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陸清則身上披著厚厚的狐裘,也看不清里頭穿的什么。
大概是在哪位貴人身邊當差,閹黨又正勢盛,見他是張生面孔,不是印象里的哪位大官,便不客氣地問:“這位大人,你方才可有見到什么東西跑過去了,往哪個方向跑的?”
陸清則腳步稍頓,眉梢略微揚起。
這群人顯然是在找剛剛躥到假山后躲起來的小東西。
聽起來像是只小狗?
他余光里瞟了眼假山的方向,嘴角溫和勾起:“見到了。”
假山那邊緊縮的黑影似乎微微顫了一下。
陸清則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崇安帝方才閑聊時說要過去走走:“那邊。”
幾人也不道謝,問到路了就氣勢洶洶趕去,其中一人還捂著手,隱約可見血淋漓的。
看起來當真是只小狗。
等這幾人走開了,陸清則才抬腳下了長廊,走到了假山邊。
等看清那只“小狗”時,他不免怔了一下。
天氣還未回暖,蜷縮在假山里側(cè)的小孩兒穿得卻格外單薄,衣衫有些破舊,臉倒是收拾得很干凈,瘦巴巴的一小只,瞳仁黑溜溜的,仿佛最純粹的黑珍珠,冷冷望著他。
倒是很漂亮一張小臉。
陸清則垂眸與他對視片刻,判斷出這應當不是什么小太監(jiān)抑或?qū)m女私生子。
看起來像個不得寵的皇子。
是聽說有那么一個小皇子,因母妃得罪了皇后,出生不久就隨母妃被關(guān)進了冷宮。
就是這只小崽子吧。
陸清則打量著小孩兒的同時,小孩兒也打量著陸清則,看上去渾身緊繃,只要陸清則敢做什么,他立刻就會撲上來咬人。
對峙半晌,陸清則聽到一聲清晰的“咕”——從這瘦巴巴的小孩兒肚子里發(fā)出來。
聽說那位犯事的妃子已經(jīng)病逝,獨獨留這么個小孩兒,崇安帝又不在意這孩子,在冷宮里一直在挨餓吧。
陸清則把拎著的食盒遞到他面前,揭開蓋子,淡淡笑道:“敢吃我的東西嗎?”
糕點的香氣溢出來,小孩兒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動作,瞳孔微縮著盯著他的眼睛,像某種確認安全與否的小獸。
他已經(jīng)三天沒吃飯了,眼前陣陣發(fā)花,虛弱得快要熬不住了,否則也不會坐在這里等陸清則找過來。
面前這個人……長得不像壞人。
還幫他引開了那幾個太監(jiān)。
就算他是壞人,難不成就要餓死在這里?!
寧倦一咬牙,抓起糕點,塞進了嘴里,從未體驗過的香甜滋味霎時攫取了味覺。
動作便不再遲疑。
他餓得發(fā)狠了,吃得很急,但沒有狼吞虎咽的狼狽姿態(tài),感覺那股令人眩暈的饑餓感稍微被緩解了,就停了下來,沒有不停地往嘴里塞。
然后他抬起頭,嗓音稚嫩,臉色嚴肅:“你今日幫了我,往后我一定會十倍報償你的。”
陸清則只覺得很可愛。
這么一丁點大的小孩兒,瘦巴巴的,當真像只挨餓受凍的可憐小狗。
見寧倦嚴肅的小臉上,嘴角還沾著糕點屑,他唇角的笑意愈深,從袖中掏出塊輕軟的帕子,垂眸遞過去:“擦擦。”
白瓷般的指尖遞過來,勝雪三分。
淡淡的梅香拂過鼻端。
寧倦愣愣地看著那只遞過來的手,對方耐心很足,他遲遲沒有伸手接,也沒有收回去。
小崽子迷惑地看了許久,猶豫著,接過了陸清則的帕子。
卻沒有擦嘴,他抬起袖子,胡亂擦去唇邊的糕點屑,臉色認真,再次重復:“你叫什么名字?往后我會報答你的。”
陸清則笑笑道:“我叫陸清則,報不報答的,就算了。”
這天氣,這孩子卻穿得這么單薄,陸清則想解下狐裘給他披上,稍一停頓,又停住了這個舉動。
看寧倦不用帕子,他伸手扯回來,在小孩兒略微睜大眼的注視中,用帕子將剩下的糕點包好,遞給他:“別弄撒了�!�
