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洛水滿心苦悶。
而身后的鬼不知怎么回事,雖是來了,卻偏生不肯說話。
他不愿意開口,她自然也不愿,兩人仿佛較勁一般,都在等待什么。
如此撐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洛水到底精神不濟,眼皮開始打戰(zhàn)。
可她不甘就這樣讓他又看了笑話,像是被魘住那般,本能地張嘴吸氣,用力咬向舌尖。
剛一動作,一截溫涼的手指便順勢探入她口中,壓住了她的舌,任由她咬在指節(jié)上。
她近乎本能地不喜,掙扎就要睜眼反抗。
于是他又嘆氣了,順從地從她口中退出,放開了她。
圍繞身遭的力道突然就空了,她心下亦是一空。
可不待她多想,他復又抱住了她,沒有半點空隙。
洛水恍然又生出了做夢的感覺,竟是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在哪一步、什么時候居然就默許接受了他。
她的身體好似比她以為的還要容易接納他。
此刻,她困倦無比,心頭并無情欲。他在身后擁抱著她,卻也并沒有進一步的意思。
他們就這般擁抱著,仿佛意味不明,又仿佛再自然沒有,就好似如此擁抱只是因為她需要,于是他便愿意滿足。
從脖頸到后背再到腿間都被妥帖包住的感覺終是讓她安心了。
她很快又迷糊起來。
這次,她終于沒再掙扎,就這般沉沉睡去,陷入無夢的酣眠之中。
……
次日醒來時,洛水動了動指尖,觸得一片云般輕軟的絲緞。
瞇眼睜開一點,果然是被裹在了她最愛的錦被當中。身后自然早已空空落落,身上也早已被清理干凈。
她又閉了會兒眼,方才慢慢伸出腳往床下夠去,打算趿履起來。
然不過稍稍一晃,足弓便被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
她猛然睜眼,但見一襲紅衣身影正半伏在她腿側。
屋內(nèi)晨光溶溶,他鴉黑的發(fā)清泉也似地流瀉下來,涼絲絲地劃過她光裸的小腿。
覺她注視,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紅綢覆眼、下巴尖巧的如玉容顏。
“醒了?”他唇角微翹,復又低下頭去,為她仔細穿好鞋襪。
洛水啞然。
待得他為她穿戴完畢又引到桌邊坐下,將一小盞灑了杏仁、桃干的酥酪推至她面前,洛水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她定定瞧了眼吃食,又瞥了眼兀自垂首斟茶的紅衣艷鬼,牙根微癢,狠心將那奶白的酥酪朝外一推。
對面終于又抬起臉來,準確地“望”向她的位置。
“我不要吃這個�!甭逅f,“我要昨天那個�!�
他點點頭,伸出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上畫了個盤子大小的圈,一點一敲,便取出一碟熱氣騰騰的桃花酥來。
洛水牙更癢了。
她深吸一口氣,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取了塊,不過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不是這個�!彼f,“我要昨天的,就是剩下那塊,白色的。”
對面人微微皺眉:“昨日的已經(jīng)涼了。”
洛水道:“我不管,我只要那個�!�
那人嘆道:“可昨日的與今日的并無分別�!�
洛水反駁:“怎么沒分別?我就是覺得昨日的更好�!�
見那人不語,她賭氣道:“若扔了便算了想,我不吃了。”說罷一撐桌,起身要走。
可她剛一動作,手便被按住了。
那人搖搖頭:“怎還是這般性急?我只說涼了,又沒說扔了�!闭f著在桌上那碟糕點上一點,于是盤中便只剩一塊粉色的、散著芬芳熱氣的桃花酥了。
瞧見她微微張大的、溜圓的眼,他悠悠笑了:“莫說顏色不對,你知我從不騙你——我知你喜歡那粉色的,便去濯英池取了新落的桃花揉了,重新蒸了——快趁熱吃了吧�!�?
164|定數(shù)(2000珠加更)
——這個人、這個鬼!
