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但江承發(fā)現(xiàn)他高估了自己。
裴晰走了之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沒關(guān)系”。
她每天不在這里，他忽然覺得很空。
往日熱熱鬧鬧的工作室一下子變得冷清，三個人一起埋頭在這里工作的景象忽然消失，好像有什么結(jié)束掉了似的，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自己，安靜到連每次敲擊鍵盤的聲音都變得異常清晰。
屋子里很空，于是心里也很空。
游戲已經(jīng)上架，連工作都沒有之前那么忙了，這讓他每天發(fā)呆的時間逐漸變多。
裴晰的小多肉們還好好地在陽臺上，乖巧地一字排開，江承經(jīng)常會看著它們出神，然后在回神后，伸手輕輕摸一摸它們，像是裴晰經(jīng)常做的那樣。
那種感覺，好像摸的不是多肉，而是裴晰留下的體溫。
他深刻理解到到底什么叫做愛屋及烏。
看到跟裴晰有關(guān)的，她曾觸摸到的一切，都會想起她，然后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一摸。
她的那塊貓貓頭亞克力板還在，曾經(jīng)畫下的卡通德牧和小三花早就被擦掉，現(xiàn)在上面展示的是她臨走前寫下的話。
只有四個字，好好吃飯。
寫完之后，被她鄭重其事地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江承拿起來，腦中還是她臨走時一筆一劃寫下這句話的樣子，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了快半個月。
陽歷二月，年關(guān)已至。
新年帶來的新氣象是紅紅火火的，新上架的游戲的日流水很可觀，沒有辜負(fù)大家一直以來的努力。
江承從沒想過要一步登天，但收益似乎比他想象得要更多一些，看著后臺每天增加的日流收入，緊繃已久的神經(jīng)得以舒緩，但是心里卻總是帶著一分空。
他知道，這是因為他太久沒有見到裴晰了。
人都是由奢入儉難。
曾經(jīng)他可以強忍著讓自己半年不去見裴晰一面，可現(xiàn)在，哪怕只是半個月，他都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在叫囂著破土而出，壓都壓不住。
雖然裴晰每天都會和他發(fā)消息。
可發(fā)消息的時間只占一天時間中很少的一部分。
剩下的時間，他都用來想她。
想的最多的就是，裴晰現(xiàn)在在干嘛？
或許在家里和裴致一起看電視，或許在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出門逛街，又或許只是自己一個人窩在床上看電視劇或是看書。
但他沒有給裴晰主動發(fā)消息。
他總是覺得，如果裴晰沒有主動來找他，那就說明她此時此刻并不想和他聊天，那他更不能主動去找她。
但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只覺得他在等裴晰，但是有沒有可能，裴晰也在等他呢？
因為她走的時候說過，她會想他的。
江承坐在沙發(fā)上，點開和裴晰的對話框，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一會，終于編輯了一條消息，發(fā)了過去。
手機沒有聲響，裴晰很久都沒有回。
可能她在忙。
江承捏著手機，盯著許久無動于衷的屏幕，無意識地發(fā)呆。
然后，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是裴晰的電話。
江承一怔，按下接聽鍵，聽筒里混雜著嘈亂人聲和空蕩回響的電子播報音，裴晰的聲音越過這些雜音，清晰地傳到他耳畔：“江承，我現(xiàn)在剛下飛機，我?guī)Я藘蓚�行李箱，而且外面好冷啊，你要不要過來接我？”
第144章
將她摟進(jìn)懷里
京江國際機場2號航站樓的大廳燈光通明，來來往往的旅客頻繁穿梭，空蕩的大廳回響著各種電子播報的飛機航班號。
裴晰在行李轉(zhuǎn)盤前拿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她用車推著，找到一個地方，坐下來等江承。
距離掛斷電話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分鐘，江承應(yīng)該還有二十分鐘就能到。
樓里有些冷，她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她掏出手機，給裴致和裴若云匯報了一個平安。
然后她退出微信，點開一個App。
是她“非衣”賬號的社交平臺。
新的評論點贊的紅點提示一下子映入眼簾，裴晰直接一鍵清除，然后滑到最近訪問的那一欄。
排名第一的，是一個沒有頭像、昵稱是一串初始數(shù)字的賬號。
裴晰點開他的主頁。
他的粉絲量是0，關(guān)注者只有一個人。
是她的賬號，非衣。
乍一看，簡單蕭條得好像是她買來的僵尸粉水軍。
