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罪犯之?所以為罪犯,是因為他?們沒有?惻隱心,更遑論同理心和道德觀。
殺人?犯在人?性本惡下,心里越來越扭曲,才會把人?當成無生命體?施以暴虐來滿足自己的?惡欲。
“你爸害死我哥,你倒是過得安心了。本來我們可以逃……”
他?自顧自地絮叨了很多事,從十年前?的?那起犯罪事件,講到這一年多來對她的?窺探。
夏仰眼睛充血般漸漸模糊,手?胡亂往后摸,摸到她東西?散落一地的?包,里面有?段宵給過她的?那把刀。
“你知道我怎么認出你的?嗎?我在電視上看見的?�!彼�?獰笑道,“你要是普普通通,誰能找到你啊!老天都站在我這邊�!�
聶小?仗視線落在她小?腿上,驀地舉起了凳子:“喜歡跳舞是不是?”
夏仰腿邊的?電話不斷在響,上面跳躍著一串亂打的?備注。
“男朋友?哈哈哈我看見好幾次你上他?車了!你也是賤,和那些?女人?一樣,小?小?年紀就勾引人?!”
聶小?仗拿著凳子要砸她的?腿,像是想到了更能折磨人?的?方式。他?蹲下來,撿起她的?手?機:“你說你那個男朋友要是看見你渾身是血的?照片會怎么樣?”
她說不出話,眼淚被煙霧嗆得落下來。
外面火勢不減,已經燒了過來。從窗口看過去,濃煙越來越黑,溫度也越來越高。
聶小?仗并不著急逃生,反而掐著她往桌邊撞,看著她額角被磕破。又對著她拍了幾張照片,上手?興奮地扯她衣服。
他?笑聲粗重嘔啞,火舌從臥室的?窗簾那燒了進來。
——“嘭”的?幾聲巨響,門鎖在被砸動。
聶小?仗動作停了下,正要起身拿起身邊的?那把刀時,小?腿肚猛然被刺了一刀。
他?喊痛的?呼聲過后,是門在此?時嗙得被撞開。
段宵手?里還拿著方向盤鎖,砸門時的?腕骨指關節(jié)處都磨破了皮,他?沒料到進門會看見這一幕。
夏仰蜷縮地躺在地上,一身凌亂。手?里還攥著那把沾著血的?瑞士軍刀,見到他?時已經半闔上眼地要昏過去。
她腦袋被重力地連撞了好幾下,像是強撐著才到這一刻。
時間像是電影里的?減速慢鏡頭,每一秒都被拉長,過得極其緩慢。
分不清是淚還是血水糊住了眼睛,她很痛,全?身都痛得受不了,呼吸也越來越艱難。
朦朧的?視線里,是段宵殺性又暴怒的?身影,蓄滿力道的?手?臂青筋虬結。
聶小?仗被他?當成死物一般拖拽進了臥室,沒讓她看見他?是怎么動手?的?,但能聽見慘叫聲。
火越來越大了。
耳邊是警報聲、痛呼聲和哭聲。
**
病房里一片白,門外還能聽見瑣碎的?談話聲。
喉嚨嗆了太多煙霧,夏仰睜眼時還覺得難受。護士看見她醒過來,忙按響了床頭鈴,又對外面喊了一句:“病人?醒了。”
幾個穿著警服的?人?走進來,站在她床邊的?是一個女警察,聲音輕柔:“你好同學,現(xiàn)在能說話嗎?”
她唇動了動,眼淚先掉下來。
“你們先出去�!迸瘜竺婺菐讉同事做了個手?勢,坐在床邊拿紙給她,“你是要說什么?慢慢來,你嗆到不少煙,消防員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
夏仰艱澀地吞咽了一下,喊出兩個字:“段宵……”
“段宵?抱你出來的?那個朋友是嗎?”
“嗯,他?呢?”
“別擔心。他?沒事兒,就是還得接受調查。”女警停頓了下,“這起火災是人?為的?,目前?警方認為嫌疑人?是寇威,他?的?曾用名叫聶小?仗。我查過你們之?間的?淵源……你臉色很差,還能聽下去嗎?還是要我?guī)湍愫搬t(yī)生?”
