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倆人一起轉頭,就看到不遠處停著的SUV里,坐著簡隋林。
他們同時愣住了。
簡隋林開門下車,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大礙,但是臉色白得嚇人,眼中孕育著風暴。
簡隋英看著他,手微微抖了起來。
李玉也看著他,他從來沒在一個人眼中看到過這樣沉重地恨意,這樣瘋狂地情緒。
“你們,和好了�!边@幾個字從簡隋林嘴里吐了出來,幾乎字字泣血,字字錐心。
倆人從一套寓所出來,簡隋英穿著李玉的運動服,脖子上有明顯的吻痕,即使倆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在簡隋林眼里,也不過是一次小小的爭執(zhí),就如同他們以前在一起時一樣。
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因為經歷了如此多的事,犯了那么多的錯,遭了那么多的罪,他依然只是這兩個人愛情里的一個跳梁小丑,他再怎么興風作浪,也撼動不了他們的關系,倆人歷經磨難,又走到了一起。
他處心積慮是為了什么?他喪心病狂是為了什么?他拋棄簡隋英對他的信任和親情,鋌而走險,做出那樣的事,都是為了什么?
他們依然在一起��!
他簡隋林算什么東西?他最愛的哥哥選擇了他最好的朋友,他只是個卑鄙地陰謀者,活該一輩子躲在陰暗地角落里,看著他愛的人避他如蛇蝎,厭他如螻蟻。
他簡隋林究竟算個什么東西!
他恨,恨簡隋英,恨李玉,恨他為什么偏偏是簡隋英的弟弟。
第一百零六章
李玉咬牙切齒,拳頭握得咯咯直響,渾身肌肉都繃緊了。他很想質問簡隋林,怎么還有臉出現,可他沒有說話,他怕自己暴戾的情緒一旦從身體里泄漏出去,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因為正如簡隋林對他恨之入骨一樣,他也恨不得簡隋林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究竟有多復雜。曾經他還喜歡過這個人,他們有過單純美好的童年,他偷偷地幻想著能一輩子保護他,可是現在他只希望再也不用見到他,否則他無法控制自己想殺人的欲望。
一想到簡隋林對簡隋英做過的事,他就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灼熱的,仿佛隨時會轟然起爆。
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張臉,比仇人的臉更加面目可憎。這是此時李玉和簡隋林共同的想法。
三個人木然站在小區(qū)門口,曾經他們能笑著一同吃飯喝酒,如今卻對彼此充滿了憎惡。
兩年前炎熱的夏天,高考剛剛結束,他們三個人第一次在這所公寓里相聚,那個時候簡隋英是傲慢的大哥,簡隋林是乖巧的弟弟,李玉是那個不卑不亢、從容自若、有著超越年齡的冷靜自持的少年。
他們像一個永遠沒有終點的環(huán),各自追逐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馬不停蹄,磕磕絆絆,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如同做了一場噩夢。
簡隋英是這場噩夢里,最大的受害者,而每個人所承受的痛苦,沒法稱出斤兩…
不過兩年時間,毀滅了一切。
沒有人回答簡隋林的問題,尤其對于看到他已經瞠目欲裂地簡隋英來說,他甚至沒有想要教訓簡隋林的欲望,他只想遠遠地躲開。
有簡隋林在,周圍的空氣都帶著罪惡和不倫的血腥味,讓他無法呼吸。
他用毅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哥!”簡隋林叫了一聲,那聲音不大,顫抖得不像話,但聽上去卻撕心裂肺。
這一聲里究竟有多少哀求,多少渴望,多少悔恨,多少不甘,沒人說得清楚。
