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樂悅點了點頭。
葉空沉默片刻，起身去了樓上，兩分鐘后拿了張紙下來，遞給男人。
“哇人家只要一張你就真的只給一張啊，”林心舟說，“怎么不拿個本子下來？”
“一張就夠了�！睒窅偨舆^去，說了聲謝謝。
才剛從兜里掏出筆打開筆蓋，又突然問了一聲：“是畫紙嗎？”
他沒有抬頭，葉空卻又看了他一眼。
“嗯�！�
第400章
她漠不關(guān)心
上早課的學(xué)生來順了一波咖啡，因為店里被破壞的桌子和裝飾還沒完全復(fù)原，堂食的人幾乎沒有，小金很快就閑下來了。
她顯然對樂悅很感興趣。
林心舟作為弄濕人家劇本的罪魁禍?zhǔn)�，提出賠償被拒后就訕訕地不敢再搭話，周頌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葉空說話，顯然就是來打發(fā)時間的。
唯獨小金在吧臺內(nèi)一邊裝模作樣擦杯子一邊時不時瞄樂悅一眼。
直到樂悅頭也不抬的問她：“有什么事嗎？”
小金愣了一下，見男人已經(jīng)抬起頭來看向他，沒有不快或不耐的神情，只是靜靜看著她等待著。
小金干笑了兩聲，但還是很勇地放了杯子湊到吧臺上：“你可以把我當(dāng)成個普通觀眾嗎？我看過你的電影，算是你的路人影迷吧，但我對于你個人真的有很多好奇的部分……”
“你問�！蹦腥擞值拖骂^去繼續(xù)寫東西。
小金卻沒顧上問，只看著他的字驚訝道：“你寫字兒真好看�！�
男人抬手擋了擋，似乎有些無奈：“抱歉，劇本的內(nèi)容不能讓人看�！�
“不好意思，你放心，我一個字都沒記住�！毙〗鹆⒖贪l(fā)誓。
頓了頓，她又說：“你脾氣真好，以前看過你粉絲說你脾氣好又溫柔，我還不信，現(xiàn)在真接觸了才發(fā)現(xiàn)她們說的都是真的�！�
“……”似乎不覺得這句話有回應(yīng)的必要，他只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金試探著道：“其實，我剛才在，你家其實條件很好，父母還是開公司的，你應(yīng)該完全有資本給自已搞資源來著……真的是想不靠家里只靠自已沖嗎？”
“……”
聽到八卦，半死不活玩手機的林心舟也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而樂悅本人拿筆的手停住了。
沉默持續(xù)得讓那邊正在聊天的周頌都有所察覺，暫且中斷了聊天，偏頭看了他們一眼。
唯獨葉空還窩在椅子里低著頭打游戲。
小金在樂悅的沉默中察覺到自已的冒昧，立刻道：“不好意……”
“我父母不是開公司的�！睒窅傂α似饋�，“他們都是農(nóng)村出來打工的，現(xiàn)在一個在住院一個在醫(yī)院負(fù)責(zé)照顧病人，所以我沒資本給自已搞資源�！�
小金：……
懊悔和愧疚頓時在小金臉上盈滿。
連林心舟也默默把偏過來的身體縮回去了。
安靜中只能聽見葉空手機里的游戲音效。
倒是周頌沉默兩秒，在那邊搭了一句：“那你選明星這條路是對的，長得帥演技好，來錢就又多又快，你家人的治療費肯定不是問題。”
樂悅笑了笑說：“借你吉言�！�
沒人再提這種戳人傷疤的敏感問題，林心舟開始吐槽那些營銷號：“現(xiàn)在網(wǎng)上是個賬號就敢自稱媒體，是個媒體就敢亂編故事，是個故事觀眾就敢信——這種輿論能造神能毀神的現(xiàn)狀真的太可怕了�！�
“誰說不是呢�！毙〗鹉闷鹗謾C給她看，“諾，底下上千評論全都信了�！�
林心舟瞄了一眼，又看了眼樂悅，大約對他印象真的挺好，不由得建議道：“樂先生，你是不是聯(lián)系你公司處理一下？這些人現(xiàn)在看著風(fēng)向都在夸你，說你出身好也不擺架子，等他們知道你家不是那樣后，估計又要說你虛榮，故意給自已打造富二代人設(shè)了。”