洛水終于生出一股子挫敗之感。
可沮喪之余,她確是瞧見他衣角發(fā)梢沾染了濕氣。
她知道這鬼必定是在賣慘,卻依舊難掩心頭澀然。
他就這樣隔著層紅綢注視著她,唇角輕抿,容色淡淡,也不催促。
洛水沉默半晌,終究是伸出手去,將那塊桃花酥取來吃了。
味道果然同昨日的分毫不差。
一塊吃完,二人皆默然不語。
洛水又自己斟了杯茶,啜了兩口,然后才小聲道:“……以后不要做那么多了,我不需要�!�
公子唇角幾不可覺放松下來,復又揚起。
他說:“怎還在生氣?這需要不需要的,又有什么干系?只要你喜歡,我便是愿意去做的。”
洛水輕哼一聲:“你外面到處亂跑,又不怕浪費靈力了?”
公子搖頭:“總不能只許你不開心了到處去尋些消遣,我這剛得一點自由就哪兒也不能去吧?”
洛水分辯道:“我哪說不讓你出去了?你倒是出去前講一聲啊……”
說到這里她忽然記起,他好像確實已經(jīng)說過了。
她又改口道:“說好了一日回,你這在外頭呆得也未免太久�!�
他從善如流:“所以我此番前來可不就是同你賠罪?”
說到這個洛水又來了氣:“你也知道?上回也是賠罪吧?哪有賠到一半就同人吵起來的道理?還拿我作伐,平白說些話讓人生氣……”
她說到這里不禁哽咽。
公子嘆道:“豈非正好留些時間給你和你那師兄溫存?”
洛水譏道:“你可真大方啊——也不知先前百般不愿我去找人的是誰�!�
公子道:“我都說了,你喜歡的,我便給你。只是這萬事萬物的得與失皆有定數(shù),你有了最好的,便莫要浪費心力在那些無關緊要的阿貓阿狗身上,免得生出變數(shù)來�!�
洛水聽得糊涂:“我什么時候有最好的了?”
公子唇角輕扯:“不過兩個晚上,你就不要你季哥哥了?”
她默然許久,道:“這是我想要就能要來的么?他……罷了,我不想說這個。倒是你,為何突然那么介意大師兄?”
她本想瞪他,但想起兩人上次吵架便是因為這個,便強忍住了,生生瞥開臉去。
公子說:“我不過是怕你回頭受傷罷了�!�
這話聽著耳熟,先前他讓她莫要再找鳳鳴兒時,也有差不多的說辭——等等!
洛水猛然回頭:“你當真早就知道了?”
公子頷首。
“為什么不說!”她的聲音忍不住拔高了些。
她不想同他發(fā)火的。方才她納了他的糕點,便默許先前那一場不愉快已經(jīng)過了,可只有這件……只有這件……
心神紊亂中,又聽得公子坦然道:“你必是不愛聽我再用什么天機搪塞你。那我且問你,就算我告訴季諾定會同鳳鳴兒在一起,你就會信我的話?”
洛水怔了怔,心道這必是不可能的。
若非親自去看上一眼,她如何能甘心?如何敢相信?
由是這鬼說與不說,好似……確實沒什么太大的分別。
“……不一樣的�!彼叭裟阃艺f了,我有了準備……至少會好受些�!�
公子不說話,洛水便也說不下去了,但因二人都知道,這亦是不可能的。
她無論如何都會受傷——只要她的季哥哥見著了天命之人,她的那點喜歡,就沒了去處。
天命之人運勢的霸道之處,眼前這個早就同她說過了,但如此切身的體會卻是頭一遭。
由是洛水當真難受了起來,一顆心酸皺得厲害,還有一絲隱隱的害怕、畏懼。
“關于天命,其實還有一事,”公子道,“我本不想告訴你,免得你覺我挑撥你同你情郎、友人的關系�!�
“……什么?”
“你就從來不好奇——這天命之中,自己到底為何最后被聞朝斬于劍下?”
