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秦郅誠只是返回了車上。
回程路上,秦郅誠想著剛才盧政的模樣。
他從懂事起,生活中就遍布著各種血腥畫面。
很多,很多。
長大些,父母也開始自相殘殺,兩個人各使手段,都希望對方死。是真的希望對方死。
在商場上也同樣,這些年波云詭譎的各種內(nèi)斗,他也曾被敵家動手,想讓他死在那條公路上。
但這么久以來,秦郅誠唯一能記住的畫面,只有兩次。
第一次,是葉璇替他護下了文件,一瘸一拐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她腿上血流不止,臉色都蒼白了,卻把那份文件看得比命還重要,死死抱緊,在沒見到他之前誰都不肯給。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也徹底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第二次,是葉璇在高爾夫球場受傷。
明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才這么做,可那一刻他還是不受控制的緊張了。
他緊張葉璇的一舉一動,他緊張她的一切。
秦郅誠也曾試著告訴過自己,要尊重她,要萬事以她為主,要她做自己愛做的事,他沒有控制她的權(quán)利。
但是,可是。
在聽到她播放了錄音的那一刻,在聽到那個男人對她說那些惡心的話,在聽到此刻那個男人說早知道就下藥C死她。
秦郅誠的腦袋里突然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他總會有很多種辦法讓一個人完完全全的消失,不是嗎?
他這么平靜想著。
車子緩緩駛到了悅晟公館外。
向晨說:“老板,您放心,這個盧政我會解決好的,還有沈培延,我……”
“徹底點。”秦郅誠淡淡說。
向晨微愣,安靜了好久才明白他說的話,“明白,秦總�!�
秦郅誠下了車。
打開門,一陣撲鼻的火鍋香味涌上來。
葉璇穿著白針織衫,松散的低盤發(fā)耷在耳后,聽到動靜抬頭看他,表情還有點懵,“這么快就回來了,我還沒準(zhǔn)備好……”
“準(zhǔn)備什么�!彼麊�。
“……”葉璇將蔬菜放下,“秦郅誠,我想,我得跟你承認(rèn)點事,雖然你跟我說過,我做事不用跟你交代,但我們畢竟是夫妻,這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
秦郅誠點頭,“你說�!�
“那個盧政,我最初不知道他對我有想法,直到他說要請我看電影……”
葉璇認(rèn)認(rèn)真真地講著,眼睫半垂,邊說還邊切著水果番茄。
說到最后,她將番茄遞到秦郅誠嘴邊,眼睛亮亮的,笑盈盈,“不過我已經(jīng)解決好了,把他的錄音換成了我偷錄的烤紅薯,讓他在公司人面前出了丑。這些消息你今天應(yīng)該都聽到了,但我想再親口和你說一遍。”
“我很勇敢,你放心,不會被這種事輕易打倒,過幾天就會重新回到公司復(fù)工,所以這件事不需要你幫忙。”
秦郅誠看著她指尖晃來晃去的小番茄,終于咬下。
葉璇輕“嘶”一聲,“咬得好疼,松口�!�
秦郅誠又咬了下。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屬狗的�!比~璇揉揉自己的指尖,皺著眉頭。
“葉璇。”
他突然很正經(jīng)的叫了聲她的名字。
葉璇輕怔,抬頭,“嗯?”
幾秒過后,秦郅誠搖頭,“沒什么。吃完飯,陪你去電競房�!�
葉璇提唇,“好。”
電競房倒是真去了,游戲是一點沒玩上。
葉璇被親得意亂情迷,忍不住攀上他的肩,感受著他熟悉又強烈的溫度。他的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cè),將她困在這小小的椅凳上。
人體工學(xué)椅難以承受兩個人的重量,輕微晃著。
還沒進入正題,葉璇就被撩撥的一點勁兒沒有了,腦袋埋在他懷里,止不住地親親他的唇角,是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依賴和親近。
秦郅誠大掌撫著她的后腦勺,在她沉迷的時候?qū)⑺龘淼酶o了些。
他又再次叫她的名字。
葉璇,葉璇。
他發(fā)覺他想要的恐怕會更多。
“我反悔了�!彼吐曊f,吻著她的耳垂,“以后,不許這樣,就是做戲也不許�!�
這還是秦郅誠少有的命令口吻,葉璇被他搞得發(fā)癢,輕笑,“不許什么?”