說完,將焐在懷里的小手爐輕輕擱在地上,拿起食盒,朝他微微頷首,便轉(zhuǎn)身離開。
寧倦愣愣地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
他沒有問他是誰,也沒有用許多會看向他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憐憫眼神看他。
態(tài)度平和自然得像是他們本來就相識,他順帶捎了些糕點給他而已。
他捧著用帕子包著的糕點,低頭看了看,帕子被些微的油浸潤,已經(jīng)有些臟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東西,不是施舍的態(tài)度。
寧倦心里一跳,手忙腳亂地解開帕子,用衣兜接住剩下的糕點,抖了抖那條帕子,小心塞到懷里,準備拿回去洗一洗。
那只小手爐似乎也染著淡淡的梅香,很好聞。
寧倦的手凍得有些發(fā)紅,抓緊了小手爐,感受著陌生的溫度,在確認四下安全后,悄么聲溜回了冷宮。
那之后一連兩日,常來找麻煩的太監(jiān)都沒來了。
宮人不會來給他送吃的,他吃完了糕點,出去覓食時,聽說好像兩日前有幾個太監(jiān)沖撞了圣駕,被拖下去杖責八十,不死也廢了。
那幾人還是皇后宮中的人。
皇后母家勢大,為人格外跋扈善妒,崇安帝年輕時沒少受皇后的氣,本就對她心懷不滿,還有幾絲猶疑。
見那幾個宮人怎么拷問也不說話,隔日崇安帝也不知道聽誰說了什么,覺得皇后此番是意圖不軌,干脆就把坤寧宮里的宮人全換了一遍。
對于皇后而言這無疑是個壞消息,但對寧倦而言,這是個天大的好事。
皇后身邊那群宮人,時常受命來找他的麻煩,現(xiàn)在坤寧宮的人都被換掉了,等同于斷了皇后的左膀右臂。
至少一段時間內(nèi),皇后應該很難再派人來找他的麻煩。
他還偷聽到了有人議論陸清則。
那個自稱陸清則的人,是大齊開朝來最年輕的狀元,宮里沒見過的,都傳他生得神清骨秀,驚若天人,為人也溫潤和氣,并不恃才傲物。
……什么溫潤和氣。
那日初見的第一眼,那人的神情分明是淡淡漠漠的。
寧倦在偷出一只雞腿后,邊吃邊想起那日陸清則遞過手時指尖的溫度。
他摸了摸懷里的帕子,小臉上露出絲遲疑。
要不要找個機會,把手爐還給那個人?
一連好幾日,陸清則沒再遇到過那個不得寵的小皇子。
他難得插手管了點閑事,進宮時還會在大氅下多藏件衣物,見撞不上人了,也淡了點心思。
小崽子挺警惕的,也正常。
沒想到很快又再見了。
照舊是面見過崇安帝后,出宮回府的路。
路過上次那座假山時,他前面被丟了顆小石子。
陸清則扭頭看去,小孩兒藏在假山后,悶悶地道:“你的手爐我放在假山上了,拿了就走吧。”
怎么還躲著不讓見了?
陸清則“哦”了聲,走下去拿起手爐。
旋即猝不及防一跨步,轉(zhuǎn)到假山后,正正好和站在那兒的小崽子對上了視線。
寧倦給他嚇了一大跳,噔噔噔向往后退,背后是假山,沒退開,陸清則便看清了他的臉。
那張俊秀玉雪的小臉上,有些烏青,嘴角也發(fā)著紅。
陸清則皺起了眉,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額角的紅腫:“皇后宮里的人已經(jīng)被換了,一時騰不出人手,誰打的你?”
他怎么這么清楚?
微涼的指尖拂過額角,帶來柔軟的舒適感,像是被一縷清風拂過,疼痛也不再那么明顯。
寧倦有些局促,不理解為什么會如此,瞳孔微微收縮著,轉(zhuǎn)動了一下小腦瓜,突然了悟——在崇安帝面前有意無意提皇后,導致崇安帝疑心病犯起的人,是陸清則?!
他為什么要那么做?
