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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可她明明都已經(jīng)過了這個坎,至少以為自己已過了這個坎,這個人、這個人卻非要逼她把心剖開來再仔仔細細看一遍,瞧清里面到底有多少懦弱愚蠢、污穢不堪。

    洛水是當真覺得難堪了,難堪到窒息。

    她確實說不下去了,于是白微眼中嘲弄之色愈發(fā)明顯。

    面前人眸色淺淡依舊,甚至連瞳術(shù)都沒有用,就將她逼得無可遁徇——為什么?

    她想,憑什么呀?

    難道她連故作大方的權(quán)利也沒有了嗎?他憑什么這樣逼她、這般看輕她?

    哦,是她自己主動袒露這個秘密的,給了他羞辱自己的機會,是她的錯。

    她怎么會有那么一瞬間,產(chǎn)生這樣的錯覺,以為這個人長著和季哥哥一張皮,就會同那人一般溫柔又善解人意呢?

    是她昏了頭。

    她得同面前的人說清楚,說清楚實話。

    洛水眨眨眼,眼中淚意迅速干涸。

    “師伯說得對,”她點頭,“我確實不大想祝福季哥哥的——畢竟在我心里,他是我見過的最溫柔之人,亦是最好看的。我確實是舍不得的�!�

    “可是舍不得又能怎么辦呢?”她嘆了口氣,“我雖強扭了好幾顆瓜,卻最不愛扭那有主的瓜——尤其是那個主還是鳳師姐。”

    “我確實嫉妒她,可她很好,太好了,所以大家都喜歡她,季哥哥喜歡她,我也沒辦法討厭她。”

    “所以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我有得選嗎?”

    說到這里,她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面前人終于收了先前那種讓她輕慢的、極討厭的表情,換上了另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本該到此為止,瞧面前人的樣子應(yīng)當是沒有繼續(xù)追問的意思了。

    可她還沒說完,也不打算停下。

    她說:“還有一件事,師伯怕是誤會了——我不是什么只要長得好之人,都會喜歡的。”

    “師伯總愛說,第一眼見著我就覺喜愛,其實我第一眼見到師伯時亦是如此�!�

    “現(xiàn)在想來,大約是因為師伯同季哥哥瞧著——很是有些相似的緣故吧。”

    說到這里,洛水忍不住彎了彎唇,然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居然真的變了臉色。

    白微唇角最后一點笑倏然消失,射向她的目光淬了冰渣雪刃般,簡直同那日在畫中忽然發(fā)現(xiàn)她“勾引”了溫鼎真君如出一轍,好似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洛水有些莫名,有些害怕,當然還有陰暗的、難以置信的痛快。

    她自己清楚,其實這最后一句完全可以不說。

    可不知是否因為這般將胸膛中的陰郁盡數(shù)吐出,讓她感到了一種難得的暢快,亦或是因為想起季諾之事又讓她十分難過,一對上面前人這雙看似溫和、其實沒有多少溫度的眼,想到他方才的傲慢、嘲諷,洛水忽又覺得剩下的這些話實在是非說不可。

    她當然不會蠢到以為面前這人不過同她有過幾次,便對她情根深種。

    只是總被他這般牽著鼻子勾來肏去,若讓他生出什么誤會,以為自己當真對他十分迷戀,卻也是十分不好的。

    她還知道,大約沒有誰喜歡被旁人當作替身,越是目下無塵越是如此。只是她沒想到她這師伯當真這般不喜,卻是不知原因為何……

    洛水這邊出神地盯著白微,思緒散漫,渾然不覺有異。

    待得喉上倏然一緊,呼吸猛地一窒,方才驚覺對面人不知何時單手掐上了她的脖頸。

    得她驚恐注視,白微彎眼笑了。

    “說得好,”他親了親她的唇角,“當賞�!�?

    191|你可能病得不輕(上)

    洛水直直向后倒去,下意識閉上了眼。

    后腦著地的剎那,預(yù)想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

    她立刻覺出不對,張皇睜眼之下轉(zhuǎn)頭去看,然下巴一疼,臉被扳了回去。

    白微半跪在她身邊,傾身壓過來,像是第一次認識她般,仔仔細細把她瞧了又瞧,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欣賞。

    可洛水像預(yù)感到了什么,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知道怕了?”他笑著問她,手指順著她的下巴重新握上她的脖頸,動作柔和,如同握住一束纖細的花。

    當然是怕的。

    她如何能不害怕?