洛水聞言,腦中立刻晃過那當胸一劍。
她手腳俱寒,如墜冰窟。
恍惚間,一幅艷紅的衣袖伸到了面前,隱約可見其下指掌舒張,玉致無暇。
“如何,想知道么?”他問,聲音輕柔縹緲。
洛水許久未動,直到他又問了一遍,方才一咬牙,顫抖著伸出手去,任由蜷縮的手指就這樣落入那片涼滑的袖幅之中。
觸及的瞬間,她忍不住瑟縮,下意識就要收手,可他再沒給她反悔的機會,五指倏然收攏,就這樣牢牢地扣住了她,如叼住一只墜入迷霧中的鳥兒。
……
洛水再次深陷迷夢之中。
當然,亦或許不是夢,畢竟她從未做過這般近乎連續(xù)的夢:
云消雨散,她醒來后尷尬得恨不能原地消失,根本不敢同伍子昭多說,當然亦沒有回答他的任何問題,甚至連他威脅著給自己種了守密的禁咒也不在意,就這樣逃也似地回到了聞天峰,一連幾日都不敢再去祭劍。
然那段混亂的欲情仿佛浸染了她的心神,擾得她坐立不安、難以安然修煉。
她甚至在聽白微布置庶務時,罕見的一眼都沒瞧他,直到師尊點她,方驚覺自己居然從頭到尾都在走神。
第一次,她那向來與人和善的師尊斂了面上的笑,獨留她下來,問她可是有了心事。
夢里的洛水自然是不敢認的,推說這幾日身體不適。
她不說,白微也未細究,只若有所思地點了她一句,讓她無需憂思太重。他還開玩笑說,無論取劍與否,都無礙于她是自己最喜愛的弟子。
他甚至感嘆,說也不知祭劍那荒山有何好的,竟是引得他徒兒樂不思蜀。
若平日得他這般一句,她又能胡思亂想上三天三夜,可那一刻,她當真是半個字都聽不進去——尤其是說到“樂不思蜀”時,她只能想到那張讓她心下又恨又癢的臉。
她到底是沒忍住,又去了祭劍尋人。
悟劍臺上只有鳳鳴兒和旁的年輕弟子。人群甫一見她便有些躁動不安。
洛水自知理虧,厚著臉皮問鳳鳴兒她師兄在哪。
出乎意料的,對方只是頗為警惕地打量了她兩眼,便道:“師父不在山上,伍師兄代理峰主一職,不好時時來悟劍臺。”
“……若師姐有心尋人,或可去主殿一尋�!�
說完她又多看了洛水兩眼,眸中神色復雜,好似有些了然,還有些旁的她看不懂情緒。
夢里洛水心神不寧,自然不曾注意,只訥訥道了聲謝,便匆匆離去了。
她去往主殿時,又引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然她滿心都被奇怪的思緒填滿,旁的什么也不在意,通傳后便耐心地候在前廳。
這一候,便是月上中天。
關于這個夢后續(xù),洛水其實記不得太多的細節(jié),而在那些記住的部分中,印象最深的只得一幕:
當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現(xiàn)在門口時,雖因背著月光看不清表情,但只一眼,就讓她胸膛中那物跳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只是還不待她想好如何,對面那人便涼涼地開了口,道:“我這庶務纏身,卻是難同洛師妹一般清閑,還請師妹恕罪�!�
見她不語,他又道:“若你還未打算放棄,這幾日盡可去尋鳳師妹,她正缺個喂劍的�!�
“前日我?guī)熋门c季諾已是平手……洛師妹如今水平,大概勉強可堪一用……你……你哭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在夢里甚至比夢外還要愛哭,那么多的眼淚,都付給那個討厭的家伙了。
后面不知如何,她又一路跟著他回了洞府。
他不給好臉色,當場給了她閉門羹,只是不過半刻,他便實在氣不過一般,又將她拖了進去,進門就按在水池里入了。
這次兩人都清醒許多。
他一邊死命入她一邊喘著氣羞辱她。
“你是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在她胸乳下,尖齒威脅也似地撕磨,將乳尖血都磨了出來,“是特別喜歡……被妖怪肏么?”
他還說:“誰能想到掌門的高徒這般淫蕩……不過吃了一次妖怪的……雞巴,就日日上趕著要來吞妖怪的精水——莫不是……還想懷個……妖胎?”