陸清則沒在意小皇子在他身上翻來覆去看的眼神,他只是覺得這個小皇子像只濕漉漉看著人、可憐兮兮又兇巴巴的小狗。
而他喜歡狗。
他捏了捏寧倦身上的骨頭,確定這小家伙沒斷胳膊斷腿兒,只是受了些許皮外傷,才收回了手。
那縷溫暖淺淡的梅香抽開時,寧倦竟很不舍得。
“誰打的你?”
陸清則溫和地平視著他,再次詢問。
也許是這個人看起來真的很溫柔,寧倦的小手摳著身后的假山石壁,緊抿了會兒唇,小嘴動了動,低聲道:“大皇子�!�
崇安帝子嗣福薄,努力耕耘了這么多年,膝下就三位皇子三位公主,在寧倦之后,倒是也有過幾位皇子,沒長大就陸續(xù)早夭了。
三皇子寧倦在冷宮不得寵愛,皇后又無所出,大皇子和二皇子各有人支持。
陸清則見過大皇子和二皇子,深感這兩位和他爹一般,看得出不是什么好東西,大齊的江山若是傳到這兩位其中之一手上,那恐怕國祚就真要綿長不了了。
陸清則垂眸盯著這位不得寵的小皇子,心里忽然生出了個想法。
他望著他的眼睛,溫和地問:“殿下,你想離開冷宮嗎,站在萬人之人,不再受人欺負嗎?”
寧倦怔了會兒后,使勁點了下頭,認真地道:“你若是幫我,往后我會加倍報答你的�!�
怎么又提這茬。
陸清則失笑,摸摸他的腦袋。
他的手如同寧倦這些日子做過的夢一樣,溫溫涼涼,帶著幾縷淺淺的梅香,分明是冬日氣息,卻讓他仿佛看到了燦爛的春光。
這小家伙說得認真,只是滿臉的稚氣,讓人嚴肅不起來,陸清則沒怎么把寧倦說的“報答”放在心上,轉(zhuǎn)而在心里琢磨起該如何讓寧倦離開冷宮,護持住他。
他不會再讓寧倦挨餓受凍,被人欺辱。
那他也得努力努力,不能再在官場上劃水了。
有了陸清則的護持之后,寧倦的日子一下好過了許多。
寒冷的初春里,他有了一件暖烘烘的襖子,穿在舊衣下面,不會再被凍得渾身僵冷。
他不用再和狗搶吃的,抑或在宮里到處偷食,陸清則會給他帶來好吃的。
他也不用再蹲在地上,用撿來的樹枝歪歪扭扭地寫字,陸清則會教他。
端午時,陸清則提前截獲到刺客的消息,故意沒告訴崇安帝,與寧倦商量了一番,讓寧倦做了場救駕的戲。
刺客襲來之時,崇安帝格外尊敬的幾個“真人”四散而逃,只有在冷宮里長大的小皇子,不顧危險沖過來,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了崇安帝一命,自己還不小心被利刃刮傷了手臂,幼小的孩子身上多了道血淋漓的豁口。
在血色的刺激之下,崇安帝不知道丟哪兒去的良心被喚回了三分。
事后被陸清則教訓“演戲就演戲,你往刀上蹭什么”的時候,小崽子因為失血還蒼白著的臉可憐巴巴皺著,還振振有詞:“對于今上,見了血才有效果�!�
陸清則也不知道這家伙這么一丁點大,怎么就把崇安帝看得那么透,一時啞口無言。
他心想,往后得更好好護著這小崽子,下次不能再讓他流血了。
雖然出了點意料之外的波折,不過寧倦還是順利搬出了冷宮。
陸清則在前朝也愈發(fā)勢大。
從前不得寵的小皇子有了身后的底氣。
陸清則陪著寧倦長大,看著他從剛到自己腰高,再長到自己胸口,又逐漸到他肩高,最后長得比他還要高。
他從低頭看寧倦,到與他平視,到得抬著頭看寧倦。
但大部分時候他不必抬頭看寧倦,因為寧倦會低下頭,乖巧地討要他的撫摸。
那些年里,陸清則聽得最多的,就是寧倦認真的誓言:“陸懷雪,我一定會報答你,讓你做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大官的。”
陸清則依舊沒放在心上。
從小到大這小崽子連聲哥哥都沒叫過他,要么直呼姓名,要么就你啊你地叫,跟只小白眼狼似的,還能怎么報答他?
