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祝遠(yuǎn)終于回過神來，僵著脖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
裴晰又說：“你等一下，他在屋里換衣服呢�！�
“哦，行…”祝遠(yuǎn)應(yīng)著，忽然意識到他剛才聽到了什么，一雙小眼睛一下子瞪得齁大。
？？？
換換換換換...衣服？？？
他嘴巴閉了又張，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失語。
上次問他承哥還說“沒關(guān)系”呢，現(xiàn)在都進(jìn)展成這樣了？
他承哥真是輕易不出手，出手嚇?biāo)廊税。?br />
裴晰看著眼前的人，不知道他為什么一臉瞠目結(jié)舌，一句話也不說。
她微微蹙了蹙眉，覺得這人好生奇怪，也就不再出聲。
怔愣間，江承從屋里走了出來。
他換了一件衛(wèi)衣外套，依舊是黑色的。拉鏈邊緣因?yàn)榻?jīng)常清洗，已經(jīng)有些褪色，微微發(fā)白。
祝遠(yuǎn)見了他，如同見了救星，抹了把臉上的汗，率先出聲道：“承哥，那個我...我是想來看一下你...”
江承同樣蹙眉看他，不知道他為什么像是見了鬼似的。
祝遠(yuǎn)雙手合十，飛快地說：“不好意思承哥...我...我這就走，這就走...”
說完之后，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樣，祝遠(yuǎn)直接撒丫子跑了。
臨走之前還不忘了把大門給關(guān)上。
伴隨著“咣當(dāng)”一聲響，裴晰看了眼緊閉的大門，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江承，語氣遲疑道：“...你這個朋友，看起來好奇怪啊。”
她小心措辭，畢竟他是江承的朋友，怕不小心冒犯到別人。
江承收回目光，眸光暗了暗。
他回過味來了，祝遠(yuǎn)這是誤會大發(fā)了。
“而且，他明明是好心來看你，剛才為什么要跟你道歉？”裴晰蹙眉輕聲問。
江承斂了斂眉眼，一時沒有說話。
過了會，他淡淡道：“他有病，不用理他�！�
江承眉頭松了松，心想，他一會得去找祝遠(yuǎn)解釋一下。
雖然知道祝遠(yuǎn)不會瞎說，但是也不能讓他瞎想，平白壞了裴晰的名聲。
裴晰聽到江承毫不客氣地罵人家有病，撲哧一聲笑了，也不再去想。
那人長得還挺憨厚的，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人。
她連忙指了指茶幾上的餐盒，對江承說：“我?guī)Я斯穷^湯，快點(diǎn)趁熱喝，一會該涼了�！�
她走過去
，打開外面的便當(dāng)袋，拿出里面的保溫餐盒，然后擰開蓋子。
餐盒是上下兩層的，下面裝著湯，上面的那層可以當(dāng)作一個小碗。
裴晰用勺子把湯舀進(jìn)小碗里，邊舀邊低著頭說：“那天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你很喜歡吃牛肉，所以我就特意拜托李媽熬了牛骨湯，熬了好幾個小時呢，可香可香了”
她語氣雀躍，仿佛是自己吃到了什么美味。
江承卻忽然怔住了。
他完全沒想到，裴晰居然會在飯桌上記下他的喜好。
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
江承喉結(jié)滾動兩下，長睫斂住目光，嘴唇抿出一條平直的弧度。
裴晰見他還沉默地站在一旁，坐在沙發(fā)上朝他招招手道：“快來呀，一會就要涼了�！�
江承回神，“誒”了一聲，大步邁向沙發(fā)，然后坐好。
裴晰把小碗捧起來，獻(xiàn)寶似的遞給他，眨了眨眼，“快嘗嘗。”
江承接過，低頭抿了一口。
一股鮮香充斥整個口腔，還有一股草本植物的味道，應(yīng)該是加了什么中藥。
藥味中和了原本的油膩，喝起來又醇香又不膩口。
裴晰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笑著問：“好喝嗎？”
“嗯�！苯悬c(diǎn)頭，“好喝�！�
他又低頭抿了一口。
湯的溫度適中，喝下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這股溫?zé)犰偬檬孢m無比。
“你要不要嘗嘗？”江承看著一臉期待的裴晰問道。
裴晰點(diǎn)頭，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小臉垮了一下：“但是沒有碗了。”
江承手一頓。
裴晰又眼睛一亮，問他：“你家廚房有沒有碗，借我用一下？”
江承沒有立刻回答。
廚房里的碗已經(jīng)用了很長時間了，他不想讓裴晰再用。
不干凈。
于是他指了指餐盒，輕聲說：“你直接用勺子盛著喝就好。”
裴晰蹙眉，有些猶豫，“不太好吧，一會你還要喝。”
江承握著小碗的手下意識用力，指腹緊緊按著碗的邊緣，按出一道凹印。
片刻后，他低聲道：“沒事，我...不介意�！�
第57章
這姿勢，就好像是在...
