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莫名地抬了抬手,制止了工人裝車的動作。
見孟序淮緊緊盯著那具尸體,傅夢雅忍不住道:“序淮,你要看嗎?這尸體在那里躺了三年了,還是不要去動了,多……”
她本想說多晦氣呀,卻突然意識到現在在直播,猛地住了嘴。
孟序淮緩步走過去,有好事的記者也拉大了焦距,讓直播間的群眾們能看的更清楚。
所幸這座城市的濕度不高,在地下三年,尸體也不至于太過于骯臟狼狽,只是經過腐化后早已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能得知是女性尸體。
孟序淮的手有些發(fā)抖。
此時的林憬心中早已無波無瀾,隨著尸體被發(fā)現,她的靈魂好似也在逐步消散著,似乎要回歸天際了。
那些屬于人的情感,也慢慢脫離了身體,她垂首看著自己的胸膛,空空蕩蕩的容不下任何愛與恨。
只是再也、再也不想見到孟序淮了。
直播間有人在說:“好惡心,能不能鏡頭不要懟上去了�!�
可孟序淮卻看了又看,固執(zhí)地甚至不愿意眨動眼睛。
他突然伸出手,修長如玉的指節(jié)輕輕撥開尸體的衣領,拿出了其中一塊銀光爍爍的吊墜。
一個很小、很小的吊墜,大概兩個指節(jié)那么寬,上面粗糙地刻著“X”和“L”的字母,還有一顆飽滿的愛心。
很多人都看見了孟序淮的動作,卻不明白為何此時現場難言的沉默,傅夢雅小心翼翼地說:“序淮……”
“是,”孟序淮的嗓音從未有這般干啞過,他閉了閉眼,腦子像是被重錘狠狠砸成了漿糊,發(fā)著抖說,“這具尸體,就是林憬的�!�
第十章
孟序淮還記得這吊墜的來歷。
在他剛和林憬戀愛的時候都還只是學生,并不會花大價錢,或者說是林憬不愿意讓他花大價錢去購買什么高端的飾品,所以在一周年紀念日時,兩人選擇了手工銀飾。
他為林憬做了一個吊墜,林憬為他打了一個銀色的戒指,但他早在兩年前翻出舊物時將其丟進了家里花園的池水中。
可林憬卻還戴在脖頸上,即使如今只剩下腐敗的尸體。
直播間早已炸了鍋,傅夢雅在極度震驚中忙不迭地喊同伴關閉了直播通道,她心中明明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竊喜,卻還是上前一步,對孟序淮說:“序淮,如果這項鏈也是林憬故意轉移視線的呢?”
“不可能,”孟序淮渾身發(fā)冷,喃喃道,“林憬不可能把它給別人�!�
他回憶起了種種細節(jié),太多太多,都像長出了尖銳牙齒的怪物,圍繞在身邊打轉。
“你錯了!孟序淮,你錯了!”
“林憬死了,整整三年,她的尸體都沒被任何人發(fā)現!”
“孟序淮,你誤會了林憬,你害死了林憬!”
“外婆也死了,林憬也死了,孟序淮,你滿意了嗎?”
嘈雜的、密密麻麻的聲音在他耳邊環(huán)繞,而身邊的驚叫和慌亂的爭執(zhí)聲逐漸遠去,孟序淮站在原地,實際上雙腿已經僵硬到站不穩(wěn)了。
他踉蹌一步,靠在車上,眼睛還死死地盯著林憬那已然不能入目的尸體。
“怎么可能,”他的聲音好輕好輕,就像說給自己聽,“林憬,你不是去結婚了嗎?你不是畏罪潛逃了嗎?”
“這……這怎么可能是你的尸體呢?”
不會再有人回復他了,天空上黑沉沉的烏云壓得人喘不過氣,孟序淮的臉上驀然一冷,是雨點砸了下來。
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瓢潑落下的大雨,工人們把尸體合力抬進了后備箱,那淡淡的、腐爛的臭味,還縈繞在鼻端。
生前的林憬是個很愛干凈的人。
其實很矛盾,愛干凈卻選擇干這一行這件事,讓孟序淮疑惑地問了她好多次,可林憬只是托著下巴,眼睛微微瞇起來,笑得很溫暖。
“我從小就跑得快,體格又很結實,平衡力也很好啊,”她認真地分析道,“可能是幫外婆搶打折雞蛋和廢棄紙箱練出來的吧,而且外婆每次都把自己碗里的蛋給我吃。”
“我當消防員也是為外婆積德嘛,她對我那么好,希望老年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更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我都不知道能造多少浮屠了�!�
那么愛干凈的一個女人,就躺在陰冷的、灰暗的廢墟中,尸體逐漸腐爛了。
而她想要安享晚年的外婆,從小到大都最疼她的外婆,也沒得到一個好下場,為了證明最愛的孩子的清白,被唾罵、被嘲諷,從樓頂一躍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連上天都在流眼淚。
傅夢雅早就因為器材原因躲進了車內,可無論她怎么呼喊,孟序淮仍舊站在原地,看著那方廢墟。
沉默地宛如一尊雕塑。
第十一章
由于這起案子廣泛得到社會關注,檢驗科盡最大的努力進行DNA比對。
雖說林憬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了親人,但好在工作人員從廢舊的數據庫中找到了她入職時留下的樣本。
結果顯示,那尸體便是林憬本人。
長久的懸案終于告一段落,網友們的猜測、媒體的口誅筆伐,似乎在一夜之間失去了生命力,林憬死后的第三年,她總算逃離了好大喜功、畏罪潛逃這樣的冤屈。
但死去的人已經回不來了,無論是那幾個喪命的消防隊員,亦或是林憬和她外婆。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似乎轉眼間就忘卻了這場荒謬的聲討,聲勢浩大的討伐被輕輕揭過,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時隔幾日后,再次抓住了另一個社會新聞進行掃射和攻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