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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假如真是如此,今日的自己,該會是怎樣的難堪?

    都說只有工作沒有生活的人可憐,可倘若到頭來,既沒有工作又沒有生活,豈不是更加可憐?

    霍啟年心內(nèi)巨震。

    什么叫“她不算造謠”?

    她是真想過辭職當(dāng)所謂的全職太太?

    前年四月……

    霍啟年想起曾經(jīng)蘇允白那雙十分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沒來由一抽。

    蘇允白繼續(xù)道:“至于她這么做的好處……我不想小人之心,就不說了�!�

    可霍啟年已經(jīng)能猜到了。

    所謂在其位謀其政。假如蘇允白真辭職了,從此就是個全職太太了,那么霍家對外的交際,她就沒理由缺席了。

    不論她做得好不好,按照霍啟年的脾氣,她都得去做。

    而蘇允白在這一道上的悟性,只看她在霍董生日宴上的表現(xiàn)就知道了。

    到時候,蘇允白這個霍太太聲名鵲起,而身為鄭太太的霍曼英再想代表霍家,一是名不正言不順,二是未必就那么不可替代……

    這個圈子都是人精,到時哪里還有人賣她霍曼英面子呢?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蘇允白無暇他顧。

    她不是職場女性嗎?那干脆就職場到底好了。

    霍啟年咬緊牙關(guān),好半晌才壓住自己的火氣,道:“我一直以為,是你不喜歡對外交際。”

    他說得近乎咬牙切齒。

    蘇允白笑了下:“我是不太喜歡�!�

    有些東西靠學(xué),有些東西卻要長久地浸淫其中才有效果。她當(dāng)初在壽宴上的所謂“驚艷亮相”,靠的其實是笨功夫。

    也是大家對她的期待都不高,乍然一見發(fā)現(xiàn)她遠超預(yù)期,這才會有那么好的效果�?呻x她真正能撐起“霍太太”這層皮,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與預(yù)期的收獲不相符,在蘇允白這里,這就是一件吃力的事。

    她一是不太喜歡,二是覺得疲于應(yīng)付,三是……時至今日,蘇允白不得不承認,她在有些事上確實心虛氣短,不小心露了怯。

    霍曼英最厲害的一點就是,她永遠理直氣壯。先別說她那種霸道的性子好還是不好,單只這一點,有時候蘇允白想起來,其實有點羨慕。

    霍曼英強勢地批判蘇允白不行,由此想自己上。

    蘇允白露怯了。她當(dāng)時真是一心想為霍啟年好,再多的委屈都愿意往心里咽,真的就讓霍曼英“能者居之”了。

    當(dāng)然了,現(xiàn)在回過頭看,蘇允白也得很誠實地承認,這個選擇她并不后悔。

    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沒有現(xiàn)在春風(fēng)得意到哪兒都能吃得開的霍曼英,也就不會有今天的蘇部長。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蘇允白說著這些事,語調(diào)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她千帆過盡,往事隨風(fēng)。可這些話以及這個神態(tài),落在霍啟年這里,就像是一根根綿密的針一樣,一下一下地,扎得他備受煎熬。

    他問道:“也是因為這件事,你才對他們那么……退讓?”

    霍啟年有點痛恨自己不合時宜的敏銳。

    可他心里清楚,機會難得,有些事不趁著現(xiàn)在問清楚,蘇允白未必愿意給他第二次機會說起這件事了。

    蘇允白沉默了下,自嘲一笑。

    就像是原律師說的那樣,她這個人一貫有點“癡性”,傻里傻氣的。她總想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別人也未必喜歡……

    畢竟,霍曼英可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她自己“勞苦功高”。

    蘇允白于是就覺得欠了人家的,覺得要禮尚往來。再加上對方又是長輩,能幫的地方,她也就順手幫了。

    一晃經(jīng)年,現(xiàn)在再想起來,只覺得所有的事,怪別人多少,也得怪自己多少。

    到底是蠢啊。

    霍啟年心里憋了一股火。

    他想問問她,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她為什么就不能跟他說說?

    為什么不能跟他吵?

    為什么不“無理取鬧”?

    為什么……不依靠他多一些?

