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好。”裴晰點頭。
江承又看向騎著小電驢的裴致，“能自己回去么？”
有了亮光，裴致說話也有了底氣，“當然能了，看不起誰呢？”
裴晰：“�！�
合著剛才恨不得把頭縮在褲腰帶里的不知道是誰。
江承蹙眉道：“別逞強，要是不行的話，我可以送你們回去。”
“誰不行了？”裴致一下子揚聲道，“我很行好么！”
江承臉上倒沒什么表情，又或是已經(jīng)習慣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
天地良心，他絕對沒有任何挑釁和嘲諷的意思。
難道聽起來這么像么？
他又不放心地問了一遍：“你確定你能把裴晰安全送回家？”
裴致點頭，表情忿忿，“當然�！�
江承決定不再挑戰(zhàn)裴致的自尊心——雖然他壓根沒想挑戰(zhàn)，他眉骨輕抬道：“那你們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裴晰聞言，這才意識到，為什么江承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
江承之前說，他住在翠和。
這一片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年的老小區(qū)，翠和小區(qū)正好在附中家屬區(qū)旁邊。
“裴晰，上車�！迸嶂伦Я俗囊路�。
裴晰跨坐在車上，笑著朝江承道別。
聽到江承的回應，裴致直接發(fā)動車子，裴晰從后面摟住他的腰。
小電驢速度并不快，開出一段距離后，裴致視線一瞥，從后視鏡看到江承。
他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雖然燈光暗得只剩一個影子，但他能感受到，江承是在看著他們的。
又或者說，是看著裴晰的。
小電爐行駛帶起的風刮著他的臉頰，裴致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那就是有另一個人，在和他一樣關切著裴晰。
這個人會在他力有不逮的時候，成為那個兜底的保護傘。
裴致內(nèi)心忽然有一種被什么擊中了的感覺。
他想，一直以來，他似乎都太過自大了。
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覺得裴晰對他的關心會被分走，對他的依賴會被分走，對他的愛會被分走...并對此自憐自傷。
但是他從沒有站在裴晰的角度去想過。
她擁有了喜歡的人，除了他以外，會多一個人對她好，多一個人保護她，多一個人愛她，她會更加幸福。
他作為哥哥的意義，不應該是阻礙她去獲得另一份愛。
而是永遠支持她，告訴她如果你喜歡別人，那就去勇敢追求，無論成功失敗與否，哥哥都在。
即使被拒絕，即使失敗了，也不會為了自己是否值得被愛這種問題而糾結(jié)難過。
因為哥哥早就給了你這世上最濃烈最安穩(wěn)的愛意。
只要哥哥在，你就永遠有人愛。這是哥哥給予你的，與他人交往時的底氣。
小燕子可以自由自在地飛，而他只需要隨時敞開那雙為她遮風擋雨的，堅穩(wěn)有力的翅膀。
裴晰發(fā)覺裴致從上車以來，一直沉默著。
她從身后小心地覷著他的臉色，看到他抿得平直的唇角，和微垂的眼睫。
裴晰把聲音放得很低，問道：“哥哥，你又在思考么？”
裴致嗯了一聲。
裴晰轉(zhuǎn)過頭，把臉貼在他后背上，摟著他小聲說道：“那我不打擾你了�！�
裴致在前面勾了勾唇角，“沒事，我思考完了�！�
“那你思考出什么了？”裴晰有些好奇。
裴致唔了一聲，聲音很淡地飄散在夜風中：“秘密。”
第112章
為什么會喜歡她？
從那天在球場停電之后，裴晰奇妙地察覺到，裴致的心情似乎變好了。
不知道因為什么，總之就是忽然變好了。
裴晰心想，果然，不愧是她哥哥，不管受了什么傷，都能快速地走出來，即刻恢復成陽光大男孩。
只不過還沒陽光多久，高三就開始了緊張刺激的一模。
明明每天都是24小時，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時間消逝的速率明顯提升，大概這就是高三的神奇魔力。