李玉沖了上去,抱住簡隋英的肩膀,“不要走……簡哥�!彼恢浪@樣拉住簡隋英有什么用,他只是憑著本能,就好像兩個人在拔河一樣,一旦他松了手,就會被對方搶去。
他再也無法接受簡隋英離他更遠了。
簡隋英把他推開,繼續(xù)往前走,他走得不快,幾乎雙腿發(fā)軟,但他必須離開這里。李玉、簡隋林,如果有一個人肯放過他,也許他還能多活幾年。
就在他快要走到入口的時候,汽車猛然發(fā)動然后急踩油門地聲音一下子鉆進了他耳朵里。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初始他精神恍惚,就像是人鉆進了水里,所有的聲音仿佛都來自另一個世界,可是當那種粗暴地聲音穿透鼓膜,鉆進他大腦的時候,他像是猛然被人推醒,感官突然回歸本體,周圍的一切都讓他有了知覺。
他的心預感到了什么,那種腳底發(fā)涼的恐懼感,讓人毛骨悚然。
他猛然回頭,簡隋林開過來的那輛車,已經以瘋狂的速度超李玉開了過去。
一切都像是在慢動作播放。
他看到李玉原本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此時也轉過了頭,臉上的表情變幻成驚訝。
簡隋英只覺得腳底生出一股力量,他猛然躥了起來,瘋狂地朝李玉跑了過去。
“李玉——”
眨眼間就到了眼前的車,須臾間就要從李玉身上碾壓過去的車,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車頭掉轉了方向。
接下來是刺耳的急剎車聲和噩夢一般的砰然巨響。
小區(qū)門口那顆參天大樹,被撞得嘩嘩啦啦地下起了樹葉雨,遮天蔽日。
流暢的車身已經完全變了形,濃煙從破損地車身不斷冒出,車禍現場的狼狽和可怕,一覽無遺。
簡隋英只覺得雙腿發(fā)軟。
他幾乎是動用起全身的力氣,才跑到了車旁邊,看著扭曲的車身,慢慢癟下去的安全氣囊,已經一身是血,生死不知的簡隋林,他幾乎跪在地上。
任何恩怨是非,在真正地生死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
有人慌慌張張地喊著叫救護車,把他的神智拉回了現實。
車前頭已經著火,時間是爭分奪秒。
簡隋英伸手去拉車門,金屬的高溫讓他本能地縮回了手。
他咬著牙重新去握把手。但他的手還沒碰到車門,一只手已經率先握住了滾燙的金屬,皮肉燒焦的味道即使是在濃煙中,依然易于分辨。
李玉痛得大喊了一聲,用力去拽車門,撞擊時車門已經自動解鎖,但是車門完全變形了,死死地卡住,無論怎么拽都只能打開一條只能伸進胳膊細縫。此時李玉的手已經燙出了膿血。
簡隋英喊道:“砸玻璃!”
李玉脫下衣服纏在拳頭上,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擊向車玻璃。
車窗如蜘蛛網一般碎裂開來,倆人連砸?guī)�,終于把整塊玻璃給弄碎了。
李玉探進車里,在簡隋英的幫助下,把一身是血的簡隋林給慢慢抱了出來,幸好他并沒有被卡住。
倆人把簡隋林弄出來之后,手臂都被車玻璃劃出了口子,不住地淌著血。
然后這些傷跟簡隋林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簡隋林被抬上車后,簡隋英是被李玉和一個醫(yī)護人員攙上車的。
簡隋英一輩子都沒法忘記這一刻。那種直面死亡的巨大恐懼,讓他幾乎無法自己走路。
他看著自己身上的血,看著李玉身上的血,看著昏迷不醒地簡隋林,他強迫自己冷靜,卻不知道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分分秒秒。
第一百零七章
簡隋英到了醫(yī)院之后,已經鎮(zhèn)定下來了。
簡隋林被推進手術室之后,他和李玉站在手術室外面,相對無言。他滿腦子都是如何給他爸打這個電話,以及如何處理簡隋林可能出現的任何情況。
最糟糕的結果,就是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弟弟。
