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月十五，他說我佛庇佑，果真是……我佛保佑。”小和尚雙手合十，俯首:“我去喊了悟大師�！�
四月十五！
是母親去世那天。
孫瑩幾乎站立不穩(wěn)，臉色煞白的同時，孫承天穿著和尚衣從房間里走出來。
周浮年觀察他。
他昂首闊步，一點(diǎn)都沒有風(fēng)燭殘年的姿態(tài)，他很胖，笑起來像廟里供著的彌勒佛，卻長了一雙細(xì)長的眼睛，眼珠子很黑，看人的時候瞇著，透著絲絲的涼意。
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透露出很多本性。
周浮年特意去學(xué)過眼神心理學(xué)。
他從外祖父眼睛里分明看出了，精明，冷漠和算計(jì)。
他心里警惕了幾分。
“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孫承天和藹的詢問，細(xì)聽，能聽出他聲音里壓抑著的興奮。
孫承天在出家時候?qū)O家的所有產(chǎn)業(yè)都交給了孫家老大，并讓他撐起孫家，若無大事不可找他，找了他也不會見。
自從出家后，孫承天不管俗世事，也不離開寺廟。
也就孫老太太去世，他才第一次出寺廟。
周浮年直截了當(dāng):“外祖父，我們是為外祖母下葬一事來找你的�！�
提到孫老太太，孫承天笑瞇瞇的和藹臉頓時沉下，如同驟然陰寒的天空。
第28章
高枕無憂
那一瞬間，如彌勒佛一樣的臉上像是攀上了魔鬼。
下一秒，他面色恢復(fù)如初，只是不再笑了，半瞇著眼睛:“你外祖母下葬一事怎么了？”
孫承天在凳子上坐下，指指孫家老大:“老大，你說�！�
孫家老大笑了一聲:“倒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最近遇到了一個懂這方面的大師，她說我媽被那位沈先生算計(jì)了，人還沒有死，就下棺了，是被活埋的�！�
“我們聽著這話，實(shí)在是生氣，但活埋親母一事要是傳出去，咱們孫家可就完蛋了�！�
“想著沈先生是爸你特意介紹過來的，我們想著過來問問那位沈先生靠不靠譜，萬一我們真是被他算計(jì)了……”
孫承天嚴(yán)肅:“不許質(zhì)疑沈先生。”
“沈先生法力無邊，他愿意出手幫忙，是我們孫家的榮幸�！�
孫家老大聽完，臉色已經(jīng)很不好了。
看了周浮年一眼。
周浮年生生從里面看到了一絲絕望。
剛剛他說了那么多，孫承天竟然沒有對活埋親母四個字有任何反應(yīng)！
這…顯然是知情的！
孫家老大臉色青白，手指緊緊握在一起，顯然還在忍耐。
孫瑩忍不下去，直截了當(dāng):“爸，不止活埋，他甚至用了陣法困住媽，要媽化作厲鬼，讓我們孫家償命！”
孫承天重點(diǎn)落在了另一處，十分重視:“你們開棺了？”
“我算算時間，已過了七七四十九天…還好還好。”
他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靠在椅子上，揮揮手:“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孫瑩失聲:“爸！”作為孫家最小的孩子還是女孩，從小除了孫老太太冷漠，她其實(shí)是被父親和哥哥們捧著長大的。
“那可是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啊。”
孫承天冷冷道:“人都已經(jīng)死了，還計(jì)較這么多干什么，你們就應(yīng)該回去讓她入土為安，好好過日子！”
周浮年扶住搖搖欲墜的孫瑩，聲音沒有晚輩對長輩的禮貌:“你應(yīng)該想說的是回去等死吧�！�
“外祖母恨你，你害怕對嗎，你怕她死后纏著你，不放過你，你為了活命找人做了陣法，讓母親舅舅們浸了血，這樣外祖母化作厲鬼后就只會記得的仇人是母親和舅舅們�！�
“而你，我的外祖父，將高枕無憂�！�
“你用你三個兒女的命，換你茍活，對嗎？”
周浮年每說一句，孫承天就慢一點(diǎn)，直到他說完，孫承天回過頭，竟然是滿眼欣賞的看著他。
“想不到我還有如此聰慧的后代，不愧是我的血脈�！�
周浮年:“……”
聽到這話，他竟然有點(diǎn)惡心。
這樣的外祖父，從前究竟是怎么裝才能裝出來老實(shí)樣的，還騙過了所有人。
孫承天說這話，無異于承認(rèn)了。
猶如晴天霹靂，孫家老大和孫瑩都無法接受。
在他們心中，慈愛，老實(shí)，忍辱負(fù)重的父親，竟然要他們的命。
周浮年最是冷靜，詢問他:“為什么？你為什么連自已的血脈都不放過�！�
孫承天竟是笑了，輕蔑中殘忍至極:“我給他們生命，給他們財(cái)富，他們回報(bào)我一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瞇起眼，對著孫家老大道:“你們做兒女的，不能那么自私，什么好處都得了，卻一點(diǎn)都不愿意付出�！�
孫家老大:“………………”
孫承天一揮衣袖，闊步離開:“行了，你們走吧，木已成舟，說再多都沒有用！”
