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比如“真的假的”“聽不見”“聾子”之類的。
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么。
幾人埋頭吃飯，旁邊交頭接耳的聲音一直嗡嗡個不停，無數道目光不斷射向他們這邊。
江承一派平靜，裴晰也已經覺得有些無所謂，畢竟嘴和眼長在別人身上，她總不能一個一個地懟回去。
就在這時，吧嗒一聲，桌上傳來一道落筷聲。
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同學，我知道我長得帥，但你們也不用一直盯著我吧，這樣我會很害羞的�！�
幾人愕然地抬頭，只見裴致正盯著旁邊那桌的三個人，勾著唇角，皮笑肉不笑。
那三人瞬間縮了縮脖子，訕訕地收回目光，轉過頭去。
裴致斂了一下眼皮，帶著點輕微的哂意。
他轉過頭，一下對上桌上幾人的目光。
裴致一個個掃視過去，輕嘖一聲，不正經地挑了下眉，“你們不吃飯盯著我干嘛？我這么秀色可餐�。俊�
第98章
你跟我作對的勁頭呢？
時琛就坐在裴致正對面，笑眼微瞇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味，“裴致，真看不出來，你還挺...”
裴致立馬把他的話打斷，“快吃飯，我都餓死了�！�
他夾了滿滿一筷子白米飯往嘴里放，目不轉睛地扒拉著上面的菜，唇齒有些含糊地開口：“你平時不是挺傲的么，他們這么瞎說，你還真能忍？”
他沒看任何人，也沒有點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跟誰說話。
桌上一瞬靜默。
過了兩秒，另一邊傳來一道聲音：“我無所謂�！�
江承語氣輕松，仿佛被指指點點的是別人。
裴致切了一聲，“你跟我作對的勁頭呢？”
“我什么時候跟你作對過？”江承反問。
裴致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好像確實一直以來江承都沒找過他麻煩，是他單方面看不慣江承。
裴致抿了抿嘴，哼了一聲，語氣有些鄙夷不屑：“這要是我，誰造的謠我早就去揍他了，不把他打尿算我輸�！�
說完，他就低頭往嘴里扒拉飯，也不看江承。
“打人是要負責的�！苯衅^瞥他一眼，“還要被記過，寫檢討�！�
裴致：“。。。”
顯著他記性好了？
裴致剛要反唇相譏，就聽到江承開口：“況且那不是謠言�！�
裴致吃飯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是一愣，包括裴晰。
她沒想到江承居然沒有含糊地掩飾過去，而是直接承認了。
她抬眸看著江承的臉，他表情淡淡，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垂著眸看不清表情。
桌上安靜了好一會兒，裴致轉過頭看江承一眼，手里的筷子無意識地戳著盤子里的宮保雞丁，像是要給盤子戳出一個洞來。
只看了兩秒，他就收回目光，眼中情緒變幻莫測。
接下來，一直到吃完飯，裴致都沒有再說話。
一行人收了餐盤，然后散了場。
裴晰和沈妙意去超市里買飲料喝，三個男生兵分三路，各忙各事。
時琛去球場打球，江承回教室補覺，裴致...去上廁所。
從廁所出來之后，裴致擼起袖子，彎腰在水池邊洗手，
旁邊有人忽然叫他一聲：“致哥�！�
裴致一怔，一邊搓著手一邊看過去，一個人剛洗完手，靠在水池邊笑瞇瞇地看著他。
這人個頭不高，精瘦身材，脖子細，頭還大，眼小嘴凸，像是個褪了毛的猴子，辨識度很高。
裴致蹙眉開口：“趙項明？”
趙項明有些殷勤地點點頭，“是我是我�！�
裴致對這人沒什么好印象，所以也沒有什么好臉，有點不耐煩地問：“有事？”
趙項明搓搓手，臉上浮現出一絲諂色，“致哥，哥們兒最近爆的料，你聽說了吧？”
裴致眉頭蹙得更深。
他知道趙項明說的是江承的事，所以垂下頭看著水龍頭下的水流，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趙項明嘿嘿一笑，仰頭看著他，朝他靠得更近了些，“致哥，你不是討厭他么，哥們兒這么做，是不是相當于幫你了？”