但他即使再恨小林子,也沒有辦法接受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么沒了,何況那是他親弟弟。
只要能保住一條命。簡隋英只希望至少能保住他一條命。
李玉也還沒有從震驚中完全恢復過來。
簡隋林是認真地想要他命,如果簡隋英不沖出來,他絕對不會調轉方向盤,那么現在被推進手術室的就是他自己。
簡隋林對簡隋英的執(zhí)念有多深,他已經徹底了解了,而他也明白,親兄弟永遠都是親兄弟,即使簡隋英對簡隋林避如蛇蝎,危急關頭也不會放下他不管。
他是為了簡隋英才去救人,但他希望簡隋林永遠也別從手術室出來。一個玷污他至愛,并且想要殺了他的人,他無法期盼他能活下去。
但他同時也害怕,他害怕簡隋林如果真的沒了,簡隋英恐怕一輩子也無法釋懷。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三人會走到今天的困境,那種悲傷和無力感,充盈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看不到他和簡隋英的未來,他害怕和簡隋英越走越遠,他不知道這種形同陌路的關系,何時才能看到轉圜的曙光。
就在他為能稍微靠近簡隋英而竊喜的時候,又出了這種事,他幾乎要絕望了。
看著一身血污地簡隋英焦躁地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被汗水沾濕的碎發(fā)貼在額頭上,整個人明顯地萎靡,他心痛地更加厲害。
他對于簡隋林做出這種極端地舉動,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求而不得究竟有多痛苦,他比誰都清楚,那種看著自己愛的人越走越遠的絕望,能把人變得徹底地瘋狂。
簡隋英這樣的人,太讓人無法自拔,如果自己換成今天的簡隋林,恐怕也……
正在倆人在原地不知所措時,兩個護士走了過來,要求他們包扎傷口。
簡隋英處于沉思狀態(tài),不聽人說話,也不動彈,小護士最后沒辦法,把他推走了。
李玉的手掌燒傷比較嚴重,先被帶去消毒了。
他心里的東西太多,完全沒感覺到疼,等到反應過勁兒來,才發(fā)現手掌已經腫成兩個大,幾乎不聽使喚了。
等他處理好身上的傷口,重新回到手術室外的時候。
簡隋林的爸媽都已經到了。
趙妍哭得渾身直抖,已經發(fā)不出聲音了,簡東遠坐在長椅上,不停地抹眼淚,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簡隋英沉默地靠墻站著,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拿著煙的手,依然微微地顫抖。
李玉掙扎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趙妍看到他,就哭著過來拽住他,“李玉,李玉,你告訴阿姨,你跟阿姨說實話,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趙妍一直對他不錯,此時此刻,李玉沒辦法用冷漠對付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他只能拍著她的胳膊安慰她,“阿姨,你過來。”
簡隋英抬眼看了他一下,李玉回給他一個復雜地眼神。
他心里也沒底,不知道如何和趙妍解釋。
她不知道這其中錯綜復雜地恩恩怨怨,他如何告訴她她的兒子本來是要開車撞他,但是為了閃避簡隋英,自己撞到了樹上。
倆人走過轉角,趙妍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就像在攀著一個救命稻草,她哭著說,“李玉,你說實話,你說實話。他好好的,他剛出院,他怎么會出車禍,怎么會撞到樹上。”
李玉沉聲道:“阿姨,你別瞎想,我和簡哥都在場,但這件事和簡哥沒有關系�!�
趙妍滿是淚水的臉怔愣地看著他,半晌,她道:“那隋林為什么會撞到樹上?為什么?”