“好。”樂悅回答得相當(dāng)平和，同時手上也沒停，“我會跟經(jīng)紀(jì)人說的。”
他話是這么說的，但熱愛追星的小金在經(jīng)過兩天補課后很清楚，樂悅的公司就是個小作坊，對他還一直采取放養(yǎng)模式，單看他拿了男配獎卻連個助理都沒給配就知道，公司對他根本就不重視，也沒可能會為他處理這些亂糟糟的輿論。
他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應(yīng)該只是因為性格內(nèi)斂，不愿多說。
——難得踏實的好演員。
小金看了眼樂悅沉靜的側(cè)臉，又看了眼手機，不由得怒而點擊屏幕，開始瘋狂敲鍵盤，痛罵小編沒有證據(jù)就胡編亂造。
樂悅微微一抬眼皮，又垂下去，繼續(xù)心無旁騖地寫。
直至寫完了重要部分的臺詞和筆記，又檢查了一遍，才將那張紙夾進劇本里，再合起來。
全程動作就像他穿在身上的那件灰色毛線衣一樣，有種不急不緩令人沉靜的溫柔。
已經(jīng)和人大戰(zhàn)八百回合的小金看得眼睛都直了。
眼看著男人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抬頭對他們告別，然后起身要走。
吧臺和收銀臺雖然連在一起，但卻有一個小小的高度落差。
走到收銀臺前時，樂悅腳步稍稍一頓，轉(zhuǎn)頭看向了窩在椅子里的葉空。
方才無論是他被提問還是他回答的時候，其他人多多少少，就連周頌也都被吸引過注意力，搭過兩次話。
可唯獨這個人……唯獨葉空，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常理來說，處于共同談話環(huán)境中的人，在聽到一個惹人同情或是傷心的話題時，多多少少都會因為某種本能的道德反應(yīng)加入其中，成為道歉的當(dāng)事人或者安慰人的旁觀者，哪怕一句話不說，也總要用“我在關(guān)心你”或是“怎么會這樣”的眼神來表達自已的人道主義精神——這不是偽善，相反，這是道德的表現(xiàn)。
但葉空，完全不在這種潛在規(guī)則之中。
樂悅甚至記得在他提到父母生病全場沉默之時，她手機里傳出的游戲音效是“歷時十五分鐘的艱苦戰(zhàn)斗您又失敗啦！請您再接再勵！”
其他人毫無察覺，唯獨他，在沉重的安靜中清晰捕捉到這音效有多歡快和冷漠。
就如此時，他特意停下來轉(zhuǎn)頭看她，她也只是——
漫不經(jīng)心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期間手下依舊沒停地玩著游戲，而那一眼后她又低下頭去，隨口問：“有事？”
字句節(jié)省，音量敷衍。
不似詢問，更像驅(qū)趕。
樂悅開始懷疑雇主給的情報的真實性——她真的喜歡美強慘？真的是個憐弱的人？真的喜歡溫柔的男人？
腦子里已經(jīng)轉(zhuǎn)過許多懷疑，面上他只是又道了一次謝：“謝謝你的畫紙，很好用�！�
直到男人推門走了許久，小金還在原地犯花癡：“真是好有禮貌好溫柔的男人——我本來以為我現(xiàn)在只喜歡強制愛的霸總，真遇見了才發(fā)現(xiàn)還得溫柔款才是最難得的！溫柔得我都想把他的冰美式換成熱的了！”
林心舟也嘖了一聲：“的確難得在娛樂圈見到這么不驕不躁的帥哥�！�
“這么難得你去投資啊？”周頌撐臉說著風(fēng)涼話，“反正林大小姐有的是錢，要捧一個美強慘小演員還不簡單嗎？”
“什么？”林心舟大驚失色，“我可不是那種會救風(fēng)塵的人！我和你們這種紈绔可不一樣！”
周頌：……
周少爺無言半晌，把勺子往杯中一丟：“你罵誰呢？”
他們在打嘴仗，葉空打完一局游戲后，卻抬頭看了眼玻璃門外那個早就遠去的背影，不知道第幾次迷惑地皺了下眉。
第401章
驗光
葉空下午有一節(jié)課，她翹了半節(jié)，回來換了件衣服，下樓時正看見推門而入的銀色輪椅。