    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頭皮一片冰涼,胸口喘得厲害,只需一點點刺激,大約就會失智般驚尖起來。

    不,大約已經(jīng)真的失智了。

    洛水聽到自己哭也似地笑了一聲,反問他:“好端端的……師伯怎突然就生氣了?莫不是你教的我……一定要說實話?”

    他唇角笑意愈深,眸中神色卻愈發(fā)冰冷,于是她便像得了鼓勵般,不顧胸口與脖頸處愈發(fā)明顯的窒息之感,一邊喘,一邊笑著說了下去。

    “還是說……這好聽的、師伯想聽的……就能說,那些不好聽的……就不能提了?”

    “唉……師伯……為何不同我……說清楚,好過任我……胡說八道——咳咳……咳……”

    “瞧師伯這、這模樣,師侄差點要誤會您是……惱羞……成怒……哈……”

    他果然咬了下來,半分收力的意思也無。

    她疼得張口欲呼,果然被粗暴地撬開了唇,如同強行破開的蚌。

    他的舌毫不客氣地闖入,倏然鉆入她的舌根,不斷擠壓碾弄她柔軟的舌,然后將之叼了出來,吸到口中盡情啃食咀嚼。

    他的牙尖則毫不客氣地在落入口中的每一寸軟肉上盡情戳劃,將每一寸劃過的敏感之處帶來的快感盡數(shù)化作了難言的刺疼與流溢的口涎。

    她不斷錘他推他,死命想要收回。然對方實在咬得太緊,吸得太痛,她終于忍無可忍,將舌往前一送,順勢狠狠朝他的唇咬了下去。

    血腥氣息涌出。

    雙方俱是一頓,不約而同就要松口�?僧斔娝郎I眼中的不甘驚怒,她瞧出他目中的怨毒冷漠,彼此將分未分的唇舌便又狠狠撞了回去。

    尖牙在掙扎糾纏間如同相交的刃。

    他的手不斷在她的脖子上收攏又松開,慢慢將她胸膛中的氣息一點一點壓盡。

    她生出了無邊痛苦之時,亦生出了無邊的惡意。

    她本不是情緒多么激烈尖銳之人,卻第一次被迫借由他的手、他的唇舌感受到了這滿溢胸膛的、近乎殺意的兇惡情感。

    她想要報復(fù)回去。

    可壓著她的人既兇惡又狡猾,第一次被她咬破唇舌之后,他再沒給她占上風(fēng)的機會。

    但是沒關(guān)系。洛水想。

    此刻,她的身子是熱的,腦子卻是冷的,再清醒沒有。

    頭一次,哪怕沒有用神魂兩分的法子,她也十分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么,以及將要做什么。

    當那人再度箍緊她的脖子,舌頭再一次如匕首般捅入她的喉中,妄圖從她身上撬出更多的痛苦的、激烈的情緒,她像是守候已久的獵人,倏然闔齒,半分力道也沒收,直直朝他舌根鍘下。

    牙尖入肉,腥甜涌出。

    得手的瞬間,她甚至仔仔細細地感受了下齒間的滋味、觸感,遺憾于這些個修仙之人確是皮糙肉厚,面前這人尤甚——明明她已用了死力,不過是在他舌根拉了道齒尖深淺的口子。

    這般情緒陌生至極,比魂識兩分時更加冷漠、抽離。

    過于膩甜的腥味隨著粘稠的涎液灌入喉中。

    她生理性地干嘔一聲,終于回過神來,下意識就要推他的舌出去。

    可剛一動作,她就知道自己錯了。

    不過一瞬,白微就瞅著她的破綻,反而順著她的動作,故意同她的舌纏纏綿綿地攪在了一處。

    她不受控制地舔到了那如花糜般軟爛的傷口,被迫吞咽下更多。

    洛水死命掰他的臉,口中嗚咽著、抗拒著想罵他滾蛋。

    然剛才那場纏斗已經(jīng)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軟綿綿地撓在他臉上,動作曖昧得好似調(diào)情一般。

    白微喉中發(fā)出了愉悅的輕笑,笑容和熙,方才冷漠惡毒的表情盡數(shù)消散,仿佛幻覺。

    在她惱怒之前,他舌頭探至最深,復(fù)又壓上她的牙尖,一點一點地任其嵌入自己的傷口中,然后在她不解、震驚、乃至崩潰的眼神中,順著抽出的動作,又在上面慢悠悠地拉了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血液再度涌出。