李玉垂下眼簾,“阿姨,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否則對隋林不利�!�
“你說。”
“隋林他……他是想撞簡哥�!边@已經是李玉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這樣的解釋,才能息事寧人。
趙妍驚恐地瞪大眼睛。
“但是也許他臨時后悔了,所以他打了方向盤,但剎車已經來不及……”
趙妍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還好李玉及時扶住了她。
趙妍凄切道:“我的兒子……”然后她就說不下去了。她現在悔不當初,從小在簡隋林心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
她萬萬沒有想到,簡隋林能做出這樣害人害己的事情,親兄弟走到反目成仇這一步,她難辭其咎,她已經不知道該恨簡隋英,還是她自己。
手術做了六個小時才結束。
簡隋林目前還在昏迷,但好在他的大腦沒有受到嚴重地損傷,斷了幾根肋骨,腿骨骨折,還有不同程度地皮肉傷。最嚴重的就是內臟出血,但是就醫(yī)及時,手術結果不錯,不但活了下來,而且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這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
趙妍知道簡隋林的情況之后,終于稍微放心,累得直接昏了過去。
當晚上簡東遠也因為血壓太高留院觀察了。
簡隋英處理完醫(yī)院的事,又要應付警方的調查,忙得徹夜未眠,李玉給他買了飯回來,發(fā)現他坐在椅子上直接睡著了。
李玉把飯菜放到一邊,悄悄靠坐在他旁邊,輕輕把他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倆人一身血污,形神狼狽,一看就知道經歷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因此李玉格外珍惜和簡隋英如此親近的一分一秒。
他眼神空洞地看著醫(yī)院白得發(fā)黃地墻壁,肩膀上沉甸甸地重量,耳邊均勻地呼吸聲,讓他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第一百零八章
簡隋英并沒有睡太久,他心里太多事,瞇了一會兒就醒了。
醒來看到身邊的李玉時,他愣了一下,似乎才發(fā)現這個人在場似的。
這三十幾個小時對于他來說太難熬了,他已經忽略了很多東西,包括一直在他身邊晃悠的李玉。
看到那輛車沖向李玉時,自己那焦急絕望的心情,突然被他回憶了起來,他心里一陣酸澀。如果現在躺在加護病房里的是李玉,他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心里一動,忍不住問道:“手怎么樣了�!�
李玉怔了一下,啞聲道:“沒事。”
簡隋英看了一眼他纏了厚厚繃帶的手,閉了閉眼睛,“你和趙妍是怎么說的�!�
“我說他本來想撞你,但是反悔了�!崩钣裣肓讼耄a充道:“她相信了�!�
簡隋英點了點頭,沉聲道:“不管怎么樣,得謝謝你。”
李玉苦澀道:“我只是不愿意你傷心�!�
簡隋英躲開他直白地眼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過身去,“你回去休息吧�!�
李玉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在這里陪你,看能幫上……”
“你幫不上什么忙,回去吧,如果他能醒過來,也不會想看到你,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他�!�
李玉嘴唇微微顫抖著,簡隋英給予他的這個背影,充滿了生硬地拒絕,讓他感覺自己呼吸都停滯了。
他忍不住從背后抱住了簡隋英。
簡隋英身體僵了僵,但這回他沒有推開李玉,他現在分不出力氣去和李玉計較。
“簡哥,你別趕我走,我不能離開,尤其是現在,我要問清楚�!�
“問什么?”
李玉收緊手臂,把臉埋在他脖頸間貪婪地呼吸著,“我要問你,為什么要救我,你是不是還愛我�!�
簡隋英深深吸了口氣,“李玉……”
“別說其他的,我只想知道這個。簡哥,你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你承認吧,你還愛我,你為什么不能承認。”李玉的語氣中充滿了渴望,“我求你了,你承認吧,只要你承認,你讓我現在去死都行。”他的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對于簡隋英的回應,他又期待,又恐懼。