腳步一頓，隨后加快，在樓梯上輕盈得像是要飛起來。
溫璨聽到動靜抬頭看她，一邊往這邊駛輪椅一邊不由得張口：“你慢一點�！�
話音落下，葉空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
她眼神很專注地把溫璨從頭到尾翻來覆去地打量，直到溫璨坦然地對她張了張手：“怎么樣？我今天還專門穿了新衣服來�！�
“……”
視線在他腿上搭著的薄毯上落下，葉空先說了句“新衣服舊衣服穿到你身上都只是陪襯”，接著她突然俯身湊過去，一遍裝模作樣給男人整理衣領(lǐng)，一邊低聲說：“但我的確很想看你穿長大衣走路的樣子�！�
溫璨一愣，只感覺少女溫?zé)岬暮粑鼜亩戏鞯絺?cè)臉：“最好還要戴上手套和圍巾——因為你腿很長，如果能穿靴就更好了，要那種很有設(shè)計感的�！�
衣領(lǐng)“整理”好了。
葉空從他身邊退開一點，又拉了拉他的西裝衣領(lǐng)。
“今年估計是不行，希望明年可以——我的審美還不錯，應(yīng)該會把你打扮得特別好看。”
她松開手，就著這個姿勢直視他的眼睛，問他：“你期待嗎？”
溫璨滴水不漏的露出微笑：“當(dāng)然�！�
“……”葉空默默直起身來，抬手去接他的輪椅扶手。
溫璨也自然而然地松開了遙控，把輪椅的掌控權(quán)完全交給她。
就在他以為會輪椅該轉(zhuǎn)彎而全身心都放松的時候，葉空突然毫無預(yù)兆地轉(zhuǎn)回來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是一次僅能勉強感受彼此溫度的親吻。
溫璨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葉空已經(jīng)把他的輪椅轉(zhuǎn)了方向，朝外去了。
“一個�！彼J(rèn)真記數(shù)。
溫璨：……
好在這會兒咖啡廳里空無一人。
溫璨不露痕跡的用手在薄毯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已的大腿，好讓自已清醒一點——事實上他沒有騙葉空，他最近的確忙得連吃飯的空閑都快沒有了，這個時間原本是他睡覺的點，車上勉強睡了一小會兒，但睡眠還遠遠不夠。
方才那個吻雖然已經(jīng)如加倍濃縮咖啡一般提神，但果然，只要是和葉空在一起，他就必須得時時刻刻都保持高度清醒才行——不為了別的，至少別讓自已顯得那么呆和那么被動。
就像方才那個吻，如果腦子再清醒一點，他完全可以……按住她腦袋親久一點。
——當(dāng)然，此時的溫璨完全沒有察覺，自已這樣的想法已經(jīng)和最開始“她想體驗就陪她玩一玩戀愛游戲”的想法相悖了。
最初答應(yīng)的初衷，本來就是毫無目的的任她予取予求。
然而此時，他因為困頓而變得不那么清醒的大腦，卻聽從潛意識的期待，開始想要在這段“玩一玩”的戀愛關(guān)系中表現(xiàn)自已了。
只是兩個人都暫且對此毫無察覺。
·
眼鏡店就在商業(yè)街上。
葉空推著輪椅慢吞吞走過去——這條路他們已經(jīng)這樣走過好幾次了。
一片落葉飄飄蕩蕩落到溫璨的薄毯上，被他拿起來看了看。
“葉子落得更多了�！�
他抬頭看了眼霧藍天空下所剩無幾的枯葉：“上次走這里，勉強還能掩住一半的天，現(xiàn)在就只剩下枝丫了�！�
葉空跟他一起抬頭看了一眼：“我都沒察覺，這么看，也不過幾天時間它們就掉光了。”
“冬天要來了。”溫璨說。
“玉洲的冬天會下雪嗎？”
“會，你要記得多穿衣服�！闭f到這里，溫璨便說，“一直住在二樓不會冷嗎？咖啡廳空間太大了，還是你要裝暖氣？”
“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
“……”溫璨顯然不太贊同她走一步看一步的態(tài)度，卻也沒有多說，只默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商業(yè)街，入眼的蒸騰熱氣更多了。
