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等沈毓凝離開未央宮后,李明才重新走了進來。
小心開口道:“陛下,趙七子毆打帝妃這事兒,的確證據(jù)確鑿,除了長樂宮的宮女們作證,就連鞭打王良人的鞭子,也發(fā)現(xiàn)是趙七子的,人證物證俱在�!�
可……
沈婕妤力保趙七子,這就不是簡單的對錯問題了。
倒像是陛下的一個抉擇,到底是向著沈婕妤,還是向著從前的寵妃王良人。
李明心中輕嘆。
沒想到趙七子竟然能把沈婕妤哄得團團轉(zhuǎn)。
權(quán)明赫也心煩。
一個小小的趙七子,真是好大的膽子。
只是,權(quán)明赫向來不會被人威脅,像趙七子這樣心懷不軌的人,又怎可能繼續(xù)留在她身邊。
他的眼神變得冷酷,寒聲道:“殺了,不許讓沈婕妤發(fā)現(xiàn)異常,派個女暗衛(wèi)這段日子假裝成她,等過段時間,再制造出她溺水而亡的假象,處理干凈些。”
李明應道:“喏�!�
這才是陛下的性子。
而沈毓凝從未央宮回到瑤華宮后,徑直朝著書房去。
希彤跟了上去,進了書房,便乖巧地站在一旁為她磨墨。
一邊磨著,一邊輕聲問道:“娘娘,您這是要寫什么嗎?”
沈毓凝目光落在那攤開的紙張上,神色淡淡,只回了句:“給葉錦書寫信�!�9608
說罷,便提起筆,蘸了蘸墨,開始落筆寫字。
只見娟秀的字跡在紙上緩緩呈現(xiàn)。
“展信舒顏,見字如晤,祈愿表哥近安,萬事皆順。
憶昔時,承雙親膝下,享天倫之歡,朝朝暮暮,皆為尋常卻又至珍之景。
后入朱門高院,帝王寵愛有加,本想著待腹中小兒誕世,續(xù)家族榮光,也不負家族所望。
然塵世無常,如夢初醒。
未及面世的孩兒,遭受厄運,竟源于枕邊之人。
過往種種,不過水中幻月、鏡里空花,觸之即碎,尋之無跡,只覺心酸。
往后漫漫歲月,縱宮墻依舊,繁華如初,于我卻似荒蕪之地,再無半分眷戀之意。
我與表哥自幼相知,情誼深厚,今修書一封,冒昧相托,替我悉心照拂雙親,安享余年。
雙親年邁,我身處深宮,諸多無奈,唯望表哥能代我盡孝。
至于表哥,愿往后余生,遇佳景常伴,逢良人相陪,朝迎晨曦,暮賞煙霞,瀟灑自在,莫因我亂了心境,誤了芳華。
言盡于此,紙短情長,諸多心緒,皆付筆端。
愿表哥珍重,歲歲歡愉�!�
沈毓凝寫完后,放下筆,靜靜地看著紙上的內(nèi)容。
最后,落款之時,她微微思索了一下。
抬手畫了一朵白色彼岸花。
彼岸花的模樣在紙上綻放,透著一股別樣的凄美。
白色彼岸花,意味著死亡之美,無望的愛,是悲傷的回憶,亦是天堂的來信。
沈毓凝將信仔細地折好,放入信封中,封好口后,遞給希彤。
“快馬加鞭,送去葉錦書那兒�!�
希彤接過信封,應了聲:“喏�!�
沈毓凝向來愛花,葉錦書與她自幼相識,對她的喜好自然是極為了解。
知曉不同的花代表著不同的含義。
待葉錦書收到這封信,瞧見白色彼岸花時,哪怕起初不知其中深意,可依照他向來的細心,定會去弄清楚明白的。
她自然不會在信中直言,她要尋死。
但對父母的囑托,對他的祝福,卻無一不透著尋死之意。
若是葉錦書快馬加鞭趕來乾京,最快五日便能到了。
第152章
娘娘不見了!