——多年以后,成為一代權(quán)臣,平日里萬人之上,晚上一人之下,被寧倦在登基當夜,按在龍椅上“報答”的時候,陸清則對于彼時自己的想法無比的后悔。
呸,果然是小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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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寧倦:?萬人之上,一人之下,沒錯��?
是胎穿小陸老師x果果的if線~
第114章番外八:ABO·易感期
“要出差十天?”
面前的男人眉峰略褶,英俊鋒銳的面容便似沉下來,顯得有些冷兇,信息素也似有些躁動起來。
但也就僅僅一瞬間,又恢復如常。
陸清則幾乎以為是自己太敏感了,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微笑著點點頭:“嗯,有什么事嗎?”
男人沉默一瞬,搖頭:“沒事,什么時候走,要不要我送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明早,不用,有人來接我,都收拾好了。”陸清則一一回答完對方的問題,將晚飯最后一口咽下。
味道很不錯,是面前的人做的。
陸清則是半年前和寧倦結(jié)婚的。
雖然是個外形優(yōu)秀完美的Omega,但他的信息素等級太高,也過于稀有,與絕大多數(shù)Alpha不匹配。
在避免了諸多騷擾的情況下,陸清則得以安安心心完成學業(yè),留在學校里當老師。
半年前,陸清則的父母驚喜地把他與這位小寧總的信息素匹配報告發(fā)給他看,匹配度100%。
恰好家里的公司正在上升,急需與寧家有所合作,這位小寧總又有點信息素躁狂,需要匹配度高的Omega信息素安撫。
所以倆人被安排見了一面。
陸清則當時只覺得這個Alpha看起來有些冷漠,除此之外,印象倒是不差,對方對他印象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沒想到一回家,他就收到了對方答應結(jié)婚的消息。
從領證訂婚到結(jié)婚,速度快得生怕陸清則跑了似的。
陸清則倒是很能理解,Alpha信息素狂躁會影響到易感期。
眾所周知,易感期的Alpha躁動不安,理智失控,對周遭的一切充滿敵意,對自己的Omega則擁有變態(tài)般的渴望,充斥保護欲和占有欲,等級越高的Alpha易感期越折磨。
而陸清則的信息素可以安撫寧倦。
至少這半年的相處下來,寧倦紊亂的易感期沒再出現(xiàn)過。
倆人結(jié)婚的一半以上原因是雙方家族的促成,多少也算趕了個協(xié)議結(jié)婚的時髦。
周邊的朋友得知情況,憂心忡忡,不斷告誡陸清則要小心提防,Alpha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是喂不飽的狼,吃O不吐骨頭的!
不過與朋友的憂心相反,這半年來,寧倦相當紳士,對于分房睡也沒有意見,甚至從不進他的房間。
都是成年人了,他們自然也履行過夫夫義務。
但就算在床上,寧倦的態(tài)度也很禮貌克制,不會弄疼他。
更別說像他看過的教育片,或是聽經(jīng)驗人士說的那么可怕。
寧倦禮貌到陸清則有那么幾瞬,懷疑過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不太行。
就算他的魅力不行,以他們的信息素匹配度,寧倦怎么就能保持那么冷靜?