但毫不起眼的默認(rèn)id和頭像下面，有他發(fā)的動態(tài)，很多條。
裴晰挨個往下滑著。
他沒有任何一個粉絲，但每一條都使用了第三人稱，像是在和自己訴說。
第一條動態(tài)，是前年九月份，裴晰創(chuàng)建這個賬號不久之后。
【她好像是故意讓我知道的，我好開心。她沒有生我的氣�！�
然后又隔了一個多星期。
【她畫的畫好可愛，和她本人一樣。我每一張都保存了�！�
然后是十月份。
【我今天在她哥哥的朋友圈里看到她了。她沒有變瘦，看來有在好好吃飯�！�
【她又喝旺仔牛奶了，我想買給她喝。但是現(xiàn)在不行。】
然后是十一月份。
【生日愿望好像實現(xiàn)不了了，幸好她不知道我許的是什么�！�
【她祝我生日快樂了...原來她說會靈驗，就真的會靈驗。能讓愿望靈驗的，不是神佛，而是她�！�
十二月。
【她已經(jīng)一周沒有發(fā)動態(tài)了，是很忙么？最近都沒有她的消息，我有點想她了�！�
【又失眠了，最近失眠的次數(shù)很多�！�
【再不見到她的話...我覺得我要瘋了�！�
次年一月。
【還是控制不住，去看她了。下雪了，她在買烤紅薯，雪落在她的頭發(fā)上，覆上薄薄一層白色，好想伸手給她撫下去�？晌译x她太遠(yuǎn)了。】
【她一定不知道，以前我悄悄摸過她的發(fā)梢，她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
二月。
【工作很忙，我賺了一點錢了�？梢运退F一點的禮物了�！�
三月。
【又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只有工作起來，才能不想她�！�
四月。
【看到她說模擬考試成績很好，為她開心。只是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和我上同一所大學(xué)。不過，她哥哥也在這里，就算不是為了我，她應(yīng)該也會過來的吧�！�
五月。
【忽然發(fā)現(xiàn)她發(fā)的每一條動態(tài)我都能背下來，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
【一年就要過去了。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年的時間過得這么慢。今年的一年和去年的一年，好像并不是同一個長度�！�
六月，高考那天，他連著發(fā)了兩條。
【希望她考試順利，一切順利�！�
【給她買了生日禮物，可是不知道該怎么送給她。不知道去年送給她的禮物，她有沒有戴。我覺得很適合她�！�
七月。
【她真的要來京大。說好的，沒有變�！�
八月。
【天氣很熱，睡不著，又失眠了。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到了兩年前的球場。其實我有件事騙了她。那天我有帶手機，但我卻說沒有，其實不過是想和她單獨待一會。我一直沒有告訴她，因為遲到，那天我被扣了一整天的工資。我沒有去跟老板爭論，我想，這應(yīng)該是對我不誠實的懲罰�！�
【要開學(xué)了，我有些緊張。】
九月。
【她居然來了工作室，還叫我...我的心跳得好快。像夢一樣�！�
裴晰劃到頂，手在這里頓住。
從這以后，他一直沒有發(fā)過動態(tài)。
一直到昨天凌晨，他更新了最新一條，只有一句話。
裴晰看著那句話，手機輕點屏幕，然后按了轉(zhuǎn)發(fā)。
-
掛了電話之后，江承快速穿了衣服出門，一直到打上了車，腦袋里都是懵的。
一路上，看著手機里明晃晃的通話記錄，他才確認(rèn)剛才的電話不是在做夢。
司機被他催促，一路疾馳到航站樓，江承下車，走進(jìn)人來人往的大廳，步幅很大，身形匆匆。
大廳太遼闊，他下意識跑了起來，身后帶起一陣風(fēng)雪凜意。
他從人群里尋找裴晰的身影，目光遠(yuǎn)眺，落在每一個行走的人上，就在這時，手里緊握的手機忽然叮咚一聲。
江承抬起手，看向屏幕，一條彈窗彈了出來，他的手忽地一僵。
然后有新消息不斷地彈了出來。
【您有新粉絲關(guān)注�！�
【您收到了新的贊�！�
【您的賬號內(nèi)容被
【您收到了新的評論�！�
江承忽然呼吸緊促，手有些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身上的肌肉一下子繃得發(fā)硬，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指尖點開手機頁面。
然后他看到，他的最新一條動態(tài)被轉(zhuǎn)發(fā)了。
轉(zhuǎn)發(fā)文案很簡單，只有三個字。
【用戶89237：不知道今年還可不可以一起看煙花�！�
【非衣：當(dāng)然啦�！�
心口涌起一陣電流，江承下意識抬頭，裴晰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不遠(yuǎn)處，正推著行李車，站在來來往往的人流里，笑著朝他揮手。
他直接抬腳，大步朝她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你看到...”