夏仰撫上腦袋上的?紗布,搖頭:“您繼續(xù)�!�
“聶小?仗死了,你們那棟樓的?消防設施有?問題,導致延誤了消防員的?工作,火勢大到燒了半棟樓�!迸f,“當然這一方面,會有?業(yè)主和施工城建那邊去交涉�!�
“我要說的?是,法醫(yī)鑒定?過聶小?仗身上有?多處撞擊傷,致死原因是窒息。但無法證明他?是因自己沒從火里逃出來,還是……人?為原因故意不讓他?逃出來�!�
女警繼續(xù)道:“當下那個空間里只有?你、你那個朋友段宵和聶小?仗在一起。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夏仰眼睫微顫,反問道:“聶小?仗不該死嗎?”
“罪犯的?結局要由司法機關決定?,而不是由我們任何一個人?動手?。”女警手?里的?錄音筆還亮著,問道,“能和我詳細講講當時發(fā)生了什么嗎?”
從聶小?仗蓄意放火、到闖進來將她綁架凌虐,夏仰尚且能對答如流。
但后來段宵來救她后,她其實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只是把聶小?仗踹開了,然后抱起我下樓�!毕难龅椭燮ぃ捌渌�?事,他?沒做過�!�
女警探究地看著她:“同學,你能望著我眼睛說嗎?能保證你的?話沒有?半句虛假嗎?”
放在被子里的?手?慢慢握拳,夏仰和她對視道:“能。多處撞擊傷是因為聶小?仗在反抗,我想段宵身上一定?也有?傷,而且我也刺了聶小?仗一刀。”
“那為什么聶小?仗會在你的?臥室,你身上的?繩子卻在客廳?”女警誘導性問話,“起火點在你樓上左邊的?第二個空房子里,火是從你臥室窗口蔓延進來的?。那里火最大,為什么他?們還會往里走?”
夏仰咳嗽了幾聲:“警官,你是旁觀者,當然知道哪里火最大。但我們那時人?都在火海里了,還分得清嗎?”
女警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線。
“你說人?為原因不讓聶小?仗逃出來的?證據在哪?”夏仰說話說得慢,但視線緊緊地盯著她,“我朋友救我出來已經很不容易,難道還有?義務再?返回去救一個殺人?犯?”
“你別激動,我們也是例行?公事�!迸玖似饋恚八阅愕�?意思是段宵和聶小?仗的?死沒有?關系?”
“沒有?,你們懷疑他?的?證據全?靠推測嗎?”夏仰冷著臉,“聶小?仗逃不出來的?原因也可能是他?腿被我刺傷了�!�
“可是……”
女警話還沒說完,突然被門口一道女聲打斷:“畢警官,我不是說了,先和我們律師談嗎?”
走進來的?是段姒,一抹紅唇,妝容精致也掩蓋不住那股疲憊氣。
她身后的?律師走上前?來,對那位警察做了個請她出去的?手?勢:“我當事人?是受害者,我方對畢警官剛才的?那番問話會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女警臉色一變,皮笑肉不笑地跟著他?出去了。
晉江獨家發(fā)表
病房門被關上?,
能聽見外面律師和警察的交涉聲音。
夏仰一向害怕碰上段姒,不管是過往還是現(xiàn)在,她?總是處于下風,
這會兒手心還有些因剛才問話時緊張出汗的潮濕。
段姒由上?至下地將她掃量了一番:“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但你?認識我吧?”
當初在學校門口因為段老爺子的那一面之緣,根本不在段姒的記憶里,她?也不會花時間記住這種小?事。
夏仰也并?沒有在此刻提起。
她?低著眼睫沒動,更沒應聲。
“見到我很心虛,
所以不敢講話?”段姒抱臂站在病床旁邊,
不緊不慢地笑了聲,“夏仰,你?的本事真是很大。兩年前捉弄了我那個前夫,兩年后又來玩弄我的兒子�!�
夏仰臉色煞白,面如死灰。
舊事重?提,揭開那層真相的紗布,
她?像是被人當街扇了一耳光一般。
“我前夫那件事暫且不提,
來聊聊我兒子�!倍捂惭詤柹溃按龝爝會回來繼續(xù)問話,
案件有疑點,這是必走的流程。但也確實死無對證,
唯一一個人證是你?,你?只?要咬死阿宵沒對聶小?仗下死手就行了�!�
這起大火是聶小?仗縱的。
他是不是想趁亂燒死夏仰也無從得知?了。
但如今情況反過來,聶小?仗活生生在大火里窒息。消防員進去的時候,只?看見他被倒下來的衣柜壓住下半身,
不得動彈。
倒下來的衣柜和臥室緊閉的房門究竟是大火燒過來時的意外,
還是人為?,警察自然會懷疑他的死和發(fā)生過沖突的段宵有關系。
可惜夏仰在那時已經昏過去,
無從知?曉臥室里發(fā)生了什么。
她?剛才和警察做筆錄說的也都?是自己的猜測,畢竟她?是唯一能對里面境況作出闡述的人。
“您放心�!毕难鲆е麓�,“我已經說了,聶小?仗的死和段宵沒關系�!�
段姒睨著她?:“你?親眼看見的嗎?按剛才警察的說法,你?人是不是在客廳,而他們?進了臥室?”
