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掛掉電話的老師抱起她,說:“慕音,我們現(xiàn)在要去醫(yī)院�!�
小慕音疑惑地問為什么。
老師停頓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對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寶寶說出殘忍的話,最后只能道:“你的爸爸出車禍了,在醫(yī)院�!�
裴慕音被爸爸保護得很好,根本不懂得“出車禍”三個字意味著什么,只覺得醫(yī)院走廊上彌漫著的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聞,手術(shù)室頂部上的燈紅得讓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老師陪著她坐在冰冷的不銹鋼椅子上,時間過得很慢很久。
手術(shù)室的燈終于滅掉,但爸爸還是沒有出來,隔著層厚厚的玻璃,是老師抱起她,才讓到她看到了躺在通往重癥病房的移動床上,渾身插滿管子昏迷不醒的爸爸。
然而同時還有一個噩耗。
發(fā)生車禍的車上還有一只米白色,四肢灰色的狗狗,當場死亡。
因為那天是周五,是小慕音第一天上幼兒園就和大福約定好的,要在這天和爸爸一起來接她放學(xué)。
…
爸爸在昏迷的第二十二天,醒了。
睜開眼睛看到小慕音的第一句話是問:“……你是,誰家的寶寶?”
小慕音愣住了。
醫(yī)生說,車禍讓病人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產(chǎn)生淤血,導(dǎo)致病人失去之前全部的記憶。
——失去記憶。
小慕音花了挺長的時間才簡單理解過來,失去記憶就是,爸爸忘記她了,忘記了她是他的女兒。
也就是在這之后的第三天,她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一位奶奶,還有一位曾祖父。
穿著華貴時髦的婦人急匆匆趕過來,將她一把抱進懷里,各種心疼地道:“哎喲我的乖孫女兒,嚇壞了吧,不要怕,奶奶來了。”
裴慕音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望著這個無比陌生的婦人,皺著小小的眉頭,險些被她身上有些濃厚的香水味給嗆到。
那也是第一次裴慕音來到京市裴家的主宅。
奶奶告訴她,其實這里才是她的家,然后給她介紹面前一位臉龐威嚴的老人,一字一句教著她喊曾祖父。
小慕音很乖很有禮貌,怯怯地喊了一聲。
然而拄著玉龍頭拐杖的老人只不冷不淡地掃了她一眼,上了樓。
這位曾祖父明顯不喜歡她。
可是奶奶卻說,以后他們會生活在一起。
從那起,裴慕音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同以往全然不同的世界,她也從奶奶口中得知了關(guān)于媽媽的事情。
奶奶說,她的媽媽就是以前裴家的一個小女傭。
*
不知在講到哪里的時候,女孩子的眼眶早已忍不住濕潤了起來,鼻頭也變得紅彤彤的。
書舒從床頭柜抽出紙巾給女兒擦眼淚,擦完忙把人攬進懷里輕拍著安慰,聽見她小聲的、克制的抽泣音。
在睡過去前,女孩子都在希冀地說:“什么時候爸爸可以想起我,就好了�!�
“我好想爸爸,好想好想大福……”
…
車禍失憶?
書舒將紙團扔進垃圾桶,調(diào)暗床頭燈,替哭著睡過去的女兒細細蓋好被子,然后跟著躺下。
盯著天花板看了會兒后,想起剛不久前,車內(nèi)男人冷淡陌生的眼眸。
大約是因為從女兒口中聽到“往事”。
這一晚,書舒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情,夢里,有人在喊她——
“我說祖宗,小祖宗?”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人皺眉看向書舒,還抬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我真是服了,每次一跟你說正經(jīng)的你就給我走神�!�
“什么�!�
“什么什么?”白大褂女人衣襟前掛著一個隱約寫著心理咨詢的銘牌,像是恨不得抬手敲一敲她的腦袋,道:“我說你,能不能給我好好睡覺,能不能給我好好吃飯,能不能不糟踐你自已的身體了,嗯?”
書舒說:“我有睡覺,有吃飯的�!�
“呵呵,睡覺了你掛著兩只巨大熊貓眼就過來了,吃飯了瘦得跟竹板床似的?”白大褂翻白眼說:“攤上你這么個病患,我招牌全砸了我,要不是看你錢給得多,我真是懶得管你好嗎?”