高中生們換上了冬季校服，甚至還有人已經(jīng)圍上了圍巾，看起來已經(jīng)是在過冬的樣子。
走進眼鏡店，跟店員說了情況，葉空開始驗光。
她驗光的時候，溫璨就在一旁看著。
少女小巧的下頜放在黑色的機器上，愈發(fā)玉一樣的白。
她回答著驗光師的每一個問題，語氣雖然平直和尋常無異，卻總叫人覺得很乖巧。
“上�！�
“左�！�
“……看不清�！�
“下�！�
“右�！�
……
熟悉的音色平緩響起，落在店外傳來的熙攘人聲里，如一支催眠的小調(diào)，聽得溫璨的睡意又卷土重來。
他視線里依舊只有少女的側(cè)臉。
只是看著看著便越來越模糊。
等到葉空驗光結(jié)束，她起身一轉(zhuǎn)頭便愣住了。
溫璨睡著了。
手肘撐在扶手上，手掌撐著臉，睡得很平靜。
燈光落在他烏黑的眉宇眼睫，再自挺拔的鼻梁滑落，仿佛在暈染一幅畫工卓絕的素描，叫人不敢高聲說話。
連身后的店員察覺之后都不由自主愣了一下，隨后壓低了聲音，只用氣聲詢問：“要現(xiàn)在配眼鏡嗎？”
“……配吧。”
葉空頓了頓才回答，“大概需要多久？”
“很快，半小時就可以了。”
“好。”
葉空說完，走到溫璨面前，彎身下來，湊近盯著他睡著的臉，不由自主彎了彎眼睛。
“這種地方也能睡，我都要懷疑你的失眠癥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還是說你只在我身邊才能輕易睡著？”
她極輕的喃喃自語，似有些困惑，“但我應(yīng)該不是那么能讓人放心的人吧？”
冷靜控制住自已想捏住他鼻子把他吵醒的惡劣沖動，少女最終還是在他旁邊眼鏡柜前的高腳凳上坐了下來，同樣以撐著臉的姿勢，一晃一晃，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睡著的人。
第402章
記錄
溫璨是被人推醒的。
是手指先落在頭頂，指尖拂過發(fā)絲，帶來令人懈怠的癢，再在額頭上停住，輕輕拍一下的那種推法。
溫璨醒來時看到的是大片白色的燈光。
燈光里俯下來一張?zhí)焓拱愕拿婵祝饣溺R面上反射映照出他困頓模糊的臉。
“你可真能睡�！�
輕輕的嗓音傳來。
溫璨以為自已還在夢中，只睜著眼定定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
直到意識到那個反光的東西是眼鏡后，他才總算徹底清醒過來。
溫璨：……
放下手的時候他超不經(jīng)意地試探了一下，沒發(fā)現(xiàn)自已有流口水的跡象才在心里松了口氣。
“如果我說我是太累了，你信嗎？”
溫璨拿還沒徹底蘇醒的低啞聲線問。
“為什么不信？”
葉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
溫璨這才認(rèn)真觀察她的新裝備。
少女眼睛挺大，但并不是柔和可愛的杏眼的形狀，相反，因為漂亮的雙眼皮和眼尾稍稍上揚的弧度，看人時總顯得矜貴，笑的時候就更容易叫人疑心她是不是在看不起自已，此時戴著細(xì)邊眼鏡，倒把氣質(zhì)顯得柔和了一些。
溫璨看了太久，葉空忍不住問他：“不好看嗎？”
“怎么可能？”——一旁擋當(dāng)了半晌透明人的店員不由得激進出聲，“完全超好看好不好！超級高嶺之花！我都想喊姐姐娶w……”
沒說完的音被驗光師一把捂在了嘴巴里。
葉空瞥了她一眼，顯然也是個兼職大學(xué)生的店員頓時蹦跶得臉都紅了。
成熟的驗光師一邊死死捂住她的嘴，一邊對兩人訕訕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見笑了�！�
葉空倒沒介意，只丟下一句：“你應(yīng)該比我大�！�
方才已經(jīng)付過錢了，確認(rèn)眼鏡是好看的，葉空就這么推著溫璨往外走去。
