有好幾本推理：“喜歡看什么？推理懸疑？我這兒有阿加莎，或者我們干脆看名偵探柯南好了。”
胡笳不回答。
她走過去，從后面抱住闐資。
闐資原本放松的身體一頓，停住了，她軟軟的胸抵著他。
“喂�！标D資就知道胡笳的目的不單純，兩個人矛盾地貼了一會，他說：“朋友不能這樣�！�
胡笳松開手，逍遙地說：“朋友之間抱一下也正常，就看柯南好了�！�
闐資背朝著她，似嘆口氣說：“好吧。”
“就坐在地上看唄？”
地毯柔軟舒服。
“好�！�
結(jié)果片子放起來，兩個人都不去看劇情。
她問：“你經(jīng)常帶女孩兒回家么，家里怎么那么多一次性拖鞋？”
闐資無奈笑：“你當(dāng)我是什么，情圣？拖鞋是給我姑姑準(zhǔn)備的，她有時候來看我。”
“哦。”
“但你好像經(jīng)常帶男生回家�！�
“對。大概帶了一個人民廣場那么多吧。”胡笳比劃。
“那你談了幾個？”闐資轉(zhuǎn)頭問她，電視光線隱隱綽綽的。
“不告訴你。這問題要付費�！�
“多少錢，微信轉(zhuǎn)你�！�
“富哥v我50�！�
闐資真轉(zhuǎn)了她五十。
“談了兩個�！焙赵尞愔�，說了實話。
“那不算多，還可以再談幾個。”闐資和她淡淡說。
兩個人沉默一會。
胡笳打個哈欠，往闐資懷里鉆，他默許，她又摸摸他的眉眼。
“普通朋友不能這樣�！标D資想起她在出租車上的話，把她的手往外推。
“沒關(guān)系，我們是特殊的那種。”胡笳厚著臉皮坐到闐資身上，不管他皺起的眉頭。
“你經(jīng)常這樣撩男生么？”他輕聲問她。
“那你有被撩到嗎？”她反問。
“我有�！�
“所以你別再玩我了�！标D資無比認(rèn)真，“我會陷進去的，胡笳。”
黑暗中，他心跳如擂鼓，因為心動，所以心悸。
0015
暗涌
電視里，柯南順著線索，眼神前視，確定兇手。
胡笳借著忽明忽暗的光線，定定地看了闐資一會兒，又把頭貼到他胸口。
有一瞬間，胡笳突然想到了《大話西游》，感覺她像是在聽自己心上人的心跳。
“心率是有點不齊，難怪說話那么奇怪�！焙瞻欀碱^和闐資說，迎來他無奈的眼神。
“好好看電影吧�！彼f。
胡笳從闐資身上下來，坐到他邊上。
他的手離她的極近，只要伸長手指，就可以夠到。
但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進一步，既不莽撞，也不夠勇敢。
劇場版看完，剛好九點。
外面風(fēng)雨依舊，闐資拿手機幫她打車。
胡笳悠閑地站在落地窗邊，看外面的電閃雷鳴，瓢潑大雨。
“這雨真大，跟咱們?nèi)ニ畮炷翘觳畈欢唷焙辙D(zhuǎn)過頭和他說，語氣闌珊。
闐資忙著叫車，隔了一會才抬頭問她：“抱歉，你剛才說什么？”言辭懇切，語調(diào)謙遜。
其實闐資聽到她說什么了，他就是不想把話往下接，水庫那次約會，是他們倆第一次開房。
“沒什么�！焙赵频L(fēng)輕地轉(zhuǎn)過頭。
闐資繼續(xù)研究打車的事。
臺風(fēng)天，難打車，現(xiàn)在排隊一百多號人。
“打得到么？”胡笳遠遠地問他，婷婷如百合，但他聞不到香味。
“在排隊，等等吧�！标D資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孤男寡女，他不敢留宿她。
等到十點半，還是沒有打到車。
闐資開始有點認(rèn)命了，他一定是和雨天過不去。
學(xué)校群里也發(fā)了明天停課一天的臨時通知，胡笳得此消息，大呼萬歲。
“別打了，我找找附近有沒有什么便宜的旅館，我過去住一晚�！焙談澙謾C。
她預(yù)算有限，在app里翻來翻去，就是為找一百塊以內(nèi)的小招待所。
胡笳選定一所，闐資看了眼圖片介紹，小小的霓虹燈牌子縮在居民樓，寫著情緣賓館，有個字牌還壞了。旅館四周臟黑，想必常有些社會人士出沒。系統(tǒng)顯示賓館離這才四百米，胡笳很滿意，想定下來。
“你待會把傘借我出去唄�！彼f。
胡笳本想借著朋友的名義折磨闐資，但他剛才說的話，讓她下不了手了。