倘若她?真是在段宵抱起她?后暈倒的,還能聽動靜來預估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的時間。
但偏偏,她?是在段宵進門后就暈過去了。
夏仰不動聲色地在被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是我看見的。聶小?仗挨打,往旁邊的臥室里逃。后來火太大了……段宵很快就來救我了。”
段姒并?沒松口:“你?最好等會兒也是和外面那群人這么說。”
“我會的。”夏仰抬眸,“他……在哪?”
“拘留室待了一晚上?,我已經讓人去走取保流程了�!倍捂Ρ緛硐胱�,但又回過頭來,“這件事對他多少會有影響。我給他申請了出國交換的項目,他出去的這兩年,我也不希望你?和他再聯(lián)系。”
夏仰沒出聲,突然問:“您也懷疑過他嗎?和他們?一樣�!�
“為?什么會這樣問?”
她?摩挲著被面:“因為?想到他說過弟弟丟失的狗,和摔下樓的爺爺……”
段姒冷哧了聲:“我怎么想重?要嗎?你?知?不知?道他是我最滿意的孩子!他和我一樣都?是利己主義,他這么像我,遇到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兩年前就因為?你?干的事兒瞞著我,還把你?養(yǎng)在身邊�,F(xiàn)在又為?你?闖火場、殺人,以后會為?你?干什么?”
“小?同?學,你?害人不淺,沒有一個母親愿意看見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樣。你?體諒體諒我,不要再把他最惡劣的一面都?帶出來!”
最惡劣的一面……幾?個字如當頭棒喝。
夏仰張了張口,卻?無法辯駁。
她?字眼太犀利諷刺,像一把利劍般捅進人的心里。
這大概是段姒這樣的上?位者?,對無足輕重?的人說的最長的一番話。她?踩著高跟鞋離開,一秒都?不想多待。
段氏的律師在幾?分鐘后很快走了進來,輕聲細語地和夏仰繼續(xù)交談事件經過。
**
段宵被接回老宅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
從警局出來后,身后那倆海軍陸戰(zhàn)隊特別警衛(wèi)隊出身的保鏢就寸步不離地跟著。
說好聽點是看守,其實就是控制他的人生自由,讓他乖乖回家。
客廳里的那口空氣缸長8米,高2.2米。
但這么大的蓄水空間里,里頭是原始森林的造景,卻?只?養(yǎng)了一條蟒紋雷龍魚。
段姒喂了幾?條活魚進去,乏味地看著那條雷龍魚活蹦亂跳地撕咬獵物。幾?分鐘過后,小?點的活鯽魚被咬斷魚頭,一點點吞沒。
段宵進了屋,看見戚秘書一臉挨過訓的樣子,灰頭土臉地站在旁邊提了個魚桶。
阿姨要過來幫他脫鞋,段姒轉過身:“我沒說過別理他?”
阿姨尷尬地直起身來,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當家女主人,被段宵拍拍肩示意先下去。
段姒看向他:“滾過來算賬�!�
段宵瞥了眼左右倆位跟著自己的大哥,走過去問:“您不讓他們?走?家丑不外揚啊。”
“走了你?還能乖乖站在這?”
段姒手敲了敲魚缸,欣賞著里頭那條雷龍魚像瘋狗一樣撲過來,瘋狂咬缸。
“我去醫(yī)院看過她?。她?跟警察說,她?也不知?道你?和聶小?仗的死有沒有直接關聯(lián)。”段姒笑了笑,“她?還跟我說,她?不喜歡你?,是你?強留她?……你?這是跟我一樣,養(yǎng)了個白眼兒狼?”