裴致手一頓，啪的一下關上了水龍頭。
金屬摩擦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誰跟你是哥們兒？”
“我需要你幫我？”
“傳播別人隱私很有意思？”
裴致連珠炮一樣問了三句話，趙項明臉上的笑僵住了，嘴唇張了張，好幾秒都沒說話。
他覷著裴致臉上的神色，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趙項明性格雞賊得很，平時就喜歡捧高踩低，在同學之間找點存在感。
這次他之所以敢這么肆無忌憚地把這件事傳出去，就是因為他知道，江承家里窮，沒有任何背景，就算說破了天，江承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但裴致不一樣。
裴致他招惹不起，是他需要反過來巴結的那群人。
他早就知道裴致跟江承不合，當初散播這個消息，除了想整整江承，在學校刷刷存在感之外，還存了一部分討好裴致的心思。
但裴致的反應讓趙項明有點兒懵。
他不是應該很高興，然后笑著拍拍他肩膀，跟他說“兄弟干得漂亮”么？
趙項明仰頭看著裴致，他這才意識到，從一開始裴致的臉色就很不好，幾乎稱得上是陰沉。
他的情緒顯然很差。
思索間，裴致已經轉過身來，正面朝著趙項明。
他比趙項明高出一個半頭，低頭看著他的時候，像是大人俯看小孩，壓迫感十足。
“趙項明，你自己是個缺德的玩意兒，別他媽帶上我�！�
裴致的語氣譏諷至極，說完，他睨了他一眼，直接轉身大步離開。
第99章
我妹妹真的很好，對么？
裴致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胳膊架在圍欄邊，垂眸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眼中情緒有些沉。
說實話，他的腦子里很亂。
從剛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就很亂。
昨天晚上睡覺前看到的那句話驀地又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裴致靜靜地站了一會，身后不斷有人走過，他一直維持著趴在圍欄上的姿勢，沒有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人拍他肩膀，裴致一怔，轉過身，時琛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笑著揶揄他：“在球場等你半天，沒見你人影，合著在這扮雕塑呢？”
說完，他又挑眉，“還是當憂郁男模？”
裴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去你的。”
時琛靜了靜，然后推他一把，“去把你自己的球拿出來，一會體育課打�！�
裴致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一會要上的是體育課，嗯了一聲，進屋把球抱了出來。
然后跟時琛一起去了操場。
簡單集合熱身之后，解散自由活動，裴致和時琛還有其他幾個男同學打了一會3V3，時琛幾個人中場休息，到球場旁邊坐著休息。
裴致像吃了興奮劑似的，一個人在場上拍球，拍得震天響。
一個男生拍拍時琛胳膊，覷著裴致的臉色，低聲問道：“誰又惹他了？”
時琛搖搖頭，聳肩攤手，“誰知道呢，裴少心，海底針�！�
裴致扔球的那力度，就好像球跟他有仇似的。
要不就是籃板跟他有仇。
因為每次球都砸到籃板上，發(fā)出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響，然后直接被彈飛。
這么長時間，一個球都沒進。
第n次打板過后，球被彈飛，裴致大手一撈，接住了球，胸膛深深地起伏兩下，然后抬手用胳膊抹了把額角的汗。
時琛和另外幾個男生見狀，抬起屁股剛要起身上場，就看見他把球用胳膊夾在腰間，帶著球直接走了。
“......”