    洛水終于再沒忍住,猛地將他推開。

    白微順從地同她分開了點,渾不在意地舔了舔指尖:“雖說織顏譜有破法之效,但以你修為能做到這步,亦是當真不錯了——”

    他淺色的眼珠微轉(zhuǎn),對上她搖搖欲墜的眼神,復(fù)又彎了眼。

    “師侄恕罪,”他溫聲道歉,“方才師侄的話讓我很是傷心,還想到了些不太好的往事,故而有些失態(tài)了。”

    “不過我現(xiàn)在好多了,方才說的話也還算數(shù),”他又道,“喏,師侄方才不是想看看我給你準備了什么獎勵嗎?這便是了�!�

    話音落下,他們所在的浮石已然消失不見,再無可供遮掩之處。縱使她手下隱約還能摸到什么,可那感覺松軟如同流沙,稍一用力便會下陷,根本無法提供絲毫的支撐。?

    192|你可能病得不輕(下)

    洛水耳中嗡嗡作響,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發(fā)黑。

    白微摸了摸她的腦袋:“師侄這般聰明,若下回還想以弱搏強,可得記住機會只有一次�!�

    說著毫不留情地壓了下來,直壓得她墜了下去。

    不是向前,也不是向旁的什么地方,而是真真切切地向下墜了一大截。

    洛水驚得手腳亂抓,可一動就發(fā)現(xiàn)肩膀以上的部分也朝前陷去,如落在了無形的流沙之中。

    掙扎是可以掙扎的,然越是掙扎,便越是深陷,不過眨眼,便已陷到了胸口,頭臉斜沖著下方的望仙臺,哪里是可以亂動的?

    洛水渾身血液朝著面上涌去。

    她從未有那一刻這般后悔自己已經(jīng)伐髓:下面練劍兩人從發(fā)絲到呼吸,皆再清晰沒有。

    耳清目明之間,白微指點道:“你仔細瞧著,季諾的劍法同你那大師兄的有何不同?”

    洛水根本無心去聽,可耳目靈覺已開,根本由不得她。

    但見季諾手上一滯,差點又被伍子昭瞅了空出將兩枚護身玉尺擊飛。

    “季師弟今日當真狀態(tài)不好?”伍子昭奇怪。

    季諾抱歉笑笑:“對不住,今日確實耳根發(fā)燙。”

    伍子昭笑了:“如你這般也能招人生恨么?”

    季諾招來三枚尺子如乳燕斜掠,“當當當”在伍子昭的劍鋒處格了三下,從容不迫地將之推偏了出去。

    他嘆息道:“說不好當真是得罪了誰,遭人念叨�!闭f到這里他好似起什么,不由苦笑一聲。

    伍子昭立刻會意,下意識便朝祭劍方向瞥了一眼,眼底笑意盡散。

    而他這不過微微一抬頭,卻駭?shù)寐逅@出一聲冷汗。

    此刻她的位置雖飄得高,可恰在他們斜上方,縱使知道白微應(yīng)當是用了障眼法,這般處境又何來的安心?。

    白微安慰道:“只要你別亂動,下面是不會發(fā)現(xiàn)的�!�

    洛水立刻望去,果見伍子昭四下環(huán)顧,目中似有疑慮。

    而季諾則一無所知,見他走神毫不客氣攻去,笑他:“伍師兄莫不是也覺著有人喚你?”

    伍子昭哂道:“若那個沒良心的當真記得喚我便好了�!�

    那日見他同洛水一起后,季諾雖早有準備,可眼下聽伍子昭提起,還是忍不住目露訝異。

    “伍師兄當真是……?”

    伍子昭瞧了他一眼,點點頭。

    他倒是想將那個沒良心的拖過來,讓她親口說清楚,可一想到她那日無精打采、生無可戀的表情,只能在心底嘆息,熄了節(jié)外生枝的念頭。

    然而這挑釁的想法是沒了,那無盡的情思一朝想起,便是百轉(zhuǎn)千回。

    他已數(shù)日不曾見她,亦明白她隱晦的擔(dān)憂之意,可這相思之意哪里是能壓得住的?他甚至好似都嗅到了她身上、不,身下的香氣……

    伍子昭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煩得口干舌燥,繼續(xù)練下去的心情已然淡了大半。

    他想,橫豎今日已練了整整一日一夜,差不多也是歇息的時候了。

    伍子昭只恨不能立刻結(jié)束眼前這一場,伸手一抓便握劍橫掃了過去,勢若長虹。

    對面季諾看得眼前一亮,伍子昭亦頗為自得,只恨那人不在邊上,錯過他這般豐神俊朗。

    卻不知此刻,自己念著的那個不僅將他這番豐姿瞧在眼中,還需得同身后人仔仔細細分析他這突如起來的變化。

    白微從不允許她得問而不答。

    洛水一邊抽抽搭搭地呻吟,一邊胡言亂語:

    “大師兄……大師兄的劍雖重……卻輕靈如羽……暗藏御風(fēng)之理……”

    “季哥哥……心思玲瓏,故可以尺代劍……一心多用,以一馭多……”

    白微初還點了個頭,可聽到后來便直皺眉頭。

    他問她:“你師父便是這般教你的?”