段宵面無表情,甚至眼底都?沒有波瀾。
段姒回過頭看他臉:“難過了?不值吧。我讓人給你?弄了哈佛教授的推薦信,你?出去讀兩年再回來,和這女孩徹底斷了�!�
“不可能�!倍蜗⑽Q眉,“我管她?說什么,我要的人就不會放手�!�
“你?是不是缺根筋?人對你?沒意思!”
“我第一天知?道她?不愛我?我還在乎她?那點愛?”段宵理直氣壯地說,“您愛您前夫嗎?不愛不也安安穩(wěn)穩(wěn)過了二十年,夏仰留在我身邊就行。”
段姒是真被他這歪理給逗笑了:“她?搞過羅良琛又來搞你?,你?也是什么都?吃得下!”
“我搞的羅良琛,他就一個爛人。您別給她?亂加罪名。”
“行,要護著是吧。你?覺得你?有的選?”她?拿過絲巾擦手,甩到他身上?,“給我站遠點,一身味都?飄過來了!”
“……”
段宵從火災現(xiàn)場出來后就被拉到了局子里,待了一個晚上?沒清理過,沒味道才奇怪。
“我當初要是知?道你?和戚秘書說你?處理,就是這樣處理她?的。我真不會這么輕易對她?手下留情�!�
“段宵,你?做什么事都?萬無一失。偏偏遇到她?,就留下一堆隱患�!�
“兩年前,胳膊肘往外拐在先,挪用?信托資金幫她?在后。還有你?手底下京郊的那個地產項目……一路走這么順暢,你?沒想過有問題?就快踩在高壓線上?動上?面人的飯碗了!”
真要和親媽硬碰硬,段宵沒勝算。
任由他18、9歲的成?就多驚人,多有資本自負的一個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束手無策。
先不說現(xiàn)在大權在握的是段姒,就連當年夏仰栽贓污蔑羅良琛的把柄也在她?手上?。
“媽,我不想出去,也不會跟她?斷�!彼⑽⒐搭i,垂眸看著地面,“地產那個項目您搭把手,其他都?是小?事�!�
“求我?求我得拿出誠意啊。你?跟當年給我們?家里使絆子的女孩在一塊,還想讓我接受她?!”段姒緩了口氣,“阿宵,你?是不是一直恨我?”
“我不恨您,您總覺得我不在您身邊長大,沒有屹然親近您就是恨您。”段宵低著眼皮,臉色淡淡,“但我知?道您當時是生病了,您也沒辦法�!�
他極少這么示弱地說話,更像是一種孩子和母親之間的談心。聲色不動地拍著馬屁,還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真情。
但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段姒走上?前,有點怒火上?頭地抓著他領口:“段宵,你?在害怕吧,黔驢技窮了吧?你?跟我一樣,流著我身上?的血,還來你?親媽面前演!”
一旁的戚秘書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觀察兩方。
段董,軟硬不吃。
親兒子也拿她?沒辦法。
怕以后沒人養(yǎng)老,段姒早就投資了好幾?家養(yǎng)老院。
“別讓我重?復廢話,她?那邊我會安排好�!倍捂χ噶讼码娞�,“你?,滾上?去洗澡!這幾?天就待在家等郵件。”
她?一向強硬,說到這里就是沒得商量。
兩個保鏢在后面上?前一一步,顯然是打算他不配合,就直接把人帶走。
段宵往電梯口走,嘆口氣:“您和我爸當年不也是不被看好嗎?”
良久,她?出聲:“所以我不該強撐走到一起,你?還想我的經歷重?蹈覆轍?”
他苦笑了下:“那不就沒我了�!�
“別給我玩這些苦情戲碼的花招!”段姒冷厲抬眼,說完最后幾?句話,“段宵,我還查出點蛛絲馬跡,她?當初是怎么進的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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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宵后牙槽輕輕磨動,年輕而鋒利的輪廓被覆上?一層陰影。
段姒點到為?止,淡聲:“你?這么早就插手她?的人生。那她?遇到的這些爛事兒,到底算誰的呢?”
