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不�！�
男人的聲線就像在冬夜雪地里浸泡了一整晚的刀，輕而冷地割斷了老人小心語調(diào)背后深藏的妄想。
“我的媽媽遠(yuǎn)比我的腿重要�！�
“如果可以讓我媽媽復(fù)活，代價是拿走我的雙手雙腿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讓我變成活到八十歲一直頭腦清醒的人彘我也愿意。”
他輕描淡寫：“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意味著，我至今都無法接受我媽媽的死�！�
“而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成為我復(fù)仇發(fā)泄的出口�！彼鹧�，淡而利落的說，“我一定要他死�！�
“并且不能簡單利落的死，而是要享盡折磨后，在無盡的絕望和憤怒中去死。”
“……”
�！�
是老人的手不小心碰到調(diào)羹，調(diào)羹又撞上空碗發(fā)出的脆響。
溫璨看過去，只瞥見老人迅速放到桌下去的，微微顫抖的手。
對上他的視線，老人畫皮一樣扯了下那張臉，勉強擠出個笑模樣：“老了，最近經(jīng)常手抖腿抖的�！�
說著他垂下眼，又拿起調(diào)羹做出要喝湯的樣子，順口嘆息道：“我也時常在想，命運這東西實在是變幻無�！咸煊袝r就是這么不公平，偏偏就要把厄運降臨在我們一家子頭上，還讓我們沒地方發(fā)泄。”
溫璨收回視線，臉上和眼睛里都沒有任何情緒，像一口只會吸收而從不反射光芒的深井。
“是啊�！彼f：“可惜老天不是人，殺不到�！�
第578章
都在計算中
飯后。
老人顫巍巍回到書房，因為眼前昏黑而不得不借老管家的攙扶坐到沙發(fā)上。
他難得放棄了始終保持的站如松坐如鐘的習(xí)慣，把蒼老的身軀完全靠進(jìn)沙發(fā)里，只一味粗重的喘氣。
直到眼前終于清晰起來，他才沙啞的問：“他剛才到底看到了沒有？”
“不確定，我下樓的時候正好看到電梯打開，應(yīng)該是沒看到�！�
“沒去看監(jiān)控？”
“剛才去保安科看了，說是設(shè)備出了故障，需要明天才能查看。”7202
“明天去看一下�！�
老人閉上眼，疲憊道：“他沒看到是最好，但如果看到了卻裝作沒看到——要么是他心里有秘密，要么就是他的狀態(tài)的確太糟糕了，連最基本的家庭關(guān)系都懶得在乎�！�
“您還是很關(guān)心阿璨少爺?shù)摹！?br />
“……”老人突然睜開眼，“你們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再叫他先生了？”
“……是先生的秘書吩咐的，應(yīng)該是先生……溫榮先生的意思�！�
老人頓時迸發(fā)出一聲冷笑，似乎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就已經(jīng)怒火重卷，人猛地坐直，手也大力地握著手杖敲了好幾下：“你看到?jīng)]有？你看到?jīng)]有？！那個混蛋是想動手！他居然想對我動手？��！”
語氣里痛悔如潮水：“我居然養(yǎng)出來這么個混蛋東西！我溫勝天體面了一輩子！卻居然臨到要老死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已的獨子是個禽獸不如的畜牲�。�！我真是白活了！�。 �
老管家立刻上前安撫，又是拍背又是拍手：“先生那是被狐朋狗友挑唆了，他以前無論對別人如何，對您可是一直都又敬又怕的……您可別這么傷心了，無論如何他都是您唯一的兒子，您想想他小時候的叛逆期呢？當(dāng)時也覺得不可救藥，但后來不也過來了嗎？”
“五十歲的人了還叛逆期！誰家的叛逆期是殺妻殺子！他連他兒子都想弄死�。�！他之后是不是也想把我……”