“不許對別的男人笑,不許跟別的男人出去看電影,不許——”
沉默兩秒,秦郅誠對著她的耳朵輕咬下去,沙啞的磁性低語,“不許,眼里有別人的存在�!�
他的霸道把葉璇再次逗笑了。
不知為何,這樣的語氣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反而會讓她覺得有點可愛。
像是小孩子護著自己心愛的糖果。
“那你呢?秦郅誠�!比~璇臉頰蹭著他的,“約束我了,你呢?”
“我?”他問。
“嗯,你。”
“我是你的�!彼f。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葉璇恰好撞上他的視線,清晰看到了他的眼神——
那樣的平穩(wěn),真摯,而炙熱。
神識瞬間變得懸浮,葉璇在這一刻感受到被泡沫填充滿心臟的感覺。她不自覺將臉埋進秦郅誠懷中,良久,等喘息停下來后,輕輕“嗯”了一聲。
心跳聲依舊震耳欲聾。
人真的會在短時間內(nèi)喜歡上一個人嗎?
葉璇不知道。
葉璇甚至不知道,到底什么才算是喜歡。
她和沈培延的那八年算嗎?如果算的話,他那些又算什么。
喜歡又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想離秦郅誠近一點,更近一點。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義結(jié)金蘭
沈培延回北平來后,沒有搬到自己住的那套房子,而是住進了曾經(jīng)葉璇所住的那套公寓。
那里面的租戶其實把里面裝潢都換的差不多,但被沈培延又全悉換了回來。
仿佛,又變成了葉璇還沒走之前的樣子。
餐桌上的杯子里還放著半杯水,客廳的沙發(fā)上是那些抱枕,腳下踩著的地毯是他們曾經(jīng)編織的同款。
沈培延住在這個公寓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沒有沈母,沒有孫佩佩,什么都沒有。
只有他和他的回憶。
沈培延在這里住了三天,終于結(jié)束了停職一月的處罰。
他要回公司上班。
路上,給盧政發(fā)了好幾條消息,也無人回復(fù)。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回消息了,看樣子大概是栽了。
但栽了就栽了,不回消息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沒有一點契約精神。
沈培延這么想著,余光忽然瞥見后方有一輛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他眉心輕輕擰著,下個路口拐彎,對方竟是也拐了。
沈培延用余光瞟著車后視鏡,再次改變路線,往另一個方向走。
后面的人緊追不放,似乎也不在乎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加足了油門。
沈培延憑借著曾經(jīng)被尾追多次的能力,終于在第四個路口成功拐彎甩掉了這輛車。
但緊接著,他再次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又有一輛車尾隨著他。
沈培延呼吸繃緊,調(diào)轉(zhuǎn)方向,卻在此刻,迎面撞上了剛才那輛跟丟自己的車。
轟鳴聲在城市上方響起,雙方夾擊,像是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大網(wǎng),將他包圍。
沈培延的心跳在那一刻剎停。
……
三個小時后,沈培延出現(xiàn)在智華樓下。
他的模樣有些狼狽,額頭還有磕痕,臂彎處搭著件外套,和從前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淡然處之的沈培延有些不同。
前臺驚訝:“沈總監(jiān),您還好嗎?”
沈培延淡淡一笑,“沒事�!�
他給小陳發(fā)了消息,【剛才出了點事,棄了車,在紅旗大街附近,記得去處理�!�
小陳沒有回復(fù),想來應(yīng)該是在開會。
沈培延上了樓梯,走到自己原本的部門,一眾員工卡看到他出現(xiàn)在這里都有些詫異。
他面容鎮(zhèn)靜,只當(dāng)是他們因為婚禮的事而在背后對他評頭論足,可當(dāng)沈培延要走回辦公室時,其中一位職員攔住了他,“沈總監(jiān)……您是不是還沒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
“就是……”職員欲言又止,看上去好像很為難。
不等對方說出話來,小陳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身后,叫了聲,“哥�!�
沈培延回頭,眉眼收攏:“他們都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還問我有沒有收到消息,我該收到什么消息�!�
小陳看著他,“出去聊吧�!�
沈培延搭在西裝褲縫的指尖顫動了下,像是以意料到什么,“就在這兒說�!�
小陳安靜兩秒,“你離開的這段時間,那些遺落下的工作都是我來做,前天,宗總私下找了我,和我說……”
沈培延語氣稍冷,“說結(jié)果�!�
“我頂了你的崗�!毙£惖f,“現(xiàn)在我是智華的總監(jiān)。”
聞言,沈培延好像笑了下,又好像沒有。他安靜了會兒,頂著干澀的喉嚨說:“陳瑞生,你進公司那年,是我替你擔(dān)了那個項目的后續(xù)。如果不是我,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里。”
小陳目光灼灼:“一碼歸一碼,這些年我也一直很感謝你,不是嗎?哥�!�
他們其實都有對方的很多秘密,很多話也都不方便在這里敞開。如果私下聊,或許能聊的更清楚,但沈培延錯過了剛才那個去私聊的機會。
沈培延突然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煩躁感,喉嚨也變得很干,他沒頭沒尾的問了句,“婚禮上的那個禮物,你也是知情的對吧?”