他三言兩語戳到她痛處,幾句就說得她又哭了起來。
他初還能硬著心腸肏她,后被她哭得心浮氣躁,不得不退出來在自己手中射了,又手忙腳亂地抱著她安撫。
而她其實是個狡猾的,哭著哭著就隱約窺見了他的心意,心下自然甜蜜無比。
只是這般甜蜜便同這匆忙的露水姻緣一般,天一亮,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洛水本以為二人醒后能有一番坦誠相對,不想那日后他躲她躲得愈發(fā)厲害。
不僅如此,她開始頻繁撞見他出現(xiàn)在鳳鳴兒身邊。?
165|無覺(上)
初洛水還不覺得有什么,甚至收斂了之前頗為張揚的作態(tài),不再日日挑事,轉而專注觀察他們師兄妹二人練劍。
可沒兩次,伍子昭便親自將她“請”了出去。
“洛師妹既不愿來一同練劍,這般明著刺探敵情可不好吧?”他這樣說。
“我沒有!”洛水漲紅了臉,不由自主望向他身后的鳳鳴兒。后者與她對視一眼,頓了頓,到底還是轉過頭去,沒為她說話。
她眼中有淚,那人望見了,卻假作不知,反對鳳鳴兒笑道:“師妹瞧瞧誰來了�!�
鳳鳴兒不禁轉眼,果然見到一團金色身影撲到了她腳邊,大聲抱怨道:“你和伍師兄說好了要來看我?怎又是三日不來?若非掌門恰巧過來看我,答應幫我看會兒,我這日日守著后山實在無趣!”
伍子昭長臂一撈,抱起它用力撓了兩下,笑道:“是我的錯——前幾日卻是忙忘了,這便送你回去。對了,前幾日恰有幾盒不錯的銀炭到了,正好給你一起帶過去……”
青俊快活得短尾直晃。
談笑間,兩人一獸其樂融融,仿佛真正的家人般。
如此情景落在眼中,縱使洛水再假裝無謂,亦實在受不住,終是黯然離開。
那之后半月,她大病一場,整個人清減了一圈。
她已是淬體境,如此情狀實屬罕見。她直接閉關不出,拒絕再去接收那些風言風語。
其間她師尊白微來看過她一次。兩人只相對坐了會兒,她一直垂著眸子,刻意不去看白微的面色,假作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了然、失望,以及某些旁的、更復雜的意味——她從前完全讀不懂,如今再也不想讀懂了。
若只是這般下去,她大約只會就此沉寂下來,最后老老實實變?yōu)樘煨畛R姷囊幻拚摺獙嵙︸R馬虎虎,性格無奇、無趣,就同她那師尊經(jīng)常抱怨的那般。
只或許真是心有靈犀,亦或是命中當有此劫。
病愈后的一日,她忽覺胸中苦悶,便大半夜獨自外出游蕩,結果這一逛,不自覺便逛到了悟劍臺邊,遠遠就瞧見那個少女正凌空御劍。
不過半月功夫,鳳鳴兒的劍意竟已有初成之相,不動時淵渟岳峙,動則清光凝落,確實已將她遠遠甩在了身后。
洛水怔怔地看了許久,待得回過神來,竟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
她想,如何能有人這精進的速度同妖孽一般……不,妖孽也沒她進步得這般快。
她初是嫉妒不甘,品了一會兒又覺索然無味,心道無怪乎整個天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那位少女,也只討論她。那人也是一樣……
沮喪間,突然腰上被人一把攬住,不待她驚呼出聲,立刻又被捂住了嘴。
“噤聲!”那人惡狠狠地威脅她,“多說一個字,那禁咒就會要了你的命�!�
可她聞言立刻放松下來,順勢窩入他的懷中,乖巧無比。
于是這下反倒輪他渾身僵硬了。
洛水任由他半拖半抱地帶到祭劍山腳僻靜處,伏在他胸口摩挲,待他被蹭得實在受不了了、一把將她放下,這才“噗嗤”笑出了聲來。
那人被她笑得羞惱,粗聲粗氣地讓她趕緊走。
“鬼鬼祟祟的,再不走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洛水眨眨眼:“為何要客氣?我就是來刺探敵情的,你隨意罰我就是�!�
他聽得愣住,隨即惱得耳根和脖子都紅了,連膚色都掩不住的那種紅。
“你……你這……”他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個臟字來,竟是一絲交合時候的肆意浪蕩情狀也無。
洛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結果立刻就瞧出了不對來。
“你……壓不住你那血脈了?”
