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偌大的商務套房內(nèi)燈燭輝煌。
小助理將整理好的會議紀要交到周至手上,可喊了幾聲,周至跟沒聽見似的,沒有反應。
“周特助?”
小助理輕推了周至一把,才把周至的魂給喊回來:“�。磕憬形��!�
“不然呢?”小助理嘆口氣,目露疑惑道:“周特助這是怎么了?從安市回來之后就感覺你有點恍恍惚惚的不在狀態(tài),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
“……沒有。”
周至徑直接過會議紀要,整理好自已的表情后,抬手,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在得到同意后,推開,進入。
“裴董。”
周至將文件夾放置在辦公桌一角,桌前五官立挺的男人未抬頭,黑色鋼筆的金屬筆尖在頁末留下龍飛鳳舞的簽名,他低淡的聲音道:“給你一天假�!�
指的是方才門外的對話被聽見了。
“……”周至一愣,趕忙解釋:“裴董,我真沒事,您不用給我假,我愛工作!”
裴董把自已當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鐵打機器人,對自已狠,對手底下的人亦然要求嚴苛。
周至跟在裴董身邊這么些年,何曾受到過裴董這么“人性化”的對待,他簡直都要淚目了,他猜測,是因為自已去了趟安市給大小姐送甜品的緣故。
果然,和大小姐沾上邊,裴董就會變得有人情味555。
婉拒完后,周至站在原地沒走,支支吾吾的,像是被什么給憋得不行,很想要不吐不快。
“什么事?”裴渡瞥過來道余光。
“……”周至呼出口氣,做了番心理建設,才遲疑著開口:“裴董,我去安市給大小姐送甜品時,見到了那個叫做書令晨的男生本人……”
裴渡不怎么在意的更換一份文件,仍舊沒有抬頭,口吻冷淡:“怎么�!�
見到了書令晨,又怎么。
“……就是�!敝苤溜w速的搜刮著自已腦海內(nèi)的詞句,試圖尋找出一種最為合適的措辭,然而沒有,他只得硬著頭皮提前豎起免死金牌:“裴董,我無意冒犯,只是覺得,那個男孩子,和以前的您……長得很像�!�
“呲——”
男人手中的筆瞬停,最后一個渡字在書寫到半道時狠狠戛然而止,將潔白的紙頁劃拉出刺眼的一道黑痕。
他抬睫,露出一雙冷刻的漆眸,口吻沉冷:“再說一遍。”
男人的目光太過凌厲,如同鋒利冰涼的刃面,周至被看得背后汗毛都浮起,他有些意外,似是沒有想到裴董對自已這句話的反應這么大,于是,只得再次小聲的回稟:
“書令晨,和以前的您,長得很像。”
周至當然也知道,地球上有成千上萬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人,人海茫茫,總是會有盡管不是血緣關系的兩個人的長相達到高度相似的巧合。
可裴董和那個叫做書令晨的男孩子,不單單是長相這么簡單。
更是,感覺。
就莫名給他一種這兩個人之間必然會有什么聯(lián)系的感覺,他從安市回來真的是把這件事放心里憋了一路。
“知道了,你可以下班了�!�
裴渡臉色恢復如常,重新拿起筆,將寫壞的那份文件放到一邊,神情自然地拿過另一份文件簽,仿佛方才那瞬間的在意不過是周至的錯覺。
“好的�!�
周至訥訥地離開辦公室,室內(nèi)變得靜謐一片。
裴渡盯著合上的辦公室門,眸光微凝,須臾,放下筆,沒心思再簽。
已經(jīng)是第二個人,說自已和那個少年長得像。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身邊熟稔的特助。
那晚清楚聽見且確定是書舒聲音的夢,就如同一個解開謎團的路引一般,引領著裴渡去揮開那團霧氣。
有些東西但凡開了個口子,原先所有他認為不合理卻找不出理由解釋的東西就會抽絲剝繭般顯露出后面真實的模樣。
譬如,書舒對女兒好到早已超過好朋友之間界限的關心與照顧。
譬如,讓周至給書舒送感謝禮物,女生指明要見他,對他大肆越矩的質(zhì)問與生氣。
譬如,書舒同女兒一樣的桃花眼,同女兒一樣的花生過敏。
……等。
全部都成為了那個夢的佐證,在佐證著——音音就是書舒。
因為,將“音音就是書舒”這個前提代入進去,那么一切的不尋常,就變得通順了。
音音=書舒。
音音=女兒的母親。
即,書舒=女兒的母親。
——換算公式,成立。
可現(xiàn)實問題是,書舒十八歲,這是一個荒誕至極的換算公式,匪夷所思又怪誕詭奇,看似成立卻又完全沒有可能性可言。
但,呵,那又怎樣呢。
裴渡信自已的第六感。
這間酒店的地理處于極佳位置,頂層的總統(tǒng)商務套房落地窗呈滿面弧形式,往下俯瞰,這座城市繁華夜景的星星點點倒映在男人晦暗莫測的瞳仁內(nèi)。
現(xiàn)在,又多了條譬如。39l
——和自已長得相像的少年,孤兒了十三年的少年忽然冒出來的遠房小姨。
真的,是小姨么?