生活中寧倦也很體貼,就算工作再忙,也會盡量擠出時間,回家和他一起吃飯。
反倒是他,因為要做課題,需要去外地交流,時不時就會出個差。
偶爾眼神碰撞,他覺得寧倦看起來雖然又冷又兇,但更像一只溫厚的大狗,在他面前努力縮著犬齒和爪子,不會傷害他。
總之,這段婚姻關(guān)系比陸清則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他并不抗拒。
甚至頗為喜歡這個年輕的Alpha丈夫。
以往他要出差時,寧倦都沒什么反應,剛剛的反應有點奇怪。
陸清則左思右想,確定最近沒誰要過生日,也沒有什么重要節(jié)日,便收起疑心,收拾餐盤放到洗碗機里,又倒了杯牛奶,喝了一口,低頭回消息時順手擱在桌上,回著回著就忘了,往樓上走去:“我先去休息了,明早要趕飛機,。”
寧倦低低地“嗯”了聲,聲音聽不出異常。
果然沒什么事嘛。
陸清則放心地想著,走向樓上。
如果他回過頭,就能看到寧倦攥著他沒喝完的那杯牛奶,迷戀地貼著他嘴唇沾過的地方摩挲的模樣。
與平時的紳士模樣截然相反。
第二天清早,陸清則下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寧倦沒有如往常那般,早早就穿戴整齊坐在樓下。
時間太早了吧。
陸清則看了眼時間,沒有多疑,也不想打擾寧倦睡覺,給他發(fā)了消息,提著行李箱趕往了機場。
樓下“咔噠”一聲輕微的關(guān)門聲落入耳中,卻格外的響亮。
寧倦靠坐在門邊,低低地吸了口灼熱的空氣。
煩悶,燥熱,急不可耐的欲望沖撞。
要不是他昨晚反鎖了自己的房門,把鑰匙丟到了樓下的花園里,恐怕剛剛他會控制不住理智,沖下樓,去把陸清則抓回來,鎖在床上……
寧倦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試圖借此保持理智,又深吸了口氣。
不可以。
他親耳聽到過,陸清則說討厭“滿腦子被欲望支配,打擾工作進度的Alpha”和“占有欲過剩,不給伴侶自由空間的Alpha”。
他小心翼翼地偽裝了大半年,吃到嘴都不敢用力,好不容易稍微捂熱了這朵高嶺之花,要是因為易感期,撕裂出真面目,把老婆嚇跑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幸好陸清則出差了。
想起這茬后,他突然不是很想讓陸清則看到他的丑態(tài),更無法想象,正式進入易感期后,陸清則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話,他會做出些什么事來。
那些骯臟陰暗,想要把似一輪皎月般的陸清則玷污,讓他渾身上下充滿自己信息素氣息的念頭,寧倦光是想想,都覺得自己好像很變態(tài)。
足足十天,等陸清則出差回來,他就又可以偽裝成紳士了。
喉間的渴灼越來越熾烈,Alpha猛烈的信息素沖撞出去,散發(fā)著強烈的渴求。
與那幾絲殘存的理智不一樣,是他對伴侶本能的呼喚——別走,我需要你。
要不是整座別墅都涂上了防信息素泄露涂層,鄰居恐怕已經(jīng)打電話報警了。
因為被陸清則的信息素安撫,半年沒有再出現(xiàn)過的易感期,反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有那么幾瞬,寧倦的意志是模糊的。
等他醒過神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破壞了門把,從房間里走了出去,急躁地樓上樓下尋找了一遍,在陸清則喜歡待的飄窗前、沙發(fā)上,亦或是書房里,全部搜尋了一遍。
但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他想要的人了。
Alpha易感期時,對自己的Omega的保護欲和占有欲會膨脹到扭曲的地步,不會做出傷害行為,但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也不會做出什么太好的舉止。
O協(xié)專家建議,對于這種危險的Alpha,最好還是留給他一些沾有Omega信息素的物品,然后留下Alpha獨自熬過易感期,這樣做對Alpha是殘忍了一些,但能保護體質(zhì)柔弱的Omega。
就算陸清則在,也不一定會愿意陪他度過易感期。
畢竟他的Alpha丈夫的確很危險。
在易感期的痛苦折磨中,寧倦憑空生出幾絲委屈來。
他的Omega呢?
他那么喜歡他,渴望了那么多年,驚喜又謹慎地把人拐回來了,他為什么不在?
他昏沉沉的視線落到了陸清則的房門上。
那是他給自己劃出的禁區(qū),陸清則不邀請他,他就不會踏足的地方,里面是陸清則在這個家里待得最久的地方,有他的床、他的衣服,沾滿了他喜愛的梅香……
寧倦的呼吸越來越沉,一步步靠向門邊,手握在門把上。
陸清則是很注重隱私的人,他們剛搬到一起時,大概是出于對Alpha天然的戒心,陸清則會把門鎖上。
當著他的面,十分坦蕩。
這扇門現(xiàn)在也是鎖著的嗎?