還沒等他們把屁股落下去，幾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見，裴致拿著球走到了正坐在看臺邊上看書的江承面前。
“打一場？”裴致看著江承，神色有些嚴肅。
江承仰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狐疑，“為什么？”
裴致蹙了蹙眉，“就說你打不打。”
江承頓了頓，然后起身，把書放到了一邊。
裴致見狀轉身，兩人一前一后，一起朝著籃筐下走過去。
沒有多余的任何一句話，兩人直接進入狀態(tài)，裴致進攻，江承防守。
裴致進球得分，江承搶到籃板，然后轉換攻防。
沒有一句謙讓，兩人都使了全力在打，打得勢均力敵，全程一言不發(fā)。
像是在較勁，但是又不知道較的什么勁。
裴致剛才已經消耗掉一部分體力，逐漸有些力量不支，防守腳步遲緩了一瞬，被江承抓住機會，直接突進上籃。
江承率先累積到十五分，裴致站在他身后，捉住彈過來的球，胸膛劇烈起伏，眉眼卻無波無瀾，他干脆認輸：“你贏了�！�
江承轉過身看他，黑色雙眸幽深，沒有立刻離開，似乎在等什么。
裴致跟以前很不一樣。
沒有嗆聲，沒有譏諷，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平靜得過分。
沉默僵持幾秒，裴致終于開口：“有句話，我想跟你說�！�
江承眉骨輕抬，靜候下文。
“抱歉�！迸嶂鲁谅曊f。
江承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要說的居然是這句話，他眉峰蹙起來，冷聲道：“你吃錯藥了？”
裴致：“�！�
他靜了靜，揚眉嘖了一聲，“我這人呢，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我知道以前是我喜歡針對你，所以我跟你道個歉。”
江承不置可否，沒什么表情。
其實他對裴致的針對并沒有什么感覺。
他這么煞有介事地道歉，他壓根不知道該給他什么反應。
連說一句沒關系都覺得很奇怪，很沒有必要。
當然，裴致也沒指望江承能有什么反應，他知道江承本來也不在乎這事，他道歉純粹是為自己單方面的誤解道歉。
兩人又回歸了沉默，過了一會，裴致又開口道：“我妹妹真的很好，對么？”
他驟然的話鋒轉變，讓江承一頓，眼眸沉了沉。
然后他點頭道：“是。”何止是很好。
裴致揚眉點頭，甚至勾了勾唇角，“嗯，我也覺得，這可能是咱們倆罕見地能達成一致的一件事。”
裴致半開玩笑道。
但江承的眼眸卻更沉，有種預感在他心里升騰起來。
裴致臉上帶著不同于以往的認真，接著說：“她對任何人都很好，親人，朋友，甚至是普通同學。別人對她的差，她不會耿耿于懷，但別人對她的好，她會加倍回報�！�
“當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她能體察每個人的情緒，然后盡己所能地去幫助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裴致頓了一下，看著江承的眼神深了深，“所以很多時候，她所做的事情，只是因為她堅守著自己內心這一套為人處世的秩序，只是因為她善良、單純、正直、知恩圖報、是非分明，而已�！�
江承的眼神隨著裴致的話變得越來越沉，像是冬水。
裴致同樣毫不回避地直視著他。
說實話，他對江承是有愧疚的，甚至還有那么點同情，裴致承認。
但他知道江承對裴晰的心思，所以他不能什么都不說。
哪怕他對江承感到愧疚，哪怕他上一秒還在給他道歉，但是一碼歸一碼。
涉及到裴晰，就沒有留面子的余地。
他是裴晰的哥哥，他要肩負起哥哥的責任。
江承是聰明人，他說得盡量委婉，但他知道他肯定聽得懂。
裴致聳了一下肩，“你說過的，我管不著你，所以我也不會管。同樣的，我也干涉不了裴晰的意志。但是提醒你幾句的自由我還是有的，不然的話，我也憋得難受。”
江承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變成了白色。
他每句話都聽懂了。
裴致在告訴他，不要用裴晰的善良來綁架她。
不要去利用她的同情。
江承很想說他沒有，可是，他真的一點都沒有么？
又或者說，裴晰對他的好真的一點沒有同情的成分么？他沒有自私貪戀地裝作不知道么？
他發(fā)覺自己根本無法在裴致面前理直氣壯地反駁他。