    可所有的這些話,在對上蘇允白平靜的側(cè)臉時,都被堵了回來。

    接下來的這一路,車廂里再無霍啟年的聲音。

    第35章

    你也就跟我窩里橫

    半個小時后,

    車子到達A大花苑北區(qū)。

    蘇允白將車熄火,看了霍啟年一眼。

    霍啟年幾乎立刻猜到了她的意思,聲音都忍不住高了幾分:“蘇老師,

    不至于吧?這都到家門口了,我也不求一杯茶,

    一杯水總得有吧?”

    蘇允白還沒說出口的話,就這樣被堵了回去。

    她的確無意邀請霍啟年踏足她的領(lǐng)地�?伤热灰呀�(jīng)把話說到這份上了,

    再裝傻就不合適了。

    事實上,

    車上的這半個小時,

    不只霍啟年心緒起伏,

    蘇允白心里也不太平靜。

    那些話,

    她幾乎是剛說出口就后悔了。今時今日,再跟霍啟年糾結(jié)過去的那些事,

    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反倒有點秋后算賬、借機訴苦的嫌疑。

    這不是蘇允白的本意。畢竟時過境遷,

    再提起來,不過是平增難堪罷了。

    果然那些話說出口后,

    霍啟年一路上的情緒都不高。

    蘇允白以為他不論打什么主意,

    只怕都該往回縮了。誰知道霍大少就是霍大少,不過半個小時而已,人家已經(jīng)七情不上臉,

    再也看不出任何不妥當(dāng)?shù)牡胤搅恕?br />
    蘇允白下了車,

    帶著霍啟年往她家的方向走。

    A大花苑里,

    住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A大教職工家屬,老的老小的小,很需要車輛避讓。出于安全考慮,當(dāng)初規(guī)劃建筑時,

    地下停車場就不說了,地上停車場,大多都放在靠近小區(qū)大門的地方。

    A大花苑北區(qū)單單是門就有四個,蘇允白將車停在靠近北門的地上停車場。這里離她家不遠,走小路的話,只需要幾分鐘就能到。

    七月份的天,不到六點的這個時候,天還亮著,有些動作快一點的人家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在小區(qū)的公共區(qū)域乘涼。

    蘇允白剛搬過來這里不久,還算是個新面孔。走過路過,大家總是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今天這種打量還格外明目張膽。

    蘇允白心里清楚,這都是她身邊的這人招來的。

    “招蜂引蝶”的霍大少,絲毫沒有自己引人注目的自覺,將自己的西裝外套掛在臂彎上,閑庭信步地跟在蘇允白身側(cè),姿態(tài)從容極了。

    走著走著,他的腳步忽然頓了下,問蘇允白道:“那人是誰?”

    霍啟年指的是一個在花壇邊坐著的老太太。老太太周圍還坐了四五個人,年紀(jì)都與她相仿,幾人正在聊著什么,很投入的樣子。

    只這位老太太,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走過來的蘇允白和霍啟年,眼神很讓人不喜歡。

    蘇允白幾乎立刻皺起眉:“不相干的人,不用理她�!�

    霍啟年眼神微動。

    蘇允白這人有一副“迂腐”脾氣。別管認識不認識的,上了年紀(jì)的人,她的態(tài)度都很好。今天這樣見到人就直接皺眉的,還真是見所未見。

    如果不是時機不合適,霍啟年還真想仔細打探打探。

    蘇允白不想理人,可老太太絲毫沒有覺得自己不招人待見,遠遠地就招呼道:“蘇老師,回來啦?”

    蘇允白臉上露出個笑,點了點頭,算是問好,腳下的步子卻沒停,一副急著回家的樣子。

    老太太不樂意了:“蘇老師,這么忙�。慷紱]空說兩句話呢?”她眼神一轉(zhuǎn),落在霍啟年身上,眼里閃閃爍爍的,透著挑剔和打量,“我們這些老婆子耽誤你招待客人了?”

    霍啟年眉頭一揚。

    這話從這老太太嘴里說出來,怎么那么不對味兒呢?

    坐在老太太身邊的人解圍道:“你也是,喜歡小蘇也不能這樣拉著人聊啊。你瞧瞧,人家這剛下班回家,很明顯是有事……”

    老太太還一臉無辜:“我這不是好奇嘛。都說蘇老師門路廣,上上下下的領(lǐng)導(dǎo)都認識……我看這話對得很。

    “瞧瞧嘛,這些時日,單單是我看見她往回家?guī)У哪腥�,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了�;鼗夭恢貥拥�,可不是門路廣?”