    若洛水神志還清醒,必然會委屈辯解。

    此事說來確不能全然怪她,亦不能說是聞朝的錯。她雖修為破境速度尚可,術(shù)法學(xué)得也快,然但用劍一途同旁的弟子并無太大差別,如此自是一起上那大課,一道習(xí)演。

    兼之聞朝領(lǐng)她入門后便已外出,這沒有指點又何來的眼界?以她粗淺的劍法,喊一聲季哥哥大師兄厲害或還可以,但若真要分析鞭辟入里卻實在是為難她。

    甚至若非她曾親眼目睹過伍子昭風(fēng)雪中領(lǐng)悟劍意的一幕,連那句“暗藏御風(fēng)之理”也是說不出來的。

    其實如果聞朝還在,見她能這般一眼瞧出伍子昭劍意所在,大約亦會點頭暗贊。

    可白微哪能管得如此多,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便又問她:“這御風(fēng)之理是何道理?”

    若洛水還有力氣,當真是要再暴起咬他,或者罵他自己快不了偏要催她。

    她此刻當真是再無心力,雖體內(nèi)靈力還在,卻被折騰得心力憔悴,連哭都懶得哭了。

    可這惡鬼似的人物總有辦法折騰她。

    白微等了會兒不得她回答,終于長嘆一口氣。

    “罷了,”他說,“知道你累了。那便先給你好好補補,再仔細說事�!�?

    193|你說說你感動嗎(2500珠加更)

    若是普通情形,洛水大可隨他,哪怕躺平也無妨。

    可這個爛肺的居然當真催了術(shù)法,帶著她朝那纏斗到了尾聲的兩人挪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已然到了那兩人上方,相距約莫百尺。

    洛水甚至能清楚看到伍子昭緊皺的眉頭,分辨出他勁衫包裹下寬厚結(jié)實的肩膀、筋肉起伏的后背。

    她克制不住想到不久前兩人還曾耳鬢廝磨的情形。

    明明眼下情境不對,明明身后人也不對,可她身體卻已經(jīng)開始兀自發(fā)熱。恍惚間,她好似又被他逼著用了神魂兩分的法子,又好像沒有。

    她不記得,也無法記得了。

    抓著她的人人仿佛還在她耳邊說些什么,可她根本沒聽清,也搞不清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不管她說的是什么,回過一絲神來時,白微似乎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他終于不再說話,不再喋喋不休,只專心

    “獎勵她”。

    于是很快地,那一點清明的神志又倏然熄滅了。

    ……

    洛水醒來時,正與白微相對而臥。她的手摁在他的胸口,窩在他的懷里,仿佛有情人旖旎情事初散。

    窗外明月西斜,梅影疏落,香味沉沉好似昏聵迷離的夢境。

    他一只手虛虛環(huán)過她的后背,為她將背上汗液揩去,將她皮膚一點點撫暖。

    她恍惚許久,方才反應(yīng)過來渾身冰涼,竟是早已僵透了。

    白微極有耐心,替她按過一遍清理干凈,見她還是不動,便靠近了些,俯身湊近她耳根親了親。

    她愣愣地盯著他,嘴唇開了又闔,最終還是死死咬住。

    白微瞧了她一會兒,最后還是沒再動作。

    “怎么了?”他懶懶躺了回去,從發(fā)絲到指尖皆透著餮足的氣息,“……哭什么?”

    他伸出指尖抹了抹她的臉頰,動作輕柔,仿佛最熨帖的情人:“是我不小心,你受不住暈過去了——夢里你一直在哭,可是想到了什么?”

    洛水摸了摸臉,面頰干燥緊繃,也冰得嚇人,好像確是哭過了。

    她恍惚了一下,這才記起自己激怒了此人之后,便被迫同這人在外頭胡鬧半天,聽他一邊指點她伍子昭與季諾劍法的妙處,一邊任由他折騰,最后直接暈了過去。

    此刻,她心下平靜,甚至連回想起當時情境,都像是隔了層模糊的紗,情緒無甚起伏,身體亦只有情欲消散后的松軟。

    至于為什么哭那么厲害……大約是做噩夢了?