他立刻警惕:“與你何干?”
洛水聞言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她說:“原來你是真的不怕我去告密啊?”
說什么禁咒,大約都是騙人的,不然以她那師尊的本事,如何看不出來?
見他不說話,她又想起了方才那點毫無依據(jù)的猜測,慢慢道:“我覺得……那位修煉速度快得實在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有什么奇遇,或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伍子昭聞言皺起眉來:“這般揣測并無依據(jù)�!�
她直言:“若無疑慮,你又何必大半夜來打探敵情?”
伍子昭語塞,旋即搖頭,語重心長道:“若要取劍便堂堂正正地取,這般心思卻是走偏了�!�
洛水一邊暗暗笑他個妖怪居然還要一本正經(jīng)教她走“正道”,言下還頗為傲氣,一邊又止不住地喜愛,只覺眼前這不知哪里來的妖怪確是再可愛沒有。
她嘴上漫不經(jīng)心地應了,心下卻生出另一個念頭來:
她想幫他。
而這心思一旦起了,便同那得了靈氣的雜草般,稍不注意便生得無形無狀。
她一面暗中同他往來癡纏,一面開始頻繁出入藏經(jīng)閣,還假借著調(diào)養(yǎng)的名義進出漱玉峰,專尋那些調(diào)理血脈靈氣、伐髓修顏的藥物。
她本意只是想幫他遮掩一二,順帶再查查那位“天才”行跡之后的異狀由來。
結果就在爭劍前不久,她不知從哪得來了線索,居然真就找到了這么一樣化氣丹方:以妖血煉丹,妖食之則養(yǎng)靈,人服之則滯氣,專用于調(diào)理靈力郁燥之癥。
——當真是再合適沒有。?
166|無覺(下)
只是誰能料想到,那比試前送
給鳳鳴兒的茶水居然會被她那契約神獸一頭撞翻。
又有誰能想到,其中的散靈之藥竟是真被換成了真正的毒藥。
此番“毒計”當場被拆穿,很快便查到了她的頭上。
面對師尊、同門、甚至還有那個人驚訝、質疑的目光,她只能不斷搖頭,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而更讓她崩潰的還在后頭:
她的師尊親自提供了她比試前所有的動向,包括翻過的的典籍、用過的靈藥——竟是她的異樣早就落在了她師尊眼中,一舉一動皆被記錄了下來。
真正的百口莫辯。
就在她被刑堂收了、下到淵寒獄前,她的師尊還特地來看她一次,道是最后的審判要交由鳳鳴兒的師父聞朝,她還有最后一次掙扎的機會。
她恍若未聞,只啞聲問她師父:“鳳師妹可好?”
她師父瞧了她一眼,笑了。
他道:“確實喝了一口,調(diào)理一陣便也好了。不過我猜,你真的關心同門、關心她嗎?”
他又道:“我猜,你其實想問的是那伍子昭的動向吧?”
她沉默許久,始終不答。
那人瞧她半晌,冷笑一聲,道:“不必替他再瞞,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她悚然抬眼。
他笑笑:“便是字面的意思,他行跡暴露后便失蹤了,不知藏到了哪里�!�
瞧她面色稍好,他又道:“聞朝正在追討逆徒呢。回頭就算活著,大概也不會再來找你了罷——你還是好好想想回頭如何面對我?guī)煹芰T�!�
事實證明師尊沒騙她。
她心心念念想要保護的人,卻是到最后也不曾出現(xiàn)在她面前。
……
一夢醒來,洛水只覺得更冷了。
夢里的那個“她”或是蠢的,實在算不得多壞,至少還不愿傷人性命。
亦或者確是壞的,只是不自知而已,畢竟從她情愛蒙眼、鐵了心要護那妖怪開始,便已是生了叛心。
這些洛水都無意辯解�?倸w那個她做得出來,獨自承擔后果便再自然不過。
然再要細細思量下去,卻由不得她不害怕:
夢中的那個她,行事風范、選擇經(jīng)歷看似好像同此刻的她大有差別,然細思之下,卻有一點是相似的:
無論在哪處,她都只是想同知心人在一起。
夢中種種孽果皆由此而生,而夢外是否也……?