在所有高三生的身后，高考的腳步追著趕著，像一個巨大的影子逐漸逼近，輪廓和面目愈發(fā)清晰。
氣氛也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按照每年的慣例，一模是全省聯(lián)考。
成績出來的那天，江承不在學校。
他依然總是請假，但是成績依然變態(tài)得好。
變態(tài)到直接在一模拿了第一名。
全省第一。
紅榜張貼在一樓的榮譽墻旁邊，一中的領導老師們都樂得合不攏嘴。
江承的名字像是一中的一個符號，無論大家喜不喜歡他，一提起他，都無法否認他的厲害。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有著絕對的實力的時候，不管是嫉妒他的人，還是看不慣他的人，都只會心服口服地閉上他們的嘴。
放學后，阿婆的甜品鋪里，裴致大吃了一口芋頭，嘴巴鼓得像是倉鼠，一邊嚼一邊忿忿道：“我真服了，你們說這江承是不是重生的啊，帶著上輩子的記憶的那種，平時我也沒怎么見他埋頭苦學啊，在學校三天兩頭都見不著他，還特么能考那么高的分�！�
時琛在他對面翻了個白眼，“你看多了吧�！�
裴致這嘴就是這樣，尤其是在面對江承的時候，連夸人都像是在吐槽。
沈妙意在旁邊弱弱出聲：“其實...我感覺人可能真的會有上輩子的記憶�！�
時琛一愣，桃花眼含笑地看著她，“你也看多了？”
沈妙意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縮了下脖子。
“裴晰，你覺得呢？”她扯了一下裴晰的袖子，低聲問道。
裴晰：“�！�
她想說她自己已經(jīng)有親身經(jīng)歷了。
就算不是上輩子，也該是什么平行時空之類的。
不然她的夢沒法解釋。
于是她看著三人遲疑道：“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吧�！�
裴致忽然哼了一聲，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樣，朝著時琛挑挑眉，“三票對一票，你out�！�
時�。骸�。。�！�
好好好，你們?nèi)齻�都是一伙的。
裴晰沒理會一旁裴致的小學生拌嘴，她拿著勺子機械地在碗里挖來挖去，滿腦子都是自己的那些夢。
她這才忽然意識到，從去年開始，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夢了。
久到自己差點忘記了這回事。
從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奇異的夢，她才會格外注意江承。
世界上或許真的有什么解釋不清的東西。
可能冥冥之中有什么看不見的宇宙暗物質(zhì)，讓他們兩個產(chǎn)生了羈絆。
裴晰蹙了蹙眉，但其實有件事她一直都不太明白，那就是在夢中的時間線里，江承為什么會喜歡上她呢？
他看著她的眼神，盡管已經(jīng)極力克制，但感情卻依然濃郁到快要溢出來，仿佛他們早就認識一樣。
裴晰眉間皺痕加深，明明他們應該沒有交集才是。
真是奇怪。
沉浸的思緒驟然被裴致的輕嗤聲打斷，只聽他對著時琛說道：“對了，我還沒說你呢，咱們時少爺這回沒倒數(shù)啊，怎么著，瞞著我們偷偷摸摸學習了？”
時琛倒沒否認，眉眼微揚，“只準你學習？”
他雙手抱在胸前，似乎是輕嘆了一聲，“我爸說了，我要是考不上國內(nèi)的大學，就送我出國，我不想出國�！�
“喲，我們時少爺這是要支棱起來了。”裴致臉上閃過訝色，覺得稀罕，“你爸要送你出國的事，你從剛上高中不就知道么，怎么現(xiàn)在突然不想出了？”
時琛面色不變，桃花眼微瞇，“還用問么，肯定是舍不得咱們裴校草啊�！�
“去你的�！迸嶂乱荒槓汉�，瞪他一眼。
說到大學，大家又打開了話匣子，時琛問裴致道：“你想考哪個學校啊，興許咱們到時候還能在一個城市呢�！�
同一個學校是不可能了，他就算天天不睡覺，也趕不上裴致的成績。
裴致一邊端著碗吃東西，一邊含含糊糊說道：“我都行啊，看裴晰想去哪個�！�
“上大學你還得跟著裴晰？”時琛樂了，開玩笑道，“就非讓裴晰在你眼皮子底下待一輩子唄，裴晰愿意么？”
裴致手一頓，從碗里抬頭看向裴晰。
裴晰接收到他目光，笑了笑，輕聲道：“我當然愿意了�！�
裴致聞言，眼里瞬間漾起一抹笑來，挑眉看著時琛，一臉驕傲。
那表情仿佛在說，看看，什么叫做我在裴晰心里的分量。
時琛乜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裴致學習用功，純粹是對自己要求高，性格里自律要強，實際上他對去哪個大學并沒有什么執(zhí)念。
他感覺都差不多。
裴晰卻忽然看著他開口道：“不過，你分數(shù)夠的話，肯定要去京大啊�！�
京大是全國top1的大學，一中每年都要有十來個考去京大的學生，以裴致的分數(shù)，去京大肯定是沒問題的。
但裴致一時沒有出聲。
裴晰的成績一直在年級二十名的邊緣，和京大有點距離。
他想和裴晰上同一個大學，但是并不想逼裴晰來遷就他。
他成績好，遷就裴晰的成績，更容易些。
裴致切了一聲，說道：“top1就一定好么，選大學也不能只看排名�！�
時琛樂了，“那看什么？”
裴致用表情鄙夷他孤陋寡聞，揚聲道：“看寢室、看食堂、看澡堂子��！”
裴晰和沈妙意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裴晰知道，裴致是故意這么說的，他不想去京大，因為她的成績不太能夠得到。
時琛視線落在裴致臉上，意味深長道：“不過江承肯定會去京大吧，你不去的話，你倆王不見王，多沒意思�！�
裴致一愣，差點忘了這茬。
他下意識看向裴晰。
裴晰接住他目光。
倆人四目相對，無聲對視，大眼瞪小眼。
然后裴晰眨了眨眼睛，腦中忽然炸了一下。
江承他...應該不會和裴致的想法是一樣的吧...？？
第113章
無論她去哪里，他都是要去的
裴晰思考了一個下午，說實話，她還真有點沒底。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記得在夢里，江承的游戲公司就是開在京江。
現(xiàn)在的很多事情雖然都和夢里的時間線不一樣，但是裴晰的直覺告訴她，這些重要的節(jié)點不能變。
如果江承不去京江，那他的公司會開在哪里？
這種即將脫軌的未知讓裴晰有些不安，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承當面談一下，讓他務必走在安全的既定軌道上。
裴晰躺在床上，看了兩秒天花板，然后果斷拿出手機，給江承發(fā)了一條消息，“在干嘛？”
過了幾秒，江承回復，“在看書�！�
然后他又說：“有事嗎？”
裴晰擰著眉頭斟酌了一會，打字問道：“我忽然想起來，你搬了家之后，我還沒去看過呢，明天可不可以邀請我過去參觀一下？”
說完，她還配了一個眼巴巴的可愛表情包。
江承果然很快回復：“好�！�
“那我明天上午去找你？”裴晰問。
“嗯。”
第二天一早，裴晰洗漱一番，穿戴整齊，站在鏡子面前照了照。
榆市的冬意已經(jīng)退卻，春意逐漸蔓延，不需要再穿棉服。
她穿了一件厚實的棒球服外套，里面一件薄薄的羊絨小衫。
她刻意起得很早，先去了一趟超市，然后直接打車去江承給的地址，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多小時。
裴晰找到江承給的樓號，走進單元門，穿過斑駁陳舊的樓道，來到江承家門口，抬手敲了幾下門。
里面立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然后鐵防盜門被打開，露出江承略顯驚訝的臉，“你怎么來得這么早？”
裴晰笑了笑，“你不會在收拾房間吧？”
江承沒出聲。
雖然他平時住得并不邋遢，而且昨天晚上還打掃了一遍，但是江承今天早上起來，又忽然覺得哪哪都不順眼。
窗戶太臟，沙發(fā)太舊，地板也不夠亮。總之哪里都不好。
他本來打算在裴晰來之前再拖一遍地的。
裴晰看他臉色，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她無奈一笑，開玩笑道：“我又不是來檢查衛(wèi)生的，難道你還怕我給你扣分不成？”