    這不是什么稀奇事,畢竟每次見到他,那次不是心里憔悴?

    想到這里洛水抬眼,恰對面正望著她,目光對上,她心頭一顫,呼吸都差點停滯,眼見他眸中閃過一絲戲謔,牙根不禁癢得厲害。

    只這“咬死”對面的念頭剛起,連口中都仿佛有了腥味,洛水被自己嚇了一跳,為這大膽的念頭驚得心頭砰砰直跳。

    她撐著身子要往后挪,立刻又撞入他的臂彎之中。

    白微順勢將她摟過,這次倒是沒再笑她,只專心替她清理,也不知是終于滿足了還是如何。

    洛水任他折騰完又給她梳好了發(fā),完畢不待他仔細端詳,就主動伸出了手去。

    白微挑了挑眉,指尖簪子一轉(zhuǎn),還是送到了她掌心中。

    洛水順著柔滑的斜髻一摸,便再干脆沒有地插了進去,稍稍收拾衣角就爬下床去,行了個禮,啞聲道“謝掌門指點”。

    白微低頭看了眼自己化出的凌亂衣衫,又瞧了她兩眼,見她半分靠近的意思也無,哂笑一聲:“謝什么?”

    洛水道:“謝掌門親自指點迷津,為我勞心勞力�!�

    白微聽了就笑:“可我這般勞心勞力之后,師侄怎還與我疏遠了?這一口一個‘掌門’,當真讓我傷心。”

    洛水道:“師伯提醒得是,是弟子太過勞累,所以說錯了話,師伯勿怪�!�

    她頓了頓,又道:“今日天色已晚,還請師伯允了弟子辭去�!闭f著還深深行了一禮。

    換作往日,兩人這般該問的、該做的都已結(jié)束,到了這步白微自然不會為難她。

    可洛水久揖半天,也沒聽到回應(yīng),終于覺出一絲不對來。

    她慢慢抬起頭來,再度對上白微那雙興致絲毫不減的雙眼,心底咯噔一下。

    洛水強壓不安,故作不解:“師伯,可是有何不妥?”

    白微揉揉眉心:“師侄這話當真生分,什么‘怪不怪’‘允不允’的,師侄明明知曉我偏愛于你,可話里話外還是要走。是我方才指點得不好,還是伺候得不好?”

    洛水一聽這熟悉的話就覺屁股疼,立刻分辯道:“師伯自然是好的,是弟子愚鈍,不好耽誤師伯�!�

    白微道:“既是如此,為何急著要走?再多留些時間豈非更好?”

    洛水勉強笑道:“師伯客氣了,這如何使得?”

    白微道:“如何使不得?你師父不在,我本就該好好照顧你。師侄既是覺得我好,我亦十分喜愛你,這你情我愿的事,有何可客氣的?”

    洛水終于品出這“強留”之意,后頸發(fā)涼。

    她不敢反應(yīng)太過,只小心辯道:“我知師伯好意指點我劍術(shù),可惜弟子愚鈍,如此耽誤師伯,弟子實在心里過意不去�!�

    白微恍然:“原來如此,難得師侄一片心意,竟是我誤解了。我還以為師侄畏我如妖魔,恨不能將我咬死而后快,不愿同我多處半刻呢�!�

    洛水只能干笑,連連表示這如何可能。

    白微嘆道:“不過我亦理解師侄,這修行之道,自然還是與境界相差無幾的同修切磋最好。唔……”

    洛水怕他又要提同鳳鳴兒一道修行,趕緊主動道:“弟子實在悟不得師兄師姐的劍意,不若自請回祭劍修行,那處弟子交好的同修亦多……不不,弟子保證呆在靜室,絕不再同旁的弟子嬉鬧荒廢修行,若師伯不放心……可同我用些手段,我……”

    白微笑了起來:“我信任師侄自然同信任我?guī)煹芤话�。不過難得師侄話里話外處處為我考慮,當真令人十分感動。唔……我這做師伯的自然也得有些表示�!�

    不待洛水回絕,他抬手指了指門口:“若論靈氣充足之地,除這存心殿外別無二選。隔壁丹室正巧閑置,平日除我之外無人能進,其中丹藥靈石俱全,師侄自可取用,若想研習(xí)丹道亦無不可——”

    “至于這修習(xí)的內(nèi)容,師侄感悟劍意實在不急于一時,不若還是先靜修幾日,寧心明目,順道提升修為�!�

    “哦對了,我還有一不錯的小友,近日亦需靜修苦練,磨礪心境,正可引介師侄切磋——師侄以為如何?”