*
行程緊趕慢趕,裴渡在雙號日期的夜晚,回到安市,接女兒下課。
十點,畢業(yè)年級與競賽預備班的學生統(tǒng)一下課。
片刻后,就有許多背著書包的學生從學校里走出來。
裴渡換了套稍顯休閑的衣服,就是仍是深色的,他靜靜立在黑色賓利前,視力極好,隔著夜幕,一眼鎖定人群當中的書舒,裴慕音,書令晨。
裴渡過來,自然不是只會接走女兒一人,都無需他開口,女兒就已經(jīng)拉著書舒和書令晨上了后座。
賓利徑直到達御景園單元樓的地下停車場。
電梯在1600停,書舒和書令晨下去,書令晨折過身,同妹妹擺手再見,說完少年正要收回視線,就直直撞上了一旁身形高挺修俊男人深幽的眸光里。
在盯著他看。
書令晨:“?”
少年拽拽地撇嘴,看什么看,沒見過帥哥啊。
第122章
為什么打我
裴慕音跟裴渡上十七樓。
裴渡問女兒需不需要吃點東西,后者搖搖頭。
裴慕音喜歡吃好吃的,但嘴并不饞,一日三餐正常吃好后就不會再有什么食欲,她毫無節(jié)制嗜吃零食,是只在心情極度不好的情況下才會有,但自從來到安市后,她只有開心與幸福。
作業(yè)在學校里寫完了,放下書包,裴慕音歡快地回房間洗漱去了。
安靜的客廳燈光明亮,裴渡將車鑰匙扔在玄關處的小框內(nèi),預備朝書房走去,把沒有看完的企劃書繼續(xù)看完。
“叮咚——”
這時門鈴響
右邊那戶房子是空置的沒有人,父女倆在安市也并無熟人,所以這個點能摁門鈴的……
裴渡瞥了眼可視門鈴屏幕。
沒有什么猶豫停頓,男人踩著的灰色拖鞋徑直調(diào)轉方向,回到門邊,抬手,摁下把手。
門的縫隙由小漸大掀開,露出了女生那張五官精致的臉。
書舒。
看見是裴渡,書舒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而后神色如常地遞出手里的東西,是女兒的毛絨小熊,她大概是走得快,忘記自已沒有帶陪睡小熊了。
“給慕音�!�
然而書舒等了好幾秒,裴渡都沒伸手接走。
“?”
書舒不解抬頭,對上男人漆眸內(nèi)斂的目光,然后下一秒,就看見他直接走出門外,也不在乎自已穿的是室內(nèi)拖鞋,手掌往后一合,門“啪”的在身后關上了。
彼時已是深夜,四周萬籟俱寂.
寂到門在被關上時,金屬鎖扣結合在一起的細微動靜都放大在這空曠的樓道里,同時也清晰傳達在人的聽覺上,令人不禁心口一縮。
“??”
裴渡上前,空間變小,書舒同時下意識地一步,她疑惑出聲:“……你干嘛?”
——“你干嘛�!�
——“叫我干嘛�!�
一模一樣的聲音。
裴渡靜靜地看了書舒一會兒,嗓音低淡:“我們是不是見過�!�
“???”書舒:“這是什么廢話問題嗎?”
都見過多少次了,這人就上個樓的功夫,又失憶了?