“如何?”公子親了親她的發(fā)心
洛水回神,忍不住蜷縮起來。
他順勢將她摟得緊了些,憐道:“莫怕,不過是一點天機而已,算不得事�!�
“……無論如何也改不了嗎?”她輕聲問道。
公子搖頭:“我們?nèi)缃裨谧龅�,可不就是改命?豈非已有很大差別?”
洛水面色稍緩,猶豫道:“若我說……那劍也不爭了,可以嗎?”
“哦?如何不爭?”他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她深吸一口氣,澀聲道:“你原本讓我去找聞朝,便是擔心我無法從鳳鳴兒、師兄那里拿到劍�!�
“可是我仔細想了,其實為何一定要‘爭’呢?不管是師兄也好,鳳鳴兒也罷,我……我想辦法給你借來好么?”
公子笑了起來:“怎么借?你打算怎么和他們說?我確實同你說的那般,根本見不得光——如此,你若是尋不得好借口,就不得不用織顏譜�?删蛻{你那半吊子的織顏譜,你就敢去擾那天命之人?”
“你忘了,我讓你避著那天命之人時候怎么說的?——天命霸道,你越是親近她,便越容易被她奪了運去。夢里你為了伍子昭挑釁她,最后弄巧成拙,白微也護不得你�!�
“我不會去招惹鳳師姐的。”她強調(diào)。
用藥是想都不會再想了,至于季哥哥……大約也是可以放棄的。
念頭一起,便見聽他冷笑一聲,諷意再明顯沒有。
洛水終于生出了惱來,憤憤道:“大不了我不干了。反正你也沒把季哥哥給我,我憑什么給你做事?”
她說著反應過來,這交易不成,她憑什么替這死鬼著想?還想著給他取劍?
既然她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死因,那躲得遠遠的,豈非就完事了?
至于這鬼,總歸已經(jīng)綁在了一塊兒,他愛跟著她就跟著,不愛跟就別來礙眼。又不是她求著他跟在面前,真想走,自己想辦法去吧!
這般過河拆橋的想法,她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公子聽得分明,不僅不著惱,反而摟緊了她,埋在她肩上顫抖著悶笑了好一通,直笑得她頭皮發(fā)麻。
笑著笑著,他突然頓住,在她脖頸上狠狠吮了一口,直吸得她痛呼出聲,又一把捏起她下巴,強迫她注視著自己。
洛水從未得他這般粗暴對待,大腦懵了一瞬,回過神來正要破口大罵,就被他堵住唇伸了舌頭進來,纏絞吮弄了好一通,直弄得她氣都喘不上來、眼淚都開始往外涌,都沒有松口的意思。
她忽然就生出一種被兇獸大口吞噬的錯覺,怕得不能自己。
她死命捶他抵他,好不容易拔出一只手來,立刻朝他抽去。
“啪!”
她重重地勺在他后腦上,聲響沉悶,清晰得不可思議。
她終于被松開,掌心又麻又疼,這才發(fā)覺自己竟是用了死勁。?
167|有客來(6000珠加更)
洛水覺出另一種怕來,立刻去看他。
公子面色不改,與她“對視”一眼,又要湊下來親她。
于是洛水后悔自己抽輕了。
剛抬手,便被一把捏住了手腕。
“放開我!”洛水怒瞪。
公子嘆道:“可是你說的那些話我不愛聽,只想讓你收回去。”
洛水反問:“我說得莫不是事實?”
公子道:“且不說你那‘季哥哥’——你捫心自問,入得天玄以來,當真什么都沒得,什么都未有改變么?”
洛水初以為他說的是“織顏譜”,正要張口反駁,忽就見他紅唇微彎,立刻意識到不對。
可不是“織顏譜”,又能是什么?