裴晰一愣。
雖然那個勺子江承不會入口，只是用來盛湯，但是她用了的話，如果一會再用來給江承盛湯.....
裴晰總覺得有點(diǎn)怪。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朋友之間應(yīng)該也不用顧及這么多吧...
于是裴晰點(diǎn)頭道：“好，那我嘗一下。”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低頭抿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
李媽的手藝果然非同凡響，湯味不膻不膩，只有久燉出來的醇香。
只是因?yàn)榭紤]到江承身上的傷，所以特意少放了鹽，味道有些淡。
裴晰嘗完，把勺子放到一邊，跟江承說：“如果你介意的話，一會就不用勺子了，直接把湯倒出來就行�！闭f完，她忽然想起什么，環(huán)視一圈道，“要不我去洗一下…”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苯写鬼驍嗨�。
裴晰有些意外，她本以為江承把屋子里收拾得這么干凈整潔，大概多少有些潔癖。
沒想到還挺不拘小節(jié)的。
熬骨頭湯很費(fèi)時費(fèi)力，裴晰知道江承自己肯定不會熬，也不會出去買，于是出聲道：“剩下的可都是你的，我今天的任務(wù)就是監(jiān)督你把它們?nèi)雀蓛�。�?br />
江承一頓，看著她認(rèn)真的目光，點(diǎn)頭說了句：“好。”
裴晰沒想到，江承看著瘦，飯量卻不小，到最后一碗湯居然真的喝了個底朝天。
喝完之后，江承站起身來，拿起茶幾上的飯盒，對裴晰說：“我去把碗洗了。”
說完還不待裴晰拒絕，就拿著東西走到了廚房的水池邊。
裴晰直接跟了過去。
江承把碗放到池子里，然后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在洗碗布上擠上洗潔精，打出泡沫，然后開始沿著餐盒邊緣慢慢刷洗。
他洗得很熟練，一看就是經(jīng)常干這些活。
裴晰就靠在廚房的門框邊，靜靜看著他干活。
她打量了一下廚房，油煙機(jī)和煤氣灶看起來都很老了，尤其是煤氣灶，還是老式的那種款式，現(xiàn)在很多人都不再用了。
不過雖然舊，但是卻很干凈，一看就是經(jīng)常打掃，沒有積一層油煙。
裴晰輕聲問：“你平時在家都自己做飯么？”
江承嘩嘩地沖著水，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偶爾，有時候忙，就在外面買著吃�！�
裴晰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你廚藝怎么樣？”
江承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認(rèn)真思索，過了兩秒回答道：“不知道，只有我自己吃過，沒有別人評價過�！�
裴晰聞言，莞爾一笑，“那以后誰能這么幸運(yùn)，當(dāng)你的第一位食客？”
江承一怔，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后開始沖洗餐盒上的泡沫。
嘩啦啦的水聲中，他低聲回答：“不知道。”
裴晰本就是隨口一問，聽到江承的回答，她笑了下，然后感嘆道：“我很佩服會做飯的人，每次在家看到李媽在廚房做飯，我都感覺好厲害。”
“可惜自從我小時候煮粥受了傷，裴致就再也不讓我進(jìn)廚房了�！迸嵛壑猩鹨还蔁o奈的笑意，“我只要一進(jìn)廚房，他就生氣�！�
“受傷？”江承皺眉，轉(zhuǎn)頭看著她，關(guān)上了水龍頭。
裴晰擼起袖子，大大方方地給他展示上面的傷口，“你看，就是這里，現(xiàn)在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痕跡�！�
她皮膚光潔白皙，上面確實(shí)有著一片不同于正常膚色的疤痕印記。
江承眸光暗了暗。
眉心皺著，表情不算太好看。
裴晰看著他的模樣，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她說：“我發(fā)現(xiàn)你怎么跟裴致一樣啊�！�
江承一怔，“什么？”