沒有一個自由的人愿意承擔(dān)他人的情感之重，闐資讓她別招惹他，那么胡笳也覺得麻煩。
“你先別定�！�
闐資心里緊張起來。
她這么漂亮的一個女孩住外面，出事了怎么辦？
從剛認(rèn)識胡笳的時候，闐資就覺得她心里沒有安全意識，老讓他為她擔(dān)心。
“……還是住我家吧，有空房間，我收拾收拾就好了，”闐資想想，又補充一句，“你一個人住外面，阿姨肯定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我媽才不會擔(dān)心我呢�！�
“那我擔(dān)心你。”
他對她說。
胡笳皺起眉，不再和他說什么。
闐資這個人真是矛盾，不肯被她撩，又溫柔得過分。
闐資從房間拿了床單被套讓她選。
一套白色，一套灰色，都跟酒店一樣的款式，沒有人味。
胡笳看了一眼就說隨便，闐資幫她套好，又出來催她去洗澡睡覺，跟小時候似的。
她在他的浴室里洗澡，花灑的水壓剛剛好，舒服，沖刷掉疲憊。
出來時，鏡子蒙上一層水霧，胡笳用手把水霧抹開，像電視劇一樣打量自己的臉。
之前和闐資開房，兩個人瘋玩起來，她可以讓他連著射四五次，闐資開頭總是保守又羞恥，玩開了又老是盯著她的臉看，仿佛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他性格傳統(tǒng)內(nèi)斂，被她弄得再舒服也不肯叫出聲，除非胡笳生氣，闐資才會討好似的哼上幾聲，順著她的騷話往下說。
胡笳不知道為什么，今天他的樣子，讓她感覺心里酸酸的。
也許是天氣的原因吧，她想，是雨太大了。
出來之后，闐資還在看電影。
只不過換成了法國詩意現(xiàn)實主義電影，主人公破碎憂傷。
“我去睡咯�！彼f。
“嗯，”闐資朝她點點頭，又說，“你認(rèn)床嗎，我?guī)湍銦岜Ｄ毯攘嗽偎��！?br />
胡笳皺起鼻子，“別，我從小就不愛喝那玩意兒，睡了。”說完，她輕松地走出去。
晚上雨聲更響，連打了幾個雷。
胡笳借勢看了個殺人案件，精神緊張，到一點還沒睡著。
闐資給她騰出來的這間客房也黑壓壓的，墻上還掛著幾張他小時候畫的人像素描。
許久沒人住的房間，她現(xiàn)在住進去，確實感覺到有些瘆人，盡管床很軟，他給她換的被套枕套也還有洗滌劑的溫和香氣，胡笳心里就是惴惴的，她真想把闐資搖醒，讓他看著她睡著再走。
胡笳溜出去，想喝杯牛奶助眠。
結(jié)果她咕咚喝著牛奶，他就尋著聲走出來了。
“冷著喝對胃不好，我?guī)湍銦釤嵩俸�。”闐資對她說，聲音清醒。
“喝完了�！焙栈位慰掌�，闐資只能接過去，丟進垃圾桶，桶蓋吧嗒一下合上。
“睡不著么？”他問她。
“嗯，”胡笳突發(fā)奇想對他說：“我能睡你房間地板上嗎？不會騷擾你的�！�
他笑著拒絕她：“有床不睡，要睡地板，這是什么道理？”
“你就當(dāng)我害怕，睡不著吧。”胡笳說。
“那你睡床，我睡地板�！�
闐資說。
胡笳躺到闐資的床上，他在下面打了個地鋪。
大約是因為有人陪著了，胡笳的意識總算開始迷迷糊糊起來。
闐資倒還是在邊上翻來覆去，他怕吵到她，把翻身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窸窸窣窣。
“是我害你睡不著么？”胡笳因為困意，有點黏糊地開口問闐資。
“不是，”他說，“你在不在，我都睡不著�！�
“你有失眠癥？”她困呼呼的。
“嗯，睡吧�！�
“這對話怎么跟水庫那天一樣呢�！焙绽Ь氲剜洁煲宦�。
闐資無聲地笑笑，還沒等他說什么，胡笳就鈍鈍地翻身下來，掀開被子，鉆到他邊上躺下，隔著段距離，她輕輕拍了拍他�！霸蹅円黄鹚�，感覺你挺難受的，這是友情服務(wù)�！焙照f完，下巴磕在他肩膀上，輕輕呼吸著，明顯是進入淺度睡眠了。
闐資愣怔了半天，手終于撫上她的長發(fā)。
外面的雨下到回憶里去了。
跟水庫那次一樣。
市郊水庫，是胡笳第一次約他見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