“我的意思是說。”裴渡依舊看著書舒,男人垂下疏密的長睫,視線一寸一寸從女生的額頭,眉毛,桃花眼,秀氣的鼻梁,嘴唇打量過去,末了,盯住她臉上的表情,說:“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裴渡原以為會看見書舒露出錯愕或是驚訝或是意外的表情,但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
“裴先生,你這個問題可問得挺古怪的,我不知道你所指的以前,具體是多前�!睍鎻纳迫缌�,漂亮的桃花眼沒有絲毫破綻,甚至還彎了彎唇,表示對這個問題的詫異:“我只是個十八歲的學生,都能管你叫叔了�!�
言下之意是,年齡差了一輪多的兩個人,談哪門子的以前認識。
裴渡:“……”
她嘴上說著叫叔,但話里卻并無半點真誠想要喊叔的意味,她并不忌憚自已,甚至有種,可以拿捏自已的游刃有余感。
這種認知,裴渡不是第一次察覺到,靜默片刻,他又問:“那天,為什么打我�!�
距離書舒給裴渡一耳光已經(jīng)過去不知道多少天。
如此發(fā)問,裴渡不是想要找書舒算賬的意思,他是在問書舒,她以何種立場,打的這個耳光。
倘若以朋友的立場,書舒為女兒的事情而生氣,那么,遠遠站不住腳,無論是輩分界限,還是社會地位都不對等。
御景園的物業(yè)對得起業(yè)主們交的物業(yè)費,住戶門外的燈是二十四小時常亮的。
通透的燈光筆直從從后面投射而下。
走廊上,書舒和裴渡對立而站,男人一身深色家居服,襯得脖頸的皮膚冷白,隱隱有經(jīng)脈浮現(xiàn)的痕跡,他個子極高,書舒身形的淺影都有一截映在了他的身上。
裴渡眼神帶著審視意味,他在等書舒的說法。
就聽見——
“裴先生,書令晨是校霸,你知道吧?”
“……”裴渡微微微擰眉,沒明白意思:“什么�!�
“家族遺傳知道嗎,書令晨都校霸了。”書舒說:“那作為小姨的我,脾氣自然就大了點,慕音是我的好朋友,我看不得她受這么大的委屈,這才沒忍住,動手扇了你�!�
“況且,倘若不是我這一打,你和慕音都還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相處,你說是嗎?”
“……”裴渡剛要張口——
“不用謝,都是我應該做的�!睍嬷苯影衙q小熊往裴渡懷里一塞,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摁電梯,進去:“時間不早了,挺困的,我就先走了�!�
書舒打著哈欠神色困倦地消失在裴渡晦暗不清的目光中。
但等電梯的金屬門徹底關閉上的下一瞬間,她表情直接一秒變凝重。
什、么、情、況……
那家伙為什么會突然問他們以前是不是認識?見過?
難道他,恢復記憶了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書舒給否掉了。
哦,倘若裴渡真的恢復記憶,就不會只站在她面前跟她說話了。
亦或者,他是想起什么了嗎?
但從方才的兩個問題來看,裴渡似乎自已都不確定答案,還處在模棱兩可的求證狀態(tài)。
可是無論怎么求證,都不會成立。
她如今,十八歲。
書舒覺得,自已只需矢口否認就是。
畢竟,重生加穿越,這是電視劇里面才會出現(xiàn)的東西,放在現(xiàn)實當中,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誰會相信,然后往這個方向去想呢?
但剛剛裴渡那種審視的敏銳眼神,讓書舒不禁想起,很久以前——
她那會兒嫌裴渡太粘人,就找理由說自已出門丟個垃圾,兩分鐘就回。
她布靈布靈地眨著眼,仿佛“真誠”地在告訴裴渡。
真的,她是真的兩分鐘就回哦。
還是少年時期的裴渡目光就靜靜地在她臉上審視著,只兩秒后,冷淡吐字;“音音騙我,說好陪我,為什么食言�!�
就那樣看著她,氣得她一邊愧疚一邊罵他小混蛋。
*
很快到周五,不用上競賽班。
裴慕音說爸爸在上次那家私房菜訂了位置,他們四個人去吃飯吧。
自從那天被裴渡問過,書舒決定之后減少與裴渡碰面的可能,基本都避開了。
而后續(xù)也沒有后續(xù),裴渡又出差了。
書舒沒法拒絕女兒,想著,就吃頓飯,也沒什么,答應了——
第123章
騙子
放學后。
毫不意外在校門口看到了裴渡的那輛黑色賓利。
方才最后一節(jié)課前裴慕音都有提到過裴渡行程剛結束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但車旁的男人已是一身看上去距離感被減輕的休閑服飾,冷清內(nèi)斂,周身沒半點風塵仆仆的意味。
后座坐三個人位置正好,沒有多余的空間了,于是副駕駛就用來放置書包。
書令晨自覺的會幫媽媽和妹妹背書包,后背一個,前胸一個,手臂上還提著一個,大概一回生二回熟,等渾身滿是愛的包袱的少年一走近,裴渡徑直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男人神情平靜,目光在經(jīng)過書舒時亦沒有任何的停頓,便流暢略過了。
淡然得,就好似他那日并沒有追問過書舒那幾個“奇怪”的問題。
…
不到二十分鐘,賓利駕輕就熟的穩(wěn)停在私房菜門口,有專門為客人泊車的服務生上前。
四個人進去。
還是上次的那個包廂,還是上次一樣的座位分配,還是裴渡點菜。
這家私房菜的菜單更新頻率很勤,除卻有客人提前預定的情況以外,菜單基本上會按照客人季節(jié)口味的變化每周一換。
最近氣溫偏高,點好菜,服務員禮貌微笑地推薦著適合夏日解暑的飲品。
本周書令晨的可樂額度用完了,他當即側過頭,看向旁邊的書舒,眼巴巴的瞅著媽媽,滿臉寫著“俺想要可樂”。
書舒回視兒子,手掌扇了扇風,沒說話,卻又像是說了話。
——大比竇要不要?