都走出門口了，后面那個兼職生才扒開了驗光師的手，朝外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妹妹我也可以啊！”
“丟臉?biāo)懒四憬o我閉嘴吧！”
……
后面的爭吵聲隱隱約約傳來，葉空見怪不怪，充耳不聞，在許多回頭目光里，推著溫璨進了一家烤肉店。
吃完出來天已經(jīng)全黑了。
一路說著話回到咖啡店的時候，正好撞上好幾個收工回來的劇組工作人員在和曲霧說話。
不知道曲霧問了什么，有人回答她：“還沒收工呢，他是男主嘛，戲份最多，這還只是學(xué)校的部分，之后還要去別的地方拍，辛苦得很�！�
“不過今天就算收工了他也不會過來�！绷硪粋�人嘆息著插話道，“好像還得趕去醫(yī)院呢，說是他爸轉(zhuǎn)到玉洲這邊的大醫(yī)院了�！�
“太辛苦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
“脾氣也太好了，之前那幾個跟著羅涵去了酒店的家伙，其中有個人還在網(wǎng)上散布過他耍大牌的謠言，后來跟他道歉他也沒怎么為難就原諒了�！�
……
聽到這邊的動靜，曲霧抬起頭來，看到她后眼睛一亮：“喲，哪來的大美女，戴眼鏡也太帥了�！�
說著還鼓了鼓掌。
幾個在聊天的工作人員回頭看到她，有幾分拘謹(jǐn)?shù)睾傲寺暋靶±习濉薄?br />
這是跟著小金喊的。
葉空點了點頭，隨口道：“聊天呢？”
“對啊，正說起樂悅呢�！�
葉空不感興趣，推著溫璨徑直向角落被圍起來的卡座走去。
門一關(guān)一鎖。
落地窗外的燈光灑進來，店里曲霧和別人的說話聲依舊能細(xì)碎的聽見，但視野里僅剩下對面的人，還有墻壁上起伏的海和躍出海面的鯨。
溫璨靜默幾秒，才看著對面的少女說：“你……費心了。”
“什么費心了？”
“……這個卡座，還有外面的無障礙通道。”
溫璨自然看見了，店門口那個畫著鯨魚的斜坡。
他有些無奈的笑：“你有時候搞得我還以為自已是個小學(xué)生�！�
“那我們豈不是早戀？”葉空說。
她看了眼桌面。
上面擺著她自已買的香薰蠟燭，還有老式火柴。
在這樣秋末初冬夜里，封閉的卡座，細(xì)碎的人聲之中，她劃亮了一根火柴，點燃那根蠟燭。
傍晚森林的氣息隨著裊裊白煙擴散。
燭火映亮兩人的眼眸。
隨后葉空又從沙發(fā)上拿起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相機，放到角落里不知何時就置在那兒的三腳架上，打開，再坐回來。
溫璨對她的舉動不明所以，卻沒有吱聲。
直到少女甩滅火柴，抬頭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現(xiàn)在，我們可以接吻了�！�
溫璨：……………………………………
見男人沒有反應(yīng)，葉空歪了下頭：“你是嫌他們吵嗎？我可以讓他們安靜下來�！�
溫璨：……
“還是你不喜歡這款香薰的味道？可我覺得很好聞，和你身上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溫璨：……
“或者……”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這個包廂是框著最后一扇落地窗圍的，所以能很清楚的看到外面，但此時夜色漸深，幾乎看不到路人，僅有路燈寂寥的灑在地面，“外面也沒人啊？”
葉空迷惑道：“因為想著要循序漸進，所以我專門挑了這個時間呢，你還是不好意思嗎？”
溫璨：……
葉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于是沉默下來，只安靜而執(zhí)著的盯著他。
“你，”溫璨吐出一個字，又看了眼那邊的相機，“那個是？”
“攝像機�！比~空說，“我想拍一些值得紀(jì)念的視頻和照片�！�
她拿起手機，對溫璨展示了一下手機屏幕。
正是攝像機的遙控界面，只要按一下就可以隨時開始拍照或者錄像。
“自從那個姓羅的傻逼在這兒鬧事之后，我就去了解了一下，然后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大家都很喜歡拍vlog來記錄自已的生活
。”
少女漂亮冷淡的眼睛在鏡片后發(fā)著光，語氣清淡若流云：“我突然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時間會擦掉人類的記憶，但影像會帶來流逝的時間�！彼粗�，靜靜的說，“我以前從未有過‘此刻是值得紀(jì)念’的感受，但現(xiàn)在，我很想了解這到底是什么感覺�！�
第403章
第二塊拼圖
她的眼眸向外看，像是思緒在游移：“如果未來某一天我回看照片和錄影，是不是也會記起此刻的燭光、香氣、還有他們說話的聲音？就算隔了一段流逝的時間，但如果我能在未來感到幸�！俏业娜松菜愣嗔艘环帧瓗茁省！�
幾率前應(yīng)當(dāng)還有一句定語。
可葉空并沒有說出來。
但溫璨覺得自已懂了。
上一刻……甚至一整個下午，或者更長的時間里，少女都在以尋常的普通的姿態(tài)生活著——毒舌的說話，偶爾的微笑，心無旁騖的畫畫、隨心所欲的翹課和搞事——卻在這個毫無預(yù)兆的瞬間，泄露出如影隨形的孤獨。
那不是身在人群卻依舊覺得自已只有一個人的孤獨。
而是連這種孤獨都難以體會的，卻又一直在追尋的孤獨。
“但你如果不允許我不會拍的，我才不是姓羅的那種傻逼�！�
葉空說完，卻又有些不甘心的表示，“可我又不拍我們瑟瑟的東西�！�
溫璨：……
幸好他這會兒沒喝水，不然又要失態(tài)了。
溫璨看向少女的手機：“這個遙控要怎么操作？”
他其實知道。
溫大少爺早就玩過攝影了。
葉空卻以為他真的不懂，興致勃勃地探身對他介紹起來。
口干舌燥地介紹完之后，她聽到男人說：“那你還不打開？”
葉空一愣，抬頭看他。
溫璨對她笑了笑：“不是要記錄嗎？就像普通情侶那樣，我也挺想感受一下的。”
葉空眼睛一亮，立刻低頭搗鼓了一下，按下了錄像。
“可以了……”
話未落音，剛抬起頭的她就被對面的男人吻住了。
燭火映亮的影子投射在“包廂”的門板上。
落地窗外靜謐的路燈和樹影成為背景，搖晃的燭火暈染他們年輕的面龐，影子從卡座一直延伸到沉默的相機上。
夾雜著笑聲的低語被擋在木板之外。
模糊的聲音里唯獨他們的相濡以沫是清晰可聞的。
直到男人挺拔的鼻梁碾過少女柔軟的皮膚，想要換一個方向，卻“當(dāng)”的一聲撞上金屬眼鏡架的時候。
兩人都略顯懵逼地睜開眼。
睫毛掃過皮膚帶來輕微的癢后，葉空不得不往后仰頭，唇舌分離牽起染光的銀絲，被撞歪的眼鏡重新落回鼻梁。
葉空定睛一看，瞅到溫璨臉上一點被鏡框硌出來的紅痕，忍不住噗的笑了一聲。
溫璨摸了摸自已的臉，也笑了。
他們頭抵著頭，就這么莫名其妙地笑了好一會兒。
相機右上角的時間亮著紅燈，一分一秒地記錄著此時的光影。
窗外風(fēng)搖著樹，枝丫蕭瑟的影子和他們額頭相抵的模樣，一起被燭光刻在了相機里。
·
本來打算在咖啡店工作一晚的溫璨，又莫名其妙在葉空的一曲鋼琴里睡著了。
第二天等待他的又是更多的工作。
不過好在精神抖擻，從咖啡店離開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外人許久不見的淺笑，完美符合一些監(jiān)視者“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變成陰雨戀愛腦了”的結(jié)論。
只是還在去停車場的路上，輪椅撞上了一個拔腿飛奔的女人。
要不是費秘書身手了得力氣也了得，及時穩(wěn)住了輪椅，只怕溫璨就要被這一下撞得和那女人一起翻倒在地。
——但，現(xiàn)在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