反而有一種被戳破的心慌。
他確實是卑劣的。
裴致只是在說出自己內心的顧慮，頂多算是一種對他的警告和提醒。
但裴致不知道，他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不安、最隱秘的那塊地方。
半晌，江承低聲說：“我知道�！�
裴致說得對。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裴晰的同情。
裴晰對他好，也必須是因為他足夠好，而不是因為他足夠可憐。
那是一種卑劣的作弊行徑。
他又抬眼看向裴致，沉著聲音，重復了一遍：“你放心，我...知道�！�
第100章
不知道江承會不會在里面？
一段時間過后，學校里關于這件事的討論聲逐漸變小。
因為大家發(fā)現，江承開始很少出現在學校里了。
他時常請假，有時連著好幾天都不會來學校，存在感變得比以前還要低，低到大家都快忘記了學校里還有這樣的一個人。
走廊上，水房里，樓梯間，食堂里...裴晰再也沒有偶遇過他。
裴晰有天在微信上問他，江承的回答很簡潔，只說他有點忙。
就這么又過了半個多月，到了期末，冬意漸深，寒假如期而至了。
假期伊始，期末考試的成績一出，江承的名字像是一個固定的程序，被重新啟動，再次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里。
餐桌上，裴致看著手機上的成績單，眼神頓了一下，然后表情又變得淡然。
裴晰夾了一個雞翅放到碗里，覷著他的臉色，微笑問道：“怎么樣？”
裴致放下手機，輕抬著一邊眉毛，“不算江承的話，我就是第一�！�
裴晰：“。。�！�
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表達，簡直新鮮。
萬年老二哼了一聲，有些義憤填膺道：“那小子都這么請假了，還能拉開我二十八分，他還是人？”
說完，裴致也夾了一個雞翅，狠狠咬了一口。
他在復習周每天勤勤懇懇夜以繼日的復習到底算什么？算他勤奮么?！
裴致又狠狠咬了一口。
所以他要把江承摘出去！
在他們人類的世界里，他裴致就是第一！
裴晰被裴致憤憤不平的表情逗笑，忽然想到什么，嘴角的弧度一滯。
說起請假，仔細想想，她好像真的很久沒有見過江承了。
上次見面還是半個月前，她在放學的時候，站在走廊上，看到他在操場上匆匆離開的背影。
——如果這算是見面的話。
他好像真的很忙很忙，忙到她連打擾他都不是很忍心。
裴晰拿出手機，看著那個沉寂已久的雪景頭像，點進去，遲疑了兩秒，在想自己要不要給他發(fā)一條消息，問問他最近怎么樣。
手指懸停在屏幕上，還沒有來得及往下按，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鈴響。
“我去開門�！迸嶂掳炎詈笠豢陔u肉咽下去，含含糊糊地說道。
他起身，走到門口，看著可視門鈴上露出的臉，表情頓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喂�！�
門鈴另一邊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裴致？是我�！�
裴晰聽到這個聲音，表情一怔，起身走到門口，看到屏幕上的臉。
“朗軒哥？”她有些驚訝地出聲，“你放假了？”
門鈴那邊的人點點頭，“昨天剛回來的。”
“裴晰妹妹，幫我開下門�！标懤受幪崃颂崾掷锏南渥�，笑意盈盈，“我給你們送好吃的來了�！�
裴致在一旁按了一下門鈴上的觸控開關。
屏幕熄滅，陸朗軒進了庭院大門。
裴致提前把屋里的門打開，一邊走一邊說：“陸朗軒昨天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了，我給忘了。”
裴晰無奈一笑。
陸朗軒比裴致大一歲，去年剛上的大學，在安市。
裴致從來不管他叫哥，一直連名帶姓地叫他。
裴若云和陸朗軒的媽媽交好，兩人當年一起在服裝市場賣過衣服和箱包，后來陸朗軒媽媽嫁給了當時做皮料生意的陸父，結婚后陸家的廠子越開越大，和裴若云也多有合作，兩家關系一直不錯。
陸家和他們住在同一個小區(qū)，就隔著一棟樓，兩家每年逢年過節(jié)都會互相走動，一起聚餐。
沒一會，陸朗軒拎著兩個大箱子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