“每次我一提到這件事，裴致的臉色就很差。”裴晰用手在虛空中圈了圈江承的臉，“你剛才的樣子，和他差不多�！�
江承聞言，眉心松了一下，表情卻還是不算放松。
裴晰笑了笑，說：“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好啦，早就不疼了�！�
她看著江承，試圖在他身上尋找一絲共鳴，帶著些許的抱怨開口：“我告訴你，裴致超級夸張的，他不僅不讓我進(jìn)廚房做飯，連做蛋糕都不讓�！�
江承卻忽然出聲：“裴致是對的�！�
裴晰一怔。
她沒想到江承居然會幫著裴致說話。
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江承看著她，又溫聲開口：“你聽裴致的，反正你想吃的話，有人會給你做。”
裴晰抿了抿唇。
他倆居然站在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
她覺得江承和裴致都把她當(dāng)成小孩子了。
裴晰正欲開口反駁，眼睛卻忽然一痛，似乎有什么東西掉進(jìn)了眼睛里，她立馬下意識抬手去揉，江承卻忽然出聲：“別揉，可能是眼睫毛掉進(jìn)去了�！�
“你別動�！彼焖倌眉埐粮闪耸�，走到裴晰面前。
裴晰聽話不動。
下一秒，江承伸手掌住了她的頭。
然后他低下頭，對著她的眼睛，輕輕地吹了幾下風(fēng)。
兩人的距離太近，裴晰一時連眼睛都忘了眨。
她清楚地看著江承喉間凸起的喉結(jié)，像一粒冰塊，覆在皮膚下面，上下輕輕地滾動。
他兩只手扶著她的頭，彎著腰，臉跟她靠得那么近，這姿勢，就好像是在......
裴晰心頭一跳，倉促地別開目光，“好...好了，可能只是灰塵�！�
她清了清嗓子，只覺得耳畔不受控制地發(fā)熱。
“那個...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裴晰摸了摸發(fā)熱的耳朵，拿起洗好的餐盒，裝在便當(dāng)袋里，然后轉(zhuǎn)頭對江承說：“不用送我，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說完，她朝他擺了擺手，沒有再看江承，直接快步走了出去。
轉(zhuǎn)過身的那一刻，裴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深呼了一口氣。
心臟不受控制似的，撲通撲通，像是快要跳出來。
臉上熱得也好像是火在燒。
慌亂中，她沒有看到，身后，江承的耳尖已經(jīng)紅透了。
第58章
要了命了
這天晚上，裴晰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腦子里全都是江承的模樣。
他眼尾薄薄窄窄的褶皺，脖頸上輕輕跳動著的血管，鎖骨上那顆紅色的小痣，甚至腰腹間緊致整齊的肌肉....
每一個部位就像是一幀幀電影一樣在她腦海中播放。
簡直就是歷歷在目。
裴晰半張臉埋在被子里，覺得自己的臉又開始熱了。
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每次自己離江承很近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臉紅耳熱，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動。
明明尷尬得想要逃跑。
可是卻又并不反感。
總之就是一種很奇妙又很陌生的感覺。
在小夜燈昏黃的燈光下，裴晰抬頭看著天花板，手緊緊抓住被子，掌心滲出一層薄汗。
她的腦中開始不斷播放有關(guān)江承畫面。
暑假球場，裴致和五中的人打架，球場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不容拒絕地給她買藥，幫她處理傷口；
學(xué)校走廊，她幫老師放榮譽(yù)墻上的照片，年久失修的椅子搖搖晃晃，她差點(diǎn)摔下來，而他恰巧路過，把她穩(wěn)穩(wěn)接�。�
頤市小吃街，她獨(dú)自坐在密室逃脫的店里，他主動提出陪她一起玩，扮演她的騎士；
燒烤店門口，他幫她教訓(xùn)騷擾她的混混，甚至因此丟了工作，他卻毫不在意，還送她回家，把自己的頭盔給她戴；
夜市路口，她央求他去幫幫裴致，他點(diǎn)頭答應(yīng)，在球場上拼到肋骨骨折，卻一聲不吭地離開......