“先生！”老管家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厲喝，不需要解釋就讓老人頓時緊緊閉上了嘴，臉上也浮現(xiàn)出后悔的神情。
“不管在什么場合，有些話都是說不得的，先生，您最近太累了，不如還是出去散散心，休息幾天再回來？”
“……”老人頹廢地倒回沙發(fā)里，捏了捏額角，“你也不用這么害怕，我的書房還能有監(jiān)控不成？一個月就要徹底‘打掃’一次的地方。”
“只是你說得對，有些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口。”
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也好，給我找個私密點的，暖和的島，我去住幾天。”
“是。”
·
細(xì)碎的走路聲穿透衣料，傳到老人的衣裳口袋里，被一個米粒大小的監(jiān)聽器接收，再通過信號傳遞到另一間房的耳機里。
耳機扣在男人的耳朵上。
燈光昏暗，只薄薄涂抹在他的鼻尖，若隱若現(xiàn)的勾亮他的睫毛。
他一動不動地坐了好久，才機器人一樣垂眸看向了自已的手機。
將一個軟件調(diào)出來，再把進(jìn)度條拉回去。
“五十歲的人了還叛逆期！誰家的叛逆期是殺妻殺子！他連他兒子都想弄死！�。∷笫遣皇且蚕氚盐摇�
暫停，調(diào)回。
“誰家的叛逆期是殺妻殺子！他連他兒子都想弄死�。。∷笫遣皇且蚕氚盐摇�
再暫停，再調(diào)回。
“誰家的叛逆期是殺妻殺子！他連他兒子都想弄死！”
再……
無數(shù)次的暫停，調(diào)回，直到那一聲飽含憤懣，飽含失望的聲線像鋼印一樣被深深地刻進(jìn)大腦，刻入每一條神經(jīng)里。
他就這樣在昏暗中一動不動的聽了兩個小時，然后抬起頭，讓暗淡的光照亮他的臉。
那張大理石雕像般慘白而冰涼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安靜的笑。
·
敲門聲在凌晨響起。
溫璨還沒睡。
他無聲過去打開門，用衣服把自已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秦箏立馬一陣煙似的鉆了進(jìn)來，還不停催促他關(guān)門。
待到坐下后，她一抬頭就嚇了一跳：“你怎么了？臉白得跟鬼一樣�！�
“有事？”
溫璨懨懨地垂下眼皮。
“當(dāng)然有事了！”秦箏鬼鬼祟祟往四周望了一眼，“你確定你這里安全，也確定外面的監(jiān)控都安全吧？我可是完全相信你的話才敢大半夜跑過來的！”
“……”溫璨似乎完全沒有力氣多說一個字，也可能是懶得說。
秦箏只好說正事。
她打開層層包裹的衣服，從懷里掏出一份文件袋，小心試探地遞給溫璨：“這個，溫榮和溫蓮的親子鑒定。”
“……”溫璨睨向那個文件袋，完全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
“你都不知道他們的頭發(fā)有多難偷！負(fù)責(zé)溫蓮臥室和你爸臥室的阿姨簡直就跟專業(yè)007似的，每天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打掃，恨不得拿放大鏡看灰塵了——所以我才耽擱了這么久�！�
“……給我做什么？”溫璨終于說話了。
“你不想看嗎？”秦箏也懵了，“我好不容易從我伯母那里偷印了一份過來�！�
說著，她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你，是不是不想面對啊？我理解，但是我看你爸爸的樣子，應(yīng)該是對你心懷歉疚的吧？溫蓮現(xiàn)在都被他趕到另一邊去住了……你要是不想看，那我就拿回來�！�
她說著又要收回，溫璨卻在這時突然捏住了文件袋。
“不想面對？”
他微微笑了笑，把文件袋從秦箏手中抽出，放到身邊，這才抬眼看向她，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