小陳沒有作答。
沉默就是承認(rèn),沈培延又笑了。
“我以為,你不會背叛我�!�
小陳靜靜抬起頭看他,語氣很輕,輕到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得清,“我也以為,你不會背叛葉璇姐�!�
小陳是對沈培延忠誠嗎?不是。
他只是依賴于葉璇和沈培延,依賴于他的哥嫂,無論是誰破壞了他們的感情,他都不會饒恕對方。更甚,這個人是沈培延自己。
小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傷害葉璇。
他不是最愛葉璇嗎?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會娶她嗎?
小陳一直期待著,他們能夠真正成為夫妻的那天,而他也會作為他們最親近的弟弟,陪伴在他們左右。他們會和往年一樣好,一起貼春聯(lián)、包餃子,過溫暖的生活。
但現(xiàn)在好了,他們分開了,小陳在北平徹底沒有家了,他又成了自己一個人,孤獨的在北平度過了新年。
但還好,葉璇照舊給他送了禮物,給他發(fā)了消息關(guān)心。
她依舊那么好。
依舊那么溫柔。
這么好的一個人,沈培延為什么要背叛她?
負(fù)心人的下場,就該得到同樣的報復(fù)。
小陳看著沈培延眼底被背叛的悲痛,只覺得嘲諷,平靜的淡聲道:“不知道葉璇姐發(fā)現(xiàn)你背叛她的那個晚上,有沒有像你現(xiàn)在一樣難過�!�
“你真的認(rèn)為,宗智華會這么輕易地將我開除?”沈培延保留著他最后的風(fēng)度,“我手里的那些消息,足以讓我在智華呆一輩子,他沒那么蠢,蠢到將我放虎歸山。”
“那哥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宗總會讓我來接替你的位置�!毙£惽逦卣f,“因為這些年你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而同樣,他所了解的這些年你的一切,我也都清楚�!�
這些年,小陳就像是一個雙向的傳聲筒,在兩人之間傳遞秘密。
也正因如此,傳聲筒在具有人格意識之后,成為了最大贏家。
因為他擁有著兩個人的把柄,同時扼住了兩個人的咽喉。
沈培延褲縫下的手緩緩握緊,臉上風(fēng)度斯文的面具也緩緩裂出了縫隙。
——
“你聽說消息沒?今天紅旗大街那邊三個車連環(huán)追尾,三個人都受傷,結(jié)果有個司機當(dāng)場走了。剩下兩個正在骨科呢。”
“……��?不會是什么嫌疑犯吧。”
“警察查完證件才讓他走的,也不知道急著去干什么,護士爛了他好幾次都沒攔下�!�
醫(yī)院前臺,兩個值班護士你一嘴我一嘴聊著。
葉璇提著果切過來,給她們放了份,啟唇笑道,“夜班辛苦,吃點水果平平安安�!�
護士看到里面有一顆完整的蘋果,感激道:“謝謝葉經(jīng)理!”
醫(yī)院里總是有很多玄學(xué),蘋果就是一個,聽說放了蘋果夜里就會清閑。
葉璇也給杜莘帶了份同樣的,對方剛從手術(shù)臺下來,跟被要了半條命一樣,蔫答答的抬不起頭。
“怎么成這樣了�!比~璇心疼,給她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杜莘嘆息,就一句話,“喝酒去吧�!�
這人是掉酒缸子里去了。
葉璇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上周沒夜班的情況下都在酒吧里�!�
“……累啊,誰讓我真心累�!倍泡烽_始胡說八道文學(xué),“好姐妹,當(dāng)初咱們義結(jié)金蘭的時候你可說好了陪我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的,現(xiàn)在讓你陪我喝個酒,你就后退半步了?認(rèn)真的嗎?”