書舒笑,知道這人根本不缺錢,就是嘴硬心軟,才不是跟說的那樣呢。
看見書舒看透般的笑,女人更氣了,但又像是拿書舒沒辦法似的,無奈妥協(xié)般道:“所以能答應(yīng)我嗎?別出國去參加那個什么極限賽車,那個山那么陡峭,都不叫路了,那是玩兒命的知道吧,到時候你小命一命嗚呼了——”
她剛想習(xí)慣性地說到時候家里人知道了會著急傷心的,可眼前的少女早已一個家人都沒有了,于是到嘴邊的話變成了:“到時候你小命一命嗚呼了,我找誰結(jié)賬去?”
“沒事兒,我職業(yè)經(jīng)理人會上門給你結(jié)的�!�
“嘿,我還說不過你了是吧?”
“我太無聊了啊,除非你給我找到其它樂子,否則,就不要勸我啦。”
那時候的書舒低迷情緒簡直達到頂峰,像只人間孤魂,根本不在乎自已的命,一邊找心理醫(yī)生看病,一邊到處去參加各種危險的極限活動。
“我說你,十八歲的花季人生,怎么就心同枯槁了——”
耳邊,心理醫(yī)生還在勸。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隔著一道窗臺,書舒不經(jīng)意側(cè)眸,就看到落花簌簌飄落的庭院中,坐著個沉默的少年。
盡管是坐著的姿勢,但仍不掩他高瘦的身形,簡單的衛(wèi)衣長褲,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灰色,使得他露出的脖頸處的肌膚有種病態(tài)的蒼白。
于是皮膚的白,就顯得略長的額前碎發(fā)下,那雙眼瞳愈黑。
有花落在他手上,但他仿佛毫無知覺,眼睫一動未動,比那棵樹還要靜。
“那誰?”
第089章
比賽
心理醫(yī)生的話被打斷,跟著書舒視線望過去,說:“噢,他啊,京市裴家的少爺,你上周去那個什么無人懸崖攀巖的時候,他第一次來這兒,家里人帶他來找我教授�!�
“他怎么了?”
“具體只有教授才知道,不過來這兒的,你覺得是為什么呢?等等,你,打聽這個干嗎?”
回答她的是少女興味的聲音:“我不去參加賽車了。”
“啊,真的啊?”心理醫(yī)生喜出望外:“這短短兩分鐘的時間,祖宗你告訴你這咋想通的��?”
書舒沒再回答了。
因為,她找到了新的樂子。
看著庭院中的少年,心道,又見面了呢。
…
那之后不久。
屬于裴家名下的某棟別墅內(nèi),新來了一批傭人。
管家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再低頭看一眼手中的信息表。
——父母雙亡,家境貧困,有一個正在念小學(xué)的弟弟。
可不知怎的,管家怎么看都覺得這少女樣貌如此扎眼,周身氣度明顯不凡,和信息表上的描述好不相符。
他當即問出自已的疑惑。
書舒委委屈屈說了四個字,家道中落。
哦,原來是這種情況。
管家點點頭,那就難怪了,但他是主要給廚房安排幫手的,所以應(yīng)聘人員須得會些基本的廚藝。
半小時的時間,書舒簡單做了道菜,直接通過管家這最后一道關(guān)卡。
…
混進這棟別墅的第三天,書舒才知道,這棟別墅里就住著少年一個主人家。
他不愛說話。
不,廚娘阿姨說,少爺是根本不說話,并且在這里做得最久的傭人,都沒能聽見少爺說過一句話。
書舒回想了下,確實沒聽過他說話,她就以為他是個啞巴。
直到某天她沖他做出手語的姿勢。
少年微皺眉,漆黑的瞳孔盯著她,聲音低啞:“…什么意思?”
書舒:嚯,尷尬了,他不是啞巴!