“那你可以走了。”
秦箏離開了，房間里恢復(fù)寂靜。
溫璨看向那個文件袋，然后把東西拿起來，有條不紊的打開，再抽出資料。
燈光落在上面，他一點點看到了紙上的字——
·
“這可是個好把柄，只看我們怎么用�！�
秦太太捏著那疊親子鑒定報告，臉上是帶著笑的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秦悟心不在焉的沉默半晌，突然道：“我也要用�！�
“什么？”
“我要用這個，勾引葉空回南港�！�
他一仰頭，微微勾唇，眼神卻很冷：“她挺在乎溫璨的——如果有關(guān)殘疾人的身心健康，她應(yīng)該會愿意來一趟故地重游吧？”
秦太太嘴角抽了一下，有怒意在臉皮下一閃而過，卻被她壓了回去。
深吸一口氣后，秦太太微笑道：“倒也不是不行，可最近沒什么時間回去吧？我們還得忙著這邊的項目呢�！�
“有什么關(guān)系？”
秦悟把手里的資料一丟，淡淡道：“那個不死妖不是要參加拍賣會嗎？以秦氏的名義去把拍賣會的規(guī)格提高到最高級，然后把場地?fù)Q到南港就是�！�
第579章
出主意
“哦？”
葉空接到了某個人的電話，淡淡一抬眉道：“你的意思是，拍賣行遇到冤大頭了？不但要砸錢提高拍賣會規(guī)格，還要掏藏品來參與拍賣？”
“是的�！蹦沁叺慕�(jīng)理也很詫異，“對方唯一的要求是改換場地�！�
“換到哪里？”
“南港�！�
“……”
電腦里突然響起叮的一聲，她抬眼一看，是一封未讀郵件。
打開來里面只裝著幾張照片。
親子鑒定報告書。
申請人與被鑒定人是溫榮和溫蓮。
其中一張分明拍到了鑒定結(jié)果，卻被截掉了。
而最后一張，是一場拍賣會的電子請柬，拍賣會舉行場地，正是在南港。
葉空：……
她嘴角勾起來：“這可真是……太巧了……”
“什么？”經(jīng)理沒聽清，只小心問道，“您對這件事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葉空淡淡道：“人家愿意花錢，我當(dāng)然要湊近了看咯�！�
南港……
七年前離開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已一輩子都不會再去了。
可如今看來命運的確是個玄妙的東西，有些事有些人，或許就是注定要首尾相連，在哪里開始就在哪里結(jié)束，才好圍成一個圓滿的句號，然后徹底從她的人生里消失。
·
“她應(yīng)該不會到處宣揚吧，如果不是我們特意去問，她根本完全不會透露這件事�！�
溫榮在包廂里和朋友談起不死妖的事，“你之前出的主意很好，原本我們公司的股東都在催我趕緊搶到這個項目，可自從不死妖的丑照被發(fā)到網(wǎng)上引起風(fēng)波之后，他們的聲音果然就小了不少�！�
“那是，您這算計人心的功夫哪里是那種不起眼的小畫家能看得穿的？估計現(xiàn)在還懵逼著以為只是一場烏龍呢！”一個鼻子很大頭發(fā)稀疏卻衣冠楚楚的男人一邊給他倒酒一邊笑著說，“至于拍賣會的事，那就是一場小拍賣會，她有什么可宣揚的？宣揚出去招一堆記者來再給她拍幾張丑照嗎？”
“是啊，就算她本人其實不丑，也有的是能讓照片變丑的辦法�！�
溫榮若有所思，微微點頭：“那我到時候多領(lǐng)幾個人過去�！�
他說著，眼底便閃過了一絲輕蔑的神情：“我還從沒去過這種二流拍賣會呢，也不知道這樣的拍賣場擔(dān)不擔(dān)得起我的拍品。”
“那到時候還是哥兒幾個跟你一起去！”有人立刻一拍桌子說，“我們也很想見識見識這位年紀(jì)不大脾氣不小的小畫家到底是個什么樣兒！”
“是啊是啊，再請上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開道�！�
“誒，別讓人家一見面就嚇軟了腿，那還怎么談生意？”
“哈哈哈哈哈說得也是……”
包房里笑聲一片。