    ——當然是不如何。

    洛水舌根發(fā)苦。

    這人顯然謀劃已久,話里話外皆是為她考慮,哪里還有她拒絕的余地?

    他大約早就想著怎么將她拘過來關(guān)著,只是不知如何這次就被他在青言洞府里捉了個正著。不,既然他早就有次打算,那么被捉到也是遲早的事。

    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她掙扎道:“我或還有些東西落在了弟子居,需回一趟祭劍�!�

    白微露出不贊同神色:“光陰寶貴,若等你師父回來,發(fā)現(xiàn)你毫無寸進,大約會十分失望——若再深究下去,發(fā)現(xiàn)他的寶貝徒兒之所以怠于修習(xí),原是因為睡的師長同修實在太多,他又該作何感想?”

    “還是說——你在外頭還有什么必須要聯(lián)系之人?”

    “沒有的�!甭逅救粨u搖頭。

    明明此刻處境十分糟糕,她卻奇異地并無多少意外,甚至還十分平靜。

    “師伯考慮得十分周全,我定當好好修習(xí)�!彼绱苏f道。

    白微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安撫兩句,若真有什么必須之物,只同他說就好。

    他當然只是同她客氣,洛水卻忽然覺得,都這般境地了,再與他在用度上虛與委蛇實在毫無必要——囚犯還想要間好的牢籠呢。

    由是她認真思索了下,同白微要了錦衾、軟褥、靠墊、泥爐、銀炭、銅鍋等數(shù)樣?xùn)|西。

    白微自然一一應(yīng)下,甚至當即給她從袖中取了出來,直接擺了一塌。

    他用的東西當然是好的,饒是洛水見過的寶物不多,可這些物什上寶光氤氳,哪里還需要什么辨寶的眼力。

    “師侄若是喜歡盡可拿去�!卑孜⒌溃安贿^是些我近日煉著玩的東西,不曾用過。”

    明明此人意思是說東西都是新的,可洛水卻聽著莫名別扭,總覺得好似哪里不對。

    可不待她想明白,外間忽然傳來交談動靜,其中一介于男童與少年間的聲音尤為清晰:

    “你放心,我爹……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說我愛呆多就呆多久。”

    “……沒問題,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哪次沒有做到?待我看看此人資質(zhì)如何……不過為何突然這般著急,今晚便要見面?”

    這說話的又急又快,轉(zhuǎn)眼便呱唧呱唧沖到了門口。

    但聞哐當一聲門響,洛水眼前一花,便見一團金燦燦的東西嗖地滾到了面前。

    她瞧著此物頗為眼熟,對面顯然亦是同感。

    金毛的神獸眼睛瞪得溜圓,同她對視片刻之后,像只被抽了一巴掌的鴨子,突然驚叫起來:

    “——怎么是你��?”?

    194|感動得要死呢(五星加更1)

    空氣凝滯的瞬間,洛水對自己的處境終于再無半點僥幸:白微哪里是要送什么“同修”過來,分明就是要讓眼前這個玩意兒監(jiān)視自己。

    她不由看了眼青俊身旁的“白微”,對方得她注視,微笑頷首,像是肯定她心中所想。

    “師侄覺得如何?”身后正主還主動出聲問她。

    雖然洛水知道自己多半沒得選,還是不得不直言:“這恐怕不合適。小公子是鳳師姐契的神獸,同我呆在一處,豈非耽誤師姐修行?”

    她說得委婉,更擔(dān)心的是若同青俊一直呆在此處,大有可能撞見鳳鳴兒甚至季諾。且若她猜得沒錯,對面應(yīng)當也是不愿的。

    青俊自然一萬個不愿意,卻沒想到被這人搶先一步拒了,當下十分不快。

    “你以為我想同你一處么?若非掌門說有一他看重的弟子心思游移難定,需得時時督促著勤修苦練,你以為……”

    它本想說“你以為我愿意么”,可顧念“好友”正在一旁以及先前的信誓旦旦,還是生生將這話咽了回去。

    然瞧見洛水眉頭緊蹙,神思不屬,心底又騰起一股火來。

    它昂了昂腦袋:“你也不用假惺惺的,說什么耽誤師姐修行——若非早前你一直纏著鳳鳴兒,她此刻大約早已入了煉骨境。哼,若你還想同她一起,不如老老實實好好修煉,莫要惦著旁的有的沒的�!�

    洛水本就心情不好,突然被它這陰陽怪氣一通扎心,當即也顧不上旁邊還有個看熱鬧的。

    她瞧了青俊兩眼,彎唇一笑:“我是知道錯了呀,所以才沒再繼續(xù)纏著鳳師姐�?捎行〇|西呢,總以為結(jié)了個契便能賴在人身邊,卻不知鳳師姐最是討厭那些吵吵嚷嚷的——哎,我說這些做什么?所謂的‘人貴在自知’,哪里是什么東西都能領(lǐng)會得到的?”

    青俊被她說得愣住,待得腦中把她的話咀嚼兩遍,方勃然大怒:“你罵我沒有自知之明,還罵我是畜生?!”

    洛水驚訝:“我可沒這么說。卻不知這‘畜生’從何而來?”

    青俊氣得渾身炸毛,齜著牙就要撲上去。

    偏生洛水好像還嫌不夠似的,故作害怕后退一步:“小公子怎么了?既不是畜生,如何還要咬人?”

    白微笑出了聲來。

    他瞧著同時望過來的一人一獸,目中異彩連連:“我原還擔(dān)心你二位處不好,原來竟是舊識�!�

    話音剛落,原本斗雞似的兩只同時轉(zhuǎn)開了臉去,面上凈是嫌棄。

    白微十分滿意:“既然二位感情甚好,那我便放心了。”

    洛水實在沒忍住,轉(zhuǎn)頭諷道:“當真是有勞師伯費心了�!�

    白微點頭:“好說,我愛重師侄,本應(yīng)如此。”

    話一出口,洛水和青俊同時變色。

    可白微卻好似渾然不覺此話有異,只溫和笑道:“眼下天色已晚,兩位自去休息吧。”

    見青俊仿佛欲言又止,他又道:“自不會讓你時時刻刻守在此處。只是接下一段時日我或時常晚歸。不在的時候,便只能指望小友了�!�

    青俊聽得精神一振,當下滿口應(yīng)承,得意瞥了眼洛水。

    洛水實在懶得理它,自顧自地開始收拾滿塌的東西。

    等她收完,白微遣分身將二只送入屋中,又獨留青俊在門口多囑咐了幾句,道是四壁架上之物與屋正中的丹爐皆可取用云云,說完便自行離開了。

    青俊躊躇滿志地回到丹室之中,正想學(xué)著方才白微口氣教訓(xùn)那誰誰“莫要耍些無謂的花樣”,結(jié)果一口氣方提到胸口,就直接被眼前景象戳了肺管子。

    “你在做什么?!”它驚叫道。

    但見洛水尋了屋中墻角一處空地,同個松鼠似的不斷從袖子里往外掏東西,不過眨眼,就亂七八糟地鋪了一地。

    青俊出聲諷道:“掌門讓你來此好好修行,如何上來就沉溺于這些外物?”

    洛水依舊不理他,褥子鋪完又懸了兩只香球,支好泥爐架上瓷壺,爐膛里一半塞滿了火銅,另一半喂上銀炭,不一會兒就映得她那角紅彤彤暖烘烘的。

    青俊眼尖,立刻就瞧出那軟得同云朵般的衾被實在眼熟,分明便是先前散落塌上的那些。哦,那只壺他前陣子去煉霓峰也瞧見過一只差不多的,不過眼下的這只用料同掌門常用的那茶盞實在相似,當是昆侖的甘泉玉胎所煉,自有取不盡的雪水玉露,單喝上兩口便可充盈靈氣,可這人類顯然不知此物妙處。

    青俊忍不住出聲提醒:“這水烹煮了就不好吃了�!�

    洛水這才回頭瞧了它一眼,面無表情:“丹室干燥,我只想取些水汽�!�

    青俊噎住,心下大罵此人暴殄天物,不知好歹。

    它心下不忿,盯洛水盯得愈緊,想從她動作中揪到錯處,好大肆嘲諷。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眼見她不斷張羅忙碌,逐漸將那處布置得井然有序,它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待得回過神來,丹室一角已然堆成了個溫柔夢鄉(xiāng),瞧著很是柔軟舒適……

    不對!