    這話一出,別說蘇允白了,連周圍的老太太也有些人變了臉色。

    這話實在太臟了!

    老太太見眾人都被鎮(zhèn)住了,眼底露出兩份自得之色,剛想繼續(xù)倚老賣老教訓(xùn)蘇允白,就聽見一聲響亮的嗤笑聲。

    霍啟年一手插兜,閑閑道:“允白,你們這個地方,是只對A大教職工開放的,對吧?”

    蘇允白沒回答。

    老太太群里,倒是有一人接話道:“也不全是,也有一些人將房子往外租了,所以這里也有一些租客�!�

    霍啟年一副了然的樣子:“我就說。堂堂A大教職工家屬,不能是這種素質(zhì)。什么玩意兒,臟得臭的都敢往嘴里擱,也不怕給子孫后輩丟人現(xiàn)眼。

    “家里有這種長輩,年輕人還想往上升?丟人都不夠丟的。”

    老太太臉色一厲,憋了一口氣剛想罵,就聽霍啟年“教訓(xùn)”蘇允白道:“你也是個勞碌命,好好的別墅不住,闊太太不當(dāng),非得自己折騰個什么勁兒?掙得那三瓜兩棗還不夠我派司機給你送東西的油錢。”

    霍啟年說著,上前一步,攬了蘇允白的肩,帶著人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唏噓道:“也是我給的條件太好了,這送貨的司機都讓人當(dāng)成正經(jīng)主人家了。你說人心怎么這么臟呢?司機上門送貨都能想歪……

    “我下次派女司機給你送東西好了。

    “但問題來了,那些沒眼力見兒的,該不能誤會你喜歡女人吧?

    “要我說,你干脆從這里搬走算了,天天遇見這種糟心玩意兒,也不怕壞了心情……”

    蘇允白沒見過這么“尖酸刻薄”的霍啟年,一時都被鎮(zhèn)住了。

    被攬著走出好幾步后,她終于反應(yīng)過來,掙脫了霍啟年的臂彎,干巴巴道:“你胡說什么啊?”

    霍啟年刻意提高了聲音道:“行行行,我知道,你同事的家屬都很好,人都和善……那我見到跟你說的明顯有出入嘛。

    “說吧,那嘴碎見不得人好的是怎么回事?家里不長進的兒子還是女兒沒爭過你,想著臭你的名聲?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人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不行,我得去找找你們的領(lǐng)導(dǎo)。我媳婦兒這么被人欺負,他們到底是管不管……”

    一字一句,理直氣壯,清晰地飄到這邊的老太太群中。

    老太太們面面相覷,都下意識離這位嗆聲的人遠了些。

    欺負人欺負到人家丈夫面前……多尷尬啊?

    等拐過了彎看不見人了,霍啟年的神色才落了下來,眼里冷光嚇人:“都是什么玩意兒!”

    他扯了扯領(lǐng)帶,一副氣壞了的樣子,“說,哪里來的神經(jīng)��?使的什么臟的臭的路數(shù),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不夠惡心人的!”

    還什么往回領(lǐng)了三個男人……

    前兩個是誰?

    蘇允白沉默好半晌,才道:“你別管,這件事我自己能解決。”

    “怎么解決?”霍啟年脾氣更勝,“就你這性子……是不是又要忍?又得想著人家拖家?guī)Э诓蝗菀�,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

    “這種人你還客氣什么��?就算不跟上了歲數(shù)的人計較,虐哭她兒子女兒行不行?老人造孽就能被原諒了?什么道理!

    “我跟你說,職場如戰(zhàn)場。領(lǐng)兵打仗的人,一開始就得確定自己的威信。你狠狠打了那些阿貓阿狗一波,你看看下次還有沒有人敢背地里對你碎碎念?

    “你以為忍就能好?忍到什么時候是個頭?”

    “蘇允白,你不憋屈啊?”