而溫榮置身事外一般的聽著，嘴角淡淡含笑，眼底神情卻依舊是輕蔑的——什么請保鏢開道？這些人也就只能想象出這樣沒品味的畫面了，搞得他好像很把不死妖當(dāng)一回事似的。
正這么想著，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助理的電話。
“不死妖要參加藍(lán)晶拍賣會的消息已經(jīng)在圈內(nèi)傳遍了，除了沒有全網(wǎng)公開以外，所有對她的lP有意向的人全都收到了通知�！�
“什么？！”
溫榮臉上輕松的表情盡數(shù)褪去，人也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助理在手機里吞吞吐吐：“還有，秦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他們第一時間就聯(lián)系了拍賣行進(jìn)行贊助，不但把拍賣會提到了最高等級，還把場地?fù)Q成了南港——到時候不光是玉洲這邊的富豪們要去，只怕南港的豪門也要給秦家面子，跟著一起湊熱鬧�！�
“秦悟那個混蛋到底在想什么？�。。。 �
溫榮幾乎是怒吼出聲：“他是不是瘋了！還嫌不死妖不夠鬧騰不夠自以為是嗎？！他還要去捧臭腳！”
助理嚇得心驚膽戰(zhàn)，卻還是不能不把話說完：“他們還要求所有到場的客人都必須戴面具，拍賣會結(jié)束后秦家將在自已的莊園里召開一場假面舞會。”
“秦家這就是想自已出風(fēng)頭��！不但想打開玉洲市場還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可他們自已樂意當(dāng)冤大頭和我們溫家有什么關(guān)系！這個項目是兩家合作的，不是他們一家獨大一家就能拿主意的事情！”
溫榮幾乎要把手機捏爆了，最后只匆匆道：“馬上給我約秦悟見面！明天下午……不，中午我就要見到他！”
“我……我這就去聯(lián)系。”
掛斷還沒掛斷，手機就被狠狠砸到了地毯上。
溫榮看仇人一樣狠狠瞪著地上的手機，胸膛隨著急促呼吸而狠狠起伏著。
他的“新朋友”中最為淡定的那一個慢慢走過去撿起手機，一點點擦干凈了小心還給他，同時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溫總，您倒也不必生氣——小人物是無論如何蹦跶都沒辦法變成鳳凰或者龍的，她一天是蟲，就永遠(yuǎn)都是蟲�！�
“你說的這些能改變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嗎？”溫榮冷冷斜了他一眼，“有秦悟這個蠢貨這么給她捧臭腳——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小畫家舉辦一場前所未有的拍賣會，還要在他們從不對外公開的莊園里開舞會？消息一傳出去誰還會覺得這個小畫家是只蟲子？到時候她的身價一漲再漲，我們之前做的全都要打水漂�。�！”
“怎么會呢？”
那人卻不慌不忙：“您想，去南港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呵，都去別人的地盤了還能有什么好處！”
“正因為是別人的地盤，所以做什么都不關(guān)我們的事啊，有事也該是南港的地頭蛇擔(dān)著才對，不是嗎？”
“……你的意思是？”溫榮眼神猶疑的看向他，“在南港對不死妖動手腳？”
“未必真的要做什么，或許是她自已愿意跳坑呢？”
那人給他倒了一杯酒遞來，正色道：“您難道相信這世上真有沒有任何弱點的人？不管是用詐騙，還是用利誘，總有辦法能讓她成為失信人的……”
“……”溫榮眼神有點變了，上下看了他一眼，道，“我記得，你是給人放貸的？還自已開了保安公司？”
“誒，不是放貸，準(zhǔn)確來說是幫助人們解決暫時的資金困難，是個慈善機構(gòu)�！�
“……”溫榮都有點被這人地厚臉皮給無語到了，仰頭喝了口酒不耐道，“說說看。”