葉璇失笑。
不是不陪,而是昨晚上她才被秦郅誠答應(yīng)著……不跟別的男人,咳。
杜莘看出她的遲疑,“結(jié)婚了就不在乎我了是吧?”
葉璇說:“那絕對沒有。”
“那就陪我去。”杜莘說,“大不了,你叫著老秦,咱們一起去嘛!”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想親我
葉璇跟杜莘先到了宗閆那。
雖然給秦郅誠發(fā)了消息,但葉璇認(rèn)為秦郅誠大概率不會來。
他這個人對煙酒是很無情的,不喜歡,也不怎么沾。
可沒想到,三人正喝著酒,那往酒吧里涌進的人群里,就多了一個葉璇熟悉的面孔。
風(fēng)料峭,他黑衣冷冽,莊重沉穩(wěn)。
“老秦!”杜莘招手,“這兒!”說完又碰碰她的肩,得意笑,“我就說他會來吧,幾十年的交情不是蓋的�!�
葉璇失笑,愿賭服輸,給她發(fā)了兩千,“是,我承認(rèn)在了解他這方面比不過你�!�
“也不是�!倍泡废沧套淌樟思t包,“咱們站的角度不同,我吧,是以男人的角度來看的。”
她將目光投向宗閆。
秦郅誠能來這里,三分原因在他。
“秦總喝什么�!弊陂Z雙手撐著吧臺,望向來者,“要我介紹還是?”
秦郅誠不見有什么面色,側(cè)眸去問葉璇:“你的意見。”
葉璇微頓,笑:“要不要嘗嘗我們的老三樣?”
秦郅誠沒意見,“可以�!�
杜莘嘴快撇到姥姥家,“你對你男人可是真狠啊。”
他們的老三樣是在酒場上的喝法,沖著讓對方喝醉去的。上來就放最猛的,喝下去半邊嘴麻,第二杯再上的時候已經(jīng)沒知覺,人已經(jīng)醉了神識還在。
第三杯嘛,一般人喝不到第三杯了。
葉璇倒不怕秦郅誠喝醉,葉璇倒挺期待看到秦郅誠喝醉的樣子。
她剝了一堆花生,裝在小盤里,放到秦郅誠面前。
“秦總今天辛苦了,來自下屬的關(guān)心慰問�!�
旁邊杜莘嘴又撇起來了,“你倆不會是在家里玩角色扮演的那種人吧�!�
宗閆輕笑,目光在秦郅誠臉上多流連兩秒。
這世上總有一類人,單是氣質(zhì)就格外出眾,秦郅誠的眉骨輪廓很俊朗,像是那種話劇團的男角,偏又在商場上殺莫出一股鋒芒不露的銳氣。
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輕撩起眼皮,瞧了他眼。
莫名其妙的對視殺得宗閆措手不及,一頓,好脾氣笑笑,回以禮貌的信號。
秦郅誠只是從他手中接過那三杯酒,“多謝�!�
宗閆說:“如果喝不下,秦總隨時可以叫停。”
兩人都勸著秦郅誠,倒顯得葉璇這個做妻子的沒個度數(shù)了。
她笑,“放心,我家這位是最不會讓自己喝醉的人�!�
和秦郅誠在官、商兩場上沉浮多年,別看秦郅誠多沉穩(wěn),實際上是個逃酒的一把手。
他的地位不缺敬酒的人,也從不怕拒酒,但有些時候,拒了反而讓對方尷尬,所以秦郅誠衍生出各種逃酒法則:讓葉璇替他逃、煙遁、洗手遁、電話遁。
總之,每次葉璇找不到他的人,都能在衛(wèi)生間看到某個不抽煙,就干杵著的男人。
她當(dāng)時還趣談,秦郅誠就是出現(xiàn)在衛(wèi)生間的男人。
秦郅誠今天倒是有些不尋常,拿著杯跟宗閆輕碰,飲下。
宗閆也就準(zhǔn)備了跟他同樣的老三樣。
兩人跟著互喝。
葉璇沒覺得秦郅誠能喝過宗閆。
宗閆喝的是職業(yè),秦郅誠……
三杯下來,宗閆也有點醺狀,再觀秦郅誠。
已經(jīng)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