又過了幾日。
希彤這些日子可沒少操心,心里直犯嘀咕。
擔心娘娘這般行事,會徹底惹惱陛下。
因為陛下下令將趙七子禁足,娘娘非要吵著去見趙七子,可陛下態(tài)度強硬,死活不肯讓娘娘去看。
為此,娘娘這幾日見著陛下,都是冷著一張臉,全然沒了往日的溫和模樣。
希彤壓低聲音:“娘娘,您可別玩脫了�!�
沈毓凝卻沒將這話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手中的物件。
轉(zhuǎn)而問起了別的事兒:“葉錦書到乾京了嗎?”
“今天到的�!�
沈毓凝勾唇一笑。
“那這場戲,該演到最精彩的部分了。”
說罷,便起身朝著寢殿走去。
進了寢殿,沈毓凝開始精心換裝。
穿上一身霜絹霧紗綴玉縷錦凝霜仙夢裙,裙擺如煙似霧,走動間,似有月華流轉(zhuǎn)其上。
一頭烏發(fā),僅用一根素雅的發(fā)帶系著,更添了幾分隨性與飄逸。
不過,為了不讓自已看上去太過素凈,顯得違和。
沈毓凝又在頭發(fā)兩邊,別上了銀飾的步搖。
換好衣裳后,她坐在梳妝臺前,為自已畫妝容,比照著自已前世的模樣細細描繪著,手中的畫筆在眉眼、臉頰處輕輕游走。
畫著畫著,她看著鏡中的自已,竟有些恍惚了。
眼前這張臉,五官與前世截然不同。
但經(jīng)過她的妝點,肌光如雪,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姿容如玉,神韻脫俗,透著一種別樣的出塵之美。
希彤不禁眨了眨眸子。
以前看慣了娘娘明媚動人的模樣,猛然見她仙子下凡般的出塵絕世,自然驚艷。
一時竟看得有些呆了。
“走吧,去未央宮�!�
沈毓凝畫好妝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
權(quán)明赫正在未央宮處理著政務。
聽見宮人來報,說是沈婕妤來了,心中不禁驚訝。
這幾日因為趙七子的事兒,她鬧得厲害。
每次他去瑤華宮,她都冷著一張臉,沒個笑臉,任他怎么哄,都沒個好臉色。
次數(shù)多了,權(quán)明赫心里也憋著一股氣,索性便不再去瑤華宮了。
不過一個趙七子,值得她和自已這般鬧嗎?
但權(quán)明赫也心虛,趙七子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在宮內(nèi)的是他安排的女暗衛(wèi)。
此刻見她過來,原本煩悶的心情瞬間消散了不少,對于她的主動,自然心中一喜。
只是神色如常,抬眸看向她,淡淡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沈毓凝微微福了福身:“陛下之前答應臣妾要帶臣妾出宮玩,不知可還作數(shù)?”
權(quán)明赫自然記得這事,早就想著帶她出去散心了。
只是她最近一直在鬧脾氣,這般狀態(tài),出去游玩怕是也難以盡興。
所以才擱置了。
今日她突然前來,主動提及此事,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只是眼下,自已的政務還未處理完。
“自然作數(shù),朕明日帶你出去?”
權(quán)明赫略作思索,還是覺得明日更為合適些,他提前將政務都安排妥當。
“今日陽光正好,臣妾還悉心裝扮了一番,陛下今日不行嗎?”