“畢竟我們的目的是要不死妖心甘情愿的和我們簽合同，所以我們一定得不著痕跡地讓她自已跳坑才行——她自已是個畫家，據(jù)我打聽，這些年一些藝術(shù)拍賣會上的確會出現(xiàn)過她的名字，她恐怕本來就有淘畫的愛好和習(xí)慣，我們只要從這一點入手，為她精心制作一場天衣無縫的騙局就好了�！�
“如果您同意，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
第580章
小嘴淬了毒
那人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溫榮卻沉默了很久，看他的眼神充滿玩味和居高臨下的鄙夷，半晌后，直到那人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他放一口喝完了酒，把杯子往桌上一丟：“
你之前可沒跟我說過你是個詐騙犯啊，你那保安公司，其實是催收公司或者暴力集團吧？”
“……”那人一僵。
溫榮輕蔑一笑，抬腳就走：“下次聚會我不想再看到他——真是丟人�！�
待到門外腳步聲消失，包房里重新安靜下來。
幾個狐朋狗友彼此對視，最后都把視線落到了那個被當(dāng)面揭穿的人身上。
后者卻毫無窘迫之色，反而坦然又自信，他撿起溫榮丟掉的酒杯，往里面倒了一杯酒，然后喝下去，這才悠悠然道：“他會再聯(lián)系你們，再通過你們聯(lián)系我的�！�
隔著殘余的深紅酒液，這個眼睛狹長鼻梁高挺，嘴唇薄得幾乎變成一線的男人露出一個比溫榮更甚的鄙夷的微笑：“我最清楚他們這種人了，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的人皮底下，藏著比我還要骯臟卻自以為高尚純潔的靈魂�！�
他把酒液慢慢傾倒，眼底閃爍著渾濁的怨恨和肆意的痛快：“居然敢瞧不起我�！�
他喃喃地說：“那就讓我也騙騙你好了——我還從沒騙過身價千億萬億的人呢。”
其他人都只是彼此對視，不敢說話。
紅酒倒完之后，男人丟掉酒杯，低頭掃了一眼桌上的資料。
那是他們這堆人做的，專門針對不死妖的各方面調(diào)查，其中就有不死妖曾在東南亞某見不得光的拍賣場托人拍下來的一幅畫。
他視線掃過那幅畫，頓了半秒便移開了。
·
夜色正深。
聽到門響的瞬間葉空就把眼睛睜開了。
她裝作熟睡的樣子，一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思考樓下的保鏢都死哪兒去了，一邊不露聲色把手伸到了枕頭底下，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腳步聲一路向上，走過樓梯，連通過密碼鎖的時候都沒有發(fā)出任何動靜，就像那門是自動為ta打開似的。
葉空把刀柄握得更緊了。
腳步一路繞過鋼琴繞過屏風(fēng)，來到了她的床邊，似乎隔著一段距離，只是靜靜注視著她。
——
窗簾沒拉，只拉了紗簾。
冬夜里仿佛被冰水洗過的月光透過紗簾模模糊糊的揉進(jìn)來，落在側(cè)躺在床的少女身上，剛好浸潤了她鋪散在后的黑發(fā)，倒是側(cè)臉整個都淹在陰影里，反顯得蒼白又脆弱，好似是被月光灼傷了才這樣躺在那里似的。
——這人就是如此，不說話不動彈不睜開那雙可怕的眼睛去看人的時候，就總會給人一種她脆弱得碰一指頭就會碎掉的錯覺，所以必須小心翼翼，必須誠惶誠恐，必須連呼吸都要放輕的去對待她。
可，只有充分了解她并忍受過折磨的人才知道，這個人只要睜開眼睛——
睫毛在陰影里毫無預(yù)兆、像扇子般掀了起來。
如此的快和安靜。
隨后那眼睛里漆黑的瞳孔和干凈的眼白成為了陰影里的另一枚月亮，刀子一般割手的月亮，冰冰涼涼仿佛看你一眼就要在你的心臟里狠狠割走一塊肉似的鋒利。
但她不說話，也沒有表情，即便眼神如此傷人，她卻似乎毫無所覺，然后紅潤的嘴巴一張一合，吐出悅耳動聽的聲音：“找死？”
“……”
曲霧看了一眼她放在枕頭底下的手，嘴角相當(dāng)輕蔑地一勾：“你試試？”