*
已經(jīng)是從港城回來后的一周多了。
這天周四下午不用上課。
就每年的傳統(tǒng),三中和隔壁四中兩個學(xué)校都要聯(lián)合舉辦一場友誼籃球比賽。
參加比賽的學(xué)生都是從年級當中隨機挑選出會打籃球的學(xué)生們組成隊,磨合了大概一周后,比賽開始。
波羅仔和班上其他一個男生也報了名,被選上了。
午休課一過,偌大的籃球場,觀眾臺擠滿了兩方學(xué)生,分邊而坐,預(yù)備為各自的學(xué)校吶喊助威。
之前在京市上學(xué)時,學(xué)校里也不是沒有辦過籃球比賽,很熱鬧,但卻是那種和裴慕音無關(guān)的熱鬧。
書令晨看出妹妹明顯想要去看比賽的興趣,就提前在觀眾席上占了三個前排視野不錯的座位。
坐下后,他從自已這邊看去,依次是妹妹,媽媽。
嗯嗯,不錯,養(yǎng)眼的一家三口。
兩所學(xué)習(xí)秉承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理念而促成這場比賽。
可誰知,這次四中來的籃球隊伍里,全部都是體育班級天天都會接受訓(xùn)練的學(xué)生,個個肌肉發(fā)達,動力十足。
原本這也沒什么。
兩邊成員組隊都是自由的,沒有限制,可四中的人卻根本沒想要好好的打這一場比賽。
各種吹口哨,挑釁,剛開始才兩分鐘,就差點絆倒三中隊伍里一個學(xué)生,用力氣欺負人。
波羅仔氣得罵人:“他奶奶的,這是打人呢還是打球呢?!”
直到兩隊擦肩而過之際,四中籃球隊的那個隊長再次低聲沖三中2班的某個學(xué)生嘲諷了句:“喲,白斬雞,咋跳不起來呢,沒力氣嗎,手段都用學(xué)習(xí)上了?”
2班學(xué)生當即停下
扭頭道:“老師,他罵人!”
而四中隊長卻滿臉無辜,攤手:“我說什么了嗎?”
他剛才故意說得那么小聲,就是堵對方根本拿不出證據(jù)。
“你——!”2班學(xué)生簡直有口難言。
波羅仔是目睹方才全過程的人,氣得眼睛跟他的發(fā)型一樣,都要噴火了!
簡直欺三中太甚了!
他急得想找回場子,可奈何對方很快察覺,直接圍剿過來。
只聽見“哎喲”一聲。
波羅仔被撞得摔倒在地。
校醫(yī)當即上前檢查,說他腳骨折了,怕是打不得了。
這樣一來,三中隊伍就缺了個人,只得喊替補上了,可那倆替補純粹是為了混表現(xiàn)分才填的表,只會點皮毛,哪里想到替補真要上啊,再加上四中的人氣勢洶洶的,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好惹,直接怕得不敢上了。
氣氛僵持,對面四中甚至揚言,若是沒人了,可以直接認輸了,還能早點回家呢。
說完,他們那邊的人哈哈笑。
正當這時。
“我來!”
書令晨起身站出來,原本波羅仔填表的時候也喊了書令晨,可參加比賽要每天放學(xué)后留在學(xué)校里練習(xí),書令晨才不想,直接拒絕。
他還得回家陪妹妹和媽媽吃飯呢。
有書令晨上場,三中這邊的局勢明顯好起來了一些,也是可以拿到球了。
可這情況收效甚微。
知道其他人不成氣候,四中就開始猛盯書令晨一個人,針對起他了。
書令晨第n次球從重圍中傳過去被對面截胡。
“嘖�!�
他抓了把頭發(fā),這可咋整,光靠他一個人可不成。
中場休息。
三中觀眾席這邊氣氛都低迷了,靜悄悄的。
“讓我試試唄�!�
一瓶水遞到書令晨面前,他抬頭,看見媽媽,而后眼睛亮起,對噢,媽媽也會打球的。
中場休息結(jié)束前一分鐘。
對面四中的隊伍看見三中臨時加進來的書舒,意外道:“女生?不是,你們?nèi)�,真的假的啊?�?br />
輕蔑的語氣。
書舒根本沒在意,勾了下唇:“怎么,怕了?”
“開玩笑!”
書舒脫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運動短袖。
對面四中隊伍的人眼神變得興味起來,主要是三中加進來的這個女生長得也太漂亮了,漂亮得扎眼,起初,他們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可誰承想,書舒直接幾個靈活奪球,挑起,投籃,拿下比分!
“靠!”她真的會!
四中的人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認真起來,想如法炮制搞起針對來,可連書舒的頭發(fā)絲都沒碰到。
而同時,場上還有一個書令晨呢。
他們防得了書令晨,可就防不了書舒了,兩人擱著老遠都能接住對方傳來的球,捂左邊就右邊漏分,捂右邊就左邊漏分。
總之,場面看得人熱血沸騰的。
三中隊伍其余人原本被打散的心頓時凝聚了起來,配合起書舒和書令晨來。
眼見比分占比一點點被拉回來,四中的人全部汗流浹背。
所以真的有奇跡,對嗎?