簡隋英忍著心痛,艱澀地說,“李玉,我現在沒勁兒和你爭辯什么了。我愛你又怎么樣呢,我又不靠這玩意兒吃飯,沒有我又不會缺胳膊少腿兒。我是個生意人,一次賠本兒買賣就夠我受的了,我不會再做第二次,就像一個東西我再喜歡,我他媽負擔不起,我干脆不要了。李玉,發(fā)生這么多事后,咱們沒有心平氣和地談過一次,今天在這種不能大聲喧嘩的地方,我正好跟你說句心里話�!�
李玉突然害怕起來,他緊緊摟住簡隋英的腰,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他摟著這個人的腰,把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懶懶地看著他刮胡子,或者告訴他自己現在的想法。那個時候甜蜜的分分秒秒,他愿意拿一切去換。
簡隋英空洞地眼神看著仿佛沒有盡頭地醫(yī)院走廊,心如一片死灰,“咱們不可能了,現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我不是個大方的人,只要一想到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就覺得我要是原諒你,就是對不起我自己,我這個人最自私,我不能對不起我自己。再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信任了,我不想再把精力浪費在你身上,費心去猜你在想什么,你會不會又害我。倆人在一起,不過圖個開心,我再喜歡你,我想到你就一腦門子煩心事兒,我跟你在一起是何苦呢�!�
李玉哽咽道:“可我不會再害你,我一定會……”
“你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世界上沒有賣后悔藥的,我也沒有義務讓你反悔。我這輩子最大的寬容和退讓,都給了你李玉,結果你還是辜負我。你要是還對我有點兒感情,你就別再來煩我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挺順心的,你別再出現,我的心情就能好點兒。”簡隋英說這段話的時候,真有種心在淌血的感覺,可他說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即使經歷了這么多操蛋的事情,昨天那驚險的一幕,還是讓他沒辦法再蒙蔽自己。他就是這么賤,他恨李玉,恨得咬牙切齒,可對他的喜愛,也從來沒有停止。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重情義的人,也不知道在李玉身上著了什么魔,能對一個人執(zhí)著到這種程度。這讓他又厭惡,又恐懼。
所以他要離李玉遠遠兒的,最好永遠別見,這樣才能避免他再次丟人現眼,淪為別人笑柄的風險。
愛情不是他的必需品,他不能為這個把自己的尊嚴和生活再次搭進去。
他得承認,他輸不起了。
李玉又一次哭了。
他哭得很傷心,即使是埋在他肩膀低低地抽泣,簡隋英也能嘗到那眼淚里的絕望。
他感受到了簡隋英要和他一刀兩斷的決心,他沒有辦法再抱著僥幸的心理,期望簡隋英能軟化,能再轉身看看他,能重新回到他身邊。
可是這些都是只是他的幻想,他連拿這些幻想安慰自己都已經不能了。
簡隋英說得太清楚,不留余地,不給他臆想的空間,不讓他自欺欺人。
他們徹底結束了,簡隋英表達得不能再明白,態(tài)度不能再堅決。
李玉沒有辦法不哭,他已經被悲傷和痛苦淹沒,即使他緊緊抱著這個人,他們的心卻遠得他無法企及。
他已經徹底失去簡隋英了。
他和簡隋林明爭暗斗,最終致反目成仇,忙活了這么一大圈,落得一身狼藉,卻誰也沒有得到這個人,這真是莫大的諷刺,也是上天給他們最大的懲罰。
李玉只有二十一歲,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消解這樣巨大的悲傷,只能想個孩子一樣無助地抱著簡隋英,不再偽裝,不再算計,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匏母星椋匏腻e誤,哭他的悔恨,哭他的得失。
簡隋英感覺到眼角漸漸濕潤,便奮力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天花板。
耳邊的抽泣聲和肩頭的濕潤,仿佛把他的心都給打透了。
李玉走了,沒有再聯系他,也沒有在醫(yī)院出現過。
簡隋林在昏迷了四天之后醒過來了,開口說得第一句話就是想見簡隋英。
簡隋英并不感到意外,他放下手頭的工作,開車去了醫(yī)院。
簡隋林二次入院,把簡東遠也打擊的住了院,簡隋英無奈之下,只好重新接管了已經賣給簡隋林的他從前的公司。
事出意外,他已經無暇去抱怨,他只知道作為簡家的長房長孫,作為一個男人,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越是危難的時候,越需要能肩負起一切的人出頭。
家里的事,他還瞞著爺爺和一眾親戚,只有他幾個叔叔知道情況。