    霍啟年疾言厲色,幾乎是劈頭蓋臉地訓(xùn)蘇允白,絲毫不留情面。

    蘇允白抬頭看他,眼里溶了黃昏的余光,顯得又深又靜,像是一潭藏著暗涌的湖。

    她就這樣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認真極了。

    霍啟年被這樣的眼神盯著,不知怎么的竟然開始覺得口干舌燥,心里那股旺盛的火氣也因此顯得“色厲內(nèi)荏”,逐漸龜縮起來。

    他氣勢衰了,嘴上卻還不饒人:“之前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嗎?合著你也就是跟我窩里橫……”

    這話里暗藏著親昵,幾乎是一出口,就讓雙方都心慌了一瞬。

    蘇允白的眼神忍不住顫了下。

    她從來不曾這樣被霍啟年明目張膽地護過。

    蘇允白心里的情緒一時復(fù)雜難言。她嘴里張張合合,似是想說什么,好半晌,到底也沒有說出口。

    她轉(zhuǎn)了個身,繼續(xù)在前面領(lǐng)路。

    霍啟年眼底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他忍不住伸手捂了下胸口,那里,一顆心剛剛脫離那種不由自主的節(jié)奏,重新跳得有序起來。

    *

    蘇允白的家在一樓。樓道一進去,是對開的兩部電梯,電梯再往里有個過道,過道的左側(cè)就是蘇允白的家。

    蘇允白開了門,卻又在門口站定了。

    她道:“沒有你穿的鞋子。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其實還是有的,畢竟單單是放在門口的備用拖鞋就不止一雙。

    這些都是她用的?

    還是給朋友準(zhǔn)備的?

    哪些朋友?

    不包括那老太太說的那兩個男人吧?那老太太肯定是瞎說。

    霍啟年心里貓抓一樣,卻強忍著不去計較。他很自然地以為蘇允白是去替他取鞋子了,難得配合。

    他站在門口,眼神卻跟有自我意識似的,自己往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去。

    蘇允白名下的這套房子,霍啟年一直沒來過,但還是知道的。

    這里是蘇允白的私產(chǎn),A大給她的人才補貼,她這些年留學(xué)沒用完的獎學(xué)金,博士期間擁有的兩個小專利……她所有的資產(chǎn),幾乎全換成這套房了。

    只從這套房來看,蘇允白這些年混的其實很不錯。在她這個年紀(jì),還是白手起家,真不是誰都能拿下這么大的房子的。

    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家。打眼一看,只是客廳,就處處透露蘇允白的個人風(fēng)格。清新、雅致、溫馨……

    一如曾經(jīng)的蓮山霍家別墅。

    霍啟年看得正入神,蘇允白出來了。

    她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傘,另一只手則拿著一瓶礦泉水,走到門口,還順手帶上了門。

    等等?關(guān)門做什么?

    霍啟年站在關(guān)著的門前,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里就被遞了一把傘。

    蘇允白道:“這是還你的傘�!�

    她又將手里的礦泉水遞給霍啟年:“這是請你喝的水。”

    霍啟年一手拿著傘,一手拿著礦泉水,臉一下子就黑了。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去替他拿鞋子的,而是根本就沒想讓他進門?他問她要一杯水喝,她就真給了他一瓶水?

    這是哪門子待客之道?

    怎么回事�。縿偛挪皇沁好好的嗎?

    他可是剛幫過她!

    蘇允白神色不變:“我這里沒什么好招待你的,不好耽誤霍總的時間了……”

    “等等,”霍啟年壓住了脾氣,笑得有些僵硬,“蘇老師,不好就這么過河拆橋吧?你可別忘了,那老太太說不定還在原地呢。我這要是轉(zhuǎn)身就出去了,剛才說的話往哪里擱?”

    見蘇允白裝傻,他直接挑破了:“誰家的恩愛夫妻,連一頓飯都不一起吃的?你這不是自己拆臺嗎?”

    第36章

    尷尬的晚餐

    恩愛夫妻?

    這話從霍啟年嘴里說出來,

    簡直像是一出荒誕劇。

    蘇允白看著霍啟年,神色諷刺:“霍總還真是嚴(yán)謹,做戲做全套,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霍啟年神色不變。

    就當(dāng)是夸他了。

    可他心里到底還是不太甘心:“我真有點好奇,我人品沒那么差吧?你這么如臨大敵做什么?”

    蘇允白看著他:“我沒有如臨大敵,

    我只是不想再猜了。”

    她語氣平靜,眼神卻不知怎么的有點荒涼,

    似乎疲憊極了。

    霍啟年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原本到了嘴邊的打趣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怎么就“不想再猜了”?