寧倦的指尖都在發(fā)抖,擰了下門把。
“咔噠”,輕輕地一聲,門開了。
陸清則沒有鎖門。
瞬間驚喜撲滅了最后一絲理智,寧倦推門而入。
熟悉的信息素氣息撲鼻而來,Omega居住的房間和他想象中一樣,干凈、整潔,裝飾清雅,但也有一些小脾氣的松懶,比如被褥還是凌亂的,顯然陸清則起床后揉著困頓的眼,去洗漱一番就拉著行李箱走了,沒有整理。
我只是聞一聞,不做什么。
Alpha心想著,走到大床邊,趴下去,深深嗅了一口猶帶余溫的梅香,心臟劇烈鼓動。
還不夠。
寧倦急切地起身,去浴室尋找臟衣簍,可惜衣服已經(jīng)被洗掉了,正在烘干機里烘干。
他失落地回到房間,視線落到陸清則的衣柜上,蠢蠢欲動。
他只是想讓陸清則的信息素再濃郁一些,等陸清則回來之前,他就會處理好這一切,不會讓陸清則發(fā)現(xiàn)的。
寧倦一步步走到衣柜前,拉開柜門,Omega熨燙整齊的衣服落入眼簾,因為清洗過,信息素沒有床上那么明顯,但也讓房間里的氣息愈發(fā)濃郁。
他縮進衣柜里,高大的Alpha在柔軟的衣料間,幻想這是Omega溫柔的懷抱。
還想要更多,更多的……
寧倦沉重地喘.息著,意識不清地將衣物攏在一起,抱到床上,蹭著那些沾著信息素的衣物,喉間發(fā)出含糊不清、低低嗚咽的呼喚聲:“老婆……”
他已經(jīng)能為Omega提供一個舒適安全的巢穴了,可是他的Omega為什么還沒有回來?
在寧倦備受易感期折磨的時候,陸清則已經(jīng)到達了機場。
其實這個項目,也不是很需要陸清則親自到場。
尤其同行中還有個追求過他,追求失敗就惱羞成怒的Alpha。
這人得知他和寧倦結(jié)婚后,見到他就會陰陽怪氣,覺得他是物質(zhì),不接受他只是因為想嫁入豪門,結(jié)果豪門老公對他也沒什么好臉色,還不如嫁給他這樣的普通Alpha,后悔了吧——他雖然不在意對方,但就像蚊子嗡嗡吵,也會惹人煩。
前段時間這人突然歇菜,見到他就繞著走。
不過就算如此,陸清則也不是很想和他一起出差十天。
要不是最近挺閑的,迫于恩師的面子,沒有理由拒絕,陸清則才不樂意過去。
走候機室的時候,陸清則第十五次看向手機屏幕,點開微信置頂?shù)娜恕?br />
消息還停留在他出門時發(fā)的“早安,我出門了”上,沒有回應。
往常無論他發(fā)什么消息,寧倦都會回,絕無例外。
都八點了,寧倦也不可能沒起床。
有點反常。
同行的同事好奇地湊過來:“陸老師,看你心神不寧的,一直在看手機,怎么了?”
陸清則沉吟了下:“有點家事,我離開一下,去打個電話。”
他走遠了些,先給寧倦打了個電話,心里頓時一沉。
沒打通。
打了兩次沒打通后,陸清則果斷打給了寧倦的母親。
電話很快就通了,寧倦母親的聲音還有些驚訝:“小陸,你怎么打電話來了?”
陸清則從她的語氣里意識到不對,沒有直接詢問:“嗯?怎么了,我打過來很奇怪嗎?”
“沒有沒有,”寧倦母親輕咳一聲,“是有什么還沒有準備好的嗎?小倦的易感期是會比其他Alpha要強烈得多,不過你別擔心,他不會傷害你的……”
陸清則愣了愣。
易感期?
難道昨天寧倦那一瞬間反常的臉色,就是想和他說這個?
為什么他最后還是沒說?
陸清則陡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的Alpha正在經(jīng)歷易感期,而他不在身邊!
他沒有猶豫,安撫了一下寧倦的母親,沒有告知她自己正在機場,旋即掛斷電話,邊往回走,邊組織語言,給恩師發(fā)了信息,告知他突然有了更重要的事。
然后帶上行李,直接離開了機場。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陸清則忽然有些猶疑。
寧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是不是就是不想讓他陪伴的意思?