輪椅被扯得原地轉(zhuǎn)了九十度，女人的外套被撕出了響亮的“噗呲”一聲。
她骨碌碌滾到地上，手里資料嘩啦啦滿天飛，再散做一地。
有幾張飄到了溫璨腿上，他垂了眼皮，拿起來涼涼掃過，片刻后卻又頓住，視線緩緩挪回，淡淡卻定睛看著。
直到那女人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口中嘟嘟囔囔不知道念著什么公式，一路撿起散落的紙張，最后一瘸一拐來到他面前，對他伸出手：“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但看在你沒什么損失的份兒上可以把東西還給我嗎？”
費秘書忍不住皺眉：“你……”
不等他說話，溫璨已經(jīng)默不作聲把那幾張紙還了回去。
女人一手接過，又道了一回歉，抬腳就要走的時候又頓住，猝不及防在溫璨面前蹲下來。
費秘書驚了一下，雇傭兵本能作祟，還以為是什么危險襲擊，猛地把輪椅往后一拉，用力之下輪椅向前一翹，溫璨猛地抓住扶手，輪椅前端卻險些刮到女人的臉。
她哎喲一聲往后坐倒，好一會兒才捂著鼻子茫然抬頭：“你干嘛��？”
費秘書這才看清，原來她蹲下只是為了撿一張落在溫璨腳下的紙。
此時正值清晨，有人正在遠處跑步。
遙遠的腳步聲和冷冷的風(fēng)聲一起席卷至耳畔。
而女人放下捂著鼻子的手，終于露出了完整的臉。
——溫璨的瞳孔突然定住了。
就連站在溫璨身后的費秘書都忍不住挑了下眉，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
葉空醒來的時候溫璨早就走了。
她在收銀臺后面昏天暗地地趕稿子，而咖啡店又迎來了風(fēng)塵仆仆的客人。
小金今天也有課，于是今早是曲霧親自給客人磨豆子做咖啡。
原本空氣很沉默，只能聽見磨豆機工作的聲音，到一半又有人推門進來了，帶著她很有記憶點的開朗聲音。
“咦？今天我有口福了？居然是曲老板親自做咖啡？”
曲霧眉頭一皺，看了眼來人：“能不能別吵？”
“怎么正常說話也不讓�。俊睔W陽念相當(dāng)委屈，看了眼先來一步的男人，嚇了一跳，“你怎么一副被吸干了精氣的樣子——這么去拍戲真的可以嗎？”
男人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很低很啞，滿是倦�。骸拔医裉煜挛绮砰_工，還有時間休整一下�！�
“真是夠累的，昨晚熬大夜？”
“沒有�！�
“那是干嘛了？”
“……”男人顯然不想多說，“有事�！�
“哦~”歐陽念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娛樂圈的應(yīng)酬嘛，我懂的�！�
“……”
曲霧聽不下去了，一邊把冰塊嘩啦啦往杯子里丟，一邊冷冷抬眼看她，“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真的很沒分寸？”
“……”歐陽念無言半晌，悻悻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嘛。”
像是對曲霧的嫌惡無力招架，她張望著看向葉空那邊：“小學(xué)妹怎么一大早就在趕作業(yè)？要學(xué)姐幫你嗎？”
葉空認(rèn)真畫畫的時候是聽不到凡人的聲音的。
她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沒有人搭理歐陽念，她只好自已點了杯奶咖，怏怏地趴到一邊卡座上去了。
搞定這兩個不知趣的客人后，曲霧也很快去店門口掛了個休息的牌子，然后轉(zhuǎn)身去地下室了。
吧臺內(nèi)外一時只剩下樂悅和葉空。
只是一人在喝咖啡，另一個人在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