最終,比賽在書舒的最后轉(zhuǎn)身一個扣球,結(jié)束!
贏了!
全場,三中的人吶喊著書舒和書令晨名字。
觀眾席上,裴慕音激動地站起身,隔著人群,書舒沖女兒眨了眨眼,而身旁——
按照贏比賽的傳統(tǒng),隊友都要互相擁抱的,書令晨一頓推著書舒周圍下意識跑上來的隊友。
“都滾滾滾�。�!”
第90章
安市行程
“她不愛吃巧克力餅干,拿走,酸奶也不愛喝,通通拿走!”
“她不喜歡男的�!�
“……女的也不喜歡!”
距離籃球比賽已經(jīng)過去快半周,但賽場上那種熱烈的氛圍到今天都還沒能夠在三中校內(nèi)消散。
書舒最后那個帥氣投籃簡直像是印進所有人的心里,一球而“紅”。
學(xué)校貼吧里就她名字為話題開了n個表白貼,以至于無論是出早操或是去食堂吃飯的中途,都有人上來示好。
書令晨直接在書舒周圍拉起十級警戒線,兇巴巴地各種替她回絕。
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幫他媽擋上情書了!
當然,書令晨也有不能及時擋住的時候。
課間,書舒拎著水杯去打水,回來的路上被一個別班的男生攔住,耳根泛紅的雙手遞過來張?zhí)焖{色的信封。
等書令晨聽見消息急匆匆扛著根拖把殺過來時,就只看到那個男生蔫了吧唧地轉(zhuǎn)身走了。
那模樣看著不像是失落,反而是,茫然和迷惑?
男生耳邊還回蕩著書舒的話,一般來說,面對表白無非就是拒絕或者同意兩種結(jié)果,但12班的書舒同學(xué)卻長長的嘆了口氣,道:
“小朋友,你這個年紀應(yīng)該好好念書,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啊�!�
“書上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非學(xué)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xué)�!�
男生邊走邊撓頭,他明確自已這是被拒絕了,可是被拒絕的同時,怎么還有種被家長語重心長教育了的感覺???
而之后,書令晨發(fā)現(xiàn)他的擔憂完全是多余的,他媽根本不需要他來幫忙趕走那些示好的同學(xué),因為無論來多少個,書舒都能夠在兩分鐘之內(nèi)迅速的自已處理好。
游刃有余得習(xí)以為常。
書令晨忍不住好奇,問他媽是不是以前也經(jīng)常收到過情書呀。
書舒聳了下肩,說:“算,是吧。”
她瞇著眼遙遠的回憶了下,那時候,好像是有很多很多對準她的單向箭頭,而她主動的箭頭,卻有且只有唯一的那一次。
*
即將凌晨六點的房間里。
窗簾緊閉,只有床頭一盞臺燈發(fā)出昏暗的光,照出整個偌大色調(diào)深沉的室內(nèi)。
灰色大床上。
裴渡眉頭緊鎖,做著一個夢,夢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如同被打上了厚厚一層的馬賽克,入目的一切都是迷離不清的,有人影在眼前晃動,時而是在沖他招手,做著像是手語的姿勢,時而是晃動的馬尾辮。3904
又夢到她了。
為什么知道是“她”,因為裴渡每次都能聽見她在喊自已的名字。
“裴渡?”
有時是帶著試探性的尾音。
“小渡小渡,在嘛在嘛?”
有時是帶著調(diào)侃的俏皮。x02
“裴渡�!�
有時,是想要推開他的冷漠。
是個女音,很熟悉,然而裴渡聽不真切,他整個人好似沉入在水中,聽覺被水浪裹挾住,混混沌沌,根本分辨不出她的聲線具體是怎樣的。
只覺得,應(yīng)該很好聽,讓他每次夢到都會不自覺的屏息凝神想要多聽上幾遍,即便是冷漠的。
“�!钡囊宦�。
裴渡睜開眼,清醒地從夢中脫身而出,漆黑的眸底情緒平靜。
房間靜悄悄的。
枕邊向上而放的手機散發(fā)出如同白晝的光,照亮漆黑空間的一角。
裴渡坐起身,摁開臺燈按鈕的同時,拿過手機,解鎖提示有未讀消息的屏幕。
是周至發(fā)來的郵件,郵件標題為——
「書舒的個人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