可是他的信息素能讓寧倦舒適很多。
不管怎么樣,還是先回去看看最好。
趕回家的途中,陸清則咨詢了下一位有經(jīng)驗的Omega朋友,詢問他Alpha易感期時的注意事項。
他查閱過資料,知道怎么安撫易感期的Alpha,但畢竟是第一次,多少有點緊張。
朋友的回復很快。
“注意不要被上.死就好。”
然后又憂心忡忡地發(fā)來一條:
“我沒有在開玩笑,你家Alpha真的很可怕誒,你真要陪他過易感期?就你那個身板,受得住折騰?”
陸清則:“……”
算了。
還是當沒交過這個朋友吧。
回到家門口時,陸清則又給寧倦打了一通電話,照舊沒有接通。
恐怕現(xiàn)在寧倦快失去意識了。
陸清則輕吸了口氣,按下指紋,開啟大門。
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強烈的信息素迎面打來,猝然之間讓他一陣腿軟,差點歪倒在門口。
信息素太過濃烈,蘊含著驚人的欲念,讓人喘不過氣,他連忙關(guān)門反鎖,以免影響到鄰居,被報警投訴。
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度是很可怕的。
陸清則進來就覺得臉上發(fā)熱,隱隱有被牽動發(fā).情的傾向。
寧倦不在一樓,信息素都濃成這個樣子,房間里又會是什么樣?
陸清則咬咬牙,頂著這股劈頭蓋臉的信息素,走上了樓。
寧倦蜷縮在陸清則的床上,身周散布著陸清則的衣物。
連陸清則抽屜里的內(nèi)褲都被他翻出來了。
但還是不夠。
他在痛苦的煎熬中,甚至幻覺聽到了開門聲和腳步聲,以及越來越接近的信息素氣息。
仿佛陸清則回來了。
怎么可能,這個時間,飛機已經(jīng)起飛了。
他喉間發(fā)出獸類般的低嗚聲,對Omega的渴求不斷攀升。
陸清則一上樓,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門半掩著。
寧倦在他的房間里?
他走過去,推開門。
門被推開的瞬間,他和床上紅著眼抬起頭的高大Alpha對上了視線。
兩人同時一怔。
陸清則有些錯愕。
筑巢行為出現(xiàn)在易感期的Alpha身上很正常,但那多發(fā)在愛侶之間,為什么寧倦會對他有這樣的行為?
寧倦也錯愕極了,那一瞬間愕然甚至讓他找回了幾分理智。
如果陸清則再靠近一步,他就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有理智了。
陸清則:“我聽說你……”
寧倦:“別過來!”
再度同時開口,陸清則的話被寧倦打斷,稍稍一頓,點頭:“抱歉,是我自作主張回來了�!�
然而在他轉(zhuǎn)身想走的瞬間,急促的腳步聲猛然靠近,“嘭”地一下,門板被拍上,Alpha像是拿不定主意該怎么辦他,灼熱的呼吸近在咫尺,帶著濃烈的占有欲望掃過他的后頸腺體,卻沒伸手碰他。
他聽到身后的Alpha沙啞可憐地低喚:“別走……”
陸清則一下心軟了。
他半側(cè)過身,對上Alpha昏沉發(fā)紅的眼睛,有些無奈:“你到底是想讓我走,還是想讓我留下來?”
寧倦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著他,嗅著他的氣息,視線若有若無地瞥向Omega的后頸,呼吸愈發(fā)沉重。
那里有Omega的腺體,散發(fā)著讓他迷戀的信息素氣息,他的犬齒發(fā)著癢,身體深處的野獸在咆哮,讓他按住陸清則,對著他的腺體,狠狠咬下去,讓他發(fā)情,把他帶到那張大床上,在他們度過歡愉的時光時,趁機徹底標記了他心心念念的Omega。
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也不吭聲。
周遭太過安靜,陸清則便繼續(xù)解釋:“我聽說你易感期到了,所以回來了�!�
寧倦的長睫抖了一下,嗓音沉�。骸凹热恢朗俏业囊赘衅�,你還敢回來?”
陸清則眨了下眼,開口時沾染著梅香的信息素直往Alpha身上撲,對于這個時期的Alpha而言,Omega正常說話都像是蓄意勾引:“我想陪你過易感期,不過你好像不太需要我的樣子?”
寧倦勉強積攢起來的意志又崩斷了。
什么叫“我想陪你過易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