葉空：……
試試就試試。
葉空毫無預(yù)兆地抽刀就撲，然后不到三秒鐘——
手腕被握住，匕首落地，人也被創(chuàng)倒在床上，身上還狠狠壓下一具170高肌肉也挺不錯的軀體。
她被壓得噗了一聲，險些把晚飯吐出來，整個人頓時應(yīng)激似的猛地抬腳踹人，結(jié)果又被曾拿過很多獎牌的曲選手無情鎮(zhèn)壓。
葉空：……
葉空擺爛了，就那么躺在床上，發(fā)出輸人不輸陣的冷笑聲：“被我趕走后懷恨在心多日今天終于要來動手了？”
“你這不是很懂嗎？明知道不是我一根指頭的對手怎么還敢拉黑我呢？”
“……”第一次聽到舔狗這么跟自已說話，葉空有點不習(xí)慣。
曲霧見狀更是磨牙：“怎么了？不是你要我去過自已的生活要有自已的人格嗎？現(xiàn)在有了你有不習(xí)慣了？”
“……關(guān)我屁事�！比~空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是來干嘛的？你媽媽那邊……”
“我媽已經(jīng)出院了，少再拿我媽當(dāng)借口！”曲霧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
“別裝傻也別裝死，從我媽出事開始就變了，你把所有人都趕走，還跟溫璨分手，卻又去大搖大擺參加人家老爸的生日宴，接著回來后又開始用不死妖的身份搞事——你以前不是說要一直隱姓埋名到死嗎？怎么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像呢？”
“人的想法都是會變的�！比~空面無表情道，“我現(xiàn)在突然想要名利想要萬人追捧了不可以嗎？”
“哈哈，你是不是困糊涂了，連這么漏洞百出的借口也說得出來？想要萬人追捧卻偏不想要我追捧嗎？”
“不行嗎？”葉空平靜道，“我就是跟你玩膩了，不想要你了不可以嗎？”
“……”
曲霧怔住了。
一瞬間她的表情在傷心和不信中變幻無窮，最后卻歸結(jié)為噴薄而出的憤怒。
“不想要我？我輪得到你要不要嗎？現(xiàn)在我才是那個有媽媽有家的人！你呢？你——”
她有心說出很多更傷人的話，最終卻還是說不出口。
好一會兒后，她聽到少女安靜冷漠的聲音：“那不是很好嗎？”
“你終于承認(rèn)你有媽媽有家了�！�
曲霧：……
葉空坐起身，用力把人推開了。
這一次曲霧沒在堅持，任由她把自已推開，站在床邊冷冷注視著葉空。
少女抬起頭仰視她，眼神卻還是那種看塵�？諝獾难凵瘢骸澳悴贿^是我撿來的一條流浪狗，在明明找到領(lǐng)養(yǎng)人的情況下卻還賴在我身邊這么多年，現(xiàn)在你終于知道自已的家門不是開在我這兒的，那你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再來找我了吧？”
“真是可喜可賀�！�
第581章
狗東西
月色像沙子一樣深深淺淺的漏在空氣里。
曲霧被這沙子淋了滿身，只覺得自已狼狽至極，這種狼狽又引發(fā)她更深切的憤怒……甚至是悲憤。
她以一種誰都能看出來的幾乎是憎恨的眼神死死盯著葉空，臉上卻又完全相反地流露出叫人覺得可憐的、如葉空所說的“流浪狗”表情。
一個人呼吸聲跟急速上漲的潮水一樣不平，但另一個人卻像結(jié)冰的河流一樣安靜又冷冰冰的。
兩個極端的呼吸在昏暗空間里交錯持續(xù)。
而曲霧不知在這細(xì)小的動靜里都想了些什么，居然漸漸強壓著自已鎮(zhèn)靜下來。
好多次不動聲色的深呼吸后，情緒從她眼睛里火舌一樣的收了回去，讓那雙眼瞳變作了冷凝的石頭，冷冷凝視著葉空，道：“你說得不錯，我就是條狗——但我不是你撿來的，是你救來的，所以我至今為止做的一切都是在償還你救我一命的恩情罷了，可世上沒有還不完的恩，既然你現(xiàn)在覺得夠了，我就當(dāng)我們真正的兩清了�！�
“從此以后，”她的聲音從齒關(guān)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像冰坨一樣砸在地上，“我和你之間就只剩下事業(yè)上的合作關(guān)系，這家店、你正在建的房子、還有那些在各地購置的房產(chǎn)，全都和我沒關(guān)系了，還請葉小姐自已去找人維護(hù)�！�
“……”
葉空抬起手來。
曲霧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葉空撓了撓頭。
曲霧：……
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怒火頓時卷土重來，她憋住一口氣轉(zhuǎn)頭離開。
在即將繞出屏風(fēng)的時候又頓住腳步：“對了，我會把你的全部號碼都刪除的，你以后換手機也不用再多此一舉把我拖進(jìn)黑名單了�！�
看著曲霧即將走出屏風(fēng)，葉空突然道：“等一等。”
曲霧剎那就站住了。
像個極其靈敏的機器人。
沙沙的月色投到屏風(fēng)上，映照出少女從床上起身下地的影子。
她沒有穿鞋，光著腳從她身后走到身前，走出屏風(fēng)，屏風(fēng)又投出她在外面桌前打開抽屜的影子。
曲霧一動不動盯著那個影子，看著她從抽屜里拿了什么東西，又轉(zhuǎn)身走過來。
直至從屏風(fēng)外走來，她也沒有移開視線，只是眼神變得愈加挑釁起來。
待到葉空把那東西遞到她面前，她才垂下眼皮看過去——那是一張卡。
一張很多年前由她親自辦的銀行卡，當(dāng)時里面有兩百萬的存款，是專門用來存不死妖的圖書版權(quán)費的儲蓄卡之一，到現(xiàn)在里面的存款已經(jīng)超過了一千萬。
不好的預(yù)感在心里升起來，曲霧道：“你什么意思？”
“最后一個月，繼續(xù)幫我維護(hù)好‘不死妖’和‘元小七’的馬甲，一個月以后就可以不用再管了。”葉空像個鐵石心腸的大反派，用軟軟紅紅的嘴唇吐出石頭一樣的話來，“我知道你技術(shù)很牛，時間很貴，這算我給你的雇傭金。”
“……”
曲霧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是引線被點燃即將爆炸的聲音。
但在被那嗡鳴聲徹底引爆大腦之前，她突然抓住了一個微小的線頭——這線頭原本被藏在葉空鐵石心腸的可憎面目背后，但還是被她的本能抓住了。
“等等�！彼蝗焕潇o下來，就像被一桶冰塊淋頭澆下那樣，被怒火填滿的眼里突然有了頂尖黑客應(yīng)有的絕對冷靜尖銳的目光，“為什么是一個月？這一個月你想做什么？”
“……”
葉空聽到自已心里一聲討厭的“嘖”，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正要說什么，卻被曲霧搶先了：“就算你想爆馬甲也不是非要等一個月，你現(xiàn)在簡直已經(jīng)成了網(wǎng)上的話題弄潮兒、頂流中最囂張欠打的一個，只差站在網(wǎng)民頭頂拉屎了……”
葉空：……
等等，這真的不是在趁機發(fā)泄罵人嗎？
曲霧卻不管她，語速快而冷靜的繼續(xù)道：“我還以為你馬上就要順其自然地爆馬甲了，但你卻說還要等一個月？你在等一個特定的時機，是那場拍賣會嗎？可拍賣會只剩下一周多的時間了，你故意說是一個月而不是兩周，是為了讓我混淆——所以那場拍賣會有什么特別？最多就是溫璨他爸會來裝逼然后被你打臉，但這不會是你想爆馬甲的原因，你不會為了任何人做出違背自已喜好和直覺的決定。”
“讓我相信你會因為想要追名逐利而爆馬甲？把自已從此置身于聚光燈下？還不如讓我相信你愛吃屎�！�
葉空：……
拳頭硬了，拳頭真的硬了。
“所以，”說了一堆后，曲霧冷冷凝視著葉空，手卻從兜里摸出了一臺特別定制的手機，“讓我來看看，到底還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
葉空：……
死嘴快阻止她……算了，不管說什么都只會顯得在欲蓋彌彰，擺爛吧。
狗比黑客，學(xué)電腦的了不起？遲早把你畫進(jìn)漫畫里讓你吃屎。