沈毓凝蹙了蹙眉,久違地撒著嬌,模樣瞧著煞是動人。
權(quán)明赫心中一軟。
深邃的眸子看了她一會兒,終是點頭:“走吧,李明,去安排馬車,朕帶沈婕妤出宮散心�!�
說罷,便起身去換了一身常服,常服的樣式簡潔卻不失大氣,襯得他身姿挺拔,俊美非凡。
一切準備妥當后,兩人坐上馬車,出宮去了。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不多會兒,便來到了熱鬧的東市。
東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各種叫賣聲、吆喝聲。
沈毓凝下了馬車,拉著權(quán)明赫便在各個攤位前穿梭起來。
買了幾匹色澤艷麗、質(zhì)地柔軟的綢緞,而后又挑了些精巧的首飾。
權(quán)明赫在一旁看著她歡喜的模樣,仿佛這幾日的冷戰(zhàn)壓根就不存在。
見她笑了,也不自覺地跟著笑了起來,滿是寵溺。
從東市出來后,他們沿著青石小路,緩緩漫步,走到了西市。
西市里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應有盡有。
沈毓凝瞧見有賣糖人的小攤,便走了過去,買了一個糖人,拿在手中。
她也不顧權(quán)明赫身為帝王的威嚴,就如同平常人家的夫妻一般,慫恿權(quán)明赫嘗一口自已咬過的糖人。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從擺滿古玩字畫的坊間走過,又在售賣各種有趣小玩意兒的雜鋪里逗留。
雖然是陪著她出來散心,但權(quán)明赫也感到久違的輕松愉快。
沈毓凝當然是為了在兩人徹底決裂前給權(quán)明赫一個甜蜜約會,屆時才能體會到失去的感覺。
她走著走著,像是不經(jīng)意間問道:“夫君知道乾京最高最美的觀賞地在哪兒嗎?”
權(quán)明赫沒有多想,略一思索,回道:“沽月樓�!�
“那去那兒休息吧,我累了�!�
沈毓凝眼中帶著些許倦意,拉著權(quán)明赫的手,輕輕晃了晃。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沽月樓前,瞧著頗為氣派,還透著一股古樸典雅的韻味,沽月樓的主人很有品味。
兩人進了樓,選了沽月樓最高的包房。
沈毓凝踏入包房后走到窗邊,靜靜地望著窗外,眼神卻有些飄忽。
“高處的美景確實美,只是,還有更高的地方嗎?”
權(quán)明赫坐在桌子旁,悠然地飲著。
只能瞧見她窈窕的背影,聽見她的聲音,卻無法看清她臉上的神情。
笑著回道:“沽月樓已是乾京最高的地方了�!�
說罷,又端起茶杯,權(quán)明赫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
最高最美的地方是乾京的城墻,當初他帶著兮兮去過.......
可回憶太過慘痛,這地方他絕不會再去。
忽然又聽見她似乎在喃喃自語,隱隱傳來一句:“是嗎?”
沈毓凝轉(zhuǎn)身,走過來坐在了權(quán)明赫的腿上,雙手環(huán)上他的脖頸。
嬌嗔道:“今日是我任性了,吵著要出來,夫君今日的奏折還沒處理完吧,我在這個樓里到處逛逛就好,夫君便安心在此處處理奏折吧。”
她乖巧地笑著。
權(quán)明赫眉頭一皺,心中總有一股不安,可又說不出是為何。
思索片刻后道:“那朕讓趙聰派幾個人跟著你�!�
“今日好不容易出來,夫君就不能給我一點自由嗎?讓希彤跟著我就好了,而且我就在酒樓中,真要是有什么事兒,很快就能找到夫君的。”
沈毓凝說完,見權(quán)明赫又沉默不語。
佯裝生氣,作勢要起身離開。
嘴里嘟囔著:“夫君這點小事都不能同意嗎?”
權(quán)明赫伸出手環(huán)住她的腰,稍稍一用力,她又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好,但是你不要亂跑,在酒樓觀景,或者等會兒看看表演即可,不許離開酒樓�!�
乾京雖是京都,可她容貌生得出眾,萬一遇上些不長眼的人呢。
沈毓凝乖巧地點了點頭,這才從他身上離開,理了理衣裳,便朝著門外走去。
臨出門時,還回頭看了權(quán)明赫一眼,眼神中閃過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
時光緩緩流逝,不知不覺間,半個時辰過去了。
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希彤一臉驚慌失措地進來,臉色煞白,連行禮都顧不上了。
聲音都帶著哭腔,喊道:“陛,陛下,娘娘不見了!”
第153章
原來她早就有了猜測
權(quán)明赫拿筆的手一頓,眉頭緊皺,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希彤。
沉聲道:“你說什么?”