少年登時如貓咪蔫了吧唧的喵嗚一聲,老老實實坐好。
對面,裴渡抬睫,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互動收入眼底,而后,聲音低淡詢問女兒和書舒關于飲品的意見。
書舒和裴慕音都行。
所以最后,依舊由裴渡來,男人目光淡淡在平板菜單上巡視,隨口敲定下冰鎮(zhèn)椰子水。
四份。
裴渡一貫對于這種飲品的不感興趣,就像上次來這里吃飯,書令晨喝的可樂,書舒和裴慕音要的是牛奶,而裴渡,只喝水。
但這次,他給自已也點了份椰子水。
片刻后。
就有上菜的服務員依次將四個新鮮的t國黃金椰給端上來,是已經(jīng)被處理好的椰子,在椰子頂端開了個小口,插入吸管,可以喝到里面原汁原味的純果汁。
裴慕音抱著椰子,率先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帶有椰子的清香味道,口感特別清爽。
“好喝的�!彼敿窗怖�。
“是嗎?”
見狀,書令晨也忍不住捧起椰子,湊過去先淺喝了下,覺得味道的確還不錯之后,就又炫了幾口。
書舒曾經(jīng)有段時間很愛喝椰子水,連續(xù)喝了一個月直接喝到膩,所以她對椰子水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奇,沒去嘗。
但裴渡大概是按照上次的點菜口味點的菜,有幾個都是辣菜。
飯吃到一半,書舒不小心吃到塊辣椒,就順手去夠自已旁邊的椰子,捏住吸管,喝了口,解辣。
…
這頓飯,書舒有意無意的去觀察裴渡。
從他那晚對她問出那幾個問題后,她心里就有個在意的疑點,是不是知道了,亦或是想起了什么。
然而整頓飯都過去。
裴渡沒有任何異常,全程安靜吃飯,偶爾會給旁邊的女兒夾菜。
噢,還有個小插曲,因桌上幾個椰子占了很大的地方,有道端上來的菜被放到了他面前,導致書令晨想吃那道菜,卻不方便夾,裴渡就直接把那道菜移到了書令晨面前。
搞得書令晨瞇眼盯了裴渡半天。
那表情仿佛在觀察在說,賊人休想害我!
后者全然沒有接收到來自少年的目光質(zhì)疑,男人只冷淡垂著睫,神色如常地抿了口椰子水。
…
一直到吃完飯,抵達御景園,各回各家,裴渡與書舒幾乎都沒有過什么眼神對視。
裴渡太過平淡,就顯得書舒心存的那個疑點過于如突兀,所以書舒的在意點呈下降趨勢。
她囑咐書令晨早點睡覺之后就回自已房間洗漱休息了。
而與此同時,城市的一角。
即那家私房菜,他們才離開不久的包廂內(nèi),推著工具車進來收拾的服務員首先將四個黃金椰扔掉,扔的時候,原本頂端開口處是空的,通通都沒有吸管。
但,不會有人去在乎幾根微不足道的吸管的缺失。
所以自然,也無人知曉,這四根吸管正坐著一架私人飛機。
目的地先是國外某實驗室進行嚴格采樣,而后再分三份共十二份樣本,以匿名單記編號的形式,繼續(xù)飛往三處各不相同卻隱私性極強的權威鑒定機構,進行秘密鑒定。
…
是夜。
冷淡風風格的室內(nèi),只床頭柜開了盞臺燈,除卻光圈中心點,臥室四周都是暗的。
裴渡一身深色條紋睡衣,衣領口露出線條分明的冷白頸部,有手機燈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陰影在冷清的臉龐上明確分割,一部分印進他漆黑的瞳孔內(nèi)。
“啪嗒,啪嗒�!�
是手指摁在鍵盤上打字的輕微提示音響起,須臾,一行字被發(fā)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