江承眉眼松動幾分，后退半步，彎腰拿出鞋架上的粉色拖鞋，放到地上。
裴晰直接走進來，三兩下脫掉鞋子，然后蹬上拖鞋。
一套動作下來，兩人沒有說一個字，絲滑得好像做了無數(shù)遍一樣。
裴晰踩著拖鞋走進屋里，把手里的袋子拎到臉前，對江承笑道：“當當，遲來的喬遷禮物�！�
她把袋子雙手遞過去。
江承一怔，伸手接過。
裴晰仰頭看他，邀功獻寶似的甜笑道：“是一對杯子哦，我在商場精心挑選的，很可愛的，你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江承打開，里面是兩只杯子，白色的，上面印著小熊貓。
裴晰伸手指了指，“我悄悄告訴你，這上面的圖案是會變色的，倒上熱水的話，小熊貓的黑眼圈就會消失�！�
她問：“可愛吧？”
江承垂眸看著她，眉眼含笑地點點頭，“嗯，可愛。”
他指了指里面的沙發(fā)，“你先去坐著，我給你倒杯水喝。”
“好�！迸嵛c頭，她走到沙發(fā)上坐下，打量一圈屋里的環(huán)境。
房子很小，視野一覽無余，一室一廳，雖然家具和裝修都很舊了，但是被打掃得很干凈明亮。
她垂眸看向身側(cè)，發(fā)現(xiàn)茶幾上散亂地擺著幾本書，看封面的標題，除了計算機相關，還有一些商業(yè)類的書籍。
書看起來也有些舊，可能是江承在哪里買的二手書。
又或者是他翻過了很多遍。
不遠處的廚房里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裴晰轉(zhuǎn)過頭，江承高大的身軀正弓著腰，在水龍頭下洗杯子。
裴晰擰了擰眉，在思考自己該怎么開口，不著痕跡地進入正題。
她轉(zhuǎn)頭看向廚房里的江承，問道：“你在看計算機的書，是大學想學相關的專業(yè)嗎？”
江承嗯了一聲，“是�！�
裴晰不動聲色地想，要做游戲開發(fā)，計算機專業(yè)或是軟件工程確實是首選。
她順勢發(fā)問：“那你想去哪個大學啊，是京大么？”
江承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后搖搖頭，“還沒想好。”
裴晰一怔。
京大各方面綜合排名top1，江承去京大本來就是理所應當?shù)氖隆?br />
有什么好想的？
她覷著江承的側(cè)臉，心里的預感愈發(fā)強烈。
但她又不能直接說“你不要為了我放棄京大”。
人家又沒說出來，這樣說未免也太......
正在她思考的時候，江承忽然關上了水龍頭，朝她反問道：“你想去哪個大學？”
裴晰沉吟兩秒，“我成績也不差，頤大，安大，應該都很穩(wěn)�！�
她又說：“我有個認識的哥哥現(xiàn)在就在安大�！�
江承去拿熱水壺的手一頓。
他把水壺拿起來，往杯子里倒入溫水，一邊倒一邊聽裴晰說：“我覺得你不需要想啊，以你的成績，肯定首選京大啊，沒有什么可糾結(jié)的呀�！�
江承手指不自覺用力，溫水嘩啦啦注進杯子里，有幾滴飛濺到了外面。
他看著幾滴水痕，沒有出聲。
如果裴晰去安大的話，以京江和安市之間的距離，他想要見裴晰一面，是很難很難的。
水杯快加滿，江承手腕一翻，收了手。
裴晰又繼續(xù)出聲，語氣里帶著希冀和鼓勵：“而且京江那邊資源很多，你以后要是想做些什么，也更方便，京江可是所有年輕人夢想的搖籃�！�
江承一怔。
夢想么？
從小到大，他就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賺很多錢，逃離現(xiàn)在的生活。
但這只能稱為目標，是他通過努力，就可以實現(xiàn)的東西。
不足以稱作夢。
夢是深夜百轉(zhuǎn)千回的殷殷奢望，是心底最隱秘的探求，是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所有辛苦都會立刻被撫平，覺得一切值得。
或許別人的夢在京江。
可他的夢不在。
京江找不到他的夢。
江承靜了靜，然后端起杯子，緩步走到裴晰面前。
他目光定定，落在她精致美好的眉眼間，隱忍而克制。
然后他伸手，把溫水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