希彤嚇得花容失色。
慌張道:“陛下,其實,其實前幾日趙七子來見娘娘時拿來了周太醫(yī)的藥罐,還說那藥罐上面有紅花花汁,趙七子害怕娘娘的孩子是被人所害,所以私下查探,還拿到了娘娘當時安胎藥的藥渣。”
“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安胎藥其實是落胎藥�!�
“娘娘她……她猜測,是您……”
希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話到此處,終究沒敢將剩下的大逆不道的話說完,可意思卻很明顯了。
權(quán)明赫的心猛地一沉,寒意從心底蔓延。
怪不得她這些日子的種種舉動都如此反常。
還有那日陪著趙七子來未央宮時,更是不對勁,說話咄咄逼人,一心維護趙七子。
希彤繼續(xù)哆哆嗦嗦道:“娘娘一直以為您要殺趙七子滅口,順便替王良人報仇,所以這幾日郁郁寡歡,心情一直不好……”
權(quán)明赫怒火中燒,再也按捺不住。
厲聲喝道:“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朕!”
吼聲在屋內(nèi)回蕩,震得希彤身子一顫,頭埋得更低了。
這誰敢說?
難不成去質(zhì)問一個帝王為何要打掉妃子的孩子嗎?
“奴婢該死,只是……只是奴婢見今日娘娘主動緩和與您的關(guān)系,娘娘還笑得開心,還以為娘娘已釋懷了,可剛剛娘娘把奴婢支開,等奴婢回去找娘娘的時候,卻找不到了。”
希彤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磕頭。
嘴里最后不停地念叨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權(quán)明赫眸色晦暗。
難怪從梅林回來后,她對自已總是冷著臉,愛搭不理。
他其實也發(fā)覺了她的不對勁,可當時并未往深處想,只當她鬧鬧脾氣,過些日子總會好的。
這不,今日她還主動來找自已了。
所以......她今日讓他帶她出宮散心,真的是看開了?
還是……
權(quán)明赫不敢再往下深想,一股害怕的情緒瞬間蔓延至全身。
“趙聰!”
一直在門口守著的趙聰聽到喊聲,推門而入。
他單膝跪地,恭敬道:“陛下�!�
“沈婕妤不見了,趕緊去找,調(diào)集皇城所有侍衛(wèi),務必將沈婕妤找到!”
“喏�!�
趙聰聽到這個消息嚇了一跳,沈婕妤不見了?
這可不是小事呀,若是沈婕妤出了什么事兒,他們這些今日跟著出來的侍衛(wèi),怕是都得受罰。
當下也不敢耽擱,趕忙起身出去,吩咐人去找。
權(quán)明赫濃黑的眉宇緊擰,眼底透著濃濃的憂慮。
他坐立難安。
“今日東市有個首飾攤,朕瞧著她甚是喜歡,她會不會去那兒買首飾了?”
權(quán)明赫目光看向希彤,似是想從希彤這兒得到肯定的答案,好讓自已慌亂的心能安定些許。
還不等希彤回應,他又接著道:“西市的糖人她也喜愛得很,莫不是又去買那糖人了?”
說到最后,他竟喃喃自語起來:“她可能只是貪玩……”
聲音極低,透著一股不愿相信她是故意消失,更不愿去想她也許會輕生的僥幸心理。
畢竟,剛剛兩人一同逛街之時,情意綿綿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她靠在自已身邊,巧笑嫣然,難道都是假的嗎?
不會的,她不會做傻事的,權(quán)明赫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自已。
試圖將心底不斷蔓延的不安強行壓下去,可不安卻如同附骨之疽,怎么也揮之不去,縈繞在心頭,讓他愈發(fā)心煩意亂。
希彤聽著陛下的自言自語,猶豫又擔憂道:“娘娘最近在宮中的狀態(tài)著實不對,若只是想出去玩,娘娘絕不會撇下奴婢�!�
權(quán)明赫指節(jié)發(fā)涼,下意識地轉(zhuǎn)動著手上的扳指,似是想借此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她來乾京后,先是嫁入郡王府,而后又直接入了皇宮,對乾京根本不熟悉。
她一個人能去哪兒?
忽然,權(quán)明赫像是想起了什么。
最高最美的地方......
輕聲道:“難道她去了城墻?”
這個念頭冒出來,涼意更是爬上權(quán)明赫的四肢。
他起身抬腳就往外走,帶起一陣風。
希彤目光落在陛下匆忙離去的背影上,暗自松了口氣。
哼,她也不是沒用嘛,今日這戲演得是不是不錯?