裴晰笑著開口，還沒說完，江承直接抬起胳膊，沉默著一把將她摟進(jìn)了懷里。
緊緊地，用力地，像是要嵌進(jìn)胸膛里一樣。
第145章
一切愛意都有了確鑿的名目
航站樓里來往的游客把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江承毫不在意，就這么牢牢地?fù)ё∨嵛?br />
他從來不是一個情緒外放的人，但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再也不想管任何人的眼光，只想遵循自己的本能反應(yīng)。
懷里溫?zé)岬挠|感告訴他，這不是夢，裴晰是真實存在的，在他的面前，在他的懷里。
裴晰在他把自己摟進(jìn)懷里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她不敢相信，這是江承會做的事。
然后她在怔愣中下意識抬起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前。
她感受到身上江承的手臂箍得更緊。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在人來人往的大廳里，旁若無人、親密無間地緊緊相擁。
過了好幾秒，江承的聲音忽然在裴晰頭頂響起，聲腔有些低�。骸澳阍趺磥砹�？”
裴晰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她窩在他懷里說：“來陪你跨年啊。”
江承半晌沒說話，他收緊手臂，“你看到了。”
他指的是那個賬號。
裴晰點點頭，也把他摟得更緊了些。
“...什么時候？”他的聲音有點澀然。
“去年的這個時候。”裴晰說。
她是無意間看到這個賬號的，紛飛如潮水的評論里，不知道為什么，她一眼就看到了它。
然后鬼使神差地點了進(jìn)去。
幾乎是第一眼，她就確定，這是江承。
裴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發(fā)的每一條動態(tài)，她知道，江承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的忍耐力超過這世上的大多數(shù)人。
他會發(fā)出來，一定是因為，他實在很難受了。
他沒法和任何人說，所以只能以這種口吻，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找到一個最偏僻的角落，和自己訴說。
但他不知道，這里也會有人到訪。
他所有的訴說，她全都看得見。
江承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又摟緊了她。
裴晰環(huán)住他腰的手不松開，仰頭看著他，眸中笑意盈盈，“其實，以后這種問題，你可以在微信里直接問我的。”
江承看著她的眼睛，然后點頭，很低地嗯了一聲。
裴晰莞爾，“我們回去吧�！�
“好�！�
兩人不舍地松開手，江承幫裴晰推著行李，走出航站樓的大門出口，然后打了輛車，回到工作室。
到了地方之后，天已經(jīng)黑透了。
進(jìn)屋放好裴晰的行李，江承接到一個電話，是他訂的菜做好了。
接到裴晰電話的時候，他就立馬在附近的餐廳里點了一些菜，今夜除夕，能點的餐廳很少，幸虧平時蔣舒宇和那家老板關(guān)系還不錯。
店里人手不足，他需要自己去拿。
餐廳很近，江承幾分鐘就拿了回來，開門的時候，就看到裴晰正站在窗邊。
她脫了外套，只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針織衫，格子圖案，不刺眼的白光打在她身上，整個人看起來溫暖又柔軟。
她正彎著腰，一株一株地查看她的那些小多肉，似乎在檢查他照顧得怎么樣。
她看得很專心，沒有回頭看他。