周浮年額頭上青筋一冒。
第一感覺就是絕對不能讓外祖父離開。
他剛要上前，瀟灑離開的外祖父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動也動不了，從他的視角看，一直輕蔑，殘忍的外祖父臉色突然發(fā)青，瞳孔猛的張大，里面的血紅絲極為駭人。
他像是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
在他對面。
少女執(zhí)著油紙傘，清清冷冷的站在佛寺堂下，隱于陽光中。
她的傘偏著，似乎在為什么人打傘一樣。
第29章
是她
孫承天臉色由青轉(zhuǎn)白，冷汗從額頭上汩汩落下。
“不可能！”
他突然爆喝一句，朝后連退了數(shù)步，猛的跌坐在地。
周浮年還沒來得及扶他，他已經(jīng)屁滾尿流的爬到他身后，雙手合十默念。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這里可是佛寺，她不可能進(jìn)來的，她進(jìn)不來的！”
“我看錯了，我都看錯了！”
周浮年:“……”
和母親口中的外祖父真是天差地別，這個欺軟怕硬，膽小如鼠的外祖父真的是孫家曾經(jīng)的家主嗎？
云渺執(zhí)傘上前來。
“云渺小姐�！敝芨∧昕涂蜌鈿狻�
他猜測，云渺小姐傘下空出來的地一定是為了外祖母吧。
云渺垂眸:“孫承天，抬頭�！�
孫承天下意識抬頭，對上一張七竅流著黑血的臉，這張臉?biāo)戳藥资�，化成灰都認(rèn)識！
“��！”
孫承天連滾帶爬蹲到一根柱子后面。
“你來找我干什么，我分明找人放了陣法，你去找他們啊，去害他們啊！”
孫承天指著自已的一雙兒女。
孫家老大和孫瑩臉都青又白。
孫承天見她陰森森的盯著自已，惡向膽邊生，猛的回屋拿出佛珠四處揮舞:“你敢來佛寺，我讓你有去無回，給我死！”
他拿著佛珠就要摁孫老太太身上。
云渺抬腳踢在他的膝蓋上。
他撲通跪下。
“快來人！快來人！”
他哇哇亂叫！
不一會兒，佛寺不少和尚都跑了出來:“了悟大師？”
“了悟大師你怎么了？”
眾和尚見孫承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在地上，臉色奇異。
了悟大師一向看透世俗，無比清省，這是怎么了？
“快抓鬼，有鬼混進(jìn)佛寺了！”
孫承天惡狠狠指著傘下:“快讓她魂飛魄散！”
眾和尚并沒有動。
青山寺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創(chuàng)建青山寺的方丈曾用自身化作身鏡掛在佛寺門口。
不論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能進(jìn)來寺廟的。
“了悟大師，你是不是入障了？”
孫承天:“空聞方丈！”
見所有人不信他，他連滾帶爬到趕來的空聞大師面前:“方丈，快救我，有厲鬼要來害我！”
空聞大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第一眼，他看到了云渺，并不覺得她是什么厲鬼。她身上的氣息非常純正，已經(jīng)純正到絕非人類可有。
但她也沒有妖魔鬼怪其中之一的氣息。
再一眼看看她身側(cè)。
空聞大師面色剛剛凝重起來，目光落在了她拿著的油紙傘上。
一把看似純白的油紙傘，但在陽光下細(xì)看，能夠看到上面縱橫交錯的紋路。
紋路看似繁雜，卻亂中有序，像是……
像是……
空聞大師猛的退后，再一看拿傘的云渺。
像…像極了！
“方丈？”孫承天喊道。
空聞大師回過神，低頭看著求救的孫承天，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悟，因果輪回，報(bào)應(yīng)終到！”
如果她真的是……她的事情，作為青山寺的方丈，絕對不能阻撓。
“施主請便�！�
空聞大師帶著眾和尚匆匆離開。
周浮年觀察仔細(xì)，他注意到空聞大師看到云渺時的驚訝和敬意。
空聞大師認(rèn)識她！
但顯然，云渺并不認(rèn)識空聞，因?yàn)樗蛔杂X的蹙了下眉，眼里有一抹疑惑。
云渺舉著傘走進(jìn)一旁的房間，吩咐他們:“把他帶進(jìn)來�！�
帶是帶不了了。
空聞大師帶著眾人離開時，孫承天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整個人嚇得軟成一灘，只能拎了。
“我要找沈先生……”
孫承天軟著，還在命令孫家老大:“你快去給我找沈先生，沈先生一定能救我，他能收服這個賤人！”
周浮年:“不要這么說外祖母！”
“她就是賤人，這么多年了還忘記不了那些小事。”
孫承天有點(diǎn)瘋魔:“她生前奈何不了我，就想著死后和我不死不休，去找了道土想讓自已化成厲鬼報(bào)仇！”
“呵呵！她做夢！”
“她既然想要化作厲鬼，我就助她一臂之力�！�
周浮年:“所以你轉(zhuǎn)移她的復(fù)仇目標(biāo)？”
“當(dāng)然不止。”