娘娘這會兒正在城墻上等著陛下呢。
這乾京身為皇城,向來熱鬧非凡,每日在城門處進進出出的百姓川流不息的。
娘娘心思縝密,早有安排,還特意讓幾個武藝高強的沈家軍,今日都喬裝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樣,在城墻下悄悄候著,時刻待命。
如此一來,也算是有了雙重保險。
只等陛下去了城墻,接下來可就要看娘娘的“表演”了,想必那場面定是精彩得很。
只是可惜了,她沒法在一旁瞧著這出戲。
希彤輕嘆一口氣,似有遺憾。
趙聰在門口瞧見陛下出來,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只聽陛下吩咐:“準備馬,去城門�!�
趙聰不敢耽擱,立刻著人去安排。
待權(quán)明赫行至酒樓門口時,馬匹已備好,韁繩被人緊緊牽在手中,馬兒打著響鼻。
權(quán)明赫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韁繩一甩,便朝著城墻的方向去。
馬蹄揚起陣陣塵土,眨眼間便奔出去老遠。
只要權(quán)明赫一出宮,趙聰向來是不會離開他半步的,當下也翻身上馬,跟在陛下身后,一路縱馬狂奔。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是到了城墻下。
王中尉今日原本是不來值守的,可剛聽屬下來稟報,說是沈婕妤來了城門。
他心中一驚,生怕出什么事兒,這才趕了過來。
卻不想,這剛過來沒多久,就瞧見陛下竟縱馬而來,馬蹄聲急促,氣勢洶洶的。
王中尉上前,單膝跪地,恭敬道:“臣參見陛下�!�
權(quán)明赫神情冷酷,高高坐在馬上,厲聲問道:“可有見一白衣女子來了城墻?”
王中尉心中一凜,趕忙回道:“陛下可是說沈婕妤?”
權(quán)明赫心頭一跳,她真的來了這里。
“她人呢?”
王中尉能感覺到陛下似乎壓抑著情緒,說話都有些哆嗦:“城,城樓上�!�
還用手指了指城樓的方向。
權(quán)明赫直接呵斥:“城樓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嗎?誰讓你們放她上去的!”
沈婕妤來的時候,王中尉當時并不在這兒,也不清楚當時的情況。
此刻,一旁的一個土兵顫顫巍巍地開口道:“陛下,沈婕妤有您的令牌�!�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害怕,生怕陛下怒火波及到自已身上。
權(quán)明赫下意識地摸了下胸口處,心中暗驚。
他微服出宮,可為防在宮外遇到特殊情況,一般都會帶著能表明身份的令牌。
她什么時候拿去的?!
權(quán)明赫咬了咬后槽牙,心中又氣又急,立刻下馬,疾步朝著城樓上去,片刻都不敢耽擱。
第154章
騙子
權(quán)明赫上了城樓,抬眼望去,便瞧見角樓旁站著的沈毓凝。
她靜靜地立在那兒,衣袂隨風飄動,正遙望著遠方。
背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與決絕。
權(quán)明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因為只能瞧見她的背影,不知怎的,恍惚間,身穿白裙的她,竟與記憶中的兮兮奇妙地重合了起來。
身姿,儀態(tài),竟如此相似,讓權(quán)明赫一時有些愣神。
沈毓凝似是感覺到了身后的動靜,轉(zhuǎn)過頭來。
權(quán)明赫看清她的面容,一瞬間,從恍惚的思緒中被拉了回來。
“姩姩,怎么來城樓上了?”
權(quán)明赫強自鎮(zhèn)定,聲音溫柔,面上不動聲色,腳下卻慢慢朝著她挪動,想不動聲色地靠近她,生怕她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來。
沈毓凝見他靠近,立馬轉(zhuǎn)過身子。
“陛下別過來!”
