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笑了笑，在后面喊：熬好了藥，我給你送過去！別關(guān)門啊！
趙叔一看這情形，傻眼了：王爺這是怎的了！他不是最怕別人瞧見他跛著腳走路嗎？火燒眉毛了啊，跑得這么快？
他不是燒眉毛了，是燒心了。我看了看藥壺，輕笑一聲，火候剛剛好。
晉王已經(jīng)躲了我足足六天了。
外面蟬鳴聲不斷，他的屋子開著窗透氣，偏偏瞧不見人影子。
晚上燥熱得很，沒有一絲涼風。
廚嬸做了涼面，大家坐在院子里吃。
白日我出去采買，也不知道怎的，竟然夾帶了一張檄文進來。
廚嬸捏著檄文，大驚小怪道：哎呀我去！那個女強盜頭子現(xiàn)在值黃金萬兩了呢！你們想想看，才三年時間，親眼看著她帶著黃巾軍攻下了十座城池。照這樣發(fā)展下去，皇帝也要給她挪了位置。
當今皇上沉迷求仙問道，世族大家橫行霸道、貪官污吏魚肉百姓。
世道早就亂了。
廚嬸口中的女賊首，指的是黃巾軍的女首領(lǐng)——吳承意。
趙叔臉色一變，怒道：少胡說八道！
廚嬸也意識到說錯話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聽說這女賊首長得青面獠牙，力大無窮，甚為可怖。她還刀槍不入，是不死之身。夜御十男，采陽補陰，是個千年女妖。
我低頭拌面，心里暗嘆廚嬸這黃醬面做得地道。
她炸了黃豆醬，配上豬肉臊子。
再切點蘿卜絲兒、青瓜絲兒，配點小香蔥。
用筷子那么一攪，香氣撲鼻，最是消暑。
那湯底啊，還是用老母雞熬出來的，油汪汪的也不膩。
廚嬸還涼拌了一盤子小香芹，咬著脆生生的，十分爽口。
大家坐在院子里，唏哩呼嚕地吃著面，聽著廚嬸說那女賊首的事兒。
一向話少的繡娘，卻忽然說道：吳承意才不是什么女妖怪！她是百姓的大恩人！吳承意打下城池以后，從不欺壓凌辱百姓。反而將世家大族手里的良田，拿出來分給吃不起飯的窮苦人。我是青州出來的，我最清楚不過。青州的農(nóng)戶辛辛苦苦種地一年，可是交了稅跟租子，自家剩不下一斗糧，反而倒欠地主家糧食。這么一來，還得把兒女典當出去，才能換出來年的種子錢。年年歲歲，辛苦勞作，倒要賠錢賠命。
吳承意打下城池以后，并不禁止百姓自由出入。
繡娘是早之前定下的婚事，家里分了田，沒多久就嫁出去了。
只是話聊到這里，是萬萬不能再說下去了。
廚嬸為了轉(zhuǎn)移話題，感慨道：哎呀，我在這王府待了五年，沒想到這六個月過得最舒心、最踏實。以前那個討厭的胖廚子總是霸著廚房，還說女人就不該進廚房，這世上就沒有女的能當好廚子。我就是不服氣，不想一輩子給他打雜。這次沒走，也是憋著一口氣，想熬出頭，將來能正兒八經(jīng)地給王爺做飯。
那倒是委屈您了，給我們這些粗人做飯。小廝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舀了一碗面，嘴上說著，我從前只是風荷苑負責喂魚的，甭管好事兒壞事兒都輪不上我。跑吧，也沒什么地方去�，F(xiàn)在跟著王妃娘娘倒是享福了，不怕做錯事挨板子，一日三餐吃得爽利。
廚嬸瞪了他一眼：什么粗人細人的，我李冬梅可不是那種見人下菜的勢利眼兒！
花匠還在可憐他養(yǎng)大的那只老母雞，端詳著手里的雞腿，自言自語道：看來我也不是個只會養(yǎng)花的廢人嘛。養(yǎng)雞也養(yǎng)得這么好。瞧瞧這雞腿，多肥。
他咬了一口，贊嘆道：吃著也香啊，看來喂養(yǎng)雞的時候，讓它們吃一些香草種子果然是對的。
花匠說著說著，愣愣發(fā)呆：要是我老婆子還在，能吃到我養(yǎng)的雞就好了。
花匠養(yǎng)花成癡，耗盡家財，落得窮困潦倒。
他不肯賣花賺錢，覺得花有靈性。
后來他妻子病重，他連藥錢都拿不出。
聽說是王爺偶然經(jīng)過藥鋪，給他妻子拿了錢治病。
他妻子病好以后，不辭而別。
花匠進了王府養(yǎng)花，整天郁郁寡歡。
繡娘卻抬起頭，滿目通紅地說道：若是你妻子還在，你還是個只知道種花養(yǎng)花的癡人！你們男人，總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她說著說著，捂著臉哭著跑了。
廚嬸……哦，是冬梅嬸去安慰她了。
趙叔壓低聲音跟我說：暖娘啊，嫁了的男人也是不中用的，她婆婆和大姑姐天天欺負她，害得她流產(chǎn)了。暖娘雖然看起來溫柔，其實內(nèi)心很堅強，就提出要離婚。但是她婆婆不讓她走，因為舍不得她帶來的嫁妝。這事兒鬧到官府，縣官卻裝作沒看見。正好那年王爺?shù)教幱瓮妫筒迨止芰诉@事兒，把暖娘帶回自己家，讓她當了繡花的女工。后來啊……
小廝扯起袖子一抹嘴，雙目發(fā)光地說道：這事兒我知道！后來暖娘的前夫鬧上京城，他把暖娘誆騙出王府，要強行帶她回鄉(xiāng)。咱們王爺氣得打斷了她前夫的狗腿，把他丟出了京城。因為這事兒，滿京城都傳王爺搶奪人妻，還被御史參了一本，挨了皇上一頓痛罵。
吃過飯，閑話聊完，大家都去做事了。
菜要澆水，雞鴨得趕進籠子，豬圈得鏟糞。
一時間，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月亮高懸，云散風清，好不愜意。
我笑了笑，嘖嘖，瞧瞧李辰瀚養(yǎng)了一王府的什么人。
冬梅嬸是個缺根手指的廚娘，花匠是個呆子，暖娘是個悶葫蘆，小廝年紀不大話一籮筐。
難怪王府原先幾百號人，李辰瀚一出事兒，就剩下這么幾個笨蛋了。
李辰瀚啊，倒是皇室里難得的一個軟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