江承站在門口看了一會，然后把取來的菜放在桌子上，脫掉身上帶著寒氣的羽絨服，才朝她走過去。
“我每天都有在細(xì)心照顧�！彼谒砗蟮吐曊f。
他聲音一向冷冽，不仔細(xì)聽，聽不出來里面的邀功意味。
“是嗎？”裴晰聞言轉(zhuǎn)過身，輕挑了一下眉毛。
然后她指了指其中一顆，語氣有些嚴(yán)肅：“那你看看，這是怎么回事？”
江承一怔，立刻彎腰去看，下一秒，臉上卻忽然傳來一道溫?zé)徨竦挠|感。
他彎腰的動作僵住，然后偏頭，看到裴晰近在咫尺的臉。
她眼中笑意漫開，閃著細(xì)碎光斑，“笨蛋，被我騙啦。”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炸開一朵煙花。
兩人直起身子，同時朝外面看過去。
不知道是哪里在放，距離不遠(yuǎn)不近，從窗戶里正好可以看到，一顆紅色的煙火爆炸在漆黑的夜幕中。
窗外的光映在裴晰的眼睛里，本就明亮的一雙眼目光灼灼。
她轉(zhuǎn)頭看著江承，輕聲開口：“你把它們照顧得這么好，我好像應(yīng)該給你點獎勵�！�
還不待江承反應(yīng)過來，裴晰直接踮腳，環(huán)住他的脖頸，在他唇上輕碰一下。
江承徹底愣住，呼吸驟然加重。
裴晰的手沒有放開，依然環(huán)著他的脖頸，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種甜蜜的蠱惑。
“小時候，大人們總是說，只要過了年，人就長了一歲。江承，還有幾個小時，就要過第二個年了。”
第二個。
從哪里算起的第二個？他們心照不宣。
“而且你猜，大過年的我能自己出來，是經(jīng)過了誰的同意？”
“這么冷的天，我大老遠(yuǎn)從榆市跑過來，不只是為了和你看煙花的。”
江承的喉嚨因為她的話變得越來越緊。
他看著裴晰的臉，感受到她噴灑在他下巴上的呼吸，垂在身側(cè)的手已經(jīng)顫抖得不像話。
裴晰輕蹙眉，“你為什么不說話，還要我說得再直白一點么，我的意思是我想...”
就在這時，江承忽然低下頭，大手從后面托住她的后腦，將她吻住。
他的吻落下得猝不及防，裴晰還沒反應(yīng)過來，鼻尖已經(jīng)全是他溫?zé)岬暮粑?br />
唇上的觸感柔軟又陌生，短暫的怔忡后，裴晰開始回應(yīng)。
兩人都沒有經(jīng)驗，起先的兩下磕磕碰碰，但江承很快就找到了法門，唇舌帶著她亦步亦趨。
裴晰只覺得大腦缺氧，被他親得有些暈乎乎的。
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連腿都在發(fā)軟。
察覺到她的身子在往下滑，江承扣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桌子上。
她坐在桌邊，江承彎下腰，唇上的動作不停，手指在她的發(fā)絲上輕輕揉搓。
裴晰舒服得不自覺閉上了眼睛。
耳邊鼓噪的心跳蓋住了煙花的爆炸聲，方寸之間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曖昧纏繞，濡濕灼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氣喘吁吁間，兩人分開，唇上俱是一片水光。
江承抵著她的額頭，眼中一片黑沉，像是能讓人溺斃的漩渦。
他聲音啞得不像話：“對不起，裴晰，我好像還沒有跟你告白過。”
因為她太聰明，所以他連告白都不需要。
但是這對她不公平。
“你說。”裴晰身上都在發(fā)軟，連聲音也變得很輕。
江承伸手捧住她的臉，像是在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說：“我喜歡你�！�
不，不止是喜歡，我愛你。
愛到磅礴的愛意再難壓抑，于是只能先斬后奏。
先深深地接一個吻，然后再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