……
**
夏仰受傷不嚴重?,最多是額頭被撞傷,要留院觀察兩天,也和導員、舞團那邊請過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在京州本地的新聞那搜了搜公寓的這起火災,人員一死七傷。
其中死亡人員因為?正好被公布是落網的通緝犯,只?有零星幾?個評論在說老天開眼。
而綁架、蓄意殺人這些真相會引起大眾恐慌,新聞里也并?沒有提到。
因為?當時發(fā)現(xiàn)火災較早,多數人都?成?功逃生,受傷的7名住戶多半是在樓道上?奔跑時被踩傷。
于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消防栓不合理的設施上?,抨擊物業(yè)和向承建商、保險公司要個說法。
火災可怕無情,設施不完全?才是要人命,畢竟這和大眾生活才是息息相關的。
段家的律師也跟她?普及過段宵沒事,其實就算是過失殺人,他們?也能走刑法第二十條的《正當防衛(wèi)》來辯護。
租的房子被燒了,業(yè)主也聽說了公寓樓里消防設施有問題,才導致大火遲遲沒滅。
他向夏仰表達了安慰和人道主義的歉意,給她?退回了租金。并?說如果醫(yī)藥費需要報銷的話,他公寓的保險公司會理賠。
夏仰沒要,只?厚著臉皮收回了當初交的租金。
要是業(yè)主們?知?道這場火和她?有關,那她?真是無顏以對任何人了。
第二天傍晚,夏仰辦理了退院手續(xù)。
走出醫(yī)院那一刻,她?有點沉重?地嘆了口氣。
都?結束了吧,不會有后患了吧……幾?個問題在腦子里亂轉著。
再站起來時,夏仰腦袋有點低血糖地發(fā)暈,只?看見一道飛奔過來的身影朝她?這跑。
男生精瘦的骨骼撐著那件松松垮垮的衛(wèi)衣,也格外熨貼挺拔。段宵高中過后就沒有這樣跑過步了,意氣風發(fā)又桀驁,像是回到18歲。
夏仰看著他朝自己跑過來,還朝她?伸出手。
她?居然下意識地牽住他,結果被他帶著往前跑,像私奔去哪兒似的,身后幾?個保鏢健步如飛地追了過來。
夏仰才出院,哪跑得動多遠,氣喘吁吁地要停下:“你?、你?在干什么?”
“見你?一面太難了�!彼�?身壓下來,抱住她?。揉了揉她?腦袋,“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時間,我媽跟你?說了嗎?”
兩顆加速的心跳錯位貼著,她?已經分不清是誰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他頭低下來,鬢角那短利的一茬頭發(fā)刺著她?肩頸。
夏仰垂著眼簾:“說了�!�
沒等他們?多說幾?句,后面幾?個保鏢已經追了上?來,一身黑,把人圍起來了。
得虧這邊人不多,否則一定太招搖到會被人拍上?網。
段宵往后看一眼,比昨天還多了兩個打手。他眉心蹙著,把懷里人抱得更緊,低罵了一句:“操�!�
夏仰很悶,卻?沒掙扎,只?是問:“他們?是不是來找你?的?”
“是。”
幾?個警衛(wèi)隊出身的人,根本用?不著動手,把他們?一起請進了車里。
段宵低著眼檢查她?額角那的傷口,確定剛才沒被自己蹭破才收下心:“可以出院了嗎?”
“可以了�!彼�?坐好,看了一眼司機,“哥哥,我們?這是去哪里呀?”
段宵側過眼,殺人般的視線射向兼職了司機職位的保鏢。
并?沒接收到威脅的司機面帶微笑:“是去段董那里。同?學你?不用?擔心,她?只?是有點事要交代�!�
夏仰點了點頭:“好吧�!�
邊上?的段宵靠過來,壓著聲,跟她?咬耳朵:“你?怎么叫他哥哥?”
“他看上?去就是比我們?大幾?歲啊。而且我叫完,人家態(tài)度也好多了�!彼�?轉過臉,看向他手背上?的烏青,“你?應該就不像我這樣,才吃苦頭了吧?”
“……”
段宵睨著她?那張細皮嫩肉、氣死人不償命的臉,憋屈地磨了磨牙,轉移話題:“待會兒我媽說什么都?別聽,和她?對著干就行了。”
“我能猜到她?又要說什么。”夏仰語氣認真,“但我覺得她?說得對�!�
“什么對?”