還有什么是完全屬于她,親由她改了命途的嗎……等等。
她終于意識到他指的是什么。
——是青言。
青言原本是必死的命途,得她相助方才救了回來,如今依舊駐守后山。
這鬼平時謀劃著“改命”的舉動大都謹小慎微,連她多見鳳鳴兒幾面都不肯,卻肯去救這么個對天玄舉足輕重的存在。
如今看來,這番舉動何止是不尋常,分明就是真的有鬼。
她已入得天玄,對那“因果”之說已有了模糊的體會,多少可以理解什么叫“萬事萬物的得與失皆有定數(shù)”。
便同買賣一般,要拿些什么,必要付點什么。不過“代價”二字而已。
彼時他只說是給她個大寶貝,她不情不愿地接了——當然,現(xiàn)在倒也挺喜歡的。
可她現(xiàn)在忽然意識到:這鬼從未同她好好說過,接了這個“大寶貝”的代價是什么。
洛水悚然而驚,再望向他時,面色已是隱隱發(fā)白,說不出話來。
他顯然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紅衣的公子托腮笑了,唇角高高翹起。
“是什么呢?”他這樣說道,“不如你來猜猜?”
洛水一下子便想到了伍子昭。
若說夢里夢外有什么皆于她是“寶貝”的、且確實握在了手中的,那也只有他了。
公子沒有否認。
洛水哪里還坐得住,大聲道:“你放開我!你……你威脅我?”
公子松手,看她跳到地上對他怒目而視。
他說:“這算什么威脅?我只是提醒你,天道命數(shù)有時會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實現(xiàn)平衡。”
洛水得了肯定,臉色刷白。
她問公子:“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過大師兄?”
公子哂道:“什么放過不放過的?總歸又不是我動手,與我何干?不過你這般關心你那大師兄,你可知他是哪來的?他來天玄又是為了做什么?”
洛水一個也答不上來。
“對了,”公子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前日你二人在聞天峰那般高調(diào),你猜那個聰明的天玄掌門看到了多少?”
洛水臉白透了,額頭都沁出了汗來。
公子為她仔細擦了,又理了理鬢發(fā),笑道:“如何這般急?一會兒你這樣出去,是怕旁人看不出異樣嗎?”
她任由他收拾干凈齊整了,方才回魂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我要怎么做?”她問,“青言那邊,我還要做什么?我是不是不該再去見前輩了?”
公子低笑兩聲,嘆道:“這話若是被你前輩聽到了,指不定要多么傷心……那邊你愿意去便去,不愿去也無妨�!�
他還有閑心打趣,洛水卻半點也聽不進去,只聽明白一個“無妨”。
可還不待她喘氣,又聽公子道:“不過,最近天玄來了位新客人,你可以好好招待下,若喜歡,不妨一同多走走。”
……
煉霓峰上,青鸞正同旁的入門弟子一起進得天水閣中。
天水閣乃煉霓鑄器之所,位列主峰殿閣另一側翼,倚山勢修建丹廊九重,每一層皆懸于松崖飛瀑之上,可觀天階流泉,又因與弟子居處的漱玉桃林相望,對應了“落花”“流水”之意。
青鸞倒不是沒見過比這更奇險秀美的景象,不過這般以“天玄弟子”的身份賞景卻是頭一遭,覺出幾分新鮮之意,不時顧盼連連。
前后皆是新入閣的弟子與仆從,他這般張望倒也不算突兀。
前方領隊師姐是個有幾分功力的,水聲隆隆間,依舊將此地景致特色、入閣需知一一清楚送入他們耳中。
青鸞本聽得漫不經(jīng)心,忽聞那師姐道:“入得煉器室后,切記先驗爐、審方,各自拘束仆役,莫要惹出事來�!�
他眸光一轉,便瞧見每座煉器室皆門口大敞,上懸八卦明鏡、金鳳訊鈴。
跨入門檻前,他特地抬頭瞧了一眼,但見那鏡中少女眉眼圓潤,抿唇一笑間,自有一番桃李之色。
青鸞十分滿意,心下對那位更是佩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仙君這些時日實在喜怒無常,當真算不得好伺候:今早日頭未出,他就莫名被召,給那位看了一晨的爐子。
青鸞初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東西,結果到了才發(fā)覺出不過普通糕點。
這下青鸞哪還有不明白的,只能看得愈發(fā)用心。
只是他如今這身子當真不是個好的……
青鸞忍住倦意,掩袖淺淺打了個哈欠。
“先去第一間領備料罷�!彼愿赖�。
身后人聽了,便要出門,不想他突然喊了聲“胡安氏”。
她多走了一步,方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