說罷,她雙手一撐,輕盈地一躍,竟直接坐在了城墻上。
城墻頗高,她坐在那兒,搖搖欲墜的,看著就危險。
權(quán)明赫呼吸凝滯,腳步停住,只覺心臟都停止跳動了一瞬。
“好,朕不過來,但是姩姩,上面危險,快下來,朕知道你知曉了真相,朕可以解釋,你先下來再說。”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沈毓凝。
沈毓凝卻仿若未聞,沒理會他的話。
只是微微側(cè)頭,先是看向城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后又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眼神中滿是悲涼:“陛下是個騙子,明明這里才是乾京最高最美的地方。”
“陛下怕什么,我只是來看看風景而已�!�
話語里,透著一股自嘲與憤恨,似是在說這城墻,又似在暗指別的什么。
權(quán)明赫卻聽出了她這話中的另一層含義,喉嚨發(fā)緊。
嗓音沙�。骸皧▕�,關(guān)于皇嗣一事,朕騙你只是不想讓你太過傷心,你還年輕,我們可以有下一個孩子,但你也許會因為懷這個孩子徹底傷了身體,甚至.......”
沈毓凝冷笑一聲。
“呵,陛下承認了�!�
“陛下讓周太醫(yī)給我下了落胎藥,我卻像個傻子一樣,苦苦哀求陛下保住我的孩子,陛下當時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著,這個女人怎么會這么好騙?”
她的眼眶泛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這一番話,讓一旁的趙聰聽得心中大驚。
他怎么也沒想到,沈婕妤的皇嗣竟然是陛下親手打掉的。
這可是宮闈中的大秘密,這種事兒聽多了,怕是連自已的小命都沒了。
當下也不敢再多停留,帶著跟上來的侍衛(wèi),悄無聲息地全部下了城樓。
權(quán)明赫薄唇緊抿,呼吸都變得凝重。
她怎會如此想自已?
自已的苦心,她竟全然不能理解嗎?
“朕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的身體……”
可他的話,卻顯得十分無力。
沈毓凝不愿聽他的說辭,神情開始有些崩潰。
“陛下到底是為了我的身體,還是為了陛下自已?”
“我來到乾京,不過是你牽制沈家的棋子,我入宮,也只是逗你開心的寵物,你當然在乎我的身體,可你從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什么!”
話語里,滿是壓抑許久的委屈和憤恨,似要將這些日子的痛苦,全都宣泄出來。
權(quán)明赫目光沉沉看著她。
她就是這么想他的?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噙著淚的目光,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權(quán)明赫從不覺得自已做的這些有錯,但她好似也沒說錯.......
沈毓凝抹了下眼淚,不欲再討論這件事。
轉(zhuǎn)而道:“在趙七子告知我這個真相的時候,我強迫自已去接受,我想著,陛下既然不想我生,那我以后不生便是了�!�
權(quán)明赫因為這句話突然難以呼吸,喉嚨堵塞:“朕沒這樣想過.......”
沈毓凝搖著頭,并不在乎他說了什么,繼續(xù)道:“可趙七子是無辜的,陛下把她放了吧�!�
沈毓凝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他。
權(quán)明赫雙手用力攥緊,臉色難看。
趙七子已經(jīng)死了。
此刻,權(quán)明赫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已的決定。
若是趙七子沒死,便可拿來穩(wěn)住眼前情緒激動的她,往后尋個時機再處置也不遲。
可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趙七子是真真切切地沒了性命。
沈毓凝久久等不到回答,臉色漸漸變得有些木然,眼中滿是不解。
她心中急切:“趙七子告知我小產(chǎn)的真相,我不會因此埋怨陛下,陛下也不必殺人滅口了,為何不肯放過她?”
權(quán)明赫漆黑深邃的眸子,對上了她滿是破碎絕望的眼神。
四目相對間,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張了張嘴,聲音干澀沙�。骸半蘖P她,并非是因為此事,是她違反了宮規(guī)。她待在你身邊,也是不安好心,朕都是為了你好�!�
這些話在冰冷的城樓上,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吹散了去,全然無法撫平沈毓凝滿是傷痛與質(zhì)疑的心。
第155章
百口莫辯
沈毓凝的眼神變得呆滯空洞,仿佛失了魂一般。
眼中的淚也干涸了,流不出一滴來。
她就靜靜地看著權(quán)明赫,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聲音里透著無盡的悲涼:“原來陛下還是為了王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