    青俊克制住想要鉆入這堆東西里打滾的沖動,咳了兩聲道:“修行之道,還是需要苦其心智、勞其筋骨……”

    “你餓著便好,休要拉我一起�!�

    洛水毫不客氣地打斷,給自己倒了杯香茶,斯斯文文地喝了,無視青俊隱隱渴望的眼神,就這樣背對著它掀開錦被鉆了進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她舒服得喟嘆了一聲,又補了句:“我只占這一角,明日卯時便起,你自便吧�!�

    青俊氣得直想撲上去一腳顛了她的壺和爐子,再將這些個東西全都撓了砸了。

    可一想到它們大多是方才白微親自給她的,青俊又硬生生地收回了蠢蠢欲動的爪子,煩躁地在屋中繞了兩圈。

    它本想選個對角之處躺了,離這煩人的家伙越遠越好,可想起白微的囑托,又不好離得太遠,最后只得拖了個蒲團,于同側(cè)的另一角窩好了。

    屋中明珠晃眼,青俊本故意不滅,好給隔壁這睡大覺的添堵,然沒躺一會兒,便聽到那處響起了清淺勻稱的呼吸。

    青俊氣悶不已,撓了會兒墊子,終還是沒忍住,老老實實以法決掐了光源。

    黑暗灑落,室內(nèi)重歸闃靜。

    眼不見心不煩之下,青俊總算平靜不少。此刻它心下睡意全無,止不住就胡思亂想起來:

    方才它到?jīng)_進白微臥處,驟然瞧見那滿床的被褥錦緞,差點沒心跳驟止,若非屋中兩人衣衫完好,神色疏遠,它幾乎要以為掌門也被那個人類給勾搭上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青俊想,掌門為人最是明月清風(fēng),再端正沒有,哪可能讓那人類瞅了空子?

    不過……他為何要送她那么多東西��?

    按照他爹的教導(dǎo),若非心悅的雌性,連個多余的眼神也是不能給的,遑論送這么多東西。

    ……好吧,一定是因為掌門心善。這人類看著就是個嬌氣的——定是她不肯好好修煉,又仗著自己師父是祭劍,才同掌門強要了這許多東西。

    掌門心軟,自然也就隨她了——唉,它都同他提過不止一次,說這人類女子就是個三心二意、心思不純不專的,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

    一想到這里,青俊又忍不住磨牙。

    說起來,眼下自己不得不窩在這冷冰冰的,可不就是拜此人所賜??

    195|你要干什么?(五星加更2)

    昨日青俊回去之時,就發(fā)現(xiàn)自家洞府十分不對勁。

    不同往日光禿禿的情形,一層又一層的青白藤蔓發(fā)瘋似地爬了滿各處洞穴,同個無人料理的荒地一般,嚇了它一大跳。

    而更嚇人的是,它那個向來只愛獨自呆著的爹,就這般化了人形,一襲青色單衣,獨自呆在大廳的水鏡之旁。

    若非瞧見青言以手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梳理長發(fā),青俊幾乎要以為它爹正在盯防監(jiān)視什么可疑之人。

    忽聞動靜,青言倏然轉(zhuǎn)過頭來,眸光銳利,直刺得青俊忍不住后跌一步,頸部的毛都豎了起來。

    “……爹?”

    兩人對視片刻,青俊實在受不住這眼神,哆哆嗦嗦喊了聲。

    聽得這磨砂似的陌生少年音色,青言終于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慢慢轉(zhuǎn)回頭去。

    “回來了。”他道。

    眼見滿室藤蔓倏然散去,又是平日綠茵茵的模樣,青俊這才捏了把冷汗,甚至覺得以前那光禿禿的樣子也挺好。

    “爹……你今天在這里坐了一天?”青俊小心翼翼地接問道,一點一點地朝青言蹭過去。

    青言“嗯”了聲,很快又搖搖頭:“倒也沒有一日�?梢眯┫闾浚俊�

    換作往日,青俊自然高高興興應(yīng)了�?伤@些日子本就心事重重,一下就聽出父親聲音中帶著不易覺察的疲倦。

    明明還沒問清緣由,可青俊莫名就覺得,它父親這異狀,十有八九同那個總出入洞府的人類女子有關(guān)。

    眼見對方又開始望向水鏡,不再理它,青俊不由胸口發(fā)悶,原已強按下去的心思又開始冒頭。

    只它到底長大了些,雖有猜測,還是生生忍住了直言的沖動,故作輕松地說起今日修習(xí)見聞,道是不管是同鳳鳴兒一同作戰(zhàn)也好,觀摩旁人切磋也罷,這些日子在聞天的收獲確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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