    說得她猜過很多次似的。

    他也沒覺得被猜了啊。

    蘇允白只脆弱了一瞬,

    很快又打起精神來:“霍總,

    你直說吧,

    到底有什么事?”

    霍啟年剛想說話,蘇允白就強調(diào)道:“別跟我說要回一把傘……如果真只是為了一把傘,

    那你已經(jīng)拿到了。”

    霍啟年到了嘴邊的話被噎了回去。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備選的事:“下周周三B市要開一次表彰大會,你知道吧?”

    蘇允白知道這件事。領(lǐng)航科技手頭上的這個項目獲得了今年一個重量級大獎,

    他們公司內(nèi)部還在討論該由誰代表去領(lǐng)獎。

    蘇允白更傾向于讓龔部長去。畢竟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于半離職狀態(tài),接下來的負責(zé)人應(yīng)該是龔部長了。

    但霍啟年顯然不這么想。

    霍啟年擺出一副為了公事奔波的樣子,

    蘇允白心里那種不安感反倒因此散了。

    雖然堂堂霍總,

    大下班時間竟然找到人家里談公事,有點不太當(dāng)人。但,誰讓他是領(lǐng)導(dǎo)呢?

    而且,

    談公事總比談私事好。

    短時間內(nèi),

    蘇允白再不想跟霍啟年談私事了。至少,

    不應(yīng)該談“你只會跟我窩里橫”這樣的私事。

    既然是公事……

    蘇允白讓開了門,“進來說吧。”

    這一回,不需要蘇允白招待,霍啟年就自顧自彎下腰,

    自鞋柜上選出了一雙鞋——別的他不敢保證,但這一雙,是蘇允白在蓮山時經(jīng)常穿的。

    他勉強不嫌棄她一回。

    蘇允白看著霍大少一副“屈尊紆貴”的模樣,心頭一哽。

    當(dāng)她求著他進門的?

    算了,眼不見為凈。

    十來分鐘后,蘇允白就后悔了。

    霍啟年這人,簡直太蹬鼻子上臉了。

    他就沒把自己當(dāng)客人。

    蘇允白正和他討論該由誰去領(lǐng)獎,門鈴聲忽然響了。

    霍啟年表現(xiàn)得比她這個主人更像個主人,直接按住了她:“你坐著,我去開門�!�

    門打開又合上,霍啟年手里多了一個食盒。

    他招呼蘇允白:“過來吃飯,邊吃飯邊說�!彼坪跣那楹芎�,“放心,加班時間,公司管飯。”

    霍啟年不等蘇允白首肯,自己就去了餐桌旁,打開食盒取餐。

    他一看就很少做這種事,看上去笨手笨腳的,還透著點毫無必要的小心翼翼,因此顯得有些滑稽。

    可長得好的人就是這么得天獨厚。哪怕他現(xiàn)在做的事跟他的氣質(zhì)絲毫不搭,可越是如此,越讓人移不開眼。

    食盒里帶了一次性碗筷,霍啟年取出后看了一眼,嫌棄不已,隨手將它們放在一邊,左右看看,自顧自進了廚房,找餐具去了。

    蘇允白坐著沒動,一顆心卻像是泡在了情緒的海洋里,五味雜陳,什么感受都有。

    忙碌的夫妻,下班回家后一起吃飯。也不需要飯菜多好,夫妻兩人相伴餐桌前,分享食物,分享心情……

    多么有煙火氣的生活。

    這曾經(jīng)是她在某一次生日時卑微許下的心愿。

    她想讓霍啟年別那么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她想讓她陪她吃家常飯,說家常話,夫妻議生活長短……

    這是她曾經(jīng)求而不得甚至連求都不敢求的事。可原來……難的從來不是事情本身,端看那人有沒有這個意愿罷了。

    很多事那么難,可也那么簡單。簡單到……她再也不奢望了,卻那么輕而易舉就達成了。

    可其實……也不過如此罷了。

    但為什么就是覺得喉嚨發(fā)哽,眼眶發(fā)熱呢?

    是時間錯了嗎?

    不,是人變了。

    太遲了。

    即便不遲,可也已經(jīng)沒意義了。

    蘇允白,別強行賦予某些事特別的意義,別動不動就覺得被體貼了……

    別自我感動!

    別犯傻。

    蘇允白垂下眼,將心內(nèi)翻涌的情緒收拾好,面色如常地來到餐桌前。

    拋開自我感動,這其實不過是一頓工作餐而已。

    哪兒來的那么多溫情脈脈呢?離婚夫妻,還想怎么樣?