孫承天有點(diǎn)得意:“那陣法可不止轉(zhuǎn)移，只要她害死一個人，我便能多活一段時日，哈哈，陣法成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已生龍活虎！”
“若是她對你們動手了，那我回家重新掌管孫家也是有精力的。”
孫家老大聽不下去了:“你怎么能這么對我們！”
孫承天撇嘴:“我的種，我想怎么就怎么，你沒資格質(zhì)問我！”
第30章
真故事
第30章
孫家老大:“……”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已父親的無恥。
和記憶中的父親真是截然不同。
好像就那么一瞬間，孫家老大想到自已好像對父親并不了解。
他很忙，忙起來顧不上他們，只有照顧他們的保姆不停的說父親多么多么疼愛他們，在外有多么想念他們。
還有那些故事……
他也開始懷疑了！
云渺在椅子上坐好，傘斜斜的搭在窗戶上，正好能遮蔽住另一個椅子。
孫承天看一眼云渺和她的身側(cè)，縮啊縮，縮到孫家老大身后。
“孫承天。”
云渺明明是坐著，但她說話時總有股居高臨下的感覺。
她喊了一聲孫承天，孫承天從身后冒出頭:“妖女！你究竟是什么戲法，能把那個賤人帶進(jìn)來！”
周浮年臉色變了變:“不許這么和云渺小姐說話！”
說完這話，周浮年都愣了愣。
他怎么就跳出來說了這句話。
他就好像那護(hù)主的奴才…
云渺卻是見怪不怪，但她也沒有多少耐心:“把你和孫老太太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
孫承天:“我憑什么聽你的！”
他分明怕的不停發(fā)抖，故意硬氣想給自已點(diǎn)底氣。
“不說也好，省事了�！�
云渺指尖微微一動，像是在撫弄線:“去殺了他，你的仇就報(bào)了�！�
孫承天面色大駭:“別，別殺我，我說！云渺小姐是吧，云渺小姐我全部都說，你別放她出來！”
他嚇得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
云渺皺眉。
顯然，她覺得很麻煩。
聽故事不如直接殺了好。
省事。
她躊躇間，卻見孫老太太一動不動。
看來她想要他講出來，目的應(yīng)該是想要她的孩子知道從前的事情，不至于誤會了她。
云渺落下一個字:“說�！�
周浮年:“……”
云渺小姐的耐心真的很少。
是了，她去見祖父，也不過是見了一面說了幾個字就走了，連一個眼神都不肯多給。
他有種感覺，若非爺爺和她相識，若非外祖母的冤魂找到她，他連和她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孫承天開始回憶:“很多年前，那個時候我還是……”
“你應(yīng)該知道外祖母在這里吧，你一定要謹(jǐn)言慎行，說的保證都是真的，否則……”
周浮年威脅:“她一個不高興，可能就動手了。”
孫承天滿身肥肉抖了抖，擦擦冷汗:“當(dāng)然�！�
故事的開始還是那個小山村和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但那個孩子不是二花，而是他，孫承天。
那時候他還不叫孫承天，他沒有名字，村里人都喊他小要飯的。
和假故事中的二花差不多，小要飯的作為男孩子餓的更狠，吃的更多，平常小偷小摸弄來的飯根本吃不飽。
他長大一點(diǎn)就開始連偷帶搶，成為整個村里臭名昭著的敗類，村里人都要把他趕走，腿都給他打斷了一條，最后是村頭寡婦家不忍心把他撿回去了。
寡婦是個心善的好寡婦，把他當(dāng)兒子養(yǎng)，每天給他做飯，慢慢的，他腿漸漸好轉(zhuǎn)，但他這時候已經(jīng)漸漸長大，知了人事。
眼見一個女人在他面前晃悠，沒管住自已，在一個深夜強(qiáng)壓著寡婦發(fā)生了關(guān)系。
寡婦想著他還小，一直對他不設(shè)防，沒想到發(fā)生這種事，第二天天不亮就吊死在自已家梁上。
他一看出了命案，嚇得逃入深山，不敢出來，一直在深山里待了三年，成了活脫脫的野人。
在山里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過得很艱難，小要飯的想著去村里偷東西吃。
正好遇到了村里一戶人家辦婚禮。
小小的紅色牛車上坐著一個嬌小的新娘，穿著紅嫁衣，蓋著紅蓋頭，新郎坐在牛車前頭，胸前綁著一個大紅花。
嗩吶連天，喜氣洋洋。
小要飯羨慕的不行。
羨慕有人能娶妻生子，組成一個家，不像他孑然一身，只能四處躲著。
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眼看著他們在院子里辦完了婚禮，新娘回了房，他偷偷繞到后院窗戶偷看新娘。
新娘拿下蓋頭，露出一張嬌美可人的臉，雙頰漫著紅暈。
他登時起了意。
第31章
代替
小要飯的看上了這名新娘。
年輕嬌美的新娘和他幻想中一樣，他躲在后窗，像個偷窺狂一樣，緊緊盯著新娘。
新娘年紀(jì)小，又羞澀，沒察覺到什么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