每一幕都浮現(xiàn)在裴晰的腦海里，一切猶在眼前，記得如此清晰。
裴晰的心臟又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她并不是無知少女，也不是遲鈍的木頭，她知道這種感覺大概代表什么。
難道說，她對江承......?
裴晰深呼了一口氣。
她口口聲聲拿江承當(dāng)朋友。
可她清楚地知道，她從來沒有對哪個朋友有過這樣心跳加速的感覺。
江承確乎是不一樣的。
對她來說。
她不能夠自欺欺人。
裴晰偏頭，看見窗簾的縫隙中露出了一絲月亮。
月亮散發(fā)著瑩瑩的光，像是一只溫柔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她的心事。
思緒紛亂，裴晰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一件事。
她忘記問他什么時候能夠回學(xué)校了。
-
“怎么不再多休息幾天，反正你也落不下什么課程�！�
一中的高三語文辦公室里，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中年男老師一邊核銷假條，一邊低頭說道。
他面前站著的人淡淡出聲：“在家待著沒什么意思�！�
男老師聞言笑了下，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味道，“別人生病受傷都是巴不得多請幾天，你倒是跟他們不一樣�！�
江承雙手抄在褲子兜里，眼皮微闔，沒有出聲。
男老師抬頭瞥了他一眼，眼里帶著一種堪稱驕傲的意味。
一中針對學(xué)生請假這件事，一向管得很嚴(yán)格，班主任輕易不會批假。
就算是批了假，還要開一式兩份的假條，請假結(jié)束之后還要找班主任和德育主任蓋章核銷，總之流程十分麻煩。
但這套流程對江承只適用于一半。
他來找班主任蓋章，也只是走個流程而已。
江承拿市狀元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甚至還可以沖擊省狀元，某種意義上，他在學(xué)校是有特殊待遇的。
學(xué)校對這種能帶來榮譽(yù)的學(xué)生，和普通學(xué)生一向是兩套標(biāo)準(zhǔn)。
理論上，只要江承的成績能夠保持在這個水準(zhǔn)，他想請多長時間的假，學(xué)校都不會不同意。
畢竟根本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好了�！蹦欣蠋熒w上印泥，把蓋好了章的憑條遞給江承，“回班級上課吧�！�
江承點(diǎn)頭接過，輕聲道了聲謝，然后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
他把假條團(tuán)成一團(tuán)，扔進(jìn)辦公室門口的垃圾桶里，一抬手，卻發(fā)現(xiàn)指腹沾了一些未干的紅色印泥。
他輕“嘖”了一聲，朝著水房的方向走過去。
一走進(jìn)水房的門，江承的腳步直接頓住了，表情怔了一瞬。
水房里的人也怔住了。
裴晰呆呆地看著他，驚訝地睜了睜眼睛。
她身旁，正拿著拖把的李一洺看到門口的江承，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三人一時靜默。
過了兩秒，江承抬腳，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垂頭搓洗指腹上的印泥。
仿佛沒有看到兩人一般。
李一洺回過神來，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看著裴晰沾濕的雙手，問她：“裴晰，我有紙巾，你要么？”
裴晰瞥了眼江承弓著腰的背影，然后輕聲開口：“好，謝謝你�！�
李一洺臉色一紅，抽出一張紙巾遞給裴晰，有些羞澀地說：“不客氣�！�
他壓了壓拖把上的水，然后對裴晰說：“對了，老師讓我告訴你一聲，這次校慶，每個班級都要畫板報，這個艱巨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
裴晰點(diǎn)頭，一點(diǎn)也不意外，“好的，我知道了�！�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金屬摩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響。
嘩啦啦的水聲停了。
裴晰和李一洺一起望過去。
只見江承直起身子，直接抬腳朝著門口走去，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他剛走出兩步，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喂�！�
江承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