“你?要出國把書念完,會有新的生活,就不要再和我聯(lián)系了。反正我錢早就還給你?了,這兩年多謝你?�!�
段宵眉宇漸冷:“你?別找死�!�
“我知?道你?喜歡我�!彼�?不退不避地看著他,說,“段宵,我早就知?道了。”
即使他在高三那個暑假之后,從來沒承認過他的喜歡。
她?的意思是,所以你?這些威脅嚇人的話有什么用?呢?她?不怕了,只?要抓住你?喜歡她?的這個把柄,接下來就該她?反撲了。
段宵睫毛耷拉下,眸光里盛著一股子涼意和她?冷冷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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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了目的地。
夏仰下了車,好脾氣地在等他一起走。
這是一間還未開放的AI科技館,段姒剛辦完事,穿著一身國風旗袍,坐在大廳的候客區(qū)那品茶。
見他們?過來,段姒重?重?地放下茶杯:“阿宵。我說了,你?別再浪費我的耐心和時間�!�
段宵沉默地坐在她?對面,大剌剌地往后靠著椅背。他眉眼里帶著股叛逆的痞勁,漫不經心的眼神中透著絲寡漠。
因為?心情差,誰也沒正眼看。
一旁的戚助理將他的合同?拿出來,簽字筆遞給夏仰:“這是阿宵和你?在兩年前的暑假簽的欠款合同?。你?錢是還給他了,但你?們?沒走完法律程序�!�
“挑這么好的律師幫你?擬合同?,擬出來了一堆漏洞�!倍捂沃掳涂聪蚨蜗�,又側過頭,“小?同?學,你?簽合同?之前也得看清楚啊,怎么敢和段宵做交易�!�
那份合同?是段宵放在最后不得不用?的砝碼。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問題,但咬文嚼字的話,夏仰還清那30萬也遠遠不夠。
他找的律師是紅圈所頂部的那幾?號人,這手段當初早在他們?圈子里傳完了,也就夏仰被瞞著兩年多。
夏仰確實沒想到他留了這么一手,愣了下。她?看向段宵,像是在確認這件事。
后者?面色如霜,冷漠地回視她?,一句辯駁也沒有。
他本來就是這種人,為?達目的不惜代價。更何況兩年前就是奔著把她?綁在身邊去的,在合同?上?做這種手腳也不奇怪。
戚助理在旁邊提醒道:“您在這簽個字,這份合同?就失效了。您可以保留這一份�!�
夏仰看著甲方的簽名處:“那他不用?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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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姒笑道:“他會簽的。”
夏仰“哦”了一聲,漆黑睫羽垂下來,弓著薄瘦的背在署名那簽字。
她?看清了你?病態(tài)真實的本質,也一直清楚你?們?是不同?的人。
所以,兩年前的那個夏天要選擇分開,兩年后的這個夏天也是如此。
段宵灼熱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幾?秒后,突然開口:“我回來會找你?,你?想躲就躲好點�!�
夏仰落在紙上?的筆尖稍頓,墨水凝結成?點,她?沒抬頭。
“喜歡你?又怎么樣?”
他漠然的聲音繼續(xù)旁若無人地響起。
“你?談男朋友我會搞散,嫁別人我讓你?守寡。除了回到我身邊,你?這輩子別想安穩(wěn)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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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8日?,
高?考最后一門英語科目的考試結束。
京郊鎮(zhèn)中的校門口,一群考完了的學生魚貫而出,而零星幾?個?報社的記者在抽家長和學生做采訪。
很不幸運的溫云渺被逮到,
長槍短炮般的麥克風立刻沖了上去,將她圍住。
“同學同學,感?覺今年高考的難度怎么樣?”
“這次英語的作文還是給李華寫?信嗎?”
“終于畢業(yè)了,有什么想說的話可以分享給大家?!”
“考完心情如何?你自己有心儀院校嗎?”
溫云渺那件校服拉鏈拉到頂,小半張瘦臉被領口擋著?。一雙細長的眼睛不耐煩在這幾?個?記者的臉上轉著?,
一言不發(fā)。
好在這時?候夏仰看見了她,
忙擠過去:“不好意思。我們家?學生急著?回去吃飯,你們去采訪別人吧�!�
她牽著?溫云渺的手從人堆里走出來。
遠離學校兩條街后,總算沒多少人和車流了。
還沒問,溫云渺已經主動開?口:“姐!我考得不錯。”
夏仰聽了也開?心:“是嗎?”