    蘇允白家的餐桌不大,兩人對坐,倘若一人將腳往上抬,就能輕松蹭到對方的膝蓋。這樣近的距離,自帶一種別樣的親近。

    霍啟年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種小餐桌。

    ——蘇老師眼光不錯啊。

    霍啟年高興沒多久,很快發(fā)現(xiàn)了蘇允白的異樣。

    她雖然極力掩飾,可情緒似乎不太高。

    霍啟年做了一件他曾經(jīng)覺得有點蠢的事——他將眼前的一盤清蒸魚往蘇允白面前推了推,狀似不經(jīng)意道:“不是喜歡這個嗎?喜歡就多吃點。”

    蘇允白抬頭,看了看魚肉上密密麻麻、幾乎鋪滿了的蒜半晌,忽然笑了下。

    那笑容有點奇怪,霍啟年的心神幾乎立刻一繃:“怎么了?”

    蘇允白道:“沒什么,謝謝�!�

    她如了霍啟年的意,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里,慢慢地品,似是想好好體會體會這個味道。

    帶著蒜香味的魚肉鮮美,毫無腥氣,入口即化,味道很好。

    但,她不喜歡清蒸魚。

    尤其地,她不喜歡蒜。

    但喜歡不喜歡的,其實并不那么要緊。

    蘇允白面無異色。

    她想,短時間內(nèi),她再也不想吃魚肉了。

    霍啟年道:“這道清蒸魚,說是他們那邊的招牌菜。你覺得如何?”

    蘇允白笑了下:“很好啊�!�

    霍啟年來了興致,一一介紹起桌上的菜。

    這一次菜品,他還真用了幾分心思——他親自吩咐的張助理點的蘇允白喜歡的菜�?磥�,張助理還是下了功夫的。

    回去就給他漲工資。

    霍啟年的高興不過持續(xù)了幾分鐘。

    ——只夾了兩筷子的菜……誰管這個叫喜歡?

    蘇允白依然半垂著眼吃飯,似乎很投入。

    霍啟年想起她入座以來說的話:“很好啊”“很不錯”“有心了”……

    是不是透著一股敷衍的味道?

    霍啟年放下筷子,神色沉沉。

    他看著低頭數(shù)飯粒的蘇允白,輕聲道:“既然不喜歡,就別吃了�!�

    蘇允白抬頭看他。

    霍啟年神色沉靜,一雙眼睛黝黑深邃,像是黑曜石一般,定格在她身上。

    很顯然,他看出來。

    蘇允白沒解釋,也沒否認,順著擱了筷子。

    餐桌上,沉默在蔓延。

    霍啟年眉頭不自覺皺起,神色越來越嚴(yán)肅。

    蘇允白終于開口了,可那些話,依然不是霍啟年想聽的。

    她道:“下周三B市的會,我會跟龔部長一起去。”

    霍啟年勾起唇角,露出個似譏似諷的笑。

    他耐性告罄,只隨意點了點頭就站起身來,取了西裝外套:“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蘇允白坐在原地沒動,神色甚至還顯得很平和:“記得帶上你的傘�!�

    霍啟年呵了一聲,大踏步離去。

    臨出門前,他忽然頓住腳,道:“蘇允白,你是真的傲!”

    門被帶上。

    蘇允白依然坐在原地,好半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

    領(lǐng)航科技一行人定的周二下午的飛機,一行共四人,除了蘇允白,龔部長和一位同事之外,還有龔部長的妻子——她是自己私下跟著來玩的。

    公司給定的票是商務(wù)艙票,唯一連在一起的兩個座位給了龔部長和他妻子,蘇允白和另外一位同事則各自在單獨的座位上。

    蘇允白今天中午開始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可又找不到具體痛的位置,人因此蔫蔫的。以往這種情況也有過,她也就沒怎么在意,只以為是飲食不規(guī)律。

    蘇允白的位置靠窗,左手邊還有一個空著的位置,即便這個位置有人來,也不會耽誤對方出入,所以她毫不擔(dān)心地閉上眼休息了。

    過了一會兒,蘇允白感覺到身邊的位置來了人。

    再過片刻,有人在她耳邊道:“蘇老師,系安全帶�!�

    蘇允白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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