公司和家里的負擔,一下子又落到了簡隋英身上。同時兼顧著三個公司的運營,對于簡隋英來說,無論是精力上,還是資金上,都有相當大的壓力,他忙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簡隋林能順利醒過來,無疑讓他松了口氣。
第一百零九章
簡隋英在黃昏時分穿過醫(yī)院長長地走廊,周圍很安靜,靜得讓人心里倍感壓抑。
他推給病房的門,看到趙妍坐在床前,翹首看著簡隋林,臉上帶著關懷和心痛。
屋里的倆人聽到開門聲,齊齊看向門口。
簡隋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簡隋林張了張嘴,小聲說,“媽……”
趙妍看了簡隋英一眼,站起身,從他身邊走出病房,并隨手帶上門。
屋子里落針可聞。
最好還是簡隋林先開了口,他啞聲道:“哥,你過來坐�!�
看著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簡隋林,簡隋英此時即感覺不到驚恐,也提不起力氣怨恨,他習慣性地想掏兜里的煙,又想起來這是醫(yī)院。拍了拍口袋,他抬步走到床邊,坐到了趙妍剛才坐的椅子上。
簡隋林臉上白得幾乎找不到血色,連嘴唇都透著不正常地青灰,他看上去非常虛弱,似乎連說話都很費勁。
簡隋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沒什么波動。
簡隋林看著他的眼神,依然充滿了依戀,可他知道自己必須死心了,他艱澀地開口:“哥,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吧�!�
簡隋英淡道:“原諒你哪樣?原諒你坑我公司,還是原諒你強奸我,還是原諒你殺人未遂?”
你做的哪一樣,值得原諒?
簡隋林的眼眶濕了,“哥,我以前以為,只要能得到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后悔。但其實我早就后悔了,我寧愿你一輩子把我當弟弟,至少你還跟我說話,對我笑,愿意使喚我,而不是這么恨我。”簡隋英對他的冷漠和憎惡,讓他陷入了更加瘋狂地境地,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愛簡隋英多一些,還是恨他多一些,但是當他沖進自己的視線的時候,他知道他寧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讓他哥受傷。
他多么想一輩子保護這個人,但他給予他的傷害,卻是最深最重的。
他早就后悔了。
簡隋英沉聲道:“你好好養(yǎng)病吧,我不想給你管公司,我忙得很,你早點起來,別再增加我的負擔�!�
簡隋林費力地伸出手,想去抓簡隋英的手,卻被簡隋英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簡隋林哽咽道:“哥,陪我坐一會兒吧。你離我太遠了,我夠不到你了,就算……就算你和李玉在一起,我還是你弟弟,不要這樣對我,原諒我吧,求你了,原諒我吧�!�
簡隋英終于忍不住掏出煙點上了。
他以前不那么愛抽煙,也沒有癮,只在場面上來兩顆。但是現在他幾乎煙不離手,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為了保持清醒,他不能老喝酒,除了抽煙,他不知道還有什么途徑能紓解。
簡隋林終于握住了簡隋英的手,用他最大的力氣死死地攥著,握得掌心出汗都不放手。
簡隋英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任憑簡隋林握著,如果不是抓住他的那只手已經有了成年男人的力道,他會以為他被一個小孩兒攥著,就像攥著必須抱著才能入睡的玩具。
簡隋英抽完煙之后,把手也抽了回來。
他給了簡隋林一根煙的時間,他都要為自己的仁慈而驚嘆了。
他把煙扔進垃圾桶,站了起來,“記住我說的話,趕緊起來,別給我增加負擔。”
簡隋林忍著眼淚,手心空了,心更是一片荒野。
簡隋英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他握著門把手,“我跟李玉早結束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簡隋林在醫(yī)院的那段日子,著實難熬。
家里家外的事,都由簡隋英一個人扛著,項目資金上巨大的缺口,逼得他幾乎天天馬不停蹄地去融資,舒適溫暖的五月天,已經把他曬黑了。
簡隋林在醫(yī)院無所事事,經常給他發(fā)短信,但不敢給他打電話。
他一條都沒有回過,也沒有再去看他。
他知道等簡隋林出院了,早晚還是會想要擠進他的生活,他現在實在無暇理他。
偶爾空閑的時候,他會想起李玉。
自從醫(yī)院一別,李玉就徹底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