葉空心里想著，臉上麻著，冷眼看著“狗比黑客”當(dāng)著自已面輕而易舉侵入了自已電腦，聽她手機的動靜就知道是打開了自已的郵箱，從“不死妖”的看到“葉空”的，最后終于停下來。
手機屏幕的微光與窗外月色一起把女人極具攻擊性的美麗的臉勾勒得深邃無比，她眉頭漸漸皺起來：“拍賣會舉辦地點改成南港？還有……這是什么？為什么溫蓮和溫榮要做親子鑒定？他倆不是遠(yuǎn)房親戚的關(guān)系？這個陌生賬戶又是誰的？ta怎么知道你的郵箱？”
不死妖的郵箱一向是曲霧重點關(guān)注的對象，還設(shè)置了專門的防火墻，但葉空的郵箱卻沒有，因為沒有什么可關(guān)注的，葉空本人也很少用，里面幾乎全是垃圾短信。
曲霧一邊盯著那幾張照片看，一邊喃喃道：“讓我看看ta個什么東西�！�
葉空上前半步一把抽走了她的手機。
“你是不是忘了自已剛才說的話了？這是習(xí)慣了圍著我搖尾巴所以才這么眨眼就忘嗎？”
少女很不耐煩：“我要在拍賣會上以最高價賣掉《群星》的版權(quán)，為了把上限拔到最高，我決定要在拍賣會上爆馬甲——我這么說你滿意了嗎？”
曲霧愣住了。
葉空已經(jīng)把手機丟回她懷里，轉(zhuǎn)身走回床邊躺進(jìn)去，再蓋好被子，最后留下一句不悅的：“滾。”
“再也別來了。”
曲霧：……
不甘心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女人最后狠狠說了句：“光腳踩地毯不洗腳就上床，一段時間不見你都活得這么骯臟了�！�
葉空：……
“關(guān)你屁事，滾�！�
曲霧冷笑一聲，把那張卡狠狠甩在地毯上，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在床上裝死了一會兒，葉空實在忍不住地坐起來，狠狠掀開被子提著拖鞋進(jìn)了浴室，把腳丫子狠狠沖了一遍才穿著拖鞋出來。
她撿起地上的卡放回桌上，打算明天直接寄到她家里。
“小時候渾身臟兮兮就往我床上鉆搶我枕頭搶我被子還說自已夢游，現(xiàn)在倒裝起干凈人來了——狗東西。”
少女嘟囔著躺回床上，閉上眼很快就沒心沒肺睡著了。
開車回去的路上，曲霧險些把車速飆到最大，看到個路邊尿尿的男人恨不得直接撞過去，好在手機鈴聲及時響起，曲媽媽溫柔還帶著活力的聲音很快讓她冷靜下來。
“我馬上就回了……”
那聲音帶點撒嬌似的輕微責(zé)怪：“這么晚了出門也不跟媽媽說一聲，媽媽半夜想來給你蓋被子都落了個空�！�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臨時沖動�！鼻F有點羞愧。
“時間正好，既然都已經(jīng)起床了，小霧想吃點夜宵嗎？媽媽給你做麻辣雞翅尖，可香了。”
“不用了，你明天不是還要開會……”
意識到媽媽完全沒有要問她去了哪里的意思，曲霧不由得又難受又心軟，轉(zhuǎn)念不知為何又說，“不會影響你明天開會嗎？”
“你以為媽媽為什么半夜想來給你蓋被子？當(dāng)然是因為我也還沒睡�！�
她媽在那邊咯咯笑起來，非常歡快：“你這么愛熬夜估計是遺傳的我�！�
被她感染，曲霧也不由得笑起來。
第582章
最后一票
到家的時候，曲媽媽已經(jīng)開始炸翅尖了。
島臺上滿滿地放著各種食材和調(diào)料，油鍋里冒著煙，被曲媽媽一個個丟進(jìn)去的翅尖不斷在里面掙扎著發(fā)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再加上那道系著圍裙在鍋前忙活的背影，讓“家”的氣味輕輕松松彌漫了整個空間。
曲霧在門口站了兩秒，跟媽媽打了聲招呼，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就開始查自已先前被葉空打斷的東西。
期間她還要時不時抽空回答媽媽的問題。
“要吃辣一點嗎？”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