“嗯。我覺得比平時?……模擬檢測卷的題目,簡單多了!高?考也就這樣�!�
“厲害!那今晚我們吃頓好的�!毕难隹此樕狭髀冻鲩_?心的表情,忙拉她往菜市場走,
“先?慶祝一下你順利畢業(yè)。”
后邊傳來幾?聲跑車引擎的呼嘯,
在郊外的鎮(zhèn)上并?不常見。看來今天高?考完,果然是最熱鬧的一天,
比過年的時?候還喧囂。
夏仰沒回頭,被一旁的溫云渺牽到了馬路里邊走。
后面的那輛阿斯頓馬丁小跑便?開?了上來,
在她們旁邊并?行,鳴了幾?聲笛引起姐妹倆的注意。
夏仰這才看過去。
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陸嘉澤。
副駕駛是他?那個?女朋友:于雪羽。彼此有印象,
還矜持地伸手跟她打了聲招呼。
“姐�!睖卦泼炜此粍�,
問道,“認識嗎?”
夏仰回神,
讓她先?走:“是姐姐的校友。你先?去賣魚的柳嬸那邊挑海鮮,我一會兒就過來�!�
“好!”
車停到路邊。
于雪羽知道他?們要聊事兒,就沒下車。
陸嘉澤站在樹蔭底下,手抄兜里,上下打量地看著?她:“挺久沒見了�!�
5月11號那天,段宵出了國。
他?們自然沒再?私下聚過。
夏仰不覺得他?是會和自己說這種廢話的人,低著?眸問:“你怎么會來這?”
“別擔心啊,我可不是跟蹤你。我又不是阿宵�!标懠螡伤菩Ψ切Γ戳搜鄄贿h處的工程區(qū),“我來監(jiān)工,看見那個?產業(yè)園沒?”
夏仰神色稍變:“那是你家?的?”
那個?新開?發(fā)的產業(yè)園在前天開?始才動工,但兩周前就給齊了拆遷戶的安置費用。
溫云渺在筒子樓的那個?家?也在其中。
她們收到了一部分拆遷費,現(xiàn)在搬進了新房子里。
“不是我家?,之?前是阿宵做光伏產業(yè)牽線的一個?工程。”陸嘉澤聳聳肩,“你也知道他?人不在國內了,所以現(xiàn)在接手的是段氏旗下的承建商公司。至于我,入股了當然要來看看�!�
真巧,怎么會這么巧在這里建個?產業(yè)園。
京郊這一塊地方說偏確實偏,盡管是在一線城市的郊區(qū),但夏仰所在的這個?沽北鎮(zhèn)不管是什么時?候都不算最優(yōu)選。
畢竟隔壁鎮(zhèn)的地理位置臨近公路,GDP發(fā)展也更有潛力。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陸嘉澤直白地說:“在商言商,這里肯定是有利可圖才能攬到招商。但你不能說阿宵沒半點?私心�!�
夏仰攥緊了手心。
陸嘉澤繼續(xù)說道:“他?為了給京郊這片老房子拆遷的工程牽線,好幾?個?酒局喝到吐。敲定合同那天晚上,正好是你去申城比賽拿了獎的那天�!�
也是她把那筆錢轉給段宵,無?形中表明要離開?的那天。
從始至終,威逼利誘是他?強求,暫時?的示弱放手也是他?另一種方式的強求。
“其實我覺得這話說出來也沒什么意義�!标懠螡尚α讼�,“我們都知道他?對你好,不是為了讓你和他?在一起。你倆在不在一起,他?都會對你好。所以你們分了,皆大歡喜�!�
除了段宵不歡喜,段姒、他?們一群朋友、包括夏仰本人似乎都挺歡喜的。
他?那圈的人本來就不看好他?倆。
并?不是說什么身份不合適這種俗話。
而是因為大家?要個?女孩陪在身邊很容易,但從來沒有誰是像段宵這樣花費功夫的。
他?明明是一群男生里最有資本的那個?,卻也在感?情里被折騰得最狠。
看著?占了主導權,但哪次不是被夏仰牽動著?心緒?
陸嘉澤更是清楚就憑她做過的那些事兒,她留在段宵身邊就一定是個?定時?炸彈的存在。
果不其然,這兩人的事兒一鬧大到段姒面前,炸彈就炸了,炸得他?們分崩離析。
話說完,也沒見著?對面這姑娘有什么反應。
陸嘉澤自討沒趣,轉身上了車離開?。
車內音樂聲放得很大,是首轟趴的鼓點?音樂。陸嘉澤的視線從后視鏡那收回,一踩油門炸響了整條舊街。
于雪羽看他?